小说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《青山为邻》关尔小禾 文案 他与青山为邻,他与青山同在。 缉毒警察VS外科医生 初稿文案:他有青山般的铮铮信仰,也有矢志不渝的情有独钟。 他将青山扛在肩上,负重前行。 也将心爱的姑娘护进心中,铁血柔肠。 他说,他将与青山为邻,将与青山同在。 他说:“埋骨何必桑梓地,人生无处不青山!” (文案是初稿,以后会改) 内容标签: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:主角:余绯,周锐 ┃ 配角: ┃ 其它:缉毒,公路,复仇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文章类型:原创-言情-近代现代-爱情 作品风格:正剧 所属系列: 文章进度:已完成 文章字数:246052字 第1章 初见青山  《青山为邻》 作者:关尔小禾 本故事人物、情节、背景皆为虚构。 2017年9月20日 四月,余绯带领她的医疗团队,前往南溪镇援医、交流。      辗转几小时的飞机,到达南方某省会。紧接着就上了唯一一班通往南溪的列车。      车窗外的风景急速后退,被拉扯成抽象的画卷。      观光列车穿过一座寨子时,车上的旅客嘈杂起来,纷纷拿出手机拍照,并小声议论。      余绯蜷在座位里,闭着眼,半梦半醒。      自她当上主治医生之后,睡觉就成了一种奢侈,而连续几十个小时的手术,才是家常便饭。      窸窣纷杂的声音将她吵醒,她睁开眼,看见乔木林渲染的色彩映入车厢,有些愣神。      习惯了灯红酒绿、车水马龙,一时看见满眼苍翠,有些陌生。      “老师,你醒了?”蒋蕤蕤直起身,收起拍照的手机,说:“还有几个站,就到了。”      这时,列车广播响起——      “各位旅客朋友,列车前方到站——丽水站,正点到站时间为十六点五分,停车时间为十五分钟。有到丽水站下车的旅游,请带好您的车票及行李……”      余绯动了动坐得酸软的背,伸了伸腿,看向窗外。      列车已经在减速,进入一座普通的三四线城市,城市中,可见新开发的楼盘,错落林立,与国内无数大小城市大同小异。      蒋蕤蕤伸了个懒腰,说:“还是刚才那个村寨好看,寨子在山里,山上有瀑布,壮观得不得了!还有浅溪,溪水里有女人洗头发,可有意思了。”      说着,她拿出手机照相给余绯看,“老师你看,这是我拍的照片!”      照片里的风景如画,别有一番风情。比医院里单调的白色富有生机。      余绯勾唇轻笑,“的确不错。”      蒋蕤蕤兴奋得眯起了眼睛,“是啊是啊,还有建在悬崖边的竹楼,改天一定要去旅游!”      ……      列车进站。      丽水是市级城市,下站的人多。不久后,车厢就空了大半。      车站人来人往,陆续有旅客上了车。      余绯正打算闭眼继续睡觉,忽然听见蒋蕤蕤“哇”一声,余绯怔了,看向车门处。      有三个男人上了车,其中一男人领头,将近一米九的个儿,把车门满满堵住。      光线都暗了暗,只感觉依稀的光,在逼仄的车厢里里晃动。      一米九的男人,脊梁笔挺,漆黑的眼睛往车厢内一扫,旅客们顿时噤声。      他身上散发的气场,让人辨不出好坏,但能让人欣羡又不敢直视。      “锐哥!这儿有座位!”      男人身后的同伴叫他,紧接着,人高马大的男人就坐在了余绯对面。      两排座位顿时变得逼仄,余绯收紧腿,但依旧能感觉到男人的腿,长长的伸过来,带着力道,一触即离。      余绯抬头看了眼这双腿的主人——身高一米九的“锐哥”。      ……      列车继续前进,余绯慢慢地放松腿,偶尔车身轻轻晃动,她的腿就不自觉碰到对面的男人。      那双满是肌肉、流畅感很好的腿,触感不错。      而对面的男人端坐着,坐姿随意,但身形很稳,即使列车转弯,也不会因为惯性摇晃半分,连腿都是周正规矩的,从头到尾,脚尖的角度都未改变过。      余绯欣赏了他一会儿——他始终闭着眼,似乎睡熟了。他的同伴,也都在闭目眼神。      车厢内很安静,她看够了,打算继续睡觉,突然感觉身旁的蒋蕤蕤戳了她的腰一下。      她侧首,疑惑地转头。      蒋蕤蕤把手机递给她,“老师,帮我拍张照片吧。”      余绯知道蒋蕤蕤有一大喜好,就是爱拍照。一次自拍要拍几十张,最后选一张最满意的,上传到社交网络上。      她已经摆好了姿势和角度,等着余绯按下快门。      两排座位之间,有一方小小的隔板,可作为桌面,蒋蕤蕤半个身体撑在上面,笑意吟吟地望着她。      余绯只好举起手机,对准蒋蕤蕤。调了调光线和焦距,正准备按快门,倏地就看见手机镜头里,有一双深邃明锐的眼睛,直视过来。      那样的眼神,恰如要洞穿镜头一样,直直地落在余绯身上。      余绯一怔,蓦地就明白了过来——一定是蒋蕤蕤看这男人长得不错,所以想借着自拍,偷拍人家。      一瞬尴尬之际,她已经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,拍好了照片。      她看见叫做“锐哥”的男人,拧紧了眉头。      毕竟是偷拍人家,蒋蕤蕤没敢多拍,喜滋滋伸手过来拿手机。      余绯看见了男人和他同伴不满的眼神。      就在对方想要有所行动时,车厢内突然传来惊叫声——      “有人发病了,车厢内有没有医生?”      坐在位置上的人们纷纷昂起头,向事发的方向看去。      车厢角落里,一个精瘦的男列车员倒在地上,全身痉挛,不停地抽搐着。他的同事正手忙脚乱地想扶起他,有几个旅客急忙围了过去,七嘴八舌地出主意。      “不要动他,让他躺下吧……”      “快给他做人工呼吸啊,心肺复苏!”      “掐他人中啊!”      两个列车员手足无措地把人放到地上,病人浑身颤抖,难以控制。      此时,列车广播响起:“各位旅客朋友,现在8号车厢内,有一名列车员突发疾病,需要急救,如果您是医生或者护士,请立刻前往救助。各位旅客朋友……”      倒在地上抽搐的列车员脸色死白,眼看就要厥过去,他的同事立即大喊:“医生,医生来了吗?”      余绯和蒋蕤蕤已经离开座位,挤开围观的人,走了进去。      让她意外的是,锐哥也跟了过来。      余绯说:“我是医生,都散开,腾出空间好医治。”      说话间,她的其余两个学生也带着工具赶过来。      余绯蹲下身,按住发病列车员的肩膀,说:“蒋蕤蕤,和我一起把他扶正躺好。”      蒋蕤蕤立即照做,可这人抽搐得太厉害,痛苦的□□,牙关紧闭,全身僵直,不好控制,两人试了几下,都没成功。      无奈之际,余绯感觉眼前有道黑影蹲了下来,紧接着,发病列车员的肩膀就被人按住,整个身上就被“钉”在了地上。      “锐哥”抬头看了她一眼,说:“还愣着?救人!”      余绯回过神来,说:“血压器!”      蒋蕤蕤递给她血压器,余绯撩起病人的袖子,见他手臂上有针眼瘢痕,青紫的。      一愣之后,她熟练的帮上血压带,询问病人的病史。      他的同事却说不清楚。      余绯皱眉,用手擒住病人的下颌,观察他的口鼻。      口腔和鼻腔都有溃烂的现象,浑身抽搐痉挛,且有轻微呕吐症状。      测量了血压之后,病人的症状有所减缓。      余绯让男人放开病人肩膀,转头问:“有没有枕头?”      立即有人递了枕头过来。      余绯试图将枕头枕在病人的头下,以防止他因为抽搐撞到头部。      正要收手时,病人突然瞪大眼,涣散的眼神蓦地激怒起来,猛地伸手,抓住了她的手臂,抬头张嘴,冲着她胳膊咬下去。      余绯大惊,没来得及躲闪,忽而见叫做“锐哥”的男人飞快钳住病人的下颌。      列车员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!      “周锐!”男人的同伴惊忧大喊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手指如钳,再稍微用力,列车员下颌一松,他趁机收回了手。      余绯惊愕地看他一眼,确认列车员病因后,对蒋蕤蕤说:“你去把药箱拿过来。”      蒋蕤蕤提了药箱来。      余绯选了一瓶药,估计了分量,给病人喂了进去。      她快速地把药瓶收好,等待病人情况好转后,对其余两个列车员说,“帮我一下,把他扶到舒服点儿的地方休息。”      列车员被扶到休息座位上,等待余绯观察。      “医生,谢谢。”发病列车员对她说。      “没事就好。”余绯看着他,稍稍蹙眉。      她整理好衣服,提上背包,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。      风波已定,又恢复平静。      窗外是一闪而过的斑斓景色,青山绿水,令人心境开阔。      余绯坐下时,见周锐被咬伤的手,已经用水清洗过,且已经上了药,蒋蕤蕤正耐心地说着医嘱。      “不碍事,”周锐打断了蒋蕤蕤的聒噪。      余绯却看向他,眼色微凝,说:“你最好在24小时内,去医院抽血化验,做全面检查。”      周锐低头看了看虎口的牙印,牙印紫红,皮下有淤血。      他说:“我知道。”      余绯略带歉然地看着他,说:“刚才谢谢你。”要不然,被咬的人就是她。      周锐却勾唇,漫不经心地笑了,说:“小姐,你应该长个教训,不是什么人,都能救的。”      余绯一梗,心头有些滞闷,没说话。      周锐高大的身躯坐直,慢慢地倾身过来。      他拿起放在蒋蕤蕤手边的手机,对蒋蕤蕤笑了笑,“可以借你的手机,存个电话号码吗?”      蒋蕤蕤惊喜,立刻点头,用指纹解了锁。      周锐轻笑一声,在手机屏幕上点画几下,抬眼看向余绯,说:“小姐,不是什么人,都能随便给你拍照的。”     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,余绯很清楚,手机相册里那张偷拍的照片没了。      周锐慢散轻笑,对余绯说:“下次想要拍照,直接告诉我就好——拍一张五百。”      余绯又是一梗,无话可说。      这就是偷拍人家被发现的尴尬。      蒋蕤蕤又羞又窘,想要电话号码的念头烟消云散。      余绯却挑眉,“拍两张呢?打折吗?”      周锐淡淡地说:“两张五千。”      余绯翻了个白眼,正想说话,周锐的同伴突然走了过来,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。      恰好列车到站,旅客纷纷拿行李,熙攘拥挤着,下车了。      余绯拿了行李,转身时,周锐和他的同伴,已经消失在人潮中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本文bug满地,慎入。 如果大家喜欢,也请多多支持。 第2章 任务(修)   南溪镇似一幅古画。      山川、古镇、高楼,相映成趣。      余绯几人出了车站,乘车前往预定好的客栈。      车子穿过几条青石小巷,到达满月客栈。      入住后,各自休息,到了饭点,蒋蕤蕤来敲门,提醒她用餐。      客栈餐厅的灯火,将气氛渲染得充满风情,既时尚,又沉淀着古韵。      饭饱后,蒋蕤蕤刷手机,说:“好遗憾,今天差点勾搭上一个帅哥,身材爆好那种!”      白浩然嗤之以鼻,心里惦记着发病的列车员,问余绯:“老师,那个列车员到底犯了什么病?也不像是癫痫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说:“他没病。”      三个学生一愣,纷纷狐疑地望着她。      冯思彤疑惑:“难道他装病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他不是发病,而是……毒瘾发作。”      蒋蕤蕤瞠目结舌,“那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      余绯若有所思,说:“我为他测量血压时,发现他手臂上有针孔留下的瘢痕。而且他口鼻也有些溃烂,所以我推测,他有吸毒史。”      蒋蕤蕤心有余悸,“那你给他服用的是?”      “美.沙.酮,”余绯说,“但也只能暂时缓解他毒发的症状而已。”      白浩然脸色古怪,“他通过静脉注射吸毒,有没有可能是HIV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     余绯心头一颤,迟缓地点头。      蒋蕤蕤“啊”了一声,说:“那个……那帅哥被他咬了一口。”      余绯不由得想起周锐那只手,古铜色的,手指粗粝修长。      他为她挡了一口,虎口被咬伤。      那只手臂的力量,此时依旧非常清晰。      蒋蕤蕤有些担忧,“老师,他不会感染上HIV吧?”      余绯说:“这取决于他和列车员是否有出血……”      蒋蕤蕤目光一亮,“没有出血,只是皮下淤血。”      余绯也暗自放松,说:“那还好,被HIV患者咬伤感染的几率是很低的,就算被咬出血,感染的几率也只有千分之三。不过,我认为还是去医院做全面检查,及时进行阻断治疗才好。”      所以,他对她的劝告没错——不是什么人,都能随便救的。      蒋蕤蕤心有余悸,“还好,只是咬了一口。”她喝饮料压惊。      一整天的奔波,师生四人都很疲累,吃过饭后,各自回房休息。      余绯回房,听见隔壁两个女学生兴奋的笑语,她躺在床上,提不起力气。      窗外,明月初上。      她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也不知该做什么。她曾经那么在乎的浮名、虚荣、还有那些世俗眼光,都已经被她抛却在浮光都市里。      她睁开眼,看见天幕分明,色彩层层渐变,微云如雪,青山如墨,湖光蔚蓝,古镇南溪。      楼下,有旅行团结队走过,导游亲和的声音飘进窗来——欢迎来到古镇南溪,南溪历史悠久,人文荟萃,这里有青山风光,也有湖光秋月,有古代楼阁,也有特色民族风情……      北京到南溪,一北一南,相隔千里。      临走前,有人还对她说:“你将会前途似锦,从南溪援医交流回来,你晋升有望了。”      余绯漠然,不太在意。      她浑浑噩噩入睡,睡梦里听见手机铃声,直到被吵醒,才意识到是手机来电。      来电的人是罗柏庚,一个警察,和她父亲交好,算是她的长辈。      余绯接听电话,语气很恭敬:“厅长?”      罗柏庚很受用,笑了,问:“余绯啊,到南溪没有?”      余绯说:“到了。”      罗柏庚关心了几句,语气忽然变得严肃,说:“余绯,你在南溪就好。我有件事需要委托你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凜,“您说。”      罗柏庚说:“我刚刚得到消息,曾经在我部下的人受了重伤,他现在就在南溪。请你务必为他治伤。这算是命令。”      余绯郑重地说:“好。”      罗柏庚说:“太好了,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。但他身份特殊,又在执行任务,你能主动联系上他就好,联系不到,也不勉强。”      结束短暂的通话,余绯盯着罗柏庚发过来的号码,愣了愣试着拨过去。      响了两声,被掐断了。      再拨,依旧被掐断,余绯也就不勉强了,没再拨过去。      ……      次日,余绯到南溪卫生院报到。      南溪卫生院条件不算落后,科室齐全。      余绯自然被分派负责创伤外科,她将三个学生安顿好,安置好带来的资料,开始熟悉环境。      一切妥当后,她提了两个药箱,顺着走廊往尽头走。      内科、外科、骨科、口腔科……各个科室一一走过,每个诊室外,都坐着等候就诊的人。医生念号声,断断续续从室内传出。      余绯走到尽头,一下子冷清下来。      她抬头看门牌——美.沙.酮门诊。      诊室的门半掩着,门外空无一人。      她轻轻敲了敲门,回应她的,是隐约起伏的音乐,还伴着游戏厮杀打斗的乐声。      余绯再敲,里面的人总算反应过来。从门缝里,余绯看见蜷在办公桌前的女人手忙脚乱的关手机,然后一本正经地端坐好,拿出笔和病历,说:“请进。”      余绯推门进去。      办公桌上放着这位女医生的名牌——许萦,美.沙.酮门诊医生。      看起来和余绯年纪相当。      许萦指了指身前的座位,说:“请坐。”      余绯放下箱子,坐好。      许萦打量她,“以前没见你来过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昨天刚到。”      许萦颔首,“以前在美.沙.酮门诊就诊过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:“没有……”她微微蹙眉,意识到许萦把她当成了患者。      果然,许萦脸色凝重,她起身,关好门,隔绝门外的一切声响,回到座位上。      她正视余绯,端详片刻,问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吸.毒的?”      余绯定了定,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。      许萦亲和地说:“没关系,我会为你保密——当然,是否要戒断,取决于你个人。不过出于医者考虑,我劝诫你采取戒断治疗,虽然过程会非常痛苦,但是在这里,你可以选择用正确的手段进行戒毒。治疗过程中,我会根据你的情况,为你提供替代药物,然后再递减,直到你完全戒毒为止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什么替代药物?”      许萦斟酌地说:“这就要看你自己用的是什么毒.品了。”顿了顿,说:“来我这儿戒毒的,大部分是吸食海.洛.因的人,替代药物有盐酸美.沙.酮,以及杜.冷.丁等。”      余绯似笑非笑,“给我看看美沙.酮。”      许萦下意识看向身后的置物柜,突然顿住,转过头来,说:“美.沙.酮用完了,还没进。”      余绯把两个箱子放在桌上,打开,问:“是这个吗?”      许萦大惊,豁然起身,匪夷所思地看着她,“你……你带这么多药干什么?你做什么的?”她警觉,防备。      余绯说:“院长让我带的。”她给许萦看自己刚刚得到的胸牌,说:“我是余绯,来交流援医的。”      许萦瞪大眼睛看了几眼,“你干嘛不早说。”她悻悻地坐回去,拿起手机,退出游戏界面,“你刚才吓了我一跳,我以为是主任过来查岗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这个门诊,的确冷清些。”      许萦有些无奈,“刚开始的时候,我接了将近三十个病人,现在不到一半了。”      余绯了然。      自愿戒毒的人,能够坚持到最后,彻底戒断毒品的,少之又少。      就算真有戒断成功的,也可能经不住诱惑复吸,从此再难戒断了。      许萦把两箱美.沙.酮收好,说:“谢谢。”      余绯完成任务,准备离开,又被许萦叫住。      “我负责排班,你先告诉我,你介意上晚班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无所谓。”      “那好,”许萦立刻调出排班表,“卫生院的工作量其实不大,就算上晚班,也只上到十点。晚班是轮流来的,我安排你明天开始上晚班怎样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问题。”      许萦当即把值班表打印出来给她,“就这么定了,如果有事,临时找人换也没关系。”    第3章 威胁   次日,余绯照常上班。      一整个上午,来挂号的人不少,且大多是男性。有个小伤小痛,也要余绯做手术。      临近中午时,余绯终于接到了一个伤情较重的人。      病人的腿受了刀伤,处理不当,感染化脓。需要做引流手术,然后清创缝合。      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手术,余绯就安排学生处理。      冯思彤主动请缨,却遭到病人嫌弃。      病人斜眼睨着冯思彤,“听说你就是一个实习的,医术能好吗?我不要你治,我要余医生给我治!”      冯思彤一听,轻哼一声,扔下医疗工具转身走了。      蒋蕤蕤见状,甜言好语地安抚病人,白浩然立马在余绯的指导下给病人做手术。      过了午后,来医院的人就少了。      余绯吃过午饭,回了办公室休息。      四月的小镇,乔木青葱,窗外是缕缕浅淡的光影。远远地,也可看见街道上来往的旅客,听见嘈杂的声音。      渐渐地,院里安静下来。不久后,办公室门外,就传来交谈声。      这声音余绯太熟悉了,一听就知道是蒋蕤蕤和冯思彤。      “思彤,你在干嘛?”蒋蕤蕤问。      冯思彤坐在走廊等候的座椅上,低头说:“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,我现在就想回去了。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蒋蕤蕤说,“我们都是自愿跟老师来援医交流的,你现在反悔了?”      “不是现在反悔了,”冯思彤的声音很低沉,“我一开始就不乐意。当初医院把我安排给她,我就不怎么情愿,凭什么啊,她比我们大几岁啊?资历比我们多多少啊?她凭什么能当主治医生,凭什么当我的老师?”      蒋蕤蕤哑口,“可是……可是她就是比我们好啊,至少老师的论文和出色,手术成功率高,也获得过业界的认可……”      “你也信?”冯思彤不屑,“论文可以出钱请人写,那台轰动性的手术,也是孟主任和她一起做的。或许孟主任早就被她收买了。而且,单位里谁不知道她和孟主任那点儿……”      “嘘——”蒋蕤蕤示意她噤声。      冯思彤冷哼,“只许她做不许我说啊!她不过就是家庭背景强而已,靠家族和权势上位,关系户而已。”      话音未落,身旁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。      一身白大褂的余绯静静地站在门口。      冯思彤脸色煞白,坐立不安。      余绯平静地看着她,说:“援医交流的事情,是你自己主动签约的,如果你想反悔,就自己申请,我立刻批准。”      冯思彤张了张嘴,结舌无言。      也不知怎么的,余绯心头堵了一口闷气。      从繁华的都市,到偏远的南溪,这巨大的落差,只有她自己心头清楚。      她回到办公室,开了电脑,继续完成医学论文。期间冯思彤敲了门,来向她道歉,她没放心上,重新给她安排了工作。      夜间,她留下来值守。      十点时,余绯整理了这一整天的病历,又去看了手术室的情况,顿时皱眉。      手术室没有打扫,消毒液不到位,还有用过的一次□□械没有处理。      她去休息室,见冯思彤在用手机聊天……      “老师,”冯思彤看见了她,立即就放下手机,说:“白浩然和蕤蕤都回客栈了,我也可以回去了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先把手术室清理一下。”      “……哦,”冯思彤瘪了瘪嘴,往手术室去了。      余绯隐忍地蹙眉,有些无奈。      她转身回办公室,刚到门口,脚步一停。      室内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两个男人,正坐在候诊的座位上。      见她进门,两个男人齐齐看过来,目光敏锐。      余绯一愣,目光落在其中一个高大笔挺的男人脸上。她还清楚地记得,这个男人,正是那天列车上的锐哥。      他身边的人,是一个结实的壮汉,看面相,有点像少数民族。      “医生,”结实的壮汉看向余绯,目光恳求,“我兄弟受伤了,麻烦你帮他看一下。”      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,余绯坐到了桌前,展开病历,提笔,看向对方,问:“姓名?”      周锐坐得笔直,脸色冷静,眼神漆黑。      他说:“周锐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年龄?”      “29。”      “住址?”      周锐皱眉。      他身旁的壮汉开口,“医生,你还是先给他看伤吧。”      余绯放下笔,下意识看向周锐的右手。      他有古铜色的皮肤,手掌宽厚,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手型很好,但有些糙。虎口处的咬痕已经淡了,有浅浅的疤痕。      余绯问:“你去医院查过了吗?”      周锐摇头,“放心,我比你有分寸。”      余绯起身,将他上下打量一遍,“你伤哪儿了?”      壮汉立即回答:“肩膀!”      余绯的目光落在周锐的肩膀上。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,肩背挺直有力,看不出有伤。      她说:“脱下衣服,给我看一下。”      周锐起身,双臂拉住衣服下摆,往上一撩,脱下外衣。      他里面穿着黑色的背心,薄薄的布料下,肌理分明,线条流畅匀称。      极具男人气息的体格和气息,让余绯心头一颤。      周锐的肩上缠着绷带,看得出来伤口是处理过了。她示意他坐下,然后戴上手套,拆开他肩膀上的绷带和纱布,血肉淋漓的伤口顿时让她皱眉。      “医生,怎么样?”壮汉焦急地问,“能治吗?”      余绯轻柔地抚了抚周锐的肩,轻声问:“怎么受伤的?”      壮汉不耐地说:“就是不小心被刺了一下,能治吗?”      余绯摘下手套,双手放进衣兜里,说:“我要下班了。”她将桌上的病历填好,说:“建议你们明天去县里的医院看看。”      周锐脸色微凛,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。      “医生,难道你看不出来,我兄弟伤得很重?”壮汉上前,一把钳住余绯的肩膀,不让她离开。      “巴彦!”周锐厉声制止。      余绯审视着周锐,“我当然看得出来。”      “既然看得出来,为什么不治?”壮汉巴彦粗声问,“你怎么当医生的?你是不是想看着我兄弟的手残废才高兴?”      余绯推开他的手,说:“如果你们现在就去县医院做手术,还废不了。”      周锐和巴彦沉默。周锐面色平静,而巴彦恨不得用眼神把余绯撕碎了。      片刻后,周锐起身,冷眼看着她,说:“打扰了。”      他起身就要走,巴彦一把按住他肩膀,“老三,你这肩膀和手臂不想要了?”他撩起袖子,怒视余绯,“你信不信我现在就——”      余绯见他像头狮子一样,要扑过来一样,她退后几步,冷笑:“你们不对我说实话,还想让我医治?”      巴彦抬起的拳头一顿。      周锐的眼神刺过来,凌冽如锋。      余绯眯眼,“你是被枪打伤的吧?你敢去县医院吗?”      “有什么不敢?”巴彦嘴硬。      余绯挑眉,“那你带他去啊。”      巴彦哑口无言,怨怼地瞪着她。      寂静对峙中,周锐突然笑了,他抬手,问:“如果这样呢?你还给我治吗?”      余绯脸色青白。      她看见周锐的手缓缓地滑过腰带,背心布料底下,凸出来一块。那形状,她很熟悉——是一柄枪。      周锐举止中的威胁之意,非常明显。      她咬牙,“你不怕我报警?不怕我在手术中动手脚?”      周锐轻笑说:“手术时,巴彦会在一旁看着。”      余绯盯着他,片刻后,依旧说:“手术做不了。”      周锐不做声,抬手示意即将发怒的巴彦冷静。      他问:“为什么?”      余绯抬手,指向手术时方向,说:“你可以去看看卫生院的手术室,器械和工具统统都没还准备,手术室甚至没有消毒,根本无法进行无菌手术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没关系,我可以等你准备好。”      余绯隐忍,“任何手术,至少都要提前一天准备,况且现在医院里没人,我手术室没有助手……”      “巴彦可以给你当助手。”周锐说,“他学过医。”      余绯怔住了。      周锐抬手,轻轻推了推她的腰,“去,准备手术。”      余绯握紧拳头,说:“好。”      她转身,看向休息室内的洗手间,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狡黠。      巴彦推她,“走啊,别磨蹭,别耍花招。”      余绯却不动,说:“手术前,病员需要先洗澡,这是规定。”      “哪儿可以洗澡?”周锐起身。      余绯说:“洗手间。”      周锐将外套搭在臂弯里,进了洗手间。很快,热水器启动的声音就传了出来。      余绯这才和巴彦去手术室,进行术前准备。      她特意绕了路,去看冯思彤是否还在医院。可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影。冯思彤应该已经离开了。      她开了手术室的紫外线消毒灯,并将所需的器械都进行消毒之后,才回办公室。      有热气从洗手间氤氲而出。      洗手间的门,嵌着一面磨砂玻璃,洗手间的月白色的光透出来,映出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。    第4章 对峙   断续淅沥的水声,若隐若现。      磨砂玻璃上,隐约的人影,让余绯心绪一乱。她能看见,周锐弯着腰,从桶里浇水,淋在身上。      他的手,慢慢地摩擦着身体,抚过手臂,胸膛、腹部、大腿……      虽然他因伤情而动作迟缓,但那身躯里透出的荷尔蒙气息,却强烈到让人心慌又好奇。      余绯觉得,她以前看过的那些男人身体,都成了俗物。      浴室里,周锐似乎已经清洗完毕,正拿毛巾擦身。      余绯脸上一热,轻哼一声,转身从柜子中拿出一件无菌服。      巴彦进了门,余绯把无菌服递给他,说:“这衣服你给他拿进去,让他穿上。”      巴彦戴着无菌手套,看了眼无菌服,皱眉,“就穿这个?跟没穿有什么区别?”      余绯给的无菌服又薄又轻,没什么款式,但穿上就跟在身上披一张半透床单没差。      余绯反问:“你还想让他穿什么?他那些衣服全是细菌,手术要求无菌,他进手术室之后,就连这件无菌服也会脱掉,穿不穿又怎样?”      巴彦很是戒备的看着余绯,那眼神,就好像把余绯当做了洪水猛兽。      余绯轻嘲:“你难道怕我对他不轨?你放心吧,你们不是有枪吗?”她眼尾一勾,眸波流转,挑着语调,说:“何况,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。再完美的身体,在我眼里,也只是病人而已。”      巴彦对她半信半疑,但依旧把无菌服给周锐递了进去。      周锐穿上无菌服,走出浴室。      余绯抬眼扫过去,眼皮狠狠一跳。      这一晚,她的心,就像在冰与火里滚过一样,冷热交替。      周锐胁迫她时,她的心坠入冰渊。      周锐穿上无菌服出来时,她的心,就像跌进了岩浆里。      那薄如蝉翼的无菌服,空荡荡地挂在周锐身上,不宽松,但他行动时,布料勾勒出的线条和形状绝对清晰。      她看见他胸膛的形状,看见他双腿的模样,就不由自主地想象着,无菌服里面,他的身体,不着一缕。      他转身时,无菌服紧贴前身,腰腿间的神态,呼之欲出。      余绯移开眼,又不经意瞟了一下。      心跳疯狂了……      呼吸紊乱了……      “医生,”周锐的嗓音很沉,语气不太好,“可以手术了吗?”      他站得近,如笔直的树,屹立挺拔。头顶的白光,在他身上肆意描绘,镀上一层光。      “可以,”余绯低头,“但还要给你拍个片。”      余绯带周锐拍了X光,确定了他受伤的程度和位置,看见了留在他身体中的弹片,并在短时间内,确定手术方案。      然后,在消毒室进行全面消毒,换上无菌手术衣,戴上口罩,手套……      一系列准备完毕后,三人进入手术室。      余绯检查器械,确认妥当之后,对周锐说:“脱了衣服,上床。”      顿时一静。      她一愣,看向周锐,惊觉失言。分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,她曾经对无数病人说过,可这一回,不知为何,就是生出难以言说的暧昧。      巴彦眉头紧蹙,对余绯充满警戒,护犊子一样护着周锐。      而余绯,在一霎那的尴尬之后,变得坦坦荡荡,反而衬得周锐和巴彦扭扭捏捏。      “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做手术?”余绯直直地看着周锐。      隔了半秒,周锐开始解无菌服的带子,松垂的衣领散开,露出宽厚的胸膛,还有性感的锁骨。      余绯目不转睛地看着,突然听见“唰”一声,然后眼前一黑。      周锐单手扯下无菌服,向她一抛,无菌服罩在了她的头上。      余绯微怒,伸手把无菌服抓扯下来。      而周锐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,盖上了无菌单。      他平躺着,柔软的被单,轻薄地描摹着他的身体,曲线起伏,时而刚硬,时而幽深。      半掩的胴体,如同还未完成的大理石雕像,处处彰显暗藏的力量。      余绯有些呆,她慢慢地走到手术台前,拿手术孔巾盖在他即将手术的伤口上,再准备麻醉,给手术区域消毒。      注射麻醉药之后,她用镊子夹着棉花,浸了消毒的酒精和碘酊,涂在周锐身上。      他伤的是左肩,消毒的区域是左胸、左肩和左臂。      她用柔软的棉花,慢慢地擦过他的身躯,触及之处,他的每一寸皮肤和肌理,都微微紧绷。她看见他的人鱼线、腹肌,在无菌单下,若隐若现。      消毒完毕后,她看向巴彦,神色有些惊慌,“遭了……”      “怎么?”巴彦周身都被手术服包裹着,看起来又壮又大。      “备用的鞋套忘记拿了,就在门口,你帮我拿一下。”      巴彦迟疑,站定不动,“你别耍花样!”      余绯面色沉肃,庄严虔诚地说,“我进入手术室之后,从来不耍花样!”她抿唇,“我已经消了毒了,不能出去。万一我离开了,他出了状况,你来负责吗?”      巴彦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周锐,一咬牙,说:“我去拿。”      他恨恨地走出去,一脚刚踏出去,余绯急速跟上,无声地把门一关,将他锁在了门外。      趁他和周锐还没有察觉,她拿了绷带,回到手术台,看了眼周锐露在无菌单外面的脚丫子,用绷带快速缠了几圈。      她行动利索,捆绑很有技巧,短时间内,已经处于上身麻醉状态的周锐挣脱不了。      紧接着,她把他来不及挣扎的手也捆上,看着他脸色陡然变得阴沉。      她优哉游哉地揭起无菌单一角,再猛地一掀,男人古铜色修长的躯体,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。      她看见他浑身一颤,紧绷的肌理鼓鼓的,非常遒劲。      还有那双腿间的那一捧……让人热血贲张。      这具身体比她看过的任何一具都更好看。      胸膛腰腹精实有致,宽肩窄腰,上身呈倒三角,匀称有力的腰臀,仿佛大理石雕刻,笔直的双腿,充满爆发力……      这才堪称绝色!      她以前看过的那些躯体,全都成了庸脂俗粉。      她用目光逡巡着他,眼神清明,欣赏、赞叹。      尤其是他古铜色皮肤上,那些斑驳凹凸的伤疤,让她脑子里充满各种幻想。      全是性感的想象。      她伸出手指,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大腿。      在列车上,当他的腿无意间触到她的膝盖时,她就想亲手摸一摸了。      手感有些硬,温热又有弹性。所触之处,腱子肉慢慢绷紧。      她轻叹一声,迎上周锐的眼睛。      很意外,他很平静,既没有被轻薄的愤怒,也没有被亵渎玩弄的羞辱。      他的神色,甚至还有些玩味,与余绯势均力敌地对峙着。      就如一头猛虎,虽被困于囚笼,可依旧是一头虎,等笼一开闸,就会反扑。      仿佛那被困之时,只是他休憩自在的状态而已。      余绯放开手,想了想,拿出手机,调了光、对准焦距,“咔擦”一声,把周锐拍了下来。      周锐目光凌厉地看过来,冷声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   余绯放好手机,换了一双无菌手套,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。      周锐迟钝地偏头躲开。      余绯擒住他的下颌,轻笑,“你不是很能耐吗?你不是还拿枪威胁我吗?你不是还恐吓我吗?现在落到我手上,还不是让我为所欲为!?”      周锐不怒,反勾唇轻笑,“你想怎么为所欲为?就拍一张裸.照?”      他的麻醉还未完全奏效,手臂也能动,但就算挣扎,也无济于事。      “当然不是,”余绯从托盘中拿起一柄手术刀,缓缓靠近他的咽喉,“难道你还想让我干点儿别的?”      周锐感觉到她的带着手套的手指,轻柔地抚过,有些痒。他下意识地吞咽,喉结上下滚动。      那块骨头滑过余绯的手指背,余绯脑袋有一瞬空白。      她垂眼,看着他的喉结,用手摸了摸。      周锐蹙眉,偏头躲开。      “你给人治病方式很独特。”他笑,“你都是这样给病人手术的?”      余绯恨恨地放下手术刀,说:“我是很有医德的!”      “你所谓的医德,就是把□□的病人,捆在手术台上?”周锐眯眼。      余绯眼皮跳得厉害,“只捆过你好吗?”      “哦?”周锐挑眉,眼神讳莫又戏谑,“那你是看上我了?”      “自以为是!”余绯盯着他,避开他犀利的眼睛,慢慢地调整情绪,稳定心神。      她收敛心神,冷声问:“你是什么人?为什么会中枪?”      周锐反问:“医生治病,还挑病人?还问受伤过程?”      余绯轻抚他的肩膀,“别的人,我不会问,但是得罪过我的,我就要仔细问清楚了。免得我救了个狼心狗肺的,治好了他的病,反过来还被杀了灭口,你说呢?”      周锐沉默半晌,“你说得对。”他瞳孔一缩,“可你以为,捆住我,把巴彦也锁在门外,你就能对我怎样?除非你杀了我。”      余绯心头百转千回,好一会儿后,才漫然说:“我倒是想对你怎样,你行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不行。”      “怎么不行?”余绯反问。      周锐沉默,漆黑的瞳孔平静地看着余绯。      余绯抿唇,双眼轻轻眯起,“是我不行?还是你不行?”她咬牙,“你威胁我就行,我对你怎样就不行?”      周锐缓缓吸了一口气,沉声说:“刚才冒犯了你,抱歉。”      他脸色平淡,尽管眼神桀骜,态度却很诚恳。      这倒是让余绯怔愣意外。她站直身,居高临下地睨着他,“在火车上时,你告诉我,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救的。”她轻轻地摸了摸托盘里的手术刀刃,俯身凑到他耳边,轻声问:“那你告诉我,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      “好人,”周锐不假思索地说。      “什么样的好人?”余绯问。      “秘密。”周锐回答。      余绯审视着他,他连躺下的姿势,都十分地标准。      标准到,每一个部位的细微角度,都精确无比。      他虽然看似散漫,带着痞气,可骨子里的气质却似常年累积的毛病,改不掉的。      余绯正想说什么,手术室的门“咔”一声,从外面打开了。      她小看了这两人的能耐,巴彦竟然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,打开手术室的门。      心头猛地一惊,她立刻对门外厉声道:“想让他被细菌感染,你就现在进来!”      门口的脚步声一停,巴彦愤怒地问:“你对周锐做了什么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 前面的章节,基本都是重写了好几遍的…… 这文不长,我就省着更了哦。 感谢来追文的亲,爱你们! 第5章 梦醒   无影灯下,一身洁白的余绯站立着。      “你对周锐做了什么?”巴彦火急火燎地问。      余绯没害臊地说:“把他扒光了,为所欲为!”      “你给我等着!”巴彦怒吼,先去消毒了。      余绯似笑非笑,重新给周锐铺上无菌单,检查了手术区域,手术孔巾依旧妥当的盖着,没什么大碍,麻醉也完全起了效果。      “你的照片不是很值钱吗?一张五百,两张五千?”余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,“请问裸.照怎么算钱呢?”      周锐说:“无价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笑弯了眼,“那我就自定价好了,一张……二十块怎样?”她拿起刀刃,切开他的伤口,“你虽然长得帅,身材也不错,但你又不是吴亦凡,更不是胡歌霍建华,二十块已经是高价了。”      周锐眉头也没皱一下,说:“你既然喜欢,送给你收藏好了。”      余绯下刀游刃有余,见血之后,立刻用吸血管吸干净,随即用无菌棉轻压止血,积血处理完后,用止血钳夹住。      “我当然要留着,你以后要是对我图谋不轨,我就把你的照片放到网上!”她准确地找到弹片,小心翼翼地取出。      这人大约是自己处理过伤口,但治理得很糟糕。子弹穿入身体,撞到肩胛骨,在体内拐了弯,骨头和子弹都被撞碎,残留在了体内。      可这人粗暴地挖开了伤口,取出了子弹。      余绯仔细谨慎地清理碎骨和弹片,准备固定伤骨时,巴彦走了进来。      “如果想要手术顺利,你最好别出声。”余绯头也不抬,专注地手术,“你的呼吸也会影响我,所以你最安静一点。”      巴彦戴着口罩,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抽搐了一下,慢慢地调整了呼吸。      余绯动作轻快,游刃有余,一边动刀,一边观察周锐的脸色。      他眉头轻蹙,双眼微阖,唇紧抿着,右手握成拳。      余绯停下动作,说:“如果感觉到疼,就告诉我。”      但周锐一言不发,似乎已经进入麻醉状态了。      她稍稍迟疑后,继续持刀,动作更加利落干净。      ……      手术整整进行了一个半小时。      卫生院并没有吻合器,余绯只能手动为周锐缝合。      她缝合的技术,精湛程度可与吻合器相媲美。细细的针线,穿过他温热的皮肤,皮开肉绽的肌理,在她的手中缓缓闭合,如破碎皴裂的大理石重新嵌合。      缝合尾端,余绯打了个结,手术结束。      她清理好手术台,整理好器械,给周锐重新换了件无菌单。      当无菌单被她揭开时,站在她身后的巴彦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。余绯横了他一眼,说:“帮我把他推到病房去,观察三个小时。”      把周锐推到病房后,余绯脱下手术服,回了办公室。      已是深夜,万籁俱寂。      有湿冷的风从走廊上吹来,余绯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。     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,竟是下了雨。玻璃上挂上一层白雾,水珠划出道道水痕。      她揉了揉酸涩疲惫的眼,坐下写病历,开药方。      回到病房,她把药方给巴彦,说:“你照着这单子给他买药。”      “你们医院没有吗?”巴彦皱眉。      “有,”余绯又递给他一张单子,“今晚你们一共在我院消费6528元。”      “什么?”巴彦一把抓过单子,展开来放在眼前反复查看,那表情,感觉像被坑了一样。      余绯走到床前,看着已清醒的周锐,笑意吟吟地问:“现金?还是刷卡?”      周锐撑着起身,对巴彦说:“把卡拿……”      余绯困惑,说:“没有卡和现金,微信转账支付宝也可以的。”她拿出手机,凑近周锐,轻声婉转地说:“加个微信吧。”      “没有微信,”周锐说。      余绯又凑近了些,“没关系,现在就注册一个。”      巴彦上前,说:“我有支付宝,加我的,我转账给你!”      余绯闭眼,深深地看着周锐,说:“我要加你的!”      周锐:“……”      恰在此时,门外传来说话声,还有急乱的脚步声。      巴彦立即关了门,与周锐对视一眼。      余绯听出是她学生的声音,就出了病房,带上了门。      医院大门半开着,屋檐下的灯,穿不透厚重的雨幕,只照亮廊下一隅。有几道人影在灯光里晃荡,很快靠近。      大门外,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,车灯光关闭后,从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男人。      余绯开了走廊上的灯,走进医院的人立即小跑了过来。      “老师!”      是蒋蕤蕤的声音。      她一边收伞,一边跑到余绯身前,看清了余绯,长吁一口气,“老师,你还在医院?我一直给你打电话,你都没接。”      余绯在进行手术时,要么把手机调成静音,要么就直接关机。她执起手术刀后,就会心无旁骛,有来电也不会接,更何况,她给周锐手术时,根本就没有去注意手机。      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来医院的?”余绯看向门外。      有两个男人紧随而至,其中一人是白浩然,另一人正是从车上下来的陌生男人。      蒋蕤蕤说:“我和白浩然拜托客栈老板开车送我们过来的。”      “老师,”白浩然说,“我和蕤蕤见你这么晚都没回去,电话也打不通,就来接你。”      蒋蕤蕤接着说:“我们出门时,碰到正在打烊的老板,老板怕不放心我们两个半夜出门,就亲自送我们过来了。”      余绯闻言,看向静默地站在他们身后的陌生男人。      他应该就是满月客栈的老板。浅光晕染下,他颀长的身躯显得清健,举止怡然随和。      岁月使男人变得有魅力,让成熟的男人自持一种独特的气度。      余绯目测,这位客栈老板年纪大约是在三十岁以上。      他从雨中走来,身上却不带半分雨水,握在手中的黑伞,衬得他指尖很白。      余绯向他点头示意,“谢谢老板。”      客栈老板只是摇头,“客气了,你们是我的客人,我理当为你们服务。你们的出入安全,本来就该是我负责。”      余绯依旧客气,“给你添麻烦了。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老师,我们赶紧回去吧,都这么晚了。”      余绯颔首,“我先回去换一件衣裳。”      她快速回了办公室,脱下白大褂,习惯性地理了理桌面上的病历。她没找到夹子,就找了细绳把病历捆起来。      正要放入档案盒中,却微微一顿。      放在最上面的,应该是周锐的病历,可现在,周锐的病历不翼而飞。      心头倏然生出一丝预感,余绯当即去了周锐的病房。      病房中黑漆漆的,有些冷,但空荡荡的。      余绯打开灯,果然一个人都没有。连病床上的床被,都叠得整整齐齐,丝毫看不出有人进来躺过。      她四处逡巡了半晌,有些茫然。      如果不是那些用过的手术器械提醒着她,她还真以为,今晚,与周锐的再次相逢,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。      收拾妥当后,她上了客栈老板的车。      医院离客栈很近,不到十分钟的车程。到达客栈门口时,客栈老板见余绯急着下车,立即说:“余小姐,请稍等。”      余绯等了等,见他把那柄黑伞递了过来。      “不用了,我的学生有伞,我和她一起打。”余绯说。      客栈老板说:“他们也只带了一把伞,我的伞给你和女同学用。”      原来如此,余绯没再推辞,接了他的伞,和蒋蕤蕤一起下了车,白浩然则和客栈老板一起撑伞,四人一起进了客栈。      客栈虽然对外打烊,但对内的客人却依旧开张。      公共区内,还有不少入住的客人在娱乐,惺忪沉醉的夜半睡意,配着小镇簌簌小雨,宁静而安和。      蒋蕤蕤挽着余绯的手腕,说:“我本来以为,你会和思彤一起回来的。可是没想到,思彤回来了,你却没回。我就在娱乐区一边玩,一边等你。我见老板要关门了,你还没回来,一时心急,就拉着白浩然来找你了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沉声说:“以后别在夜半出门了,我也必须对你们的安全负责。”      蒋蕤蕤瘪嘴,“哪儿会有危险?这个小镇的人都挺好的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是老师我说了算,否则你就回去。”      她收了伞,抖了抖雨水,转身要递给客栈的老板。      客栈老板接过去,顺口问:“余小姐吃晚饭了吗?现在厨房里应该还有夜宵。”      “都半夜了,就算吃过晚饭也饿了,”蒋蕤蕤给白浩然递眼色,“老师,我们吃夜宵吧!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欣然答应。      她刚从一场小型手术中下来,口干舌燥,又有点饿,本来就想点东西吃。      三人在离吧台较近的位置入座。      余绯看到了吧台内,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,上面有客栈老板的信息。      原来老板叫祝清彦。      不久后,夜宵就端上来了。      竟是客栈老板祝清彦亲自拿过来的。      他还送了余绯一杯红酒。      余绯谢过,但拒绝了他的酒,说:“抱歉,我不能喝酒。”      祝清彦在她对面坐下,“你在客栈住的时间比较长,这杯酒,算是我对客人的答谢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是创伤外科医生,我怕喝了酒后,会影响诊治工作。”      祝清彦恍然,“是我考虑不周,自罚三杯。”      他很爽利地饮完三杯酒,也没多留,起身离开了。    第6章 晨跑 客栈提供的夜宵很暖胃,清淡的蘑菇粥、清炒卷心菜,还有一碗牛奶蛋羹。      蒋蕤蕤“忽呲、忽呲”地喝粥,看着祝清彦离开的方向,对余绯说:“老师,这家客栈的老板很不错啊,很绅士。”      余绯含了一口牛奶蛋羹,说:“他过去两天,都没来过客栈。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这你就不知道了。祝老板其实不是本地人,他生意很广,不止是开客栈。听客栈里的人说,他每年也只来住一两个星期。”    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     吃过夜宵,就各自回房。      余绯在手术时,就被手术服闷出一身汗来,这时候感觉浑身很腻,还有些凉。      她从行李箱里找出睡衣,进洗手间洗澡。      开了热水器,等了半天,莲蓬头里喷出来的依然是冷水。又试着拧了拧水龙头,出来的还是冷水。      她打了个寒噤,快速地把衣服穿上,回了客房,照着留在房中的服务册子打电话。      “喂,你好。”     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,声音有些熟悉。      余绯说:“你好,我房间的热水器好像坏了,麻烦你帮我看看。”      “好,请稍等。”      余绯挂了电话,坐着等了会儿。片刻后,就有人来敲门。      她本来以为会是客栈的服务员,却没想到,站在门口的人是客栈老板祝清彦。      祝清彦说:“伙计们都睡了,我来帮你看看。”      余绯往门内退了一步,让他进来。      祝清彦目不斜视,也没看其他地方,径直去了洗手间。      余绯站在门外,听见他调水的声音,接着,就听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:“余小姐,你有起子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有。”她走到洗手间门口,见他在检查热水器。      “还能用吗?”她问。      “能,”祝清彦拍了拍手上的灰,说:“可能是电池没电了,我下楼去拿个起子来把电池换下来就好了。”      余绯皱眉,“不用起子,用钥匙撬开就好了。”她转身,拿了桌上的钥匙,递给他。      祝清彦笑了,“看来余小姐很有生活经验。”      余绯礼节性一笑,没说话。      热水器里的电池很快就取下来了,祝清彦出了浴室,说:“我去楼下看看,有没有新电池。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说。      一会儿功夫,祝清彦就拿了新电池回来了,他一边换电池,一边简短地和她说话。      只是非常客气礼貌地闲聊,余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。      “余小姐是医生?”      “是。”      祝清彦说:“这小镇的卫生院,工作的时间好像不会这么晚。”      “今晚是例外,”余绯说。      “哦?是有需要急诊的病人吗?”祝清彦慢条斯理地换了电池,转过身来看着她。      余绯定了定,迟疑片刻,才说:“不是,是我不熟悉卫生院的环境,给手术室整理器械时花了很长的时间。”      祝清彦点头,很妥当地没再问了,走出洗手间,直接就出了门,说:“服务不周,很抱歉。余小姐,晚安。”      余绯关了门,洗漱过后,闷头就睡了。      ……      天刚刚亮,云层里透出金光,照在小镇的街道上。      青山绿水、城郭楼阁,统统都醒了。      不少店铺开了门,来旅游的旅人早早起了床,跟团去欣赏小镇清晨的风景。      周锐和巴彦慢慢地进了一家刚开门的药店。      巴彦把周锐手里的药方单子拿过去,反复看了几遍,说:“这女医生,脾气不好,字写得也不好,鬼画符似的,谁看得懂?”      周锐进了店,说:“药店的人看得懂。”      他把药单给店员,店员看了一会儿,说:“消炎的药有好几种,你们要哪一种?”      周锐说:“便宜点的。”      巴彦皱眉,“最好的!”      店员眨眨眼,“到底要哪一种?最好的,价格肯定贵些。”      周锐依旧坚持,“最便宜的。”      巴彦一脸为难,正想开口,被周锐一记眼神制止了。      拿齐了药,周锐提着出了门。期间巴彦接了个电话,说:“木头和猴子过来了。”      两人拐了几道街,街上的人还不多,天际的金光星子一样洒下来,街边的店铺次第摆出来,等待着晨起光临的顾客旅人。      “三哥!”远远地,听见有人朝这边喊。      周锐视力好,洞察力强,一下子就发现了喊他的木头。      几个人汇合后,找了家早餐店,坐下来吃饭。      木头张罗着分碗筷,猴子半个身体都探进了厨房里,麻利地点了餐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倒了杯热水,顺便把药都分好,一大把,捧在手心里,一仰头,就着水把药吞了下去。      木头往他肩膀上瞟了眼,问:“三哥,你的伤……”      周锐本该把左手固定好,但为了避免惹人注意,也没把手臂吊起来,只是尽量没用左手。      “已经做了手术。”周锐说。      “那就好,”木头戳了戳筷子,眼巴巴地看着老板几端了碗火辣辣的牛肉面出来。      猴子给周锐点的,是一碗清淡的三鲜面。      周锐也不挑剔,拿起筷子,挑了一大筷子,狼吞虎咽。      喝了汤,暖了暖后,周锐问:“事情查得怎样?”      猴子正端着碗喝汤,闻言抬起眼来,脸却还埋在碗里,说:“那个列车员叫杜铜,就是个带货的。”      说完,他又接着大口喝汤。      周锐看向木头。      木头被辣得吐舌头,说:“我们跟踪他,进了他家,查了查,没发现货。也调查了这几天和他有接触的人,没有任何发现。”他嚼着一口汤汁饱满的牛肉,就着一根香菜,说:“我怀疑,他在列车上的时候,就把东西给调包了。”      “我们查了和他接触较多的几个列车员,没发现异常。”猴子说。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沉声问:“那几个救他的医生呢?”      “三哥,你真是料事如神!”猴子双眼放出精光,“我们跟踪杜铜时,就发现他好几次在满月客栈附近徘徊。而刚好,那几个医生就住满月客栈——还好我听了你的话,让猴子跟踪那女医生,在客栈蹲点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他发病的时间太巧了。”      木头疑惑,“难道在列车上时,你就怀疑,那几个医生,其实是杜铜的同伙儿?”      周锐摇头,“只是有这样的推测,但并不确定。”      猴子问:“三哥,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?”      周锐摸出手机,看了看时间,说:“先继续跟着。”      巴彦已经吃完了,喟叹:“哎,这牛肉太少了,还不够我塞牙缝,还是内蒙的烤全羊好啊!”      木头啐了口,“你闭嘴吧,别说这些大鱼大肉来馋我。”      “吃不到,还不让我想?”巴彦瞪大了眼。      “越想越饿,干脆不想!”猴子说。      巴彦哼了一声,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,看着桌上周锐的药,想到了什么,问:“罗厅长给的那医生的电话,还不能打通吗?”      周锐浑不在意,说:“不能。”      巴彦愠怒,“怎么回事?这电话号码是不是给错了,任谁都打不通。”      猴子咬牙,“是不是那厅长故意给咱三哥错的号码?”      周锐眉头一蹙,“以后出了事,别再找他。”      巴彦握紧拳头,“当时你受伤,我也是急了,这才……”      周锐脸色沉下去,埋头吃面。      “联系不上那医生就算了,”木头安抚巴彦,“反正三哥不是已经做过手术了吗?男人铁打的身体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      “提到昨晚上那女医生我就更来气!”巴彦眉头倒竖,“最好被让我再碰见她,否则见一次打一次!”      木头好奇:“那医生得罪你了?”      巴彦没好气地说:“她没得罪我……但是她,她对老三……”      猴子和木头不约而同笑出声。      猴子说:“我知道了,该不会是那女医生,看上咱三哥了吧?”      话音未落,周锐“咚”一下放下碗,厉声说:“集合!”      三个人同时噤声,闪电般排成一排,钉子似的站得笔直。      周锐说:“报数!”      木头:“1!”      猴子:“2!”      巴彦:“3!”      周锐:“立正!”      “向右看齐!”      “看前看!”      “稍息!”      三个人动作整齐划一,脚步踏在地面上,铮铮作响。      周锐看了眼猴子,说:“猴子,吃完后,去把纪律条令抄写50遍!”      “啊?”猴子苦了脸。      周锐:“100遍!”      猴子:“是!”      周锐挖了他一眼,说:“解散,入座吃饭!”     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,四处无人,也没人注意到他们。      街道临河,白墙青瓦的楼阁店铺林立而开。有淡淡金芒从屋檐落下,映在街道上。      周锐的腰突然被人杵了杵,他听见巴彦嘟囔的声音:“老三,你看,那女的是不是昨晚那个医生?”      周锐闻言,抬头看过去。      金芒疏影里,南溪流水潺潺,有个女人沿着溪边跑过来,浅淡的光晕在她身上,健美又纤长。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看清了余绯。      她不是昨晚那副冷清的模样,褪去了一身冷白的白大褂,穿着运动衫,肚脐随慢跑的动作若隐若现,高腰的衣服,遮不住那抹雪白的水蛇腰。光影交错,映着她肩膀上的薄汗,像山顶的雪。      晨曦正好,街道上行人陆续而出,有的人忍不住往那摸纤腰上瞟。      巴彦蕴着怒意,冲余绯的背影冷哼一声。      周锐缓缓收回目光,面不改色。 第7章 夜袭   这几天余绯依旧上晚班,下午一点多才去卫生院。      她在军校读书时,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。      沿着南溪跑了几公里,惺忪的睡意彻底消散。      她跑过青山绿水、白墙黛瓦,跑进南溪水边的晨光金芒里。      街道上的行人渐多,她才发现,周遭的人,在不经意地偷看她。      小镇民风到底要保守些,她今天穿的运动衣,紧身的,露出肩膀、胳膊,高腰的设计,露出腰线……      才不过一个清晨,她就让镇上的男女“刮目相看”。      回到客栈,洗干净身上的薄汗,换了衣裳,她才下楼用餐。      客栈比前两天更加热闹了些,据说是来了几批外地的游客。      余绯吃了早餐,回房,开了电脑,插上U盘,开始给论文改稿。中午后,她和几个学生一起到卫生院,开始一天的工作。      卫生院下午的工作要清闲些,临到下班时,余绯将今天的病历整理好,放入档案盒中。      刚打开档案盒,她就觉得不对劲。      档案盒里的病历被人翻过,虽然病历的顺序还是一样,但她看得出异样。      昨天的病历,她是用细线捆的。      她是医生,受手术专业影响,捆绳子时,会习惯性打“假结”。虽然手术时忌讳打“假结”,但在平时无妨,因为假结更容易解开,非常方便。      可现在,那叠病历的上绑的,并不是假结,而是个常见的“活结”。      余绯沉了脸,坐在凳子上,静了好一会儿,没说话。      下班的护士来向她告别,她抬头问:“有人动过我放在档案盒里的病历吗?”      护士摇头,“不会吧,没有医生的允许,我们是不会擅自翻看病历的。”      余绯去保管室领了新的夹子,扯下细绳,把病历夹好。      她心里其实有谱。联想到昨晚那张不翼而飞的周锐的病历,就该知道,这件事情,和他脱不了干系。      下了班,她换下白大褂,和几个学生一起回客栈。      ……      小镇的夜色,如安静的处子。万家灯火似笼着纱,朦胧婉约。      满月客栈,是小镇这条繁华街道上,最晚入睡的一隅。远远地,就看见客栈的霓色灯火映照而来,门前的灯箱灼灼明亮。      忽而有一道耀眼的灯光从街口拐角处射过来,余绯刚走到门口,下意识转头看去。      那是一辆小型的货车,车上装满了琳琅的蔬菜食物,平缓而稳当地驶入了客栈后院。      车靠近门口时,余绯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。     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——驾驶货车的人很像周锐!      她瞪大了眼,想看清楚,可货车已经拐了弯,开进后院去了。      “老师,”蒋蕤蕤已经走到楼梯口,回过头来叫她,“老师,你看什么?”      “没什么,”余绯走进公共区,娱乐场所里,翻天喧闹的摇滚乐音浪,震耳欲聋。      与来到小镇的前两个晚上没什么不同,洗漱之后,安然入睡。      睡到半夜,余绯忽而被“滴”地一声吵醒。      一溜昏黄的光,不知从哪儿进来的,将黑暗的房间切开一道尖锐的口子。      余绯眼睛很涩,迟钝地反应过来,刚才那“滴”的一声,应该是门被刷开的响声。      她惊坐而起,眼睁睁看着那道光亮的口子变大,有人影挤进了房间。      “咔擦!”      锁链被锋利的剪刀剪断。      余绯翻身下床,一脚踏到床尾,刚掀起窗帘躲进去,门外的人就进来了。      她瞥见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闪身进了门。      房门被重新关好,黑暗侵袭而来。      余绯躲在窗帘后,背紧紧地贴在窗边,屏住呼吸,一动不动。      来人脚步很轻,不见丝毫声响。窸窸窣窣地在房间里翻了几分钟,才开口说话。      “什么都没发现,你呢?”      “我也是,”另一个男人回答。      “你是不是记错了,你确定是放在她身上了?”      “我确定!”      余绯全身僵硬,闻言困惑。      来到南溪之后,除了工作之外,从来没有和陌生男人接触过。怎么会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她身上?      她拽紧窗帘布,下意识想到了周锐!      如果这两人因他而来,下一次见到他,她一定先给他一耳光!      两个男人继续在房间里翻找,很谨慎。      “你好好想想,你把东西放哪儿了?”      静了几秒后,另一人回答:“放在她背包里,就是她在火车上背的那个,黑色的。”      “这房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背包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房里也没人,会不会是背出去了?”      黑色的背包?      那个背包,余绯在火车上背过,到南溪后,她就把背包压在了行李箱底下,没再用过。      她手心里出了层冷汗,转眼看向放在窗帘旁的行李箱。      如果那两个人发现了行李箱,肯定就会发现她。      她无声四顾,最后转头看向背后的窗户。      这里是二楼,如果被发现,她能否第一时间开窗,然后跳下去?      这一转头,倒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!      漆黑的窗外,有个人攀在窗台上,一动不动,直勾勾地盯着她!      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。      还好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口鼻,才没失声叫出来。      窗外的人像猿猴般,结实的胳膊撑起上身,与她平视。     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,让她头脑空白一片。      他轻轻一跃,整个人都蹲在了窗台上,对余绯做了个“噤声”的动作,然后用手指了指窗户的插销。      余绯迟疑半秒,轻手轻脚地,把插销拨了起来。      她浑身僵硬地贴在窗边,眼前是未知的危险,身后是才认识三天、身份成谜的男人——周锐。      窗外有浅白的灯光,细细地抹过来,隐约印出点儿男人模糊的身影,高大、屹立。      余绯好不容易,才把平复惊悸紊乱的心跳和呼吸。      “会不会放在行李箱里?”      两个男人发现了窗帘旁的行李箱,大步走过来。      余绯回头看了一眼,见窗外的周锐,将手轻轻地放在窗栏上。      与此同时,蹲下身查看行李箱的男人,发现了窗帘背后的余绯。      他猛地一拉,将窗帘掀开!      电光火石间,周锐一把推开窗户,猱身而进,一脚踢在高个男人胸口上。      高个男人跌倒在地,矮个子男人突然抽出匕首,向他刺过来。      “小心!”余绯大惊失色。      周锐跃进房间,将余绯拉开,挡在身后。同时快速抬手,打开强光手电,照过去。      矮个子立刻抬手遮光,周锐一脚踢下他手里的匕首。      他带着余绯,疾步向门外走,两个男人已经挺身而起,一左一右,挡住了去路。      楼下的摇滚乐震得地板都在颤抖,所有的杂声瞬间被淹没。      余绯惊呼,却无人回应。      高个子阴冷地盯着余绯,余绯瞪大了双眼,看清了他的脸——竟是她在列车上救下的列车员。      周锐一把将余绯推进旁边的洗手间中,说:“别出来!”      “砰”一声,门被关上,余绯浑身一震,心跳几乎要跳出来。      房间的灯亮了起来,她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,看出去。      ……      两个男人一开始本来打算逃走,如今被周锐和余绯发现,陡然间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。      两人同时向周锐攻过来,手中的匕首嚯嚯,闪着寒光。房间并不宽敞,身手施展不开,周锐狠利地扯起床被,向两个男人扔过去。      床被罩住了矮个子男人,高个子的列车员杜铜连退几步,戒备地望着周锐。紧接着,他举起匕首,向周锐刺过来。      杜铜来势很猛,下了致命的决心。周锐却是没躲,反而迎身而上,一把扣住他的手腕,狠狠地一拧!      “啊!”杜铜惨叫一声,匕首落了地。      两人交手间,矮个子男人从床被中解脱出来,径直向洗手间跑过去,开始撞门。    余绯心惊肉跳。      周锐迅速赶了过来,一把揪开矮个子男人,挡住门。      迎面,杜铜抬起椅子,狠狠地砸下来,周锐被逼到门角,飞速转身惊险避开,身体一颤,撞到门上。      她大声问:“你没事吧?”      周锐没有回答,门外死寂一片。      杜铜杀红了眼,再次挥刀,逼向周锐。      周锐一拳握住矮个子男人的手,脱下外衣,捆住他的双臂,一把将他拉在了前方。杜铜那狠狠地一击,正好刺在矮个子男人的肩膀上。      矮个子男人失声惨叫,周锐已经扔开他,避开。      杜铜趁此空档,撞开了洗手间的门,来不及行动,就被周锐一拳打翻。      余绯当即冲出洗手间,关上门,拉住周锐的手,说:“快走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这两章不满意,我会修改,但剧情不会变动 第8章 刺激(修)   满室的狼藉,余绯不管不顾,死命拉着周锐冲了出去。      楼下的摇滚乐震荡得人的心跳急乱。      余绯刚踏出门,周锐就轻推了她一把,然后带上了门。      “周锐?”她看着紧闭的房门,错愕惊恐。      不管她怎么拧动门把,怎么敲门,房里的人始终没再出来。她惊慌地冲下楼去,找到了吧台的服务员,立即让他报警。      客栈的服务员报警后,立即带着人回房查看。      余绯脸色苍白,木头似的跟在后面,直到进了房间,才缓过劲儿来。      她环顾房间,只发现地上凌乱的被子,洗手间遍地的玻璃渣,破碎的玻璃门,还有淋漓的血迹。      房间里,已经空无一人。      ……      深夜里,周锐在狂奔。      一直守在客栈外的木头也跟了上来。      “三哥,巴彦追杜铜去了,猴子通知警察,去了客栈。”木头说。      周锐冲进漆黑的山里。      就在几分钟之前,他把余绯推出门外,一转身,就见杜铜和另一个男人跳窗逃了。      山道崎岖难走,草木阴森。      周锐和木头追踪得却挺快,一路沿着脚印和痕迹,到达半山腰。      晦暗的山中,隐约传来闪烁的亮光,周锐立即跟过去。      “巴彦一个人应对得了吗?”木头跟在周锐身后,健步如飞,同时握紧了枪。      周锐一言不发,死死地盯着巴彦发出的信号,脸色阴沉。      ……      几分钟之后,周锐与巴彦汇合。      “操!”木头收了枪,大步走过去,瞬间怒红了眼,“怎么会这样?”      冷风里混着还温热的血腥味,两具男人的尸体毫无生机,倒在山道上。      手电光白晃晃,照得周锐神色冷峻。他小心翼翼走到杜铜尸体前,沉默地盯着他的脸。      杜铜双眼睁得很大,刚断气不久,眼睛还未浑浊,瞳孔似乎还能收缩,渗着光。他额头上有一个血洞,正渗着血,糊了一脸。      周锐说:“近距离射击,枪口抵在额头上,子弹穿入头部。”      他起身,走到另一具尸体旁,仔细查看。      这具矮个子的尸体是面朝下趴着的,他身后还留了几个模糊的脚印。子弹穿过他的后脑,当即毙命。      周锐粗略了看了伤口一眼,说:“枪伤,射击距离三到五米。”      巴彦和木头在尸体附近摸索寻找着,戴着手套,一点一点地扒开地上的落叶的杂草。      “从南疆追到南溪镇,跟踪了这么久,线索断了好几次,刚抓住点儿线头,又断了。”木头有些丧气地嘟囔。      巴彦抬起头来,说:“三哥,对方的行动太快了,这么短的时间就灭了口,说不定……有人透露了消息。”      周锐身形一僵,反问:“你还是怀疑那个女医生?”      “是!”巴彦神色笃定,“她是杜铜接触过的人,今晚杜铜也找过她,不是吗?”      木头咬牙:“她或许就是白狼的人,就算不是,也可能是杜铜的上级或接头人!”      “白狼”,是周锐等人追查了多年的贩毒运毒团伙,是所有缉毒警察最痛恨的对象。      这些年,周锐等缉毒警察,和“白狼”团伙多次交手,牺牲无数,但都没能抓获白狼的头目,甚至连“白狼”的真面目,都不曾见过。      上个月,周锐在南疆与白狼交战,斩了白狼在南疆的运毒线。      周锐被白狼所伤,白狼团伙受重创,逃离南疆。      有线人提供情报,白狼逃到了南溪。      此时“白狼”或许就隐藏在南溪的某个角落里,偷窥着缉毒队的一举一动。      周锐沉默了,半晌后,说:“好,我会让警察带她回去一趟。”      木头蹙眉,有些不解。      巴彦说:“让她去一趟警局也好,如果她是无意间卷进来的,去过警局后,会安全一些;如果她真的就是……那我们就不要放过她。”      周锐不置可否。      三个人蹲下来,继续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着。      “找到了,”木头从落叶里扒出一枚子弹壳。      周锐用塑封袋把子弹装好。      不久后,山间又传来闪烁明灭的手电光,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快速赶了过来。      见到周锐,为首的警察敬了个礼。      “陆队,”周锐将子弹交给他,“这里就交给你了,我还要回满月客栈一趟。”      陆成收了子弹,立即让人封锁现场。      ……      满月客栈,喧闹了大半夜的狂欢终于消沉。      客人们各自回房,紧闭大门。      余绯房间中的动静不小,消息传开后,惊了不少人。蒋蕤蕤和冯思彤也到她房间来陪她。      “老师,是不是闹贼了?”蒋蕤蕤抱着腿,蜷缩在沙发上,“你有没有丢东西?”      余绯摇头,看了手机屏幕。从事发到现在,也不过几分钟时间,警察都还没过来。      她说:“很晚了,你们先回房休息,我在这儿等警察。”      冯思彤起身,朝门外走,说:“我去拿药箱过来。”      蒋蕤蕤这才注意到余绯手上有血,她脸色一白,抓了余绯的手腕,仔细查看,“伤得深不深?有没有伤到神经?”      余绯是外科医生,如果伤了手,就可能葬送整个职业生涯。      她漫不经心地抬手看了看,说:“不碍事。”      恰在此时,房门被人敲响。      冯思彤开了房门,见一个客栈的服务员站在门外,手里还提着医药箱。      服务员说:“余小姐,这是祝老板让我送过来的。他说,今晚你的一切损失,都由客栈负责。”      冯思彤把医药箱提了进来,道了谢之后,关了门。      蒋蕤蕤立即给余绯处理伤口。      “还好,只是轻微的割伤。”她熟练地上药、包扎。      余绯简单地收拾了几下,正巧警察和客栈老板都到了。      警察先和祝清彦去了监控室,调取客栈的监控录像。余绯就让蒋蕤蕤和冯思彤各自回去。     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,余绯关上门,拿出新的床单,重新铺床。      她看向窗外,夜色似浓墨般黏稠。她走到窗前,打算把插销扣上,突然有个身影蹿了上来。      她一惊,连退几步,看清了来人,莫名地松了一口气。      “周锐,你喜欢刺激是不是?”她淡淡地盯着从窗户外攀进来的男人。      她口吻熟稔,似乎还带着半分嗔怒,让周锐皱了眉。      他环顾房间一圈,说:“这就刺激了?”      余绯抿唇,问:“你回来干什么?”      话音未落,窗外又蹿上来一个人。余绯又一惊,想起这人在列车上见过。      “三哥,”木头跳进来,“找到货没有?”      周锐目不斜视,走到余绯的行李箱前,在密码锁上轻轻按了几下,箱子“咔哒”一声,开了。      他打开行李箱,里面是整整齐齐,按颜色分类的内衣。      周锐一怔,没动。      余绯走过去,仰头盯着他,问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   周锐神色一定,说:“抱歉。”      话音一落,他将她箱子里的衣服腾到床上,从箱底拿出那个黑色的背包。      木头迫不及待地走过来,拉开背包的拉链,翻找了一会儿,拿出一块黄色塑胶袋包裹好的东西出来。      他利索地拆开,露出一块雪白的砖块。      “三哥!”木头双眼一亮,从砖块上抠下一丁点儿粉末,放嘴里一抿,又“呸”一声吐出来,说:“酸的!看这成色,应该是四号!”      余绯伸手过去抢夺,木头一抬手躲开,怒视着她。      她脸色苍白,目光审视着周锐,问:“这是什么?”      周锐把东西收好,说:“毒.品。”      余绯倒抽一口凉气,“今晚你出现,就是为了这个?”      她心底百转千回。又问:“刚才那两个人呢?”      周锐毫无情绪地说:“死了。”还没等余绯再开口,他厉声说:“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管的别管。”      走廊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,木头赶紧催促,“三哥,走了吧?”      周锐往余绯手上看了眼,神色淡淡的,转身就要跃窗而出。      余绯紧赶着上前,趁他还没离开,问:“你明天还到客栈送货吗?”      周锐身形一顿,回头看着她。      余绯问:“你明天还来吗?”      周锐转身,双手一撑,跳出窗外,攀着墙柱,下了楼。      不过顷刻的功夫,他和木头就消失在了深夜里。      余绯发了会儿呆,才关了窗,把床上的衣物放回行李箱中,将黑色背包翻了个面,底朝天的抖了抖。      什么都没有。      她甚至不知道,那块周锐口中的“毒.品”是何时出现在包里的。      “余小姐,警察到了,你睡了吗?”      祝清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      余绯开了门,站在门外的是祝清彦和三个警察。      站在前方的警察向她出示证件,说:“余小姐,我是刑警队队长陆成,请你配合调查。”      夜深人静,半点声响都格外刺耳。      余绯抬手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,说:“好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南溪这样一座小镇,警局离客栈也不远,十几分钟的车程。      陆成给她倒了杯热水,向她简单地了解了情况。      他给余绯看了客栈的监控视频,问:“是这两个男人吗?”      余绯认出那一高一矮两个男人,点头说:“是。”      陆成说:“其中一个男人叫杜铜,是列车员,你救过他?”      “是,”余绯说。      “你来南溪之前见过他吗?”      “没有,”余绯皱眉,“陆警官,你可以把我的身份查清楚了再问我。”      她口吻有些不善。      陆成轻笑,“正在查。”      余绯的身份证就放在他面前,他核对了信息后,还给她。      “你刚才说,杜铜来找你,是为了抢东西?”      “是,”余绯颔首,“我推测,在列车上,我抢救杜铜时,他就趁机把东西转移到了我身上。”      陆成眯了眯眼,“他为什么会把东西放到你身上?”      余绯凝眉,“不知道。”      “那东西呢?”陆成问。      “被人拿走了。”余绯神色淡淡的。      陆成:“被什么人拿走了?”      “不知道,”余绯顿了顿,“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,但我知道他叫周锐。”      陆成面色不变,再程序化地问了些情况后,让人将余绯送了回去。       第9章 相识   余绯的生物钟一向规律,昨夜祝清彦给她换了个房间后,她闷头睡到大天亮。      依旧是临街的房间,街道边就是南溪,溪水潺潺里,有轱辘而转的水车,晨晓的金芒,为远处黛色山峦镀上起伏的金边,也映得溪水潋滟透明。      时间还算早,晨起的人不多,街角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。      简单地收拾一番后,她下了楼,拐到了客栈后院。      后院不大,有厨房和浣洗消毒室,院子中央,有一墙盛开的蔷薇,将前后院隔开。      有一辆小型货车平稳地开了进来,停好后,下来两个男人。      厨房里立即有人出来,将车上的东西往里搬。      余绯走到车旁,看见车厢里满载水果蔬菜。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,单手提着一大筐西红柿进了厨房。      他手臂伸直,肩膀变宽,脊背宽厚,隔着黑色的布料,能看见背部的肌理块块紧绷。      他走得很快,脚步生风,蓬勃有力。      余绯躲在车后,又攀着车窗,翻了上去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把西红柿放好,出了门,看向货车。      晨曦将货车笼在朦胧光雾里,有风吹过。      有人坐在货车顶上,背着晨光,娇美的身体似一道剪影。     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,像天际的云,肆意的舒展。      “喂!”那人叫他,“你来了?”      周锐轻淡地看了她一眼,绕到车后,伸手去提一大袋南瓜。      南瓜可重,余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臂,期待着他提起南瓜那一刻。      “三哥,我来吧!”木头从车侧面钻了过来,双手提起那袋沉重的南瓜,半拖半抱地走了。      余绯坐在车顶上,向周锐伸手,说:“我要下来了,接我一下。”      周锐头也没抬,避开来搬货的厨师,打算继续搬东西。      余绯也没太在意,见他走近了些,压低声音问:“你没被警察带走吗?”      周锐闻言,抬头看着她,轻声一笑。      他太高,就算余绯坐在车顶上,他也不过是抬眼一瞥。      就在这时,余绯撑起身,一跃而下。      她猝不及防跳下来,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接。      她顺势攀住他的手臂,跳进了他怀里。      靠近了,她撞在他胸口上,男人身体的温度像正午的阳光,纯粹、灼热。      余绯抬头,周锐伸手提着她的胳膊,把她往外拎了拎。      两人的距离拉开了。      木头回到车旁,轻咳,小声说:“一大早就来追三哥,真闲。”      他埋头把散落在车厢里的边角料捡起来,用塑料袋扎好。      余绯挑眉,与周锐对视,“对啊,我就是来追你的。”      周锐的气息沉了沉。      余绯说:“追债来的。”      她笑意吟吟,“你不会赖账吧?”      周锐说:“当然不会。”      一旁的木头竖起了耳朵,迟疑地问:“追债……什么债?”      余绯依旧深切地看着周锐,说:“欢喜债。”      木头一听,不知该喜还是该忧,“只要不是欠钱就好。”      周锐锋利的下颌微微绷紧。      余绯似笑非笑,“你打算什么时候还?”      周锐说:“把你的账号给我,我待会儿搬完货,就转账给你。”      余绯侧首,“不是说好了加微信吗?”她很诚恳,“你加我微信的话,我可以给你打折的。”      木头提着塑料袋的手一紧,迟钝地反应过来了,“你……你就是给我三哥做手术的女医生?”      余绯沉默,算默认了。      木头期期艾艾地问:“手术费……多少钱啊?”      余绯说:“不多,六千来块。”      “啊?”木头脸色一灰,“医生,能不能……便宜点儿?”      “救命的事能便宜吗?”余绯带着笑,问周锐。      周锐坦然又平静,开了车门,从中控盘上拿出纸笔,写了一串号码,撕下来给她。      “这是我的手机号,我待会儿就立即把钱转给你。”      有了电话,就不怕人赖账。      余绯抿唇,及肩的头发蓬松随意,晨曦柔和的光影下,显得眉眼温和乖顺。      可周锐知道,她并不是这样表面乖巧的人。      果然,她讥诮一笑,拿出手机,说:“那我得给你打个电话,万一你乱写个号码给我呢?”      她嘴角戏谑,可眼睛里噙着得意。      刚解锁,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,余绯定了定,先接听。      她转身,背对周锐,低声恭敬地对手机那头的人说:“厅长?找我有事?”      罗柏庚问:“余绯,我给你说的那个人,他联系你诊治了吗?”      余绯缓了缓,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“怎么会呢?”罗柏庚有些焦急,“余绯,请你无论如何,一定要联系到他。”      “好。”余绯答应下来。      罗柏庚难得恳求了几句,挂了电话。      余绯顾不得其他,先翻出罗柏庚给她发来的电话,拨出去。      那串不知归属地的号码,有些眼熟。      几秒后,电话竟然接通了。     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:“喂,你好?”      声音沉沉,低润有力。      与此同时,手机中传来电流质感的男声:“你好。”      她惊愕,茫然地转身,看向周锐。      他不知何时回到了驾驶座,正将手机举在耳边,目光却敏锐地看着她。      余绯嗫嚅半秒,才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是余绯。”      缓了缓,又说:“创伤外科医生,余绯。”      周锐没挂电话,静一会儿,才回答:“我是周锐。”      风过,吹动四月芳菲。      她身后,一墙蔷薇婆娑抖擞,花瓣绚烂,肆意滋长。      余绯缓缓地挂了电话,展开周锐给她写的纸条,将上面的号码,和罗柏庚给她的号码一一比对。      每一个数字,都一模一样,清晰明确地镌刻在纸上。      她愕然,上前一步,仰头看着他,“你是周锐?”      “我是周锐。”他说。      余绯无言,心跳有些悸动。      “你是警察?”她终于问出这段时间来,最为让她困惑的事情,“你是罗柏庚的部下?”      周锐跳下车,笔挺如树,身躯屹立,他说:“我是‘青山缉毒侦查队’队长,周锐。”      巍巍青山之上,晨曦破云而出,天地间霎时光芒万丈。      余绯被阳光刺涩了眼。      她看见眼前的男人,山一样伫立着,岿然不动。      他的声音,铿锵低沉,像来自青山之上的风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身为警察,识记能力很强。      余绯的电话,他和巴彦都拨打过几次,但始终无人接听。      就在刚才,他看见来电显示,就知道来电是罗柏庚介绍的医生。      没曾想,那位神秘的医生,竟是余绯。      余绯捏紧手机,眉心轻蹙,疑惑地问:“缉毒队队长,还会给客栈送货?”      货车车厢早就空了,厨房里的人也没再出来。      周锐说:“经费有限,总要混口饭吃。”      余绯沉默片刻,回头快速看了眼这间满月客栈。      她问:“你明天还来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看情况。”      那边,木头接了个电话,上了车,发动火,冲周锐喊:“三哥,要走了,得赶去送下一家。”      周锐把手机放回兜里,说:“把你的账号发给我。”      他转身上了货车,离开了。      阳光落在货车铁皮上,泛着光。光很暖,烘得院子里暖香袭人。      余绯目送货车离开,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,才回房间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没再到客栈送货。      余绯并没有把账号发给他,而他也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。      她照常到卫生院上班,下班时,和人交接了工作,带着三个学生离开。      太阳还未落山,夕阳给南溪镀上一层茜纱。      街边林立的摊铺让人驻足。蒋蕤蕤和冯思彤两人进了一家特产店,在里面挑挑选选。      余绯坐在店外的凳子上,看手机。     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,难道周锐是想赖账?      “老师,”蒋蕤蕤冷不丁地从她身后伸出头来,“进去看特产啊,有些民族手工品可好看啦,价格还实惠。”      余绯收了手机,看向她,喃喃地问:“蕤蕤,承诺会联系你的人,却一直没有消息,是为什么?”      蒋蕤蕤怔了,说:“会不会是他忘了?”      “不会。”余绯敢肯定,周锐的记忆不会差。      蒋蕤蕤若有所思,“那会不会是……你手机里安装了什么软件,对方的电话都被拦截了?”      拦截?      余绯一怔,恍然大悟。      她忘记了,她在很久前设置了陌生电话拦截。      她当即打开手机拦截记录,果然发现里面有十几条拦截电话,大部分都周锐打来的。      她苦笑,把周锐的号码存进了手机。    第10章 试探  周锐的号码存进手机后,余绯收到他的短信:“请问你账号是多少?”      余绯没理会。      卫生院的工作渐渐上了正规,她接到工作安排,要到南溪村小,为学生体检。      下了几天的雨,通往村小的乡村公路泥泞不堪,原本个把钟头的车程,走了近两小时      村小规模小,基础设施落后,但学生不少。      艰难跋涉,终于到了学校门口,村小教学主任安排人,帮忙把体检设备搬进去。      来不及休息,余绯就和许萦几人忙碌起来。      她端着一箱一次性针管,穿过坑坑洼洼的操场。      操场边,有一棵蓊郁高阔的梧桐,树下有两个男人,正在修破旧的桌椅。      修整敲打的声音很难让人忽视,余绯循声看过去,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。      修理课桌的男人高大清健,似乎注意到有人注视,敏锐地看过来,目光与余绯一触。      余绯惊愕,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周锐。      “余医生,这边。”带路的教学主任在前边喊她。      周锐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碌,余绯继续往前走。      村小的教室是一排平房,体检场地就布置在房前。学生们很少见到外人,课也不专心上了,一个个探头探脑地,趴在窗边张望。      安排好人手之后,体检开始。      临到中午,还有一大半的学生在排队。      教学主任先安排师生吃饭,余绯才得空休息。      蒋蕤蕤跑到她身边,兴奋地指着周锐,说:“老师,那个……嗯,不是在列车上的人吗?就是帮你挡了一口那个。”      余绯神色淡淡,说:“嗯,待会儿我会过去道谢的。”她盯着蒋蕤蕤,有些严厉,说:“专心工作,学生的眼耳口鼻都检查完了?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还没……”她笑了笑,转身整理体检表去了。      光,从山脉之上拂来,有些晒。      “余医生,准备吃饭吧。”教学主任热情地招呼她。      余绯点点头,问:“教师最后才体检吗?”      教学主任说:“对啊,学生们体检完要回家的。教师就住宿舍,晚点儿体检没关系。”      他的普通话口音有些重,余绯听着有点儿费劲。      她看向梧桐树下,问:“那边修课桌的老师,待会儿会体检吗?”      教学主任摇头,“他们不是老师,是义工。特意来帮忙修课桌的。”      余绯新奇,“义工?免费的吗?”      教学主任说:“当然。”他感叹,“这两位义工很不错,手艺很好,废旧的课桌都能修成新的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我再休息儿,一会儿去吃饭。”      教学主任忙着照顾学生,离开了。      余绯穿过操场,走到树下。      树下有两堆课桌椅,一堆是破损的,另一堆是已经修整好的。      她随手抬了一张凳子,坐下,修得不错,凳子很稳。      她看着周锐,目光落在他肩膀上。      他正敲钉子,手臂动作举重若轻,钉子笔直地嵌进木头里。      她问:“伤口愈合得怎样?”      周锐闻言,看向她,说:“不错。”      他一米九的个,余绯坐着,得仰着脖子看他。      但她喜欢从这个角度看他,欣赏他俊利深刻的五官。      “这么剧烈的运动,伤口也没裂开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说:“这也算剧烈运动?”      余绯眯了眯眼,“我说的是……其他运动。”她故意顿了顿,“比如,打斗、翻窗、搬运、开车什么的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人糙,身体铁打的,小伤而已。”      余绯蹙眉。周锐算得上是她的病人,但很显然,他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。他不遵从医嘱,也是对她这个医生的不尊重。      当医生这些年,余绯也有些医生该有的脾气。      她说:“等会儿我给你做个体检吧。”      周锐还没说话,一旁埋头锯木头的木头直起身,对余绯说:“你打我三哥主意,别以为我看不出来!”      余绯一怔,轻笑:“是啊,你三哥欠了我医疗费,现在还不还。我也不追债了,打算让他换一种方式偿还。”      木头警惕,问:“怎么还?”      余绯说:“肉偿,怎样?”      木头羞得满脸绯红,“巴彦说得没错,你这个女医生……一点都不害臊!”      周锐扔了把破椅子给木头,说:“余医生逗你玩的。”      木头根本不信,嘟囔着继续修理课桌。      余绯正色,说:“我给你做个体检吧,抽血化验一下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不用,我已经查过了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怎样?”      周锐说:“HIV抗体检测,要等几个周才能知道结果。”      余绯了然,问:“肩上的伤?”      “好得差不多了。”周锐说。      余绯颔首,“你不是资金短缺吗?怎么还来这儿做义工?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把修好的桌子搬到一旁,往教室中看了看,说:“因为高兴。”      余绯无声一笑,斟酌着问:“罗柏庚,跟你什么关系?”      周锐说:“曾经的上级。”      余绯还想再问,周锐直视着她,目光深黑,说:“余医生,那边有人叫你了。”      余绯察觉他不愿多谈,识趣地离开,去食堂用餐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这章本来有3000多字,但是我觉得废话多,就删改了…… 第11章 套话 体检工作,进行到当天下午才完成。      太阳躲在了山后,气温无意间下降。      余绯整理好体检资料,说:“收拾一下,让人把东西送回卫生院。”      一伙人忙碌起来,把学生们的体检项目资料,血液、尿液,统统往车上搬。      整理到一半,教学主任牵着个男孩走了过来。      “余医生,我们学校还有一个学生没体检呢。”教学主任诚恳地看着她,“能不能麻烦你等一会儿,那学生今天没来,我这就让人回去叫他过来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需要等多久?”她还需要准备下一场体检。      教学主任有些为难,“要……大概等两三个小时吧。”      冯思彤蹙眉,“要等这么久?天都要黑了。”      教学主任把身旁的男孩往前轻轻推了推,说:“那学生是小西的哥哥,生了病,几天没来了。我想着既然有医生在,就让他来学生检查一下,你说呢,余医生?”他非常诚恳,“卫生局和教育局都说了,要为每一个学生体检,我们做老师的,也不能因为学生没能来,就忽略了他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等倒是可以,只是现在让学生赶到学校里来,会不会太困难?”      “不会不会!”教学主任立即笑了,“我刚才和周先生说了,让他去把小西家接人。很快就能到学校了!”      余绯环顾四周,果然没看见周锐。      她说:“好,我就再等一会儿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卫生院的人开车走了,余绯等人还留在学校。      村小办公室中,亮起一盏昏暗的灯,山风从窗外而来,吹得灯绳幽幽摇晃,室内光影绰约。      学校里,有几个学生留宿,在操场上升起了篝火。      木头坐在火堆旁,在火堆底下埋了几个土豆,身边的几个学生眼巴巴地望着。      余绯走到他身边,拉了把椅子坐下。      木头愕了愕,艰困地挪了挪屁股,离远了些。      余绯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串蘑菇,放在火上烤着。      “你叫木头?”余绯问。      木头垂着眼,脸有些红,“嗯,”了一声。      余绯轻笑,“你多大了?”      木头捏紧竹签,说:“二十了。”      余绯点头,“多久入伍的?”      木头老实巴交地回答:“十七岁的时候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点头,“挺好的。”      又问:“为什么要做警察?”      木头腆了脸,用手挠了挠头,说:“学习成绩不好,家里又穷,就入伍了。”      “为什么当了缉毒警察?”      木头有些茫然,“就是队里分配的。”      余绯看了看腕表,离周锐离开,已经一个多小时了。      她问:“周锐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   木头说:“快了。”      “他认识路?”余绯怀疑。      “山路而已,”木头有些傲然,“我三哥从来没迷路过。哪怕是最复杂最危险的地方,他也敢闯。区区山路算什么?”      “可是已经天黑了,”余绯挑眉。      木头说:“天黑也不怕!”      静了静,余绯问:“你们队长多大了?”      木头警惕起来,“你别想套我三哥的消息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你不说我也知道,29岁了吧?”      木头震惊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     余绯神秘一笑,问:“他以前是哪个部队的?”      木头摇头,“我入伍晚,分配后就跟他了。没问过他以前在哪个部队呆过,他也没说。”      余绯半信半疑,审视着他,“警察可不能说谎哦。”      “我怎么会说谎?”木头正色,“我说的话,每一个字都是真的!”      “乖,”余绯摸了摸他的头。      木头浑身一颤,差点跳起来,余绯收了手。      她又问:“你们队长有女朋友吗?”      木头摇头:“没有。”      “哦,有男朋友吗?”      木头脸色诡异,“什么意思?”      “没什么。”余绯漫不经心的,“那有人追他吗?”      “多得很!”木头抬起下巴,“你去排队吧!”      余绯“啧”一声,“我不排队,我让他主动来招惹我。”      木头瘪了瘪嘴,继续烤蘑菇,不再理会她。      篝火旺盛,有食物的香味飘了出来。      余绯见许萦出来透气,立即向她招手,“过来坐,这个小兄弟给我们烤了土豆。”      木头嘀咕:“才不是给你烤的!”      许萦兴致勃勃地过来了,挨着木头坐下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木先生,谢谢你啦!”      木头不敢直视她,又坐远了些。      余绯问许萦,“你不是第一次来为他们体检了吧?”      许萦点头,“对,有的学生跟我比较熟。”她往后看了看,压低声音说:“那个小西的爸爸,以前在我这儿看过病。”      余绯有些意外,“现在还去你那儿吗?”      “不来了,”许萦很遗憾地摇头,“两年前就不来了。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      许萦轻叹,捡了个木棍拨火,“染上海.洛.因的人,哪儿能轻易戒断啊?”      余绯:“他又染上了?”      许萦说:“不仅自己重新吸上了,还帮人运毒。被抓了,现在也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。”      她看着余绯,说:“你待会儿好好给那学生检查一下吧,他们兄弟俩挺不容易的。爸爸吸.毒运毒被抓后,妈妈也扔下他们不管了。挺可怜的。”      余绯点了点头。      木头转过身来,探究地问许萦:“那你知道他们的毒从哪儿来的吗?”      许萦摇头,“这个就不知道了,大概是从县城里买来的吧。”      木头点头,“这样啊。”      他突然像听到了动静,一抬头,眼睛一亮,“三哥回来了!”      余绯循着他的视线看过,果然见青纱般的山水里,有人迎着这里的灯火走来。      教学主任立刻开了手电去接,顺便把周锐背上的人接了下来。      许萦“哇”一声,“这男人挺man啊,背着个半大的男人,走这么远的山路,竟不带喘的。”      余绯跟着周锐进了屋,他背回来的男学生十四五岁的样子,并不瘦弱。      没耽搁,立即给他体检。      资料上填写着,这男学生叫吴东。      他有个小他五岁的弟弟,吴西。      许萦等人为他检查完毕后,轮到余绯。      检查四肢时,吴东的双脚颤抖着一缩。      她蹙眉。      周锐告诉她:“他的脚有问题,十个脚趾大都溃烂了。”      难怪这一路都要周锐背回来。      余绯让吴东自己脱了那双破烂的胶鞋,检查他的脚。      很快,她就确定了病因。      “化脓性指头炎,得手术。”余绯说。      吴东脸色一白,抓紧身下的椅子,“医生,能不手术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必须手术,否则你的趾骨可能会坏死。”      她转身,问白浩然,“能手术吗?”      白浩然立即转身,去检查带来的医疗器械。      化脓性指头炎切口引流手术,只是一个门诊小手术,对余绯而言,并没有难度。      白浩然很快就把手术用的器械都准备好了。      准备就绪后,吴东怯懦地问余绯:“医生,手术……是不是很贵……”      余绯让白浩然和蒋蕤蕤给他清洗脚部,说:“放心,不贵的。有人欠了我好多钱,我眼睛都没眨一下的。”      周锐眉头一蹙,却对着吴东笑了笑,眼神温柔安抚。      余绯不期然看进他温柔的眼底,心像是被轻轻一撞。      ……      手术很简单,给脚消毒,在趾头化脓处开一个切口,再用刀刃,从切口刺入,将趾头刺穿,置入乳片引流。      引流完毕,用手术刀从趾头上方切下,将趾头对口切开,露出内部化脓部位,将坏死的组织摘除。      虽说只是一个小手术,但也花了余绯不少时间。      手术结束后,吴东吴西两兄弟连声道谢,余绯立刻摘了手套,沉默地出了门。      借着屋檐下昏暗的灯光,她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。      她记得中午时,学生们在厨房里接水喝,厨房应该有水。      摸黑进了厨房,找到了水龙头,拧开了却没水。      又揭开旁边的水缸,缸里空空如也。      四处翻找了一会儿,一无所获。      她急匆匆地出了门,险些撞上一道黑影。      她一定,借着光,看清这高大的身影是周锐。      晦暗的灯光下,她脸色苍白,神色焦虑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周锐问。      余绯半举着手,问:“有水吗?”      周锐蹙眉,“这里人都是挑水喝,学校的自来水只有在学生来时才打开。”      余绯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。      引流而出的脓水好像粘在了她手上,很恶心。      周锐上前一步,说:“有洁癖?”      余绯不说话,侧身绕开他,要去别处去找水。      “你去哪儿?”周锐问。      余绯目不斜视,说:“听说山上有山泉……”      周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“不怕危险?”      余绯别扭地举着手,不想触碰任何东西,“没水洗手更可怕。”      周锐瞥着她那骄矜的模样,又看进她眼底,嗤笑一声,说:“跟我来。”      余绯跟在他身后,慢慢地进了平房角落里的房间。      这是他和木头住的地方。      房里传来木头的声音:“三哥,换你洗澡啦,我去打水。”      余绯挑眉,研判地看着周锐,用目光问:你还有水洗澡?      周锐一言不发,带着她往里走。      木头半裸着上身,拿毛巾擦着,冷不丁见周锐带着余绯进门,惊嗷一声,赶紧往身上套衣服。      套好后,又羞又忙地冲出了门。    第12章 画像   周锐打的洗澡水也不多,用两个水盆装着,都是冷水。      周锐分了一点出来,让余绯洗手。      余绯不假思索地把手放进水里,被冻得指尖发僵,身体也打了个寒噤。      她不解,“这是洗澡水?”      周锐见她拼命的搓手,泛白的指尖慢慢变红,说:“是。”      “冷水?”余绯反复地搓洗手指。      “男人用冷水洗没什么。”他转身,拿了个保温壶,轻轻晃了晃,确定里面还有水,倒了点儿在余绯洗手的盆里。      冰凉的水,变得温暖。      余绯问:“不会影响你洗澡吧?”      周锐盯着她看了眼,“不会。”      余绯还在反复的搓手,周锐蹙眉,问:“做完手术后,都要这样洗手?”      余绯感觉他若有所指,用手指慢慢地划水,细细的指尖在水里撩着。      她说:“给你做完手术后就没有。”      周锐直觉她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,没多问。      水温很快又冷却,余绯洗好手,周锐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毛巾。      “新的,”周锐说。      擦干手后,余绯没离开。房间的隔壁就是学生的寝室,隔着一层薄薄的砖墙,嬉闹声清晰可闻。      估计她要是说了什么,外面也听得见。      她上前一步,周锐不动如山,垂眼盯着她,高大的身影拢在她身上,如压下的一座山。      她问:“你认识罗柏庚罗厅长?”      周锐说:“认识,但多年没见了。”      “你在他手底下干过?”余绯问。      周锐脸色沉寂,漆黑的眼睛没有情绪。      余绯似乎有话想说,但最终凝滞在舌尖,化为沉默。      “你想说什么?”周锐问她。      余绯缓过神来,摇头,“没什么,你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“谢谢你的水。”      周锐转身,把水盆里的水倒进保温壶中,递给她,“拿去用吧。”      “你呢?”余绯没接。      “男人糙一晚上没什么。”      余绯去提保温壶,弯了弯眼睛,“你到底糙不糙,我还不清楚?”      周锐还勾着保温壶的手柄,闻言手指一松,保温壶坠在余绯的手上,余绯赶紧提好。      余绯往他肩膀上瞟了瞟,“你拆线了吗?”      “还没,”周锐不冷不淡。      “也该拆线了,”余绯说,“正好我明天有空,过来给你拆线吧。”      周锐还没回应,隔壁就传来教学主任的呵斥声:“都睡了睡了,再吵就罚站!关灯了,断电了!”      隔壁学生宿舍一阵悉悉索索,接着“咔”一声,灯灭了。      余绯好一会儿没看清东西,不安地伸手想扶住什么。      这一抓,抓到了周锐的手臂。他顿住,想要收手,余绯却顺着他的手臂往下一滑,勾住了他的手指。      她的手落入他的掌心里。      “我看不见,你带我出去吧。”她说。      黑暗里,周锐似乎屏了一口气,她感受到一股力量,带着她前进几步。      他不知何时转到她身后,轻轻一推,就把她推出了门。      “出门,左拐。”周锐好心地提醒了一句,“砰”一声,关了门。      屋外,一轮淡月挂在薄薄的云层上,山川草木似挂了银霜。      余绯转身,恨恨地踹了门一脚。      ……      山间村落,夜晚时万籁俱寂,连山风都入睡了。      次日,余绯是被厨房的嘈杂声吵醒的。      砍柴、挑水、生火、扫地……声音杂乱,却很悠闲。      余绯和众人一起吃过早饭,没见着周锐。      她摸到周锐的房门前,敲了门,进房时只看见木头。      木头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,见余绯进了门,警惕起来。      “你队长呢?”余绯问。      木头起身出门,“不知道。”      余绯不急不忙,拿出手机给周锐打电话,无人接听。      她优哉游哉地给去了隔壁宿舍,给吴东检查了手术伤口,问:“你弟弟呢?”      吴东礼貌地回答:“在外面。”      余绯让蒋蕤蕤照看吴东,到操场,见吴西和木头在一起扫地。      “小西,”余绯笑意吟吟地看向吴西,对他招手,“过来。”      吴西扔下扫帚,嘚嘚儿地跑到她身前,“医生姐姐。”      “我问你,”余绯并不避开木头,问:“你见到周先生了吗?”      吴西点头,“见到了。”      “他在哪儿?”      吴西抬手指向葱郁层叠的山上,说:“他去风满坡了。”      “风满坡?”余绯极目看过去,指尖晨曦流岚,茂林起伏。      吴西说:“风满坡就是南溪最高的地方,在那儿可以看见整个南溪镇。”      “远吗?”余绯问。      吴西摇头,“不远,我等会儿要去山上采蘑菇,早上的蘑菇可鲜啦,拿到集市上,可以卖好价钱。”      余绯:“你不上课吗?”      吴西:“八点五十上课,现在才六点四十,来回一趟够啦!”      木头放下扫帚,冲余绯说:“山里有野兽,你别去!”      吴西摇头,“没有啊,山里有小兔子和小松鼠。”他仰头看余绯,表情很期待雀跃,“医生姐姐,等会儿我和几个同学都要去采蘑菇,你要去吗?”      “好。”余绯欣然答应。      ……      几分钟后,余绯和三个学生背着竹筐上山采蘑菇去了。      山里的孩子脚程很快,猴子一样蹦跶着就蹿到了山腰。余绯习惯了晨跑,并不觉得累,反而对地上的蘑菇很新奇。      起初吴西几个人还教她如何辨认,到后来,都只顾自己捡,不管她了。      她也不在意,看到像的蘑菇,都捡到背筐里。      山里松林落木,松针下就藏着菌类,轻轻地扒开,露出圆胖的蘑菇头,捡起来后,再把松针盖上。      半个多小时后,树林渐渐开阔,视野宽阔起来。      吴西拉着余绯,指着一处倾斜倚出的巨石,说:“那就是风满坡!”      余绯看过去。      那巨石,如利剑辟出的孤峰,云层流岚绕峰而过。      日出金芒,燎原般蔓延,绰约的光影里,有人立在风中,像一棵白杨。      余绯心胸叠荡,上了风满坡。      周锐站定不动,应该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,可没有回头。      余绯放下背篓,慢慢地走过去。      太阳出了山头,云在风里舒卷,山川在低吟,耳边林涛阵阵。      金芒中,天地亮堂堂的,云雾流岚也在飘散,山下村落、镇子,尽收眼底。      此时,南溪镇安然地坐落在山谷之中,是一道别致的风景。      周锐在画画,下笔很快,并不犹豫,纸上线条飞舞。      余绯看了眼,他画的竟是地图。      说是地图,却没有等高线、也没有坐标。而是将眼前之景,绘于纸上,精细到山谷中纵横模糊的林间小道。      “你还会画画?”余绯问。      周锐依旧专注,得空回了她一句:“不是专业的,但在野外作战,手绘地图的能力必须有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现在的GPS和卫星地图这么厉害,还需要手绘?”      周锐淡然地看了她一眼,“如果在野外,一切信号被屏蔽,所有工具都失灵,行军时没了方向,该怎么办?”      余绯点头,“也是。”她接着问:“你为什么要画南溪地图?”      周锐说:“因为我在南溪。”      他那张图也快画完了,余绯没再欣赏。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,把背篓里的蘑菇摘干净。      周锐画完了画,收好。余绯以为他要离开了,没想到他转个身,倚靠在旁边的大树树干上,又拿出一张新的纸,面向她,开始画画。      余绯一愣,审视着他。      他一会儿低头画几笔,一会儿抬头看看她,看得很认真,目光虔诚,甚至非常欣赏。      她的心突突的跳了几下,不自在地换了个好看的姿势,把自己认为无死角的左脸面向他。      “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周锐忽然开口。      余绯侧首,“问。”      “你是不是一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?”      余绯挑眉,“是。”      周锐没再问了,但脸色却是沉了沉。      她能猜到几分,周锐来南溪,只怕带着任务。而且希望在完成任务前,不暴露自己的身份。      他隐藏得很好,也伪装得很好。但余绯出身军人世家,从小跟各种各样的军人打交道,军人身上的那种特质,她能看出几分。      那种特质,通俗点说就是“军味儿”。      一个军人,哪怕再差,把他放到人群里,也跟其他人不一样。      况且,余绯试探过他。      她向警方透露过周锐的名字。      如果周锐的身份有问题,警方早就逮捕他了。他怎么还能在南溪行动自如?      她忽而想到他的病历,问:“你手术当晚,我写的病历,你拿走了?”      周锐抬眼,继续观察她,提醒她:“别乱动,画丑了别怪我。”      当真在画她?      余绯端坐好,“你拿走了病历?”      “是。”周锐点头,执笔如流水。      看来他绘画功底不错。      余绯说:“你走之后,有人来搜过我的办公室,翻查过病历。”      周锐绘画的动作一顿。      余绯蹙眉,“看来你受伤的事情还有别人想知道。他们也猜到了,你会到卫生院看伤。”      难怪周锐当晚来得很迟,威胁着余绯,不给挂号,不让写病历,甚至没允许她要手术助手。      他来满月客栈查货,抓人,都避开了客栈的监控,而是从她的窗户进出。      余绯说:“你没留下痕迹,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你已经到了。”      周锐气定神闲,“多谢提醒。”      余绯若有所思:“你给客栈送货,其实是想暗中调查客栈的底细吧?你怀疑南溪的客栈有问题?”      周锐不置可否。      余绯欲言又止,把摘干净的蘑菇放进背篓里。      “余绯,”周锐忽而叫了她的名字。      她看向他。      青山长川,雾气流岚叠荡而开,散了又聚,聚了又散。      他低沉的声音,随着金芒而来。霎那间,他身后的万丈金光,破空而下,青山叠嶂,好像被他唤醒。      余绯好像听见了山的声音。      她看见他走了过来,起身站好。      他似笑非笑,眼底映着朗朗日光,问:“你知道巴彦和木头私底下怎么叫你吗?”      余绯一怔,“余医生?美女医生?”她眨眨眼,“你呢?你私心里,是怎么叫我的?”      周锐勾着唇,把画纸递给她。      余绯既期待,又担忧地低头看画,片刻后,又茫然地看着他。      “什么意思?我看不懂。”      画面线条流畅有力,画了一个女人,女人穿着白大褂,是个医生。      可女人的头,却是老虎,龇牙咧嘴,口眼歪斜咆哮着,耳朵上,还别了一朵俗气的花。      那画风,堪比网上的暴走漫画。      余绯顿时怒了,咬牙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   周锐疾步走下石阶,说:“就是画里的意思!”      余绯咬牙切齿地把画纸揉成了一团,冲着周锐的背影挥拳,“周锐,你给我记着!”    第13章 拆线   离开风满坡时,风满山。      周锐脚程很快,就算是下山,余绯也追得很艰难。      她从背篓里检出个丑的蘑菇扔在他背上,“走那么快干什么?”      周锐长腿一收,站在石梯下,平视她,“要下雨了。”      余绯回头,风满坡上朝晖熠熠,厚厚的云层镀着金边。      她半信半疑,“太阳还在山上,怎么会下雨?”      周锐捡起地上的蘑菇,放进吴西的背篓里,说:“你看风的方向。”      余绯看向山间,叠翠之中,雾霭随风聚散。      吴西把在四周采蘑菇的孩子唤回来,对余绯说:“医生姐姐,是真的要下雨了,我们住在山里,山谷风一变,我就知道是要天晴还是要下雨。”      余绯脑海里蹦出高中地理知识,无法理出个所以然来。      一行人加快脚步,几个孩子像一串咬着尾巴的老鼠,蹦跳着跟在周锐身后。      青山里,林涛阵阵,林涛中,嬉闹层层。      刚回到学校,山中的大雨倾盆而至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把背篓交给在厨房忙碌的木头。      木头瞥了眼背篓里的蘑菇,问:“给我干什么?”      余绯说:“煮一道蘑菇汤吧。”      木头把背篓往旁一推,“我不会煮。”      学校食堂的厨师要晚些来,早餐要自己解决。      余绯面色不改,说:“我待会儿要给你们队长拆线。”      木头抬起头来,“所以呢?”      余绯正色地说:“我心情好,拆线的技术就好一些,心情不好,拆得就烂。”      木头很不情愿地把背篓放了回去,开始挑拣蘑菇。      他把几朵漂亮的蘑菇扔进火里。      余绯皱眉,“为什么扔我的蘑菇?”      木头说:“有毒的,你要吃啊?”      余绯看着他挑挑拣拣,原本一大堆蘑菇很快没剩几个。她也不在意,休息了一会儿,回了房间。      教学主任给她安排的房间住了三个人,余绯到门口时,蒋蕤蕤和冯思彤正在房里收拾东西。      房内传来两人的交谈声。      蒋蕤蕤轻叹:“老师还没回来吗?”      冯思彤说:“回来了,我刚才看见了。”      “那就好,”蒋蕤蕤说,“下了好大的雨呢。”      冯思彤轻笑,“说不定她巴不得下雨呢。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蒋蕤蕤不解。      冯思彤漫然道:“下了雨,才能制造点儿机会,和那个周先生在一起嘛。”      蒋蕤蕤不满,“思彤,你别见风就是雨。”      冯思彤轻嗤,“我可没胡说,”她压低了声音,说:“昨晚上,我亲眼看见她从周先生房里出来的。今天一大早,周先生前脚上了山,她后脚就跟上去了。”      蒋蕤蕤没说话。      冯思彤煞有介事,“蕤蕤,你没发现吗?我感觉余老师和那周先生,好像很熟。”      蒋蕤蕤:“我没感觉到,他们才认识几天啊?何况就算有什么,跟我们也没关系,我们是来援医交流的,其他的事情就别管了。”      冯思彤别有深意一叹,继续收拾东西。      余绯站在门口,片刻后,推门进去,两个女孩儿同时看向她,都呆了呆。      余绯提了医药箱,出了门。      山雨遮蔽了视野,屋檐挂上水珠帘,雨声中传来依稀的读书声。      她走过有些湿溺的走廊,拐到周锐房门前,轻轻敲了敲门。      屋内传来脚步声,她仔细地听,脚步声响了四五下,门就开了。      “我来给你拆线。”余绯说。      周锐让她进了屋,门却没关,大大地敞开。      余绯进了屋,放下药箱,说:“不关门,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。”      周锐拖了椅子坐下,竹椅因他身体的重量“嘎吱”作响。      他冷冷地说:“你想多了。”      “我想什么了?”余绯很无辜地看着他,“或者,你以为我在想什么?”      周锐一时无言,见她没再说什么,随口问: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      余绯开了医药箱,把消毒碘拿出来,浸上无菌棉。      她说:“等雨小一点就走。”      她准备镊子和剪刀,看了他一眼,示意他脱衣服。      周锐穿着T恤,拉着下摆往上一捋,脱了下来。      他端坐着,腰腹部的肌理结实流畅。      余绯的目光落在他左肩的伤口上。      伤口已经愈合,古铜色的皮肤上,嵌着伤痕,增添野性。      “不错,”余绯赞叹,目光逡巡着他的身体。      她眼神坦然,恰到好处。深一分则□□,浅一分又生硬。      周锐眯了眯眼。      余绯说:“我说你的伤口愈合得不错。”      她用镊子夹了棉球,给拆线的伤口消毒。一连抹了三遍。从左肩,抹到胸口,再到锁骨。      消毒碘有些冰凉,门外的风雨也很沁人,可男人的皮肤很热,蓬勃有力。      她坐在他身前,倾身靠近他的肩膀,纯而烈的气息萦绕而来,冲得她鼻腔发热。      她深吸一口气,定了定神,开始为他拆线。      左手用无菌镊提出线头,右手拿线剪剪断缝线,再轻轻拉出。      她呼吸渐渐平稳,看见了他左肩后方的伤口。      不比她缝合的伤口那样精美,那里的伤口,明显也是缝合过的,但疤痕狰狞,像被狗啃过。      她问:“干你们这样经常受伤?”      “嗯,”周锐气息短促,模糊地回答。      “你肩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?”余绯问。      周锐不解。      他背后不止一处伤,余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,说:“这处。”      周锐的背脊随着她这一轻触,微微的颤了颤,说:“□□弹片蹦进去了。”      余绯喉间一涩。      她问:“谁给你做的手术?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没人给我做手术,巴彦用刀子把弹片挖出来,用酒精消了毒,随便包扎了一下。”      “……哦,”余绯拆线的速度变慢,“你们队没配备医护人员?”      周锐淡笑,“谁愿意进队出生入死?”      余绯愣了愣,没说话。      外面很冷,他的皮肤依旧很热,摸起来很舒服。      她鬼使神差地生出贪恋感,就像冬天的猫,贪恋阳光的温暖。      她抿了抿唇,有所顾虑地问:“这么说,干这行容易死人?”      周锐说:“是。”      余绯斟酌着,问:“你队里死过人吗?”      周锐浑身一僵,脖子上的血管根根冒出,纠结得像老树的根。      他说:“死过。”      余绯一顿,抬头看着他。她呼吸滞了滞,淡淡地说:“节哀。”      周锐却“呵”一声,“许多年前的事情了,早就不哀了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点点头,继续拆线。      拆线的工作相对简单,可她却花了很长的时间。      厨房里传来蘑菇的清香,余绯拆完所有的线头。      她收拾好东西,关了医药箱,说:“你以后要看伤,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      顿了顿,又皱眉,说:“当然,我希望你来找我,不是因为受伤。”      周锐没有回答,木头扯着嗓子在厨房里喊:“吃饭啦!”      ……      雨小些之后,余绯和许萦等人准备离开。      许萦说:“主任问我们什么能回去,卫生院还要准备下一场体检。”      离开时,恰好是下课。      吴西和吴东两兄弟从教室里蹿出来,把蘑菇统统塞到余绯的车子里。      余绯还来不及阻止,又窜出一群学生,抱着野菜、水果、鸡蛋,统统放在车旁。      也不管余绯等人会不会收,放了就跑。      许萦哭笑不得,“这群人,只闻新人笑,不管旧人哭。”她瞥余绯,“去年这些东西,都是送给我的!”      余绯和白浩然等人把东西搬进车后箱。      几人上了车,车行驶在泥泞的小道上。雨水糊住玻璃,窗外的景色一片模糊。      余绯忍不住看向渐渐远去的村小,孩子们还站在雨中,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挥手。      涔涔雨声里,飘来孩童的再别的山歌,一声一声,在山雨中沉浮。      余绯的目光在雨幕中逡巡,始终没有发现周锐的身影。      ……      车辆在混满泥浆的乡村公路上前行。      颠簸起伏了半小时后,才上了水泥路。      驾车的白浩然加了速,许萦提醒他:“开慢点。”      白浩然笑:“放心好了,我开得很稳。”      许萦蹙眉,“这里的路情况和复杂,你谨慎些。”      恶劣的天气里,出行的人很少,道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。余绯坐在后座上,闭上眼睛,半梦半醒。      忽而感觉车速缓了下来,她身体往前一倾,睁开了眼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      白浩然指着道路前方,说:“前面好像出了车祸。”      前面公路像浸泡在水里似的,有个男人站在路中央,向车子招手,看起来很焦急。      离他不远处,有两辆摩托车,其中一辆倒在地上,旁边有个人趴着,像是昏迷了,一动不动,还有个男人在抢救他。      蒋蕤蕤说:“他们在向我们求助。”      招手的人不断向驶过的几辆车招手,车子都绝尘而去。      白浩然停下车,对余绯说:“老师,我下去看看。”      许萦蹙了眉,“还是当心些,把车开近些,看看情况。”      白浩然照做,把车往前开了些,停在了昏迷的男人旁。      这回看得清楚了,昏迷的男人身上有血,看样子伤得不轻。      招手的男人立刻趴在他们窗户上,恳求地说:“各位哥哥姐姐,帮个忙吧!我兄弟的摩托车翻了,他摔得不轻……”      白浩然解开安全带,提着急救箱,下了车。      “我也去看看!”蒋蕤蕤跳下车,跟了过去。    第14章 遇劫 白浩然和蒋蕤蕤刚接近昏迷的男人,意外就发生了!      昏迷的男人生龙活虎一跃而起,从摩托车后抄出一把长长的柴刀,抓住蒋蕤蕤,架在了她脖子上。      白浩然被人一拳打倒在地,又被狠踢几脚,爬不起来。      “糟了!他们是拦路抢劫的!”许萦脸色一变,大声吼:“快报警!”      余绯脑袋瞬间炸了,急忙拿出手机,还没拨号,车窗“啪”一声,被人砸碎了。      冯思彤抱头尖叫。      抢劫的两个男人骑上摩托车,围着余绯的车子转圈,引擎声震天作响。他们像山里的土匪一样,一边骑车,一边拿破窗器砸玻璃。      玻璃碎渣到处飞溅,雨水也飘进来。      “给钱,下车!”抢劫的人大吼。      他们砸烂玻璃后,把刀伸进来,悬在余绯和许萦的头上。      其中一个黄毛的人威胁冯思彤:“把车门打开!”      冯思彤颤抖着,摸索着开了车门,被黄毛一把拖了出去,摔在地上。      黄毛看起来是领头的,他将柴刀扛在肩上,吊儿郎当地冲余绯说:“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,不然的话,就杀了那女的!”      余绯愤恨地咬碎了牙,快速看了眼被刀架住的蒋蕤蕤,还有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浩然。      “给,都给!”许萦立刻把手机摸出来,扔在中控台上,示意余绯照做。      余绯摸出了手机。      黄毛皱着眉,威胁地瞪着余绯,说:“下车!”      许萦在背后推了余绯一把,和她一同下车了。      一群人都被赶下了车,黄毛立刻跳上去,发动车子,冲着另外两人喊:“走了!”      另外两个男人骑上摩托车,开了音乐,跟随着扬长而去。      摩托离开很远了,余绯还能听见震天响的音乐:“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,连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……”      ……      一群人被三个拦路抢劫地洗劫一空,连车都没了。      天地间一点声音都没有,大雨冲得人浑身发颤。      余绯深吸一口气,把白浩然扶起来,确定他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,才放心下来。     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,沿着空旷的公路往前走。      走了不久,雨势渐小,干脆就在路边等候过路车辆。      醒转的白浩然非常懊悔,“我不该下车去救他们的。”      余绯擦了脸上的水,说:“吃一堑长一智。”      蒋蕤蕤憋着嘴,很丧气,“绝对不会有下次了。”      许萦吐出一口气,“说得轻巧,真的要再遇见了,能见死不救?”      余绯从路边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,顶在头上。      “不救,绝对不救!”蒋蕤蕤气得跺脚,“他们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,我还救?”      许萦挤在余绯身边,和她一起躲在树叶下。      余绯:“你好像挺有经验,临危不乱的。”      许萦瞥了她一眼,“命重要还是那些东西重要?”她无奈地叹口气,“这种拦路抢劫的,这边发生过很多次,警察也在抓,可是抓到了,关几天就放出来了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刚才那三个人,应该就是这边有名的路霸——乡村F3。”      余绯轻哂,“名字取得还挺不错。”      山风、山雨、青山、雾霭……      风景既清,且静。沉默的景色,氤氲着一股力量,神秘而博大,像要蓄势待发。      如果不是落难,这样的风景的确让人着迷。      余绯站在路边,顺着迂回的道路看下去,隐约见青山绰约中,有一辆越野蜿蜒而来。      越野车就好像青山里,氤氲的那股神秘力量,动感而勃发。      “有车!”白浩然惊喜地喊道。      刚遭遇一场“浩劫”,一行人都不敢轻易上前拦车。      越野车开近了,穿透雨幕,在靠近一行人时减速。      余绯紧紧地盯着慢慢下降的车窗。      车子里,周锐扶着方向盘,转头看向她。      两人目光在湿冷的雨中凝睇,都没说话。      许萦惊喜地说:“是周先生!”      话音未落,几个人急忙向周锐围了过去。      周锐开了门,对余绯说:“上车。”      ……      越野车空间大,座位多。      木头本来躺在后座睡觉,一下子就被白浩然和许萦几个挤在了角落里。      白浩然和蒋蕤蕤绘声绘色、声泪俱下地把被抢的经过描述了一遍。      余绯坐在副驾上,见周锐淡淡地勾唇,笑意有些讥诮。      他从座位底下拿出一张毛巾,递给她,低声说:“我早就告诉过你,不是什么人,都能随便救的。”      余绯浑身湿透,没力气跟他说话,用毛巾简单地擦了擦水,就递给许萦。      周锐开了空调,车内温度渐渐上升。      身后几个学生有说有笑,木头和白浩然等人年纪相仿,很快就打成一片。      木头感叹:“我小时候最怕医生,村儿里那个男医生,就给我打了一次针,我就记住他了。总想着我长大后,也要拿针在他屁股上扎几下,才解恨!”      白浩然说:“你别怕啦,我们几个的技术很好的,打针绝对不疼。”      木头摇头,“打针哪儿有不疼的?”      蒋蕤蕤看向余绯,“余老师打针就不疼。她可厉害,她可是著名的创伤外科医生。”      木头乜着余绯:“这么著名,还跑到这山沟沟里来啊?”      蒋蕤蕤解释:“余老师是来援医交流的,等期满之后,就要回去了。”      “哦,”木头点头。      蒋蕤蕤抿唇,“听你们口音,也不像是南溪人啊,你们为什么来这里?”      木头看了周锐一眼,说:“做生意。”      蒋蕤蕤:“做什么生意啊?”      木头说:“商业机密。”      ……      车子继续前进,车内安静下来。      窗外的风景匀速后退,前方的青山云霭排闼而来。      余绯撩了撩半干的头发,偏头时,看到了周锐的胳膊。      他认真地开车,高高的鼻梁下,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前方。他卷着袖子,露出小臂,掌控着方向盘,手臂的肌肉流畅贲张,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,感受他肌肤底下的力量。      她愣神看了一会儿,问:“你刚拆线,开车对伤口有影响。”      周锐没看她。前方转弯,他转动方向盘,车子拐过去,车身竟没有丝毫晃动。      余绯的身体却稍稍倾斜,双腿斜过去,轻轻碰到了他的膝盖。      她说:“换我来开吧。”      周锐看了她一眼,“我技术很好,小伤不碍事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点头,“老司机啊。”      静了会儿,她蹙眉,问:“你有办法帮我找到那三个抢劫的人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报警。”      余绯凑过去,低声说:“你就是警察啊。”      周锐看了她一眼,迎上她似笑非笑,却诚恳的眼睛。      他问:“被抢了什么?”      余绯说:“整辆车都被抢了,我们的手机,医疗器械,还有电脑。”      他说:“放心吧,或许能找回来。不过肯定会有损失。”      余绯靠在椅背上,“能找到就好。”      车载空调的暖风吹拂着,余绯竟觉得有些凉意从腰间灌进衣服里。      她低头看了看,顿时愣住。      衬衫左侧划了个口子,很长,从腰部向上,延伸腋下。应该是被劫匪拉扯时,不小心被划破的。      衣衫本来被雨水浸湿,贴在身上,一开始没有察觉。现在被暖风一烘,有些干了,薄薄的布料敞开来,露出雪白的腰线,还有往上那酥胸,雪山积雪似的柔白。      她瞟了瞟周锐,他依旧专注地开车,俊利的侧颜很沉默。      “你看见了,为什么不提醒我?”她眉头一皱,轻声问。      周锐说:“我没看见。”      余绯淡笑,“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?”      周锐的手臂稍稍收紧,脖子上,那块性感的骨头轻轻一颤。      余绯盯着他好一会儿,说:“扯平了。”      他的下颌绷紧,没说话。      沉默了一会儿,他说:“抽屉里有衣服。”      余绯俯下身,打开抽屉,里面果然放着几件男人的衣服。      她随手选了一件,展开看了看大小。      “这是你的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:“嗯。”      她捧着衣服,凑到鼻尖闻了闻。干燥的衣裳,透着干冽的气息,像是肥皂味。      “洗过吗?”      “洗过。”      他往抽屉里看了眼,说:“里面有一件新的。”      余绯看见了,但没动。      他说:“新衣服是木头的,尺码小一些,适合你。”      余绯把抽屉关上,把周锐的衣服套在身上。      周锐斜了她一眼。      他的衣服很宽大,余绯把手从下摆处伸进去,将里面的衬衫脱掉,轻轻一拉,从外套下方扯了出来。      没有了衬衫的阻挡,他的衣服熨帖地包裹着她,干燥柔软,很舒服。      周锐蹙眉,欲言又止。      没见过有女人这样脱衣服的。      “多谢,”余绯把自己的衬衫叠好,放在中控台上。      风来,雨斜。      他看见前方的挡风玻璃上,映着绰约的青山,青山里有女人娇俏妩媚的身影。      似勾引,似暧昧。      周锐降下窗户,风从外面吹拂进来。      余绯瞪他,“开窗干什么?冷。”      周锐又把窗关上。      后座的一行人都裹了木头准备的衣服,正缩在座椅里安静地休息。      余绯看向前方,顿时皱眉。      不远处,平坦的道路塌陷下去一块,有几辆车停了下来,不久后就调头往回走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余绯问。      周锐停下车,说:“前面塌方了。”    第15章 夜途 一段塌方,阻断了前行的道路。      暴雨天气里,行驶的车辆较少。不少车辆都调头打道回府。      有返回的车辆停在周锐身旁,好心地提醒:“回去吧,前面塌方了,路不通。”      周锐降下车窗,问:“报警了吗?”      那人说:“报了,只是这大山里,警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。听说好几段路发生塌方和泥石流,山外的车都进不来。”      气氛有些低沉。      周锐问:“有人受伤吗?”      那人轻叹一声,“有两个摩托车跟着陷下去了,有辆车侧翻了,人都没大碍。”      周锐皱眉。      那人又好心地提醒了几句,开车返回了。      周锐拿出伞,撑开,下了车,木头也跳下车,跟了上去。      余绯坐在车里观望,见周锐和木头走到了塌方边缘,看了看又返回来了。      “怎样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打开后备箱,拿出工具,说:“有人困在下面,得马上把他们拉上来。”      余绯迟疑片刻,撑着伞下了车,雨水立刻噼里啪啦砸下来。      公路边有侧翻的车辆,又向下塌陷了大约三四米,下边就是斜坡,坡上有不少树木,挡了不少石块,没再往下塌陷。      泥泞的石头土块里,有两辆摩托车半埋着,旁边有两个灰头土脸、浑身泥浆的男人,正艰困地往上爬。      可泥石太软,爬几步,就往下滑,甚至整个人都在往下陷。      周锐和木头把绳子一端捆在身上,另一端扔下去,对下面的人喊:“抓住!”      被困的两个男人争先恐后地抓住绳子,求生的力量蛮横而自私。      饶是周锐和木头力量再大,拉起两个陷在泥浆里的男人也有些难度。      周锐见状,冲底下两人说:“一个一个上来,再争抢谁他妈都别想被救!”      这一声呵斥让下面的两个人一呆,没有再拉着绳子乱扯,但谁也没放开绳子。      周锐就站在塌方边缘,脚下的路面快要承受不住他和木头的重量。      “三哥……”木头无措地看着他。      周锐凝眉,却抓着绳子没放。      余绯走到了他身前,站在塌方边缘,居高临下地,睥睨着底下的人。      她手里提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柴刀,举起来悬在绳子上,说:“不听话,我就砍了绳子。”      周锐的心悬了悬,腾出一只手,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     余绯却趁机在他手心里轻轻一挠。      “余绯,别胡闹……”他低声说。      她回头,眉眼一勾,“我闹了?”      他一手握着绳子,掌控着难者的生命,一手牵着她,忽而满心的百转千回。      余绯的刀靠近绳子,俯瞰底下的人,“想好没有?”      被困在泥浆里的其中一人放了手,余绯将手从周锐手心里抽出来,退到安全的地方。      周锐回头快速看她一眼。      她撑着伞,站在细雨中,目光平静,笃定。      十几分钟后,两个被困的人被拉上来,趴在地上抱头痛哭。      劫后余生……      ……      余绯觉得路边侧翻的车辆有些眼熟,走过去看了看。      裹满泥浆破破烂烂的车里,驾驶座上卡着一个人。那人一头黄毛,满脸的伤痕,正笨拙地挣扎、哀嚎着。      余绯俯下身,侧首往里看,顿时哂笑一声。      “好巧,”她笑意吟吟地对车里的人说,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。”      车里的黄毛顿住,堪堪转头看她一眼,顿时失声。      片刻后,求生的欲望又驱使着他开始向余绯求助。      余绯撑伞亭立,对着后面的越野车喊:“蕤蕤,浩然,过来看,这个人不是抢劫我们的乡村F3吗?”      蒋蕤蕤几人闻言都是一惊,跑过来看。      冯思彤咬牙,脸色一沉,转身回了越野车。      而周锐和木头还在那边思考救助黄毛的方法。      黄毛被困许久,见这么会儿了还没人来救他,开始低声下气地哀求:“求求你救救我……我再也不抢劫了。我……我把东西都还给你……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你刚才让人把刀架在人家小姑娘脖子上的时候,怎么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呢?”      黄毛张口结舌,泪流满面。      他抽着气,丧气地说:“你……你们都是医生,不能见死不救。”      余绯却挑眉,唇角的笑意越发深切,“有人告诉过我,不是什么人,都能随便救的。”      她眼尾一抬,看向周锐,与他视线相触。      他平静的眼底,藏着淡淡的无奈和苛责。      黄毛顿时大哭:“我错了我错了,只要你……只要你救我,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……”      余绯皱眉,很为难的样子,“不是我不愿意救,只是你的情况很复杂。”她见黄毛倒栽葱一样卡着,似笑非笑,说:“你现在下半身被卡住了,腿还能动弹吗?”      黄毛惊怔,说:“不……不能……我的腿好像没知觉了……”      “这就对了。”余绯点点头,“你现在腿没有知觉了,是因为……腿废了。可能要截肢!”      “截……截肢?”黄毛差点昏死过去。      余绯又举起手里的柴刀,轻轻颠了颠,问身旁的许萦:“许医生,一般这种需要截肢的人,要怎么救呢?”      许萦和她一搭一唱,说:“直接把腿剁了,留上半身就行了。”      余绯抬起柴刀,对准黄毛,“忍一忍,把你的腿砍下来,你就得救了。”      “不!不!”黄毛哀嚎大叫,“别砍我的腿,不要不要!我错了我错了,救命啊!”      余绯抬起柴刀,用力砍下去。      “啊!”黄毛叫得像杀猪一样。      木头骇得不行,却见周锐和许萦都气定神闲地看着,一时迟疑,脚就被绊住了。      “砰!”一声,柴刀落在车皮上,砸出一个坑。      黄毛被吓傻了眼,睁开眼睛,那砍刀就离他几厘米远。      余绯站在伞底下,冷眼瞧着黄毛。提起刀,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,咬牙说:“你妈没教过你吗?出来混,迟早是要还的!”      黄毛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。      余绯眼神如刀,厉声说:“别再让我再碰见你,否则见一次砍一次!”      ……      余绯看瞪着瘫软在车里的黄毛,神色鄙夷。      周锐走过来,握住她的手腕,滑下去,抽走她手里的刀,说:“解气了吗?”      余绯轻哼一声。      周锐见她一脸的别扭,心里暗笑。      “回车上去吧。”他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。      余绯深吸一口气,倒是乖顺地回到了越野车里。      半小时后,黄毛被救了出来。他并没有受重伤,只是腿部被擦伤,流了点儿血。      木头给他检查伤口,他扯起嗓子就哭喊。      “闭嘴!”木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,“你个怂蛋瓜娃子!一碰就嗷嗷叫,就啷个副德行还抢劫?劫匪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”      黄毛咬着牙,敢怒不敢言,咬着牙不敢吭声了。      ……      侧翻的车被推了起来,拖在越野车后面。      路上已经没有车了,越野车无法装下那么多人。      余绯透过车窗,看着站在路边面如死灰的乡村F3。      她问周锐:“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      路不知道何时才能抢修好,又前不着村、后不着店。      周锐说:“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客栈,先过去住一晚。”      “那三个人呢?”木头问。      F3劫后余生,噤若寒蝉,渴盼地看向周锐几人。      余绯冷厉地看过去,淡淡地说:“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。”      荒郊野岭,与世隔绝,能自保、能有余力救人,已经足够了。      余绯转身上了车。      ……      天色渐渐阴沉,四面群山压迫而下,天际黑暗,乌云翻滚,颇有几分世界末日的压抑。      这一次换木头开车,尽量保证平稳安全。下了暴雨之后的山路危险莫测,平时只需十几分钟的车程的地方,开了二十分钟才到。      昏暗的山野里,远远地看见两点摇曳的灯光。      近了,才发现是客栈门前的灯箱。      灯箱很旧,朱漆剥落,整个客栈都阴森森的。      客栈周围是茂密的林子,树木掩映,密不透风。连车灯光都照不透。      周锐停好了车,吩咐几个人在车上等着,他独自先进客栈。      余绯目不转睛地盯着客栈的门,生怕那扇门会变成怪兽的血盆大口,把周锐给吞了。      几分钟之后,周锐出来了。      同时间,他身后的客栈亮起灯光。      温暖明亮的光,涂满他身后的世界,风雨飘摇的地方,蓦地变得安宁而和煦。      余绯等人下了车,跟随他进客栈。      客栈是当地的农家改造的,店主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。      甫一进客厅,老板娘就迎了出来,带着一行人上了楼。      楼上有四间房,够一行人住了。      安顿好之后,周锐让客栈老板准备吃的和热水,吩咐余绯等人不要乱跑,就各自回了房。      余绯从被抢的车子里,找回自己的电脑和行李,搬到房间里。      许萦和她一间房,洗漱好后,见余绯正检查电脑,问:“怎样?”      “还好,没有损坏,资料都还在。”余绯松了一口气。      许萦坐在床上擦头发,“今天真是……一言难尽。”      余绯合上电脑,从行李箱中翻出衣服,沉默地进了洗手间。      窗外,风雨里,青山雾霭模糊了轮廓。      不久后,院内传来脚步声,纷杂凌乱。      余绯出了洗手间,看向院子,见老板娘领着三个男人,进了正厅。      “是F3,他们赶过来了。”许萦说。      余绯拉上窗帘,将窗外纷杂与冷雨隔绝在外。      她捡了几件衣服,去了洗衣房。    第16章 风雨 空气中氤氲着暖意。      周锐讲完了电话,往楼上走。阶梯上方,昏黄的灯亮着,在台阶上涂上淡淡阴影。      走到尽头,正要转身进门,却停住了脚步。      走廊一端,余绯正在灯下晾衣服。      她依旧穿着他宽松的T恤,宽长的衣摆让她打了个结,她抬手晾衣服时,雪嫩的腰露出来,然后又被遮住。      充满男性气息的衣裳往她身上一裹,更显得她身躯侬艳得宜。      余绯挂好衣服,一转身,就见周锐站在身后不远处。他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大半个走廊。      “怎么?”她抬头看他,“路通了吗?”      他盯着她,说:“还没。”      他抬头看见了衣杆上的衣服,有她穿过的衬衫,还有木头借给学生们的T恤。      唯独她身上的衣服,没有换下来,也没有洗。      傍晚,连绵的雨模糊了山川,世界沉静在昏暗中。走廊里的灯光,比起窗外的风雨,非常柔和旖旎。      余绯见周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,她稍稍理了理衣摆,说:“你这件衣服我明天还你。”      “不用,”周锐神色淡淡,“扔了吧。”      余绯脸色一沉,“我听木头说,这是你平时经常穿的衣服。”      周锐眉头轻佻,“以前挺喜欢的。”      余绯陡然间沉了一口气,冷冷一笑,说:“麻烦让一下路!”      她抬脚就往右走,没想到周锐也往右让。      两人同时一愣,又同时往左。      余绯顿时气恼,厉声问:“你到底让不让?”      周锐定了定,无声地转身离开了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回了房间,脸色冷沉沉的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许萦关切地问她,“刚才还挺高兴的啊。”      余绯拉住衣服下摆,往上一扯,脱了下来,然后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衣服。      “你怎么了?”许萦不明所以,“你不是把衣服都洗了吗?”      余绯一顿,又把T恤拿起来穿好,脸色恢复平静。      “你怎么了?”许萦觉得莫名其妙。      “没什么。”余绯抿唇,“就是觉得这衣服太难看了,不想穿!”      许萦乜着她,“我刚才想把衣服借给你你又不要,现在又嫌人家衣服难看?”      余绯解开腰上的结,说:“我下楼一趟。”      楼下正厅里,正燃烧着篝火。篝火上驾着一口铁锅,锅里的粥正沸腾着。      老板娘正守着火,见余绯从楼上下来,连忙招呼她,给她抬凳子。      余绯在火旁坐下,篝火的暖意扑面而来。她用毛巾包裹着锅盖,揭开来看,雪白的米粥里,翻滚着细碎均匀的碎末。      锅里飘起白烟,有淡淡的药香。      老板娘问:“这样煮对吗?”      “对,”余绯点头,“再煮十分钟就好了。”      老板娘往火里添柴,好奇地看着她,“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?为什么要添在粥里?”      余绯说:“是草药,益气补血的。”      老板娘顿时来了兴致,“都是些什么草药啊?我也要给我老公煮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有龙眼、阿胶、酸枣仁,还有些其他的配料。”      “难怪煮起来这么香甜。”老板娘拿着勺子搅拌,“姑娘,你这是要给谁益气补血啊?”      余绯抿紧了唇,沉默了一会儿,才说:“我自己!”      老板娘说:“这么大一锅,你自己吃的完吗?”      余绯轻哼一声。      老板娘但笑不语,起身去灶台处捡柴,正好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周锐。      她一愣,“周先生,你来得正好,粥要煮好了,可以吃晚饭了。”      周锐慢慢走下来,在余绯身边坐下。      老板娘把桌子摆出来,端上饭菜,放好煮粥的锅,分了碗筷,楼上的人都下来了。     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,纷纷伸手去舀益气补血粥。      蒋蕤蕤大快朵颐,捧着粥笑嘻嘻地说:“老师,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喝到你煮的粥!”      余绯自顾自地喝粥,“我煮来自己喝的,便宜你了!”      木头捧着碗,抬起眼来,疑惑地看着余绯,“余医生,你不是给我和三哥煮的吗?”      余绯的动作一滞,“你想多了吧?”      木头放下碗,认真地看着她,“我刚才听见了,你对老板娘说的,这粥就是给我和三哥煮的。你还特意对老板娘说,是三哥需要益气补血,才要喝粥的。”      余绯不自在地看向周锐。      桌上热腾腾的粥氤氲着雾气,晕得他五官柔和。      他说:“粥不错。”      余绯没理他。      偏偏白浩然很不解,他看看余绯,再看看周锐,问:“老师,你是怎么看出周先生气血不足的?还特意为他煮了益气补血的粥。”      余绯真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讨教医学问题。她屏了屏气,似笑非笑地说:“因为我给周先生把过脉,脉象显示,他很虚。”      白浩然一怔,顿时歉疚又同情地看着周锐。      许萦“噗呲”一笑,对周锐说:“周先生,余绯可是治疗‘虚’的能手,尤其是空虚。你一定要多找她治疗治疗。”      余绯一脚踩过去,许萦疼得咬牙切齿。      木头却当了真,立即诚恳地拜托余绯,说:“余医生,我三哥身体不好,你一定要帮他调理调理。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。”      余绯眼尾轻挑,“可你私底下,不是对我很有意见吗?”      木头脸色一白,有些局促,“其实、其实那些都是误会。”他连忙解释,“我知道你是个好医生,更是个好人。以你的资历,你还能到这里来援医,甚至帮学生免费体检,你还救了抢劫你的人,现在又给三哥煮饭……你已经比其他人好太多了。”他倒豆子似的,继续说:“余医生,你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……以后谁娶了你,一定很有福气。”      余绯笑着问:“既然这样,那你愿意娶我吗?”      “咳咳……”木头猛地咳嗽起来。      余绯笑了,篝火摇曳里,她眉眼弯弯,盛着火光。      周锐默默地喝完一碗粥,又喝第二碗。      就在这时,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——砰砰砰!      几人顿时静下来,面面相觑。      老板和老板娘从里屋出来,迟疑着,没去开门。      “这么晚了,会是谁?”老板娘抓着老板的手,“再说,客栈都住满了,再来人也住不下了。”      窗外风雨交加,敲门的人变得更加的急躁起来,敲门的声音越发沉重急促。      “砰砰砰!”      “开门!”      是沉厚的男声。      篝火摇曳着,拉扯得正厅的内人影绰约扭曲。篝火中的柴火发出“荜拨”声,跳出零星的火花。      余绯几人放下碗筷,紧紧地盯着门外。      敲门的人锲而不舍,敲得更加的急促紧迫。      老板拍了拍妻子的手,说:“我出去看看吧。”      老板娘踌躇着点头,“小心些。”她从墙上取下伞,撑好后,和老板一起出了门。      余绯起身走到门口,风雨一下子扑面而来。      周锐走到她身后,说:“进去。”      院外的敲门声把窝在房里睡觉的乡村F3也惊动了,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出来看情况。      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穿过庭院,慢慢地到了院门前,下了锁,打开门。      院外敲门的人立刻走了进来,站到了屋檐下。      他们一身雨水,十分狼狈。      “怎么敲那么久都没开门?”其中一个黑西装的男人愤怒地问。      老板娘连忙笑着说:“抱歉,雨太大了没听清。”      另一个灰色休闲服的男人直接往客栈里走,说:“我们要住一晚,麻烦准备房间。”      老板立即转身追上去,说:“实在对不起,我们客栈小,今天已经住满了。”      两个男人却不管,冒着雨走到了客栈正厅外的屋檐下。      他们带着一身风雨寒冷,气质冷而利,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。      周锐等人沉默着,目光与两个男人无声相接,对峙与警惕暗然而生。      “你看吧,”客栈老板说,“来了很多人,客栈真的满了。”      黑西装男人收回目光,说:“让他们挪一个空房出来。”顿了顿,冷硬地说:“多少钱都行。”      余绯几人顿时皱眉,不动声色地地交换了眼神。      老板和老板娘为难又担忧,“这个……要不然我们另外想办法腾出房间吧……”      黑西装男人进了门,只是烦躁地说:“随你安排。”      “田老板!?”      两个男人刚一进门,余绯就听见身后的乡村F3惊喜地喊出声。      话音未落,F3的黄毛已经一瘸一拐地大步走向灰衣男人,他激动地拉住了对方的手,说:“田老板,真的是你啊!”      被叫做田老板的灰衣男人一脸狐疑戒备地看着他,“你是谁啊?”      黄毛说:“是我啊!我,我是方进,我在你店里玩过,你忘了吗?”      田老板愣住,半晌后,说:“哦。”      黄毛讪讪地放开对方的手,一转身,对客栈老板说:“老板,我认识这位田老板,我愿意把房间给他们住,你们另外给我腾出房间就行。”      客栈老板斟询地看着灰衣服的田老板。      灰衣男人点头,“也好。”      客栈老板立即领着两个满身雨水的男人去了一楼的客房。      ……      正厅平静下来,淅淅沥沥的雨声,伴着篝火的荜拨声,似冷暖交加。      客栈里蓦地多了两个陌生人,余绯几人心底生了几分戒备。      吃过晚饭,几人一起上楼。      周锐和木头走在最后,见余绯等人进了房,才回自己房间。      门一关,木头立即紧张又激动地说:“三哥,那个黑西装的男人,是不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警惕地禁了声。      周锐若有似无地点头,说:“别动声色,不要打草惊蛇。”    第17章 心动 山里的雨一阵紧似一阵。      时间还早,天却已经全黑。山川的轮廓被墨色吞没,世界一片混沌。      余绯穿的衣服起了腻,出门去取晾在楼道里的衣服。走廊通风,甩干的衣服很快干燥了,余绯踮着脚,伸手取下来,收好。      她转身准备回房,却险些撞进一个男人怀里。      男人立即道歉:“抱歉啊,差点儿撞到你。”语气有些戏谑,漫然而轻佻。      余绯皱眉,抱着衣服退后一步,平静地看着他。      定了片刻,男人却没有让路的意思。这人正是客栈的不速之客——黄毛口中的田老板。      初到客栈时,他一身狼狈窘迫,现在收拾妥当了,道貌岸然的样子。      余绯冷眼斜着他,说:“劳烦让一下。”      田老板目光胶着在她身上,轻声问:“小姐,一个人?”      余绯态度不冷不淡,说:“不是。”      田老板上前一步,靠近她,“好巧,我也不是,不如交个朋友?”      他噙着浅笑,表情得体,恰到好处。可看人的眼神,总让人很不舒服。      余绯感觉自己就像被鬣狗盯住了一样。      她侧身,也噙了几分笑意,说:“不好意思,有什么话,改天再聊吧。”      田老板眉尖上扬,“择日不如撞日,我带了酒,不如现在下去喝一杯?”      “不用,”余绯脸色冷下去,“我朋友还在等我。”      田老板再上前一步,猝不及防握住她的手腕,余绯的心陡然一沉,下意识一个熟练的擒拿动作,正要反剪下去,这一招,少说也会让对方痛到脱力,可还没下手,走廊那边的门忽然被打开了。      周锐从房中走出来。      余绯一顿,稍稍一不留神,就被田老板扣紧。      “放开!”她低声说。      田老板加了力道,把她往楼下拉。      余绯挣扎,手里的衣服掉了一地。她被拉得一个踉跄,身形一晃,眼看要趔趄栽倒。      周锐已经大步走过来,抓住田老板肩膀轻轻一捏。田老板惨叫一声,松了手。      余绯站到周锐身后。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挡住,像一座伟岸的山。      田老板捂着肩膀,痛得脸色铁青,愤恨地瞪着周锐,“你谁啊你?”      周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气势冷厉,“别碰她。”      身为男人,他怎么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思?      田老板抖了抖衣裳,与周锐对峙,冷笑说:“朋友,你未免管太多了?”      男人的事情,一旦掺杂了女人,就一定要较个高下。      周锐揽住余绯的腰,将她紧紧抱进怀里,勾唇睨着对方,问:“你说我管得着吗?”他锋利的下巴颐指般对着田老板,说: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否则大家都出不了这客栈!你尽管碰她一下试试!”      田老板惊疑,审视地用身剜着周锐,又狠狠地盯着余绯。      眼前的男人不像是善茬,而他怀里的女人神色自若,有些雀跃和羞涩,安静如小鸟一样依偎在他胸前,雪白纤细的手腕挽着他的手臂。      她还穿着一件男人的T恤,看尺码,似乎就是抱着她这个男人的衣服。      田老板看得一愣一愣,既不甘,又不敢。      在周锐压迫的眼光下,他冷哼一声,怨怼地挖了对方一眼,悻悻地下了楼。      ……      灯光昏黄,带着暖意。      紧紧依偎着的人,浑身像暖炉。      被他拥进怀里的那一刻起,余绯的思绪和触觉倏地异常敏感。      她敏锐地感受着他带来的触感。      ——他的体温。      ——他的呼吸。      ——他的声音。      ——说话时,振动的胸膛。      ——还有揽在她腰间,手臂的力量。      她定住了,脑袋有一瞬是空白的。      她知道,他的身体,比她感受到的还要好。      片刻后,周锐放开了她。      他目光不知看向何处,轻声说:“回房去吧。”      余绯愣愣地,抬起眼,直勾勾地看着他。      周锐避开眼的眼睛,帮她捡起地上的衣服,放进她手里,趁机在她耳边低语:“路通后,我就带你离开。这期间离楼下那两个男人远一些。”      她抬起头来,睇着他,眼神深切灼热。      “周锐,”她喃喃地,坚定地对他说:“你刚才向我表白了。”      周锐僵住,呼吸一滞。      她勾唇,笑意染上眼角眉梢。      “你刚才对别人说,我是你的女人。”      周锐抿唇,下颌紧绷,舌尖抵住牙齿。      他说:“我没说过。”      “可你就是这个意思。”余绯紧追不舍,上前一步,靠近他,“你还抱我了。”      她头脑有些发热,胸膛里,心跳得有些乱,思绪也不听使唤。      但她目光明利,湛湛地望着他。      不知为何,他的脸色冷下去。      他静默地矗立着。头顶的灯光,昏暗地落下来,浅薄冷淡。      “那又怎样?”他双手放进裤兜里,姿态很疏冷,“你还看过我呢。”      余绯一脸坦然,脸上晕着红,笑着说:“是啊,所以我下意识地,就把你当做我的了。”      周锐怔住,沉默一瞬,迟缓地说:“你想多了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对你没那个心思。”      他说得平淡,但口吻笃定,不容置疑。      他就像看出了她暗生出的那丁点儿情愫,于是快刀斩乱麻地,扼杀掉。      余绯抱紧衣服,脸色黯下去。      就在刚才,她的确对周锐生出了几分旖旎的想法。      或者,可以说,在和他相识的途中,有许多个时刻,她曾冒出过非分的念头。      她那些小心思,像春野里的火苗,像暖风里招展的花,悄然的滋长着。      可就在刚才,周锐一句话,兜头一盆冷水似的,把她刚焐热的心思凉透了。      凉风从天窗口飘进来,有些凉。      她不甘,眼睛干涩,狠狠闭了闭眼,追问:“所以我们没可能?”      “没可能。”周锐不假思索。      余绯茫然又错愕,侧首思索半晌,似乎许久,也不得其解。      头顶的灯找的她视线模糊,深吸一口气,退后一步,抬眼乜了眼周锐,冷笑着说:“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心思?别自作多情!”      周锐蹙眉,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。      他说:“那就好。”      她说:“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。你说的话,我记住了。”      她隐忍着不甘和羞愤,转身就往房间走。脚步凌乱,把地板踩得“咚咚”响。      周锐依旧站在原地,听见她进了房,才平静地离开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回到房间,换了衣服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     隔壁床上,许萦开了灯,问:“你怎么了?不舒服?”      “吵到你了?”余绯歉然。      “没,”许萦平躺着,“雨声太大了,吵得睡不着。”她转头,和余绯对视,“倒是你,收了衣服回来脸色就不好,没事吧?”      余绯摇头。      “那就好,”许萦关了灯,说:“很晚了,早点睡吧。”      余绯睡得半梦半醒,夜半时,忽而惊醒了。      她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一双眼睛,温柔干净。      再闭眼,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。她干脆开了电脑,把光调暗,修改论文。      她插上U盘,打开文档,一字一字地读下去。      纯粹直白的医学论文,文字无比的简单,读下去就让人安静下来。她每操作文档一次,U盘上的荧光就轻轻一闪,像天际的星芒。      修改完毕后,她拔下U盘,刚想拉开电脑包的拉链,却听见许萦翻身的声音。      她担心拉链的声音太响,干脆作罢,把U盘放在枕边,电脑放在床头柜上,入睡了。      ……      风雨整整肆掠了一个晚上。      余绯醒来时,天已经放晴,青山掩映在晨曦里,雾霭被晨晓染成淡淡的红色。      隔壁的学生已经起了床,有说有笑地下楼吃早餐。      余绯洗漱好,就被许萦催促着下楼。      一开门,迎面就见周锐从房里出来。     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,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,一前一后,相安无事地往楼下走。      正厅里,摆好了两张桌子,F3和田老板以及黑西装的男人已经入座,开始吃早饭。      听见余绯几人下楼的声音,田老板抬眼看过来,目光审视地落在余绯和周锐身上。      余绯面不改色,径直走向餐桌,刚坐好,周锐长腿一迈,坐在了她身边。      余绯看向对面桌上的田老板,见他冷笑着勾唇,转头和黑西装男人说话去了。      雨停后,天朗气清,山川草木一片朗朗。      蒋蕤蕤和冯思彤争先恐后地到了院子里,拿出手机拍风景。      余绯站在门下,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。      “路通了吧?”她问。      没人回答她。      她回头一看,只有周锐站在她身后。      片刻后,他回答:“客栈老板已经去打听了。”      余绯:“哦。”      接着,半晌无话。      冯思彤和蒋蕤蕤拍了照片,手拉着手往门里挤。      余绯没地方让,后退一步,险些撞到周锐。     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,晒了会儿太阳,见田老板和黑西装男人向老板娘退了房,准备离开。      老板娘客套地问他们:“路还不知道通没通,你们急什么?”      田老板说:“有急事,要早点回市里去。”      “这样啊,”老板娘给他们结了账。      两个男人匆忙地离开了。      ……      不久后,客栈老板骑着摩托从外面回来,告诉余绯几人,说:“估计下午路就通了,不过不能走昨天你们走的那条,要绕到临村去走,也不远。那边的路抢修得快一些。”      几人听了很振奋。      许萦说:“那就赶紧走,免得等会儿又下雨了。”    第18章 疯狂 当天下午,果然传来路抢修好的消息。      余绯等人立即准备离开。      几个人杂七杂八的东西挺多,收拾起来费时间。      余绯正将电脑装好,蒋蕤蕤就急匆匆的冲进来,说:“老师!我们的手机还有电脑,全都不见了!”      余绯一惊,说:“去问问老板娘。”      蒋蕤蕤立刻转身冲下楼。      几分钟后,她就和老板娘一起回来了。      “老师,”蒋蕤蕤戚恍又愤怒,“东西被偷了!肯定是有人趁着我们没回房间偷的!”      周锐和木头从房间里出来。他们东西少,行李简单,收拾完后,也只有一个手提袋。      周锐对老板娘说:“调监控。”      老板娘立即把监控调了出来。      小小的客栈,监控并不齐全,只在楼道和门口安装了监控。      楼道的监控,能看到半个走廊,刚好看得见蒋蕤蕤房间的门。      早晨九点左右,客栈的人吃过早饭,在院子里休息,欣赏美景。有两个男人潜上了楼,一人站在楼梯口把风,另一人进了蒋蕤蕤的房间,提了两个电脑包。      “乡村F3!”蒋蕤蕤气得跺脚。      冯思彤脸色一白,“早知道就不该救他们!我电脑里有重要的资料!”      “报警!”白浩然提议。      老板娘却歉疚惋惜地说:“只怕报了警也找不回来了。这些人偷了东西之后,就会马上转手卖出去。谁知道他们会卖给哪个收二手货的?”      余绯问:“现在去追他们,还来得及吗?”      老板娘说:“我也不知道,他们走了有了十几分钟了。”      冯思彤面色不虞,“算了,只能认栽了。先报警,能找回来就找,找不回来就算了。”      余绯劝慰了几句,回房继续收拾。      整理床被时,却怎么都找不到昨晚放在枕边的U盘。      她将被子和床单全部抖落在地上,满地地搜索。      许萦见状,问:“你找什么?”      “我的U盘!”余绯脸色青白交加。      许萦愣神,疑惑地问:“会不会是被F3偷走了?”      余绯平静地站着,眼神空洞,像失了心。      许萦小心翼翼地问:“很重要?”      余绯涩然点头,“很重要。”      说完,她转身下了楼,冲着正厅里扫到的老板娘走过去。      “F3去了哪儿?”      老板娘思索,说:“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,但我看见他们骑着摩托上小道了。”      她往外一指,“就是那条水泥小路,去邻村的,比公路近,但是路窄,汽车开不进去。”      余绯百米冲刺,跑出门去追。      客栈的院子里空荡荡的,她径直走向周锐的越野,试图打开车门,车门紧锁。      她一脚踹在轮胎上,又返回院子。      院子角落里,停着两辆摩托车。      其中一辆摩托车是客栈老板刚停下来的,钥匙还插在上面。她一脚跨上去,骑着冲出了客栈。      车子的引擎声轰鸣作响,惊起满地尘土。      周锐瞬间冲了出来,只看见余绯风驰电掣般离开的背影。      他狂奔到越野车旁,拉开车门敏捷地跳上去。刚发动火,打了方向盘,车子前进了几米,猝然熄火了。      车厢里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道。      他推门下车,疾步绕到车前,掀开车前盖,发现油箱烂了,油洒了一地。      “三哥!”木头百米冲刺地跟着下了楼,看见满地的油污,顿时暴怒:“谁干的?”      周锐把钥匙扔给他,去问客栈老板借了摩托车钥匙,一跃上车,发动、转弯,加速,冲刺,追向余绯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骑着摩托,车速飙到最大,近乎疯狂。      窄窄的一条水泥道,看不到尽头,路两边是一茬茬青青的水稻。      她飞奔而过,风扯得绿油油的稻叶凌乱摇晃。即使看见对面有人走过来,她也丝毫不减速,惹得行人怨声载道。      路人们刚冲着她狂奔的背影骂完,后边又来了一辆更疯狂的摩托。      一对疯魔的男女,骑着车,在乡间的小道上追逐着,像劈开宁静画卷的剑戟。      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钟,余绯才看见F3的影子。      那三个人同骑一辆摩托,优哉游哉地往前开,摩托车上的音乐震天响,依旧是那首“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……”      一听到后边的引擎声,三人慢悠悠地骑着车靠边,准备避让。      却不料,坐在后面的黄毛一个回头,看见了追上来的余绯。      他吓得连忙让人加速。      超载的摩托车艰难地往前冲刺,突然开始摇晃,黄毛身体一歪,直接从车上掉了下来。      还没等他爬起来,另外两个人见势不妙,扔下他开车跑了。     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逃,没跑几步,余绯的摩托车冲了过来,一个甩尾,轮胎磨出刺耳的响声,停在了他身前。      黄毛转身往田埂上跑。      余绯停车,弃车,几步奔上去,一把抓住黄毛的胳膊。      黄毛有些手脚,顺势想要拧住她的手。余绯一脚踹在他腿弯上,飞扑上去,抬腿压在黄毛的肩膀上,再用力一沉,黄毛整个人弯下去,背佝偻着,半趴在地上,爬不起来了。      她这一套动作快速流畅,间不容发,丝毫不给黄毛反应的机会。      黄毛一脸死灰,僵直着身体,本以为余绯最多打他一顿,没想到,一截冰凉锋利的刀,架在了他脖子上。      余绯垂眼盯着他,眼神凌厉死寂,好像不给人任何生机。      “我的U盘呢?”她问。      黄毛心如死灰,茫然地问:“什么……什么U盘?”      “我放房间里的!”余绯捏着刀片的手又往前递了一分,“马上还给我!”      黄毛一闭眼,“我……我没看见什么U盘……可、可能是刘四他们拿了。”      余绯半信半疑,腾出一只手来,用随身的绷带把黄毛的双手捆了。然后开始搜他的身。      他身上的确没有U盘。      余绯缓缓地起身,呆怔地站在田埂上。      她染了一身泥,头发上还挂着干枯的稻草。      周锐停了车,发现她失魂一样立着,一动不动。他疾步走过去,她突然发疯似的,一把抓住黄毛的衣领,手里的刀刃刺下去,刺进了黄毛的肩膀。      黄毛痛喊,想要打滚,却被余绯按得死死地!      周锐一惊,立即上前,搂住她的腰,把她抱开。      “放开!”余绯踢打着,用力挣扎,“周锐你放开我!”      周锐拧着她的肩膀,把她掰过来,面向自己,“你发什么疯?”      “他们偷了我的U盘……”余绯放弃挣扎,只是抬头看着他。她低声的控诉着,非常的无助委屈,“他们偷了我的U盘。”      他缓缓放开她,“一个U盘而已。”      她蓦地推开他,表情冷淡疏离,“你不懂,U盘里有我所有的论文、资料,还有我这些年搜集的世界顶级外科医生的手术视频……”她屏住气,沙哑地说:“还有我未婚夫的照片……”      她双眼泛红,风吹得她发丝乱飞,遮住了苍白的脸。      周锐沉默地盯着她,看进她空洞的眼睛。      四野的草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,她依旧笔挺的亭立着。可她双眼失神,藏着惶恐、怯懦。      那一瞬,周锐的心,就像被狠狠拽住了。      他转身,走到黄毛身旁,俯视着他,说:“老实交代,U盘在哪儿?”他拔出黄毛肩上的手术刀,说:“道上混的,我见过的死法有很多种。不说的话,我就替你选一种。”      黄毛本来以为周锐会帮他,就算不帮,也不会让余绯这个女人真的对他用刑。      可没想到周锐比余绯更狠。      他肩膀上被刺出一个血洞,血流不止。      周锐捏着刀,慢腾腾地在他面前晃了晃。      黄毛顿时抖了抖,说:“我……我们得了东西,会拿到县里卖掉。然后再去市里……一个叫夜宴的地方……把钱花掉。”      余绯缓缓走过来,问:“说具体点,县里哪个地方?”      黄毛连忙说:“小津二手市场……”      余绯转身就上了水泥道,把倒在地上的摩托扶起来,上了车,发动,驰骋而去。      周锐把手术刀收好,也上了摩托,追到余绯身边。      “余绯!”他与她并驾齐驱,“先回去,再想办法到县城。”      余绯加速,倔强又决绝,丝毫没听进去。      前方是一处大转弯,周锐猛地加速,车子一拐,甩尾、转弯,漂移,轮胎磨出刺耳的声音,瞬间抄到了余绯前面。      余绯猛地急刹车,在撞上周锐之前,车轮一转,加速冲刺,爬上了一旁的缓坡。      车身在坡上划了道弧线,越过周锐头顶,又落下,接着扬长而去。      周锐惊怔,心里暗骂了一句,驾车追上去。      “余绯,你给我站住!”      余绯的车子一往无前,引擎声轰鸣震耳,接着车速变缓,像蹒跚而行的老妇,艰困地停住了。      周锐追上去,横车拦在她面前,厉声说:“你还知道停下来?”      余绯丧气地抬眼,乜着他,说:“车没油了。”      她狠狠地捏着方向盘,试图发动引擎,可车身颤了颤,彻底熄火了。      原来并不是听他的话停了车,而是车没油了。      周锐有些哭笑不得,但总算放心,她不会再疯狂地飙车了。 第19章 同行(修) 余绯颓丧地把车推倒在路边,说:“我所有的论文,都存在U盘里。”      她站在偌大的田野边,身后是连绵而去的青山,山脊之上,是偌大的天。      她小小一只,伶仃地站着。      他心蓦地一软,下了车,走到她身旁,问:“难道没有备份?”      余绯点了点头。      “有备份,你还担心什么?”周锐顿了顿,神色讳莫,“因为未婚夫?”      她怔怔地点头,说:“是。”      周锐下颌微微收紧,沉默了。      她说:“我未婚夫,也是一个警察。”      周锐目光平静,看向远处的山脉。      她情绪低沉,“我的U盘里,有他的照片。”      周锐蹙眉,看向她。      余绯心头堵了一口气,沉甸甸的。      她的声音有些涩,“他跟你一样,是个缉毒警察。他曾经告诉过我,缉毒警察的照片,是不能随便公开的。哪怕牺牲了,意外死了,真实的样子也不能为人所知。或许连遗照都没有。”      周锐目光一颤,睇着她,双眼漆黑。      她说:“我不怕那些不法分子看到他的照片后来找我报复。我就怕……怕会连累他的家人。怕,他就算死了,也不能安息。”      天色暗下来,阴沉沉的云卷积着,压下山脊。      周锐脸色如常,转身上了车。      他发动火,对她说:“上车。”      余绯呆呆地,没动,接着又皱眉,“你还是要带我回去?”      周锐直视着她,说:“我带你去县城。”      余绯呆怔一瞬,接着大步迈过去,扶着他的肩膀,上了车坐好。      周锐打了个电话,让木头来把另外一辆摩托车带回去。      挂了电话,他说:“抓紧。”      余绯伸手抱住他的腰,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。      宽厚、温暖,像远处的山一样。      沉默着,却积蕴着无声的力量。      天色暗下来,云层彻底盖住了山顶。四野就像着了墨,摩托车的灯光,在晦暗中越发明亮,像天际里遥远的星光。      余绯脸贴着周锐的背脊,一点都不冷。      她看向远方,听见风过的低吟,看见辽阔的天,还有亘古不变的山川。      车子时快时慢,他们的身体越靠越近,近到她胸膛里的心跳声,和他的心跳声变成一样的频率,共鸣般跳动着,熨帖又默契。      ……      山里的气温随着夜幕降下来,天上又飘起了雨。      周锐停了车,拿钥匙时,无意间蹭到余绯的手。      她依旧紧紧地搂着他的腰,手背冰凉。      “余绯,”他直起身,示意她放手。      余绯怔忪地放开,茫然四顾。      这里是一处她叫不出名字的村落。十几户人家,坐落在山谷中。此时细雨里,灯火阑珊。      周锐说:“找处地方休息一晚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不走了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下雨了,这里村落之间隔着山,如果现在不停下休息,只怕走到天亮,也找不到地方了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迟钝地点头。      错落的屋舍之间,隐约亮着一盏灯箱。灯箱上写着“住宿,一晚五十”。      周锐带着她去敲门。      漆黑的屋子亮起来,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     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,见了人就问:“住宿?”      周锐:“是,两间房。”      中年妇女皱眉,“我们只提供一间房,有两张床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一间就一间。”      中年妇女领着两人进了屋。      这家所谓的住宿,其实就是普通的农户,矮矮的瓦房,有些当地的民族特色,房间小而少,统共不到三间房的样子。      来这里投宿的,大半是背包客。      这些农家一开始只是收留,后来发现有钱赚,就特意空了一间房出来当客房。      进了房,开了灯,中年妇女先把床铺好,说:“这就可以睡了。”      余绯皱眉,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灯,几只飞蛾扑过来,撞得灯泡叮叮作响。      周锐问:“有热水吗?”      “有,”中年妇女说,“不过要等一会儿。”      周锐从裤兜里拿出几张钱,递给她,说:“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,给她穿就行。”他看了看余绯。      中年妇女果然去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,民族服装,朴素简约。      房间里,一盏朦胧的灯,两张单人床,一张半旧的抽屉——一览无余。      余绯把衣服放床上,周锐出了房。      她换好了衣服,周锐还没回来。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,听着细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。      这一路前行,焦躁和烦闷,都被碾平。      细细回想,如果她冲动地追赶上去,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。      隐忍埋藏的情绪,终于找到爆发点,像火燎原,焚毁自身。      周锐这一路无声的陪伴,润物无声般,熨平她躁动的心。      十几分钟后,周锐才回房。      他换了身干净的布衣,当地的少数民族男人常穿的衣服。样式古老,上身是深色对襟,裤子宽肥,腰间系着羊皮带子。      健硕又性感,让人见了想喊一声“阿哥”。      余绯盯了他好几秒,问:“你洗过澡了?”      “还没。”他说。      “那你还换衣服?”      周锐说:“衣服都湿了。”他转身,说:“洗澡水热好了,你先去洗。”      她说:“在哪儿洗?你带我去。”      ……      这处农家的洗手间就在厕所里,但还算干净。      周锐给余绯提了两桶热水,让她自己试了水温,合适之后,转身出去,给她关上门。      “周锐,”余绯叫住他。      他停在门外,“怎么了?”      余绯说:“别走远。”      这农家除了那个中年妇女外,还有两个男人。一个是妇女的丈夫,另一个是他们的儿子。      周锐拖了椅子,坐在门口,说:“我不走。”      夜阑人静,屋舍之外,细雨如丝。温暖的室内,水声氤氲。      周锐抽空给木头打了个电话。      木头接了电话,就急吼吼地问:“三哥,你干嘛去了?不回来了吗?”      周锐交代:“你把油箱修好,先带着那几个学生回南溪。我过一天就回来。”      木头问:“出事了吗?”      周锐看向洗手间的门,见门缝底下,有淡淡的热气飘出来,带着幽香。      他转身背对门,说:“有情况再联系你,你盯紧那几个人。”      木头应了,说了句什么,周锐没听清。      因为洗手间的门,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,余绯轻声地喊他:“周锐。”      声音很轻,很湿软。      周锐听见动静,转头看过去。      余绯露出半张脸,白嫩透红,双眼湿漉漉的,殷切地看着他。      他挂了电话,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帮我向老板娘买卫生巾,现在。”      她看着他,睫毛的阴影在眼下轻颤。      周锐沉默地转身离开,脑海中却是她□□白皙的肩膀,纤细的脖子、锁骨……挥之不去。      他向老板娘买了卫生巾,敲了门,从门缝中递进去。      余绯一伸手,软滑热乎的胳膊伸出来,一抓抓到了他的手,再一摸,摸到卫生巾,拿进去关了门。      “谢谢!”她说。      门外,周锐呆怔一瞬,收拢了十指。      余绯没想到周锐给她买了两种卫生巾,日用的,夜用的,还是加长款。      她洗完澡后,回了屋,钻进被子,把自己裹起来。      沁凉的被褥激得她抖了几下。      不久后,周锐也洗过澡回屋,关了门往床边走。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水,放在她床头,问:“加了红糖,要喝点儿吗?”余绯露出眼睛,说:“喝吧。”      她撑起身,眼巴巴地看着他。      他微微蹙眉,把水杯喂到她嘴边。      她脸色苍白,唇色也淡。喝了些红糖水后,唇润润的,恢复了些气色。      “不喝了。”她懒懒地躺回去,裹紧被子。      周锐放好被子,问:“睡了吗?”      “睡吧,”余绯说。      他关了灯,躺在了她对面那张床上。      黑暗里,一切细碎的声音都格外的敏感。她听见他掀被子,躺下,翻了个身,盖上了被子。      她的被子里很冷,心底却想,他的被子是不是很暖。      温暖的男人体温,伟岸如山的身躯,让她难忘。      她很久没有睡着,蜷缩着,不停地翻身,浑身酸痛难忍。      “余绯,”黑暗里,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,“睡不着?”      她几乎把膝盖蜷到了胸前,说:“嗯。”      “难受?”他问。      她说:“肚子疼,还有点冷。”      他半晌无言,过了一会儿后,说:“要不要再喝点儿红糖水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红糖水又不是万能的。”      灯亮了,他起了床,从柜子里找出两条被子,给她盖上。      三条被子,压得余绯喘不过气来。她怔怔地望着他,说:“你想闷死我?”      周锐脸色一沉,非常不虞,“真难伺候!明天就送你回南溪!”      余绯咬牙,嗫嚅着,瞪着他。      他见她不再辗转难受,就转身回自己床上,刚起身,手就被余绯拉住。      “周锐,”她喃喃的,呓语般唤着他,“周锐。”      他将就着她,回身俯下去,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陪我睡一会儿。”      他目光一冷,态度疏远。      “等我睡暖和了你就离开。”她说,“我都这样了,你还怕我把你办了吗?”      她漆黑湿润的眼睛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请收藏一下吧,谢谢各位读者。 第20章 桑梓 屋舍外,夜雨涔涔。屋内相对温暖,余绯的手很凉,指尖冰冷。      她握着周锐的手不放,片刻后,他依旧平静地站着,她才慢慢放开手。      她翻了身,背对他。      身后的床垫陷下去,沉沉的力量压上来——周锐上了床。      她一惊,还没来得及回头,他已经躺进来,盖好了被子。      于是两人平躺着,无声地望着天花板。      不知多久后,他问:“暖些了吗?”      余绯回答:“没有。”      她和他之间,还有半只手臂的距离。     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,属于男人的,雄性的味道。      很烈,很热。     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,手指碰到他的胳膊。      冰凉的触感,从他的胳膊上传到全身的神经,激得他浑身一僵,头皮发麻。      “还是冷?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。      “嗯。”      他侧身,把她捞进怀里。      柔软的,温凉的身体钻进他怀里,细软的头发轻蹭他的下巴。      他后悔了,他不该把雄性最脆弱的腹部留给她。      有些防线一旦失守,就再没有收复的机会。      余绯抱住了他的腰。      “周锐,你身体很热。”她说。      周锐没说话。      被子里暖烘烘的,余绯冰凉的身体暖和起来。      夜幕里,屋内的灯光照亮山川一隅,辽远、亘古的青山,映衬着风雨中,这温暖的阑珊灯火。      余绯的呼吸渐渐平稳,身体也不再发抖。      周锐垂眼,看了她一下,问:“你这个什么时候能好?”      余绯怔忪,抬头挑眉,似笑非笑地问:“怎么?”      他一动不动,只是安静地贡献着自己的体温,说:“如果不方便,我明天就带你回南溪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不就是生理期吗?没什么不方便的。”      周锐忘不了她失去U盘时的落魄与疯狂,没再劝阻她。      余绯舒服了些,盯着他下巴看。      一天时间,他下巴上冒出了胡茬,很性感。      她有意无意地蹭了蹭,有些扎脸。      周锐往后退了退。      “卫生巾是你问老板娘买的?”余绯轻声问。      “嗯。”周锐说。      她眨眨眼,“你还知道卫生巾分日用和夜用?”      周锐面不改色,说:“在部队时学过。”      余绯惊讶,“你在部队里学这个?”      周锐说:“有毒贩会把毒品溶在水里,再把水浸在卫生巾里伪装,进行毒品运输。”      余绯愕然,“还有这样运毒的?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现在的运毒方式变着花样儿来,毒贩们害怕被查,就对毒品进行伪装。有伪装成水果饮料的,有伪装成糖果饼干的,还有融了水,用衣服浸泡的。有些毒贩很狡猾,知道我们口岸上检查的,大多是十几岁的年轻弟兄,就特意把毒品溶进女性内.衣里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认真地听,说:“难怪,你对卫生巾这么了解。”      她有些热,踢了踢被子,被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。      她说:“你对内.衣了解应该也不少。”      周锐无语地瞧着她。      她丝毫不怵,反而别有深意地笑了,说:“下次买卫生巾或者内.衣时,要让你帮我参详参详。”      周锐沉默,气氛忽而低沉,半晌寂静。      灯光半落,映出眼下半弯阴影。      “周锐,”她枕在枕头上,与他对视。      “嗯?”他闭着眼,表情温柔。      她用目光描绘着他的眉眼,探寻地问:“你当初为什么当缉毒警察?”      他睁开眼,眼底深邃,看不到底。而她目光执拗探寻,想要他给出一个答案。      他说:“没为什么,军人只服从命令和安排。组织把我分配到哪里,我就在哪里坚守。”      余绯的心似被轻轻磕了一下。      她缓缓笑了。      他问:“你笑什么?”      她说:“我问过他。”      她并没说“他”是谁,但他心里清楚。      他看进她眼底,冷而沉地问:“他怎么回答?”      她凝睇着他,说:“他说:‘埋骨何必桑梓地,人生无处不青山’。”      周锐的瞳孔陡然狠狠一蹙。      她淡笑,笑意很浅,不及眼底,“所以他选择离我们而去的时候,我们都没有留他。”      周锐冷眼看着她的笑脸,问:“他死了吗?”      余绯收了笑意,脸色转冷,“嗯。”      “怎么死的?”他问。      “不知道。”她摇头,“他死亡的原因没有人知道,据说是绝密。”她轻叹,“可能跟他的特殊身份有关吧,上头一直瞒着与他死亡相关的所有信息。”      气氛蓦地转冷,周锐闭上了眼睛。      两人身体间露出一道缝隙,风从被子外灌进来,凉飕飕的。      余绯往他那边挪了挪,把被子掖下去。      他睁开眼,见她脸色依旧苍白,蹙了蹙眉,伸手把她裹紧被子里,又关了灯。      “睡吧,”他说。      余绯抓着他的腰,“我还有些冷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不走。”      黑暗里,余绯抿唇轻笑,闭上眼睡了。      ……      太阳晕着山谷的流岚,照进房里。      余绯比周锐醒得晚,睁开眼时,床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,但床褥是温的,手边还多了一个装着热水的瓶子。      惺忪的眉眼立即噙着笑容,她翻个身,把暖水瓶抱进怀里,感觉很窝心。      山里的晨晓,稀薄而透彻。侧耳倾听,能听见长短清浅的鸟鸣。      屋外传来脚步声,近了,又远了。      妇人正招呼她的儿子准备早餐。      余绯起了床,洗漱好,出了门。      走进正厅,迎面就碰见周锐,他提着一桶热水,让她洗脸。      余绯挽起袖子,汲了水,浇在脸上。      浸过水的皮肤很白,有些透明。      周锐想起她的睡颜,很温柔,很纯软,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,也不给他脸色看,也没有平时的桀骜疯张。      妇人的儿子端着早餐出来,盯着余绯的脸看,十几岁的男孩儿,很羞涩,但看直了眼。      周锐把毛巾扔在余绯脸上,大手盖住她的脸,胡乱给她擦了擦。      “干嘛?”余绯被他揉得脸发疼。      她苍白的脸色丝毫没有往日的气势,色厉内荏。      他说:“换衣服,吃过了就走。”      余绯急着离开,没多浪费时间,回房去换上自己的衣服。      周锐在餐桌前坐下,平淡地看向妇人的儿子。      妇人儿子被他看得很窘迫,搓了搓手,说:“她长得真白……就像刚开的芙蓉花一样白。”      芙蓉花……      周锐捻了捻手指,回忆着指尖上残留的触觉。      她的皮肤比芙蓉温软。      换好衣服后,余绯回到正厅吃饭。      早餐很简单,但看得出来用了心思,吃饱后,付了房钱,余绯对周锐说:“去换衣服,走了。”      两人回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,周锐脱下对襟,正打算穿自己衣服时,余绯走到了他身前。      他蹙眉,余绯拉住他的衣服,说:“别动。”      周锐没动。      她在看他肩上的伤。他肩上的伤已经拆线,但或许是因为大量运动,伤情恢复得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好。      她说:“今天我开车。”      周锐快速套好衣服,“你行吗?”      余绯眼尾往上轻轻一挑,“你可以试试。”      周锐沉默地穿好外套,把那件套对襟民族服叠好。      ……      摩托车停在房外,浸了些雾水。      周锐拿干毛巾擦拭,又问妇人买了油,灌满之后,准备出发。      余绯拿着车钥匙,插进孔里,率先跨上车。      她背脊挺直,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扶着车把,似蓄势待发。      一转头,看向周锐说:“上来啊。”      他长腿一抬,迈过车座,坐在了她身后。      车子往下沉,余绯没防备,险些没扶稳,差点歪倒。      幸好他长腿踩在地上,支撑着车子,手也从她身后伸过来,扶住了车把。      这样的姿势,她就像一个玩车的姑娘,而他是纵容她、帮她扶车的男人。      “你载得动吗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挺直了腰,重新扶稳,说:“你昨天已经看过我的车技了。”      她的车技的确不错。      周锐放心地放开了手。      余绯发动车子,引擎声幽幽荡开,隐入青山连绵中。      她说:“抱紧我。”      “什么?”他问,胸膛轻轻颤动。      “抱紧我,”她说,“我怕待会儿把你甩出去。”      周锐迟疑,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着,似犹豫要抱哪儿。      片刻后,他扶住她的腰,大手覆在她的腹部。      不错,余绯勾唇。暖暖的掌心,热热的熨帖着她的肚子,等会儿风一吹,也不会觉得冷。      出发,车子驶入重叠起伏的青山里。      天明、山高、水长,路遥,风起云舒……      他们穿越这片青山,追逐着从山顶洒下的金芒。      山野乡间的小道凹凸坑洼,车子时而颠簸,她的背部总是不经意摩擦在他的胸膛上。      余绯眯了眯眼,忽而期待着,这同行而去的道路,再长一些,再远一些。      ……      离村子□□公里之外的地方,就是一座小镇。      镇子比不得南溪繁荣,但也算热闹。      街头店铺林立,街道行人熙攘。      余绯载着周锐,从街头到街尾,引得不少人注目。      人们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,载着一个英气的男人,从古旧的街道上穿梭而过,不由得好奇观望。      余绯把摩托车停在一家店铺前,店铺是卖汽车二手零件的,门前停了一辆面包车。      她和周锐进了店,四十岁的老板正在吃面,酸辣的面香满屋子都是。      “老板,租车!”余绯说。    第21章 随你(修)   老板喝了一口汤,放下碗,指着门外那辆半旧的面包车说:“只有那一辆了,一天800块。”      余绯和周锐对视一眼。      周锐走到车旁,踢了踢轮胎,拍了拍车前盖,透过玻璃看了看车子的内部结构,给余绯递了个眼神。      余绯没懂,侧首望着他。      周锐说:“杀价。”      余绯眨眨眼,问:“杀多少?50块?”      周锐无语,不指望她了,直接进了店,对老板说:“便宜点。”      老板拿纸擦了擦嘴,“你能出多少钱?”他精明的眼珠一转,说:“兄弟,实话告诉你吧,我这车子是我自己跑的,一天能拉十几次客人,每次能赚一百来块,一天八百租给你,合适啦。”      周锐似乎没听见他的话,直接说:“400,一分都不能多了。”      余绯惊愕,没想到他直接对半砍。      老板脸色一黑,转过身去继续吃面,“兄弟,你去别家看看吧。”      周锐拉着余绯就往店外走。      余绯脚步有些迟疑。      这个镇子的几条街都被他们看过了,别的地方都没有车可租,只有这一家。      没想到他们刚踏出门槛,老板就追了出来。      “兄弟,这样,你是今天第一个来租车的,我总要开张,给你个优惠价,760,怎样?”      周锐拉着余绯就走。      “700!”老板忍痛,“不能再少了。”      周锐丝毫不让,“400,不能再多。”      老板横了他一眼,说:“兄弟,你看看我这车,货硬,空间大,底盘高,最适合走山道,还开得远,你租了绝对不会亏了你,哪怕走稀泥路,也没问题。”      周锐无声一笑,走到车前,敲了敲车前盖,把盖子掀开,看了一眼,说:“这是拼装车,发动机是大众Polo的,六成新,还能用;油箱是捷达的,修理过;变速器是日产蓝鸟的;转向器是五菱宏光的。”      他关了车前盖,在老板瞠目结舌的目光中,走到后座去看轮胎,“轮胎也一般,气还算足。”      老板脸色铁青,像猪肝。      周锐说:“老板,拼装的车是不能上牌照的,你这车子能租的出去就算万幸了。”      老板咬牙,哭笑不得地说:“这车送给你得了。”      周锐最终以400元一天的价格租下了车。      两人没给押金,把摩托车放老板店里,当做抵押了。      就算是拼装的车,坐起来也比摩托车舒服,速度也快。      余绯坐在副驾驶上,侧首看着他。     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,落在他起伏峻峭的侧颜上。      比刚才更帅了。      她问:“刚才那些,也是在部队里学的?”      “嗯,”他试了试车,发动火。      余绯系好安全带,“为什么要学这些?”      他说:“汽车藏毒是最常见的运毒方式。毒贩会把毒.品藏在汽车的任何组件里,了解汽车构造,就有利于查出毒品。而且,懂车,有利于执行任务。”      “想不到你们缉毒警察还挺厉害。”她说。      他握紧方向盘,说:“他没告诉过你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没有。”      周锐不再问了。      ……      镇子离县城不远,半个小时就到了。      两人直接找到了黄毛说的那家二手店,店主一见有人来问东西,立即警惕起来。      “他们今早确实卖东西给我了,”店主说,“但我问过东西的来源了,都是正当途径。”      余绯不冷不淡地盯着他,说:“你卖给他们多少钱,我多出0.5倍的价格买,行了吗?”      店主谨慎地打量她,半信半疑。      这一夜追逐与奔波,余绯已经有些失去耐心。她敲了敲玻璃柜,说:“如果谈不拢,我就报警。电脑、手机、平板,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,我一清二楚!警察一来,肯定把东西拿去检验,上面有指纹,还有DNA,一查就知道归谁所有。你帮着那两个窃贼销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?你想坐牢吗?”      说着,她拿出手机,拨打110。      “你等等!”店主无奈又纠结,转身打开锁住的货柜,从里面搬出一堆东西——电脑、手机、平板、手环、手表……      “都在这儿了,”他说,“你自己看吧。”      余绯开始翻检,反复找了几遍,也没看见自己的U盘。      她厉声问店主:“他们没有卖给你一个U盘吗?很普通的U盘,上面刻着M.Y两个字母。”      店主摇头,“没有,这年头谁转手卖U盘?又不是黄金做的,不值钱。”他觑了她一眼,说:“说不定他们看U盘没什么用,给扔了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沉,眼神凌厉。      店主心头一抖,“是真的,他们真的没卖给我什么U盘,我也从来不收二手U盘啊。除非里面有那个……”他轻咳,尴尬着,有些心虚。      余绯失魂落魄地拿着一堆东西,回到车上。      周锐把电脑等物放到后座,坐到驾驶座上,开了窗。      他问她:“饿不饿?”      她摇头。      定了定神后,她打了个电话给许萦。      许萦立即接听,问:“你们去哪儿了,回来了吗?”      “还没,”余绯说。      “东西找到了?”许萦问。      “找到了,”余绯说。      许萦叹气,“找到了就赶紧回来,我和你的几个学生都回南溪了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接着问,“你离开客栈时,帮我找U盘了吗?”      “找了,”许萦说,“犄角旮旯我都找过了,没有。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咬唇,“你帮我请两天假。”      她挂了电话,陷入沉思。      “余绯,”周锐看着她,说:“我觉得不对。”      余绯怔忪地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F3偷东西不过就是为财,他们如果真的要偷,怎么不偷你房间里更值钱的,反而拿一个U盘?”      余绯深吸一口气,说:“而且我的U盘放在枕头边上,那么小一个,又不起眼,不容易被发现。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“现在不妨设想一下,如果是F3偷走了U盘,那多半不是为财。”他审视着她,“你的U盘里,除了资料和照片,没别的了吧?”      余绯笃定地说:“没有!”      周锐沉默片刻,说:“还有另外一种可能,U盘不是F3偷走的。”      余绯微惊。      “你U盘里的资料很珍贵,有许多医学论文和文章,甚至还有你写的东西。”周锐眯了眯眼,“这些东西,对普通人来说,没什么吸引力。”      余绯心头发寒。      “接下来,你想怎么做,都随你。”他说。      她迟缓地侧首看他,心头微微一动。      “都随我吗?”她喃喃地,呓语般问道。      “随你,”他勾唇一笑,“反正都跟你疯到这里了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软,像被什么柔柔地撞了一下。      她说:“先去找F3。”      周锐没说话。      她说:“下那么大的雨,有哪个敬业的劫匪会到山里冒雨抢劫?而就是那么巧,那天进山的车也不止我们,他们偏偏就抢了我们的车。”      她皱眉,“公路塌方,他们受了伤,辗转奔波那么一段路,跟我们住进了一家客栈……”      周锐蹙眉,脸色沉沉,“你怀疑F3是有目的的?” 当天他和余绯顺路,如果F3只是劫错了车呢?      余绯不置可否。她不过是推测,根本没办法证实。      余绯:“不管怎样,找到了F3就知道了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夜宴酒店在市里,离县城两个多小时的车程。      连绵起伏的青山渐行渐远,进入市区后,世界一派车水马龙。      已是接近傍晚,街灯次第亮起,灯红酒绿。车窗玻璃上,映出斑驳陆离的色彩。      找了处饭店,吃了东西,余绯上网查了夜宴酒店的资料。      “这家夜宴酒店,是酒店和高档会所联合经营的,”她放下手机,若有所思,目光落在他身上,说:“走,我们换一身行头。”      她神秘又狡黠地对着他笑,眼神勾人。      她开车,导航驾驶到一处商场,带着他进去。      他们奔波一天一夜,满身风尘疲累,一身着装看起来灰蒙蒙的,与辉煌精致的商场格格不入。      周锐沉默地跟在她身后,进了一家服装店。      导购小姐见余绯和周锐进了店,迟疑一下,得体专业地迎了上来。      余绯说:“我随便看看。”      导购小姐点点头,职业性微笑,无声地跟在后面。      这店面不小,男女服装都有,余绯转了几圈,进入男装区。她目光来回逡巡,终于选了一件休闲衬衫,又拿了搭配的休闲西装外套,还有裤子,递给周锐,说:“试试。”      周锐没动,无意间看到她选的服装尺码,的确是他穿的尺寸。      导购小姐见周锐没动,连忙上前推介另一套风格相近的衣服。      余绯觑了一眼,说:“尺寸不对。”      导购小姐用目光打量周锐,眼神很直白。      余绯蹙眉,说:“他的身体,我最清楚了,换衣间在哪儿?”      他脸色稍霁,顺从地把一套衣服拿好,往试衣间走。      商场里播放着音乐,夹杂着嘈杂声。      余绯有些百无聊赖,在店里四处闲逛。她来到领带的橱柜前,思考着哪一种领带才适合周锐。      他好像天生适合沉默而无尽的青山四野,这些充满奢靡与虚荣的东西,俗气得配不上他。      她有些失落地准备离开,忽而见一只小小的橱柜里陈列着三条别致的领带。      这种领带叫做波洛,源自于美国西部,简约而矜贵。      余绯看中一条镀金镶黑曜石的,让导购小姐单独装了起来。      她拎着波洛朝试衣间走,来到周锐的试衣间门前,轻轻一推,门开了。      她走进去,和他一起站在狭小而暧昧的空间里。      他正在穿衬衫,还没扣上扣子,古铜色的胸膛和腹部肌理,在余绯眼前一晃。      余绯抬手,帮他扣扣子,他定了定,任她。      她帮他穿上外套,拿出那条波洛,给他系上。      他一米九的身高,她要踮起脚。这样比较累,她还是更喜欢和他躺在床上,与他平视。      系好波洛后,她轻轻拽了拽,他顺势俯下身,靠近她。      呼吸如丝相缠,她抬手,摸了摸他的下颌。      棱角分明的下颌有些扎手,手感不错。      周锐蹙眉。      余绯适可而止,转身出去。      周锐已经焕然一新,西装革履,俨然一副新贵的装扮。      气质矜持,又很禁欲。      余绯心情不错,为自己选了一套修身红裙,外搭风衣。      换上后,又为自己和周锐选了鞋。      结账时,却被告知周锐已经付过钱了。      在她进试衣间换衣服时,周锐对去付钱。      这家品牌店虽然不是奢侈品牌,但他们买的东西多,价格也不菲。      周锐付钱时,导购小姐欣羡地微笑,说:“先生,您对您太太真好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嗯。” 第22章 虎穴(修)  出了商场,风吹得余绯头发乱飞,她用手抓了抓。      周锐沉默地走在她身旁。      到了停车的地方,余绯把打包好的旧衣服都扔后座,对周锐说:“我来开车。”      周锐把车钥匙给她。      半小时后,车开进夜宴的地下停车场。      余绯正打算下车,周锐拉住了她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说:“你不用上去了。”      余绯默然片刻,把车钥匙给他,说:“我先找酒店休息,待会儿给你发定位。”      周锐把钥匙放好,“我进去之后,不要再联系我。等我主动联系你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看向停车场尽头那方黑洞洞的电梯门,问:“会有危险吗?”      周锐解开安全带,说:“我自有安排。”      正好,周锐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,打开看,是一张照片。      他并没有避开她,她隐约看见那张照片像是一幅手绘画,画得非常潦草仓促。      周锐看了几秒,将消息和照片彻底删除。      这一路,他都没有说话,好像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计划。      他收好手机,说:“你先走。”      余绯深深看了他一眼,推开车门正要下去,突然间,不知从哪儿窜出三四个人,将车围了起来。      周锐立即抱住她的腰,警戒地看向窗外。      他暗中将车钥匙还给了余绯,余绯立即将钥匙插好,准备随时离开。      车外有人缓步靠近,走到副驾驶座的窗前,轻轻敲了敲车窗。      他彬彬有礼地问:“请问是赵先生吗?”      周锐捏了捏余绯的手心,降下了车窗。      他不动声色,看着窗外的人。      那人立即说:“我是夜宴的经理,鄙姓钟。”      周锐点头,“钟经理。”      钟经理的目光越过他,看向余绯,说:“我们已经恭候您几天了,尹先生已经为二位准备了雅间和筵席。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好,”他亲昵地握住余绯的手,说:“她第一次跟我出来,没见过什么世面,我一个人进去就好。”      钟经理噙着笑,说:“夜宴最好套房之一就是情侣房,李先生和这位小姐不如一起住一晚?”      周锐正要说话,余绯攀上他的胳膊,说:“这样也好,免得我另外去找酒店了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两人下了车,钟经理在前方领路。另几人,有意无意地走在周围。      出停车场,乘电梯,进入一条悠长晦暗的走廊。      走廊两边,是光怪陆离的墙,墙上涂着反光材质,色彩神秘绚烂。      走廊尽头,是酒店的娱乐场所,一进去,歌舞、音乐、狂欢、酒光十色、觥筹交错……扑面而来。      钟经理带着两人绕开舞池,进入了另一道走廊。      几人在走廊中来回圈绕,就像进入了迷宫深处,方才的人声鼎沸,已完全消失。      周锐握紧余绯的手,将她揽在怀中,低下头,轻轻嗅了嗅她耳旁的头发。      他趁机在她耳边低语,说:“我们从东南方向进来的,如果发生意外,你记得先走。”      她轻轻点头。      他微微一笑,伸手将她耳边的头发拨到肩后。     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。      钟经理接了个电话,讲了几句之后,带着两人拐了个弯,几分钟后,在一间房门前停下。      他礼貌地将门推开,说:“赵先生,请进。”      周锐往房里看了看。      房间不大,灯火通明。房中有沙发桌椅,桌上摆放着食物酒水。      但房内空无一人。      钟经理说:“尹先生随后就来,请二位先进去休息。”      这房间的确是普通的厢房,周锐带着余绯进去,坐在了沙发上。      钟经理和几个服务员都留在了门外。      钟经理说:“请二位稍等片刻。”便关上了门。      余绯竖起耳朵,听着四周的动静。“咔哒”一声,门落了锁。      她看向周锐,周锐把她抱在怀里。      她顿了顿,安顺地靠近他。      “隔墙有耳,”他说。      她心底的疑问,因他这一句话,没问出口。      不知过了多久,她身体有些发僵,周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,说:“无聊就在房里走一走,但别动桌上的东西。”      余绯看向桌上的食物和酒水,根本没有胃口。      她拿出手机来玩,刷了几下,发现没网,惊疑之下,发现连信号都没有。      她把手机递给周锐看,周锐说:“信号被屏蔽了,他们怕我们和外界联系。”      余绯收了手机,走到窗边,开了窗,往楼下看。      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大厦,光影交错的车水马龙。楼下是繁华的街道,楼层很高,跳下去必死无疑。      她关了窗,又回去窝在沙发里。      又过大约十几分钟后,周锐起身,走到门边,听了听门外的动静。      他对余绯招手,余绯走到他身边。      他说:“有些不对劲,这一切跟我计划的有些出入。”      余绯茫然,“那怎么办?”她蹙眉,“你到底在搞什么鬼?”      周锐沉默一瞬,说:“我先带你出去。”      怎么出去?      门被反锁,门外有人看守。余绯满肚子的质疑。      周锐却不慌不忙,从皮带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丝,插进门锁中,无声地扭动几下,被反锁的门,开了。      门外有两个人看守,周锐闪电般出了门,打昏一个,再抬脚一踢,把另一人踢进门,趁那人还没爬起来,一手刀砍在他脖子上,打昏了他。      他再把先前的人扔进去,锁了门。      他拉住余绯,说:“走!”      进来时,余绯有意识地记下了路,可在走廊上来回绕了无数次之后,早就失去了方向感。      她跟着周锐疾步往前走,不时避开往来的人。      绕了几条走廊之后,身后传来追喊声。      周锐拉着她奔跑起来。      前方有人拦截,他拉住她从侧面的走廊避开。      左面有人追堵上来,他带着她绕进迂回的过道里。      前方有人围堵,他在被发现之前,带着她顺利地进入了电梯……      惊心动魄,绝处逢生。      追喊声被抛在身后,余绯长吁一口气。      她靠在电梯墙壁上喘气,盯着他,问:“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?”      钟经理领着他们进来时,虽然绕来绕去的,但是肯定没有带着他们走完所有地方。      但周锐刚才带着她躲避逃亡,很明显对这里的布局和道路非常清楚。      他一把将她拉近,说:“回去再给你解释。”      电梯快速下降,在中途停过一两次,但有惊无险,进来的都是普通的酒店住客。      电梯终于降落在最底层,周锐和余绯出去,进了半明半暗的停车场。      城市的夜幕降临,都市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。      原本空旷的停车场,现在停满了车,车海茫茫,余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辆破旧的面包车。      车子也没有遥控的钥匙,收不到信号,只能挨着一辆辆找。      周锐人高马大,一眼可以看很远,绕过几排车后,他说:“这边。”      余绯一边拿车钥匙,一边跟上他。      走了几步,他突然一停,她没防备,撞到他的肩膀。他一伸手,把她抱住,护在怀中。      下一刻,几道灯光骤然亮起,呼啦啦照过来,晃得人睁不开眼睛!      一片模糊混沌中,有无数的脚步声,从远到近,纷杂强势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。      周锐立即将余绯护在身后,刚一行动,前方一道凌厉的风凌空下来。      “砰!”      一声巨响,身旁的车车前盖被沉重的棒球棒砸出一个坑!      余绯甚至没看清周锐是怎么带着她躲避的。      她默契地配合他的行动,毫不拖泥带水地和他一起没入黑暗中。      片刻后,横七竖八的灯光搜索着,胡乱扫过来,恰好扫到周锐的一片衣角。      紧接着,灯光再次锁定在他们身上。      一行带棍拿棒的人围过来,周锐的气息顿时一沉,周身的冷厉煞气。      有人拎着棍棒狠狠地向周锐砸过来。      余绯来不及做出反应,却见他向她压过来,伸手在墙上一拉——      “哐当!”一声,那人的铁棍落地,惨叫一声。      兔起鹘落间,一阵冰冷的烟雾洪水般喷了出去,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人顿时鬼哭狼嚎。      “什么玩意儿?”      “躲开!”      “看不见了……”      “你棍子乱挥什么,他妈的砸到我了!”      所有人连周锐如何出手、如何还击都没看清。      只有余绯,在那一瞬间,知道周锐在那霎那,从她身后拿出了灭火器,拔了消栓,对准那群人就喷!      动作毫不犹豫,干脆利索!      一阵烟雾缭绕之中,周锐拉着余绯跑!      昏暗的车库,如同迷宫一样,余绯跟在他身后,飞奔而去。      每一次转弯,每一次穿梭,都极尽疯狂。      弯弯曲曲、复杂无章的道路像是没有尽头,一溜溜一排排车辆不断的阻挡去路。可在这样刺激惊险的情况下,余绯脑海中却没有任何杂念,唯有一个目标,跟随他,拉住他,奔跑!冲刺!      唯有相信他,才不会成为他的累赘和负担。      起初,周锐还顾忌她体力跟不上,可一回头,见她丝毫没有落后,突然就想起她是一个会健身晨跑的女人。      于是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,加快速度。      疯了……      余绯拼命地倒腾比他短好长一截的腿,才勉强不落后于他。      但她的心狂跳不停,刺激、癫疯、惊险……在这一刻,都化作一种铭刻的体验。      这是周锐带给她的,难忘的瞬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哎,这文又扑了。 从写文开始,写一篇扑一篇。 第23章 伪装  一边躲避追捕,一边寻找车子。      周锐租的那辆车,在一堆豪车之中特别扎眼。他拉着余绯,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,打开车门,坐了进去。      发动,挂挡,正要踩油门,车子猛地一颤,排山倒海般歪着往一侧倾倒。      周锐握紧方向盘,快速点踩刹车,劣质的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。      “坐稳!”周锐吼了一声,一转方向盘,车子在撞到其他车辆前,停下了。      千钧一发,刚才生死一瞬,让余绯惊魂未定。      她撑着车窗探出头,俯身去看轮胎,说:“轮胎都被扎破了!”      难怪车子开不稳。      这一耽搁,钟经理已经带着一群人将车子团团围住。      他似笑,非笑,说:“赵先生,好俊的身手。”目光一转,看向余绯,意味深长,“钟先生的女人也很不错,是个女杰!”      周锐握住方向盘,说:“见笑了,今天心情不好,不见尹先生了。”他目光如刀,说:“让开!别挡道!”      钟经理还没说话,突然让开了路。      余绯一惊,见前方围堵着的人自动分开一条道来,有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。连钟经理,也对这人敬重三分。      “赵先生,饭都没吃,酒也没喝,这就要走吗?”      那人停在车前,不痛不痒地问。      余绯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几秒,认出了他。      竟是那家乡村客栈的不速之客——黄毛口中的田老板。      他不冷不淡地笑着,问周锐:“赵先生,既然来了,不妨上去再坐坐,尹先生在等着你。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我看不必了,如果尹先生诚心要见我,为什么要把我和我女人关起来?”      田老板脸色一冷,“呵,赵先生?”他狐疑地皱眉,“如果我没记错,在那家乡村客栈时,我好像听见有人叫你……周先生?”      周锐说:“出门在外,谁没几个诨名?”他审视着对方,“你不也没用真名登记入住吗?”      田老板不做声色,盯了他几秒。      周锐降下车窗,看着他,说:“田老板,都是道上的人,别伤了和气,免得以后不好做生意。”      田老板脸色一变,惊疑不定,“你当真是赵先生?”      “信,或者不信,都由你!”周锐嘴角一弯,说:“你就去问问尹先生,他手里的货,还想不想出手了?”      田老板半信半疑,审视着他。      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。      田老板身后的钟经理接了个电话,接着在他耳边低语几句。      田老板立即对周锐说:“如果你当真是赵先生,不妨再上去坐坐,尹先生委托我和你洽谈交易的事情。”      “交易可以谈,”周锐面色冷肃,“不过,我有个条件。”      “什么条件?”田老板谨慎起来。      周锐说:“我女人丢了样东西,想让田老板帮忙找一找。”      “好说,”田老板松了口气,“只要赵先生诚心合作,别说一样东西,就是千百样,都帮你找到。”      “好,”周锐正色,说:“跟我们一起入住的那另三个男人,你还记得吗?”      田老板愣了愣,说:“记得,他们把房间让给了我。”      “对,”周锐隐忍着怒意,“这三人手脚不干净,偷了我女人的东西!他们现在就在夜宴里花天酒地,只要田老板你把他们交给我,我就能看到你合作的诚意。”      田老板立即给身后的钟经理使了个眼色。      “我这就让人去找,人找到了,就立刻交给你,”田老板侧身,说:“赵先生,下车吧,我们去雅间详谈。”      周锐却是依旧拿乔,“我怎么知道,这一次你还会不会把我们关起来?”      田老板说:“刚才都是误会,赵先生,你大人不记小人过,待会儿我一定自罚三杯!”      周锐带着余绯下了车,说:“好,我就上去等田老板把人带到我面前来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再次进入夜宴,又绕过舞池,却是往三楼去,进了酒店餐厅。      几人进入雅致的厢房,入了座。      田老板果然自罚三杯,烈酒喝下去,眉头都没皱一下。      周锐笑,“田老板果然豪爽。”      田老板双眼精明,说:“几天前,我就听尹先生说,北方的赵先生有合作的意象,会到夜宴来,一直让我准备着迎接。”他抬手,放下杯子,说:“没想到真的让我等到你了。”      那杯子放在桌边上,没站稳,掉在地上。      好在地毯柔软,没碎。      周锐俯身,把杯子捡起来,放好。“田老板,你的杯子。”      田老板觑了他一眼,说:“掉在地上了,没用了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现在没用,将来或许会有用。”      田老板脸色一凝,正色道:“但愿会用得到。”      周锐拿起酒,给他斟满,说:“田老板,请。”      田老板周身的防备松了不少,执起杯子一饮而尽。      余绯坐在周锐身边,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。只是没什么胃口,没心思去动桌上的东西。      见周锐又要喝酒,她下意识横了一眼。      周锐捏了捏她的手,说:“没事,喝不醉。”      田老板见状,连忙笑了,“那天在客栈时,那个……”他看了周锐一眼,说:“赵先生,你放心,今后走到一条道上,我敬你,自然也会敬你的女人。”      “好说。”周锐冷淡地点头。      酒过三巡,周锐问起货物的事情:“我这边随时能交钱,你们的货,什么时候才备得好?”      田老板说:“这个你放心,只要价钱合理,我们一定安排好。”他顿了顿,“不过……”      “不过什么?”周锐脸色一沉。      田老板沉声说:“尹先生说了,这次风声紧,尤其是……尤其是有个叫‘青山’缉毒队的,干掉我们边境的不少弟兄!甚至端了我们在边境的运输线……”他有些愤恨,说:“这就是不久前的事情,我们损失太大了!”      “哦?”周锐若有所思,“既然这样,那我就要考虑考虑了……”      “赵先生,”田老板立即说,“你放心,这一回我们一定慎之又慎,绝对不会再大意。尹先生下了血本,你只管放心好了。”      周锐凝眉。      田老板说:“这一次,为确保万无一失,尹先生亲自盯着,从加工到送货、交货,全程参与,这样赵先生该放心了吧?”      “那当然再好不过,”周锐又和他碰了一杯。      田老板缓了口气,“那……我们如何约定时间地点……”      话没说完,门被人敲响。      门边的服务生开了门,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走了进来。      “田先生,”男人一进门,就看向田老板,说:“我大哥让我过来看看,等会儿接赵先生到隔壁坐坐。”      田老板脸色一黑,“王小三,你大哥来干什么?”      王小三说:“有生意,当然要来。”      田老板冷笑,“这生意是尹先生的,和你大哥有什么关系?”      王小三看着周锐,说:“赵先生不是还没定吗?生意和谁做都一样,关键看利润。是不是?”      周锐说:“是。”      王小三脸上笑开了花,“赵先生,我江哥说,我们这边的货更好,不如你考虑考虑,等会儿过去坐坐?”      “去去去!”田老板彻底怒了,一拍桌子起身,对服务员说:“把他赶出去!”      “不用你赶!”王小三昂起头颅,“我自己会走!”      临走前,他还给周锐使了个眼色,说:“赵先生,我江哥就在隔壁等着你!”      “等你妹等!”田老板啐了一口,让服务员关了门。      重新入座后,他说:“赵先生,别管他!他那个江哥,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!专门和尹先生对着干,总有一天,尹先生会把他!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,眼神狠戾。      周锐不置可否。      恰在这时,钟经理带着F3逃走的两个人到了门外。      周锐没立即让人带进来,而是跟田老板碰了杯,说:“不知道田老板方不方便把这两人交给我处理?”      田老板看也没看门外的人,说:“随赵先生处置,如果有需要,尽管开口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带进来吧。”      钟经理立即把门外的两人带了进来。      除了黄毛之外,余绯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其他两人。此时她才仔细打量他们。      两个年轻的男人,二十岁左右,或者更年轻些,神色萎靡,身形消瘦。      余绯看向其中年长的那个,问:“为什么要抢我的车?”      那人瑟缩着脖子,说:“是方进……领头的。我们也是……穷了好久了,再不抢,没收入了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所以你们就恩将仇报,偷了我们的电脑和手机?”      那人低着头,嗫嚅着没出声。      余绯逼视着他,问:“有没有偷我的U盘?”      F3的两人面面相觑,思索片刻后,一人说:“好像是看到一个U盘,觉得不值钱,随便一放,也不知道丢哪儿了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沉。      周锐起身,扣住其中一人,在对方的惨叫和惊慌中,给人搜了身。      没有任何发现,又搜另外一人。      搜查完毕后,他对余绯摇头。      余绯怅然若失。      田老板眼珠在余绯身上转了一圈,问:“赵先生,需不需要我让人帮忙找?” 第24章 谜团 余绯客气地勾唇,说:“不用了,一个U盘而已,掉了就算了。”      田老板盯着她:“我看找老板愿意用生意作为条件来换一个U盘,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。”      余绯攀住周锐的手,说:“是一些……”她羞涩地低着头,“照片……我怕别人看了不太好。”      “哦!”田老板了然地点头,“没想到赵先生还是个风流柔情的人。”      周锐揽着余绯的腰,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,并不避讳。      F3让人带了出去,门被推开时,王小三站在门口,探头探脑地往里看。      周锐眸色微凝,说:“他说的江哥,是什么人?好像没听过。”      田老板扯了扯嘴角,轻慢地说:“这几年从下头干出头的小子,很受白先生青睐。这两年,没少抢我们生意、挖我们客源。”      “哦?”周锐饶有兴致,“听起来,像是尹先生的死对头。”      “可不是吗?”田老板轻蔑地说,“不过他不是尹先生的对手,这一年,他倒是收敛了不少。再怎么厉害,也比不上尹先生的资历。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漫然问:“他全名叫什么?”      田老板轻笑一声,说:“江川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从夜宴出来,已是凌晨。      田老板行动倒是快速,推杯换盏时,就已经让人给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换了新的轮胎。      余绯说:“我来开车。”      周锐颔首,上了车。      车里有淡淡的酒味,清冽,温凉。      余绯驱车离开。      周锐目光如炬,看着后视镜。      凌晨的城市,街道行人车辆三三两两。      余绯渐渐加速,周锐轻轻按住她的肩膀,说:“慢点开。”      余绯瞟了眼后视镜,说:“后面有两辆车跟踪我们!”      “嗯,”周锐语气平淡,“早料到了。”      余绯握紧方向盘,有些茫然。周锐轻轻揉捏她的肩膀,力量安抚。      她慢慢放松,驱车速度渐渐平稳。      他说:“先找一家酒店。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说,“我手机在兜里,你帮我上网找一家。”      周锐顿了顿,半晌后,才把手伸进她的风衣兜里摸手机。      他喝了酒,浑身发热,感觉迟钝,却非常敏锐。他摸到了她的体温,闻到了她的体香。      他怔忪一瞬,拿出手机,她说了解锁密码,他开始用软件找酒店。      到达酒店后,两人停了车,进入大厅。      跟踪的两辆车也停下来,车内的人在观望。      周锐拉着余绯的手,到了前台,开了一间房。      余绯抬头看着他。      酒店大厅辉煌的灯光,映得他轮廓峻峭,起伏的侧颜晕上柔光。      他付钱、拿房卡,牵着她的手进电梯。      她一直依偎着他,在那群跟踪者前,做足了全套的戏码。他身上还有酒味,却并不让她讨厌。      电梯里有些热,他把波洛的扯松,露出那块性感的骨头。      余绯看得心猿意马。      电梯停下,他带着她出去。酒店的走廊比夜宴简单许多,两人很快找到房间。      刚刷了门卡,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,两三个男人走了出来。      周锐推开门,抱着余绯进去,锁了门。      房间内一片漆黑,他和她安静地站在玄关处,听着门外的动静。      脚步声经过,在不远处消失。      周锐开了灯,柔和的灯光落下来,温暖,馨柔。      他放开她,走到窗前,拉拢窗帘。      已是凌晨三点多,夜色里的城市,安静如处子。      余绯走到床边,头顶柔白的光照得她脸色苍白。      周锐走到她身前,问:“要洗澡吗?”      她点头。      他进了浴室,将玻璃墙上的百叶窗拉下来,又给她放了热水。      余绯沉默地进去,用手撩了撩水,温度适宜。      “你先洗。”他出了门。      余绯一身汗腻杂味,裹杂着难受,进浴缸彻底清洗了一遍。      洗过后,她裹上浴袍,出了浴室。      卧房内灯光柔昧,周锐站在窗前,接听电话。听见脚步声,转过身来,顿时一怔。      宽大的浴袍裹不住她周身的曲线,鹅黄的光,衬着她雪白的皮肤。      周锐竟有些懊恼于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记忆力。      刚才惊鸿一瞥,她雪白的胸脯、锁骨、笔直修长的腿,霎时如电影闪回般,不断浮现在脑海中。      余绯浑然不觉般,掀了被子坐在床上。      她说:“该你去洗了。”      周锐“嗯”了一声,闷头往浴室走。      他洗得竟比她还久,出来时,还穿得整整齐齐的。      余绯看向他,见他西装衬衫的模样,说:“你洗澡不换衣服?”      “没衣服换,”周锐说。      余绯侧首,“有浴袍。”      周锐背对着她,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毯子和被子,在地上打了个地铺,说:“不习惯。”      他打好地铺,躺下去,长腿露出去一大截。      余绯把被子裹在身上,低声说:“周锐。”      “嗯?”他回答她。      “U盘没找回来。”她喃喃呓语,茫然无助。      他脸色僵了僵,坐直身,与她平视。      “我该怎么办?”她问。      他缓慢地抬手,给她掖了掖被子,“你害怕连累他的家人?”      余绯蜷缩着,点点头。      他目光坚定,说:“给他家人打个电话,说明情况吧。”      他说:“与其担惊受怕,不如直面危险。”      她的心微微一颤。      “你说得对,”她愣愣的,“我怎么没想到。”      她拿了手机,在电话本中翻到了号码,拨出去。      等待的时间不长,对方接听了。      她说:“明琰,我丢了一个U盘,里面有你哥的照片。”      手机那端有半刻死寂,紧接着,对方说:“我知道了,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   余绯说:“等援医工作结束。”      “好,”对方的口吻听不出情绪,只是说:“你要自己小心。”      通话结束后,余绯却无法放松。      周锐给她放好手机,说:“睡吧。”      余绯颔首,见他端正笔直地躺在地上,问:“睡地上舒服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没什么感觉,进了部队后,能有毯子和被子,就已经很好了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你在部队时,过得辛苦吗?”      他说:“还好,习惯了。”      “听说部队每天都会有集训,”余绯说。      “也不是,”周锐双手枕头,“就算是集训,强度也有不同。”      余绯转身,贴近床边,低头看着他,“我听木头叫你三哥,你在家排行老三?”      周锐说:“不是,我是独子。”      余绯挑眉,“那你就是在队里排行老三。”      周锐眉头一蹙,沉默片刻后,才说:“队里不以年龄排大小,而是以资历。”      他蹙着眉,侧颜峻峭,余绯就盯着他眉心,说:“看来你资历不算太老。”      他偏头,看向她,“从上军校算起,我干了十一年了,资历不老吗?”      “十一年?”余绯心头轻轻一磕,“是上哪所军校?”      周锐沉默。      “军校不好考,”余绯说。      她有些疑惑,“军校毕业的人,怎么说,职位也不会太低。而且,大部分人冲着军官去的,不会选择到基层去缉毒。”      周锐默然一笑。      “你排行老三,那老大和老二是谁?”余绯问。      “没有老二,老大死了。”周锐说。他神色不虞,脸色微沉,抬手关了灯,冷声问:“还不睡?”      灯灭了,眼前一片黑暗。      余绯毫无睡意。她茫然地看着黑暗中周锐的背影,许久没动。      她心头还有疑团没有解开。      “周锐。”她压低声音,问:“夜宴的人为什么叫你赵先生?”      半明半暗中,他翻身平躺,半晌后,说:“他们口中的赵先生,是北方的一个神秘富商。我们得到情报,夜宴的人,会和这个富商合作。”      余绯愣了愣,“你想借赵先生的身份,和夜宴的人接触?”      “嗯,”周锐的声音很轻,“原本还担心找不到机会,没想到F3把你的U盘带进了夜宴。我推测,夜宴的人,这段时间一直在等赵先生,所以才会让人在车库里等候着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所以你就顺水推舟,假扮赵先生?”她抓紧被单,“你就不怕会被拆穿?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一时半会儿还不会。真正的赵先生,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。”      余绯松开被单,却蹙眉,说:“夜宴的人,凭什么会相信你?”      “暗号,”周锐说,“在和田七,也就是田老板喝酒时,就和他对过暗号了。只不过你没察觉而已。”      余绯脑子有些糨糊,怔了一瞬,才明了这其中的曲折。      她问:“在那家客栈时,你就知道姓田的那个黑西装的男人是夜宴的人了?”      周锐:“嗯。”      余绯:“他们是警方的追缉对象?”      周锐说:“是。”顿了顿,说:“不过没有证据,抓毒贩最好的办法是人赃俱获。”      余绯沉默,眼睛酸涩,却毫无睡意。      “早点睡吧,”他说。      窗帘缝隙里,溜进稀疏几点霓光。      房间里安静极了,连呼吸都听不见。      许久后,余绯说:“我不该留他的照片的。”      周锐没做声。      她说:“我不该留缉毒警察的照片……”她拿出手机,翻开相册,说:“周锐,我把你照片删了。”      她说的是那张在手术台上的照片。      半晌后,他说:“好。”    第25章 风雨桥   这一晚,余绯睡得很浅。      清晨时分,房间外传来的走动声惊醒了她。      房间内窗帘紧闭,窗帘罅隙里,清明的光剪开昏暗,纤尘在光里飞舞。      卧室内没有周锐的身影,他睡过的床被叠得整整齐齐,放在柜子上。      余绯起床,想换下浴袍,却没看见自己的衣服。      浴室的门打开,周锐穿着他自己那件旧T恤出来。      余绯问:“我的衣服呢?”      “拿去洗了,等会儿就送回来。”      余绯点点头,去浴室洗漱。      经过他身边时,她抬头看着他,“你刮胡子了?”      “……嗯,”他蹙眉。     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,才去浴室。      洗漱好出来时,周锐正站在窗前打电话。      窗帘已开,窗外是林立高楼,辽远的蓝天,还有清明金芒。      余绯呼吸一滞,目光落在他背影上。      男人是时间的艺术品。      成熟、气度、举止、风度,眉宇间的神态……      周锐这个男人,所拥有的,恰到好处。      所以她带着欣赏,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,像赏析一件艺术品。      他不经意转身,与她直白的目光相凝,一触即离。      有人敲门,余绯慢悠悠去开门。      酒店的服务生站在门外,将一个袋子递给她,说:“小姐,您好,您的衣服洗好了。”      余绯掀开袋子检查了,只看见周锐的衣服。      她问:“我的衣服呢?”      服务生说:“都在里面,您先生说了,你们的衣服不用分开,装在一起就好。”      余绯眨了眨眼,抿唇说: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关了门。      她回到房内,把衣服拿出来。      她说:“刚才服务生说,你是我先生。”      他抬眸看她,放下手机。      她说:“你是让人把衣服放到一起洗的?”      他说:“是。”      她眉眼弯了弯,勾起唇角,问:“为什么呀?”      他说:“省钱。”      余绯一怔,半晌无言以对。      好一会儿后,她蹙眉:“这点儿钱你都省?”      余绯见过许多男人,却从来没有见过明目张胆地在女人面前斤斤计较的男人。      可他目光坦荡,说:“对,以后还这么省。”      “哦?”余绯缓缓地笑了,“还怎么省啊?”      她笑得像一只狐狸,他唇角轻轻绷着,下颌锋利。      “是不是还像今天这样?说我们是夫妻?”她似笑非笑,目光意味深长,“是不是这样省?”      他蹙眉,双眸看着她,瞳孔漆黑。      她笑意吟吟,拿着衣服去浴室换,说:“这个省钱的办法挺好,以后可以继续用。”      ……      离开酒店,取了车,准备离开。      周锐将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。      开车刚驶出停车场,不久后,昨晚那两辆车跟了上来。      余绯皱眉,“就让他们这样一直跟着?”      周锐沉默地驱车,加速离开,不久后,上了高速。      余绯看路牌,问:“这不是回南溪的……”      周锐:“嗯。”      余绯看了看后视镜,尾随的车依旧跟着,距离不远也不近。      下了高速后,周锐驱车行驶在通往燕来镇的路上。      余绯查看地图,发现燕来镇在北方,与通往南溪的路背道而驰。      燕来镇不大,不比南溪繁华,商业气息不浓,入镇后,青砖黛瓦的房舍沿街展开。      周锐停了车,说:“下车休息,吃个饭。”      两人临街选了一家饭店,小店生意不错,有当地特色。      余绯选了空桌,和周锐入座,拿起菜单点菜。      余绯问老板:“有什么特色吗?”      服务员说:“菜单上的都是特色。”      余绯随便点了几道:“干煸四季豆、炒空心菜、豆花……”小店的特色就是家常菜,余绯看了看周锐,又加了一道:“回锅肉,肉要切得大块些。”      周锐抽了筷子递给她,“吃得惯吗?”      “还好。”      “委屈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吃不了就不吃了。”      周锐:“在村小时,就发现你挑食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只是不习惯这边的口味。”      周锐顿了顿,问:“你喜欢吃什么?”      余绯思索片刻,说:“番茄炒蛋。”      周锐闻言一笑。      余绯问:“你笑什么?”      “你喜欢番茄炒蛋。”他说。      余绯侧首,有些茫然。      菜上得很快,服务员一一端上来,除了余绯刚才点的之外,竟多了几道荤菜——水煮鱼,烧白,梅菜扣肉,白斩鸡。      两人对视一眼,周锐说:“后面几道菜我们没点。”      服务员笑嘻嘻的,往不远的桌指了指,说:“这是那个跟给你们点的。”      店里人多,周锐却是早就敏锐地发现了那桌的男人。      余绯也认了出来,说:“是夜宴的人。”      说话间,那边桌上的男人起身,走了过来。      他很年轻,性子也很活络,笑起来很秀气。      “赵先生,这是我给你点的菜,吃啊!”他在桌侧坐下,抽了筷子要给周锐和余绯布菜。      周锐抬手一拦,说:“多谢,菜我们自己吃。”      男人放下筷子,又笑了笑。      余绯发现,他嘴角竟有梨涡。她记得,田老板叫他王小三。      王小三表现得和周锐很熟的样子,凑近了,低声说:“赵先生,我们江哥真的很有诚意跟你合作。他手上的货,比姓田的手里的好多了。”      周锐挑眉,饶有兴致。      王小三接着说:“我江哥说了,只要赵先生愿意合作,以后所有的货,价格一定比田七的低两成!”      余绯有些饿,自己拌了豆花吃。      她只是没想到,原来毒.品交易,也跟普通的交易一样的复杂。      要抢货,还要抢货源。      她没推测错的话,田七的上头尹先生和王小三的上头江川,应该属于同一个贩毒团伙。不过很明显,分属不同阵营,相互竞争,争夺地位和利益。      “怎样,赵先生?”王小三说完,殷切地看着周锐。      周锐浅淡一笑,目光看向门口。      有几个男人走了进来,惹人注目。      为首的人,正是夜宴的钟经理。      他直接走到周锐桌前,讥诮地瞪着王小三,“你怎么又来抢生意?狗改不了……”又顾忌周锐在场,欲言又止。      周锐顿时冷笑,“钟经理,你们跟踪了我一路,是几个意思?”      钟经理脸色一僵,连忙说:“赵先生,我们只是担心您的安危,一路暗中保护……”      “呵,”周锐似笑非笑,“保护?我看是试探吧?”他厉眼扫过去,说:“田老板恐怕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的身份,看来合作的诚意并不高。”      钟经理脸色一僵。      王小三立刻笑开了花,“赵先生,我江哥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,你看,这千里迢迢的,他特意吩咐我来招待你,比有些人真诚多了!”他上前一步,说:“怎样?赵先生,不如我们现在回去,和我江哥见个面,吃个饭?”      钟经理立即说:“赵先生,您可是答应了我们这单的,连时间和地点都约好了。”      周锐脸色凝肃,很为难的样子。      余绯喟叹,说:“我觉得选谁都很难。”她眼珠滴溜一转,说:“不如你们打一架吧。”      周锐招了服务员结了账,拉着余绯的手就走。      刚走出几步,钟经理使了个眼色,立刻有人围过来,堵住两人去路。      周锐脸色一沉:“什么意思?”      “想打架吗?”王小三大喝一声,“赵先生别怕,我来保护你!”      他打了个唿哨,原本坐在店里吃饭的人,立即齐刷刷地起身,护到周锐和余绯身后,与钟经理的人强烈的对峙着!      王小三说:“赵先生,你带着你的姑娘到我身后来。”      周锐拉住余绯的手,却是往门外走。      钟经理不敢轻举妄动,示意人让开。      “钟经理,”走出门后,周锐背对店内,说:“回去告诉田老板,让他好好备货。”      说完,他立刻带着余绯奔跑起来,疾步上了车。      店门口,王小三想要带人追上来,却被钟经理拦住,两方起了冲突,争吵得不可开交。      周锐趁机驱车加速,街道之上的人和车顿时惊散而开。      窗外的房舍行人快速后退,剧烈的高速让余绯顿时失神。她紧紧抓住安全带,听见身后轮胎摩擦声,回头一看,说:“有车追上来!”      前方是拐弯,周锐猛打方向盘,冲了出去。      余绯险些被甩起来!      “抓紧!坐稳!”周锐说。      这一路高速,道路简单,没办法甩掉跟踪,他特意进了这个镇,凭借复杂的道路和周围崎岖的山路,就有机会彻底摆脱那群人的监视。      刚拐过路口,前方一辆车从斜刺里冲了出来,车速迅猛,笔直地朝这边撞了过来。      “小心!”余绯惊骇大叫!      周锐顿时点踩刹车,同时快速改变方向,车子在路中央化惊险地掉了头。      巨大的惯性将余绯甩开,狠狠撞在车门上。    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周锐避开了撞击。而车后跟随的车辆,迎头撞上斜刺里撞过来的车,车身相碰,擦出剧烈的火花。      街道上一片混乱!      余绯一阵惊心动魄,已经说不出话来。      周锐下颌紧绷,脸色凝沉,加速离开小镇,驱车上了山间公路。      车后的紧跟的尾巴车技没有周锐好,很快就被甩掉。      破旧的面包车,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。      车上一男一女。      有风从青山上吹来。      雾霭层荡而起,流岚舒卷而开。      青山里,奔驰的车子与归鸟同行。      余绯缓缓放开安全带,看向周锐。     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,也听见了两人心头,惊心动魄的心跳。      刺激,刺激到荷尔蒙飙升!      她深深一嗅,气息很纯,有她的,也有他的。      ……      破旧的车子在即将到达南溪时,抛锚了。      兜兜转转一大圈,天色已晚。      远远地,看见镇子里的灯光零星地亮起来。      夜风吹进车窗里,余绯下车,走到前面,问修车的周锐:“怎样?”      周锐拿着扳手敲敲打打,说:“坏了,修不好。”      他把扳手扔回工具箱。      两人在路边等了一会儿,没过往的客车。有几辆摩托车,没人愿意载。      余绯的手机早就没电,而周锐的手机没有任何叫车软件,连微信都没有。      山头的余晖彻底沉下去了。      余绯说:“走回去吧。”      周锐锁了车,打了个电话,让木头过来接。      木头说:“三哥,没车啦,车子被巴彦开出去了,我现在给你找车,要等好久哦。”      周锐挂了电话,说:“走吧。”      两人沿着南溪往回走。      不约而同的,脚步都放得很慢。      夜色笼罩下来,溪畔亮起三三两两的灯火,遥映在水面上。      暮色里的小镇人声鼎沸,林立的店铺灯火次第而亮,街上行人熙攘。      这一路,两人都没说话,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。      灯光照得溪水潋滟,似银河。溪水之上,有座风雨桥。      周锐和余绯上了桥,桥面不宽,距离很短。      桥对面有旅游团的人簇拥着,结队而来。周锐带着余绯往桥边避让,拥挤的人潮推搡着,周锐下意识拉住她的胳膊,轻轻往身边带了带,避让人潮的推挤。      余绯的胳膊一僵,蹙缩了一下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他敏锐地问。      余绯摇头。岸边银白的霓光,照得她脸色发白。      等人群下了桥后,周锐拉着她往前走几步,到稍微空旷的地方。      他撩开她的袖子,发现她胳膊上一大片擦伤,乌青的。      她皮肤白,越发显得乌青的伤痕触目惊心。      他顿时皱眉,冷声问:“怎么伤的?”      余绯抬眸,与他四目相对,说:“你开车太猛,撞到的。”      周锐捏住她手腕的手指微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,他隐忍地沉下气息,慢慢地把她的袖子捋下去。      “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抽了手,勾住他的掌心,轻轻挠了挠,“伤到了,你帮我检查?”      周锐压抑在心腹的气息,一时百转千回。      他声音有些低哑,说:“好。”      余绯眨眨眼,脸上露出血色。      她勾住他的手指,轻声说:“那你下次开车别太猛。”      似喜似嗔的语气,像钩子一样,绕进他的耳朵里。      桥上人来人往,南来北往的旅客上上下下。      辽阔的天、苍茫的山、蜿蜒的水、往来行人,都模糊成背景。      又有旅游团上了桥,闹腾的孩子奔跑着,冲开人群跑过来。      周锐护着余绯,往桥下走。      余绯踏着低矮的台阶,走在他身后,又突然停住。      他回头,黑眸盯着她,“怎么了?”      “周锐,”余绯目光切切。      下一秒,她伸手攀住他的肩膀,踮起脚尖,仰头在他唇上一吻。      她并没有闭眼,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他,深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许。      周锐惊愕一瞬,接着眉头一蹙。眼底隐忍炽热交织。他还握着她的手,掌心温热。      她垫脚轻吻他时,身体倾过来,压在他身上。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微微绷着,却并不拒绝。      轻轻一触的吻,并没有耳鬓摩斯,也没有唇舌交缠。      只有丝丝缕缕的呼吸,深浅不一,异常安静。      霎那间,满桥、满河的灯光亮起。      像火热壮烈的心,火源般滋长蔓延开,一发不可收拾。      余绯放开他。      风雨桥上,红火的灯光随风摇曳,将桥和倒影勾勒如满月。      她像染了一身红妆的姑娘,在桥上吻他。      绰约的背景渐渐明朗,周锐发现有旅客正拿着手机在拍摄。      他抬手,把余绯按进怀里,疾步带着她离开。      ……      客栈离风雨桥不远。      在一排琼楼般的楼阁中,满月客栈灯火阑珊。      周锐没进客栈,打算目送余绯回去。      余绯问:“不上去坐坐吗?”      周锐看向客栈,客房里亮起灯火,客栈内庭院深深。      他眯了眯眼,说:“下次吧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好。”      客栈大厅内的灯落到街面上,光线明暗交替,他站在半明半暗里,脸色凝沉。      他说:“进去吧。”      余绯进了客栈,他目送她,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,才转身离去。    第26章 枷锁 周锐一行人在南溪镇租了套房,离警局不远。      他进了楼道,楼梯间的感应灯亮起。      开了门,他进了屋,屋子里木头和猴子正在摆碗筷。周锐看了眼菜色,没什么表情。      两个男人弄出来的饭菜,能熟就不错了。      木头和猴子热情殷切地给他拿凳子。      猴子说:“三哥回来了,吃饭吃饭!”      周锐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到屋里,在餐桌前坐下。      环视一圈,他问:“巴彦呢?”      “在外面送货,很快就回来了。”木头说,“他刚才打电话回来了,让我们先吃别等他,给他留饭菜就行。”      猴子盛好了饭,摆好,说:“得快点吃,每次和巴彦吃饭,我就只能吃他剩下的!我都抢不过他,哼!”      周锐闷头吃了两碗饭,问:“有情况吗?”      木头摇头:“没什么情况,都和前两天一样。”      猴子说:“那两个我去看过了,没问题。”      周锐蹙眉,从桌下摸出一包烟。      没点,只是用指尖捻着。      木头拿眼睛觑着周锐,轻咳一声,问:“三哥,你跟那个余医生,到底怎么回事啊?”      周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抬手敲他的头。      木头揉了揉脑袋,瘪嘴嗫嚅着说:“三哥,跟你那么久,就没见过你追过女人。”      猴子一脸八卦,“哪个余医生?难道三哥要处对象了?”      木头附和:“嗯嗯,我看三哥对那个医生很不一般。”他眨眨眼,“三哥,在村小的时候,她还打听过你。”      周锐一僵,欲言又止。      木头拿手肘戳了戳他,“三哥,你怎么了?”      周锐把烟扔垃圾桶,抬手捏揉眉心。     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,巴彦一身尘土地走进来。      周锐起身,说:“先吃饭,吃过后,我简单的说一下这两天的情况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吃过饭后,木头收拾了客厅,关上门窗,布置好“会议室”。      几个男人列坐开。      木头烧了热水,放在桌上,说:“你们要喝自己倒。”      巴彦倒满一茶盅,看向周锐,问:“老三,到底什么事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昨天去了夜宴。”      顿时鸦雀无声。      周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,几人听得既沉默,又心惊。      巴彦唏嘘:“没想到就这么接近了那些人。”      “对啊,”猴子咬牙,“我们还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办法。”      木头担忧,问:“三哥,他们会相信吗?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说:“只要他们找不出破绽,就会抓住赵先生这个稻草。”他笑了笑,“尹涛手上有一批货,急着要出手。这些货,越是久放,就越是后患无穷。”      巴彦面带怒意,“这批货是从哪儿来的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推测,是他们自己加工的。”      木头赞同,说:“我们从边境开始,就在暗查跟踪他们,没发现他们带了成品。说不定他们带的是分散的半成品,然后找个地方再加工。”      巴彦握紧拳头,“那得赶快把加工地找出来!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沉默片刻,说:“江川也出现在夜宴了。”      几人又是一惊,同时也喜忧参半。      猴子算得上队里的情报人员,听到“江川”两个字,双眼一亮。      他激动得眼睛发亮,说:“太好了!这几年,总在道上听到这个名字,可是他神出鬼没,总查不到踪迹,没想到他竟会在夜宴里,难道他也是这个贩毒团伙的人?”      周锐点头,“是,我估计,他和尹涛不对盘,在搞窝里斗。”      巴彦嗤笑,“一群乌合之众!”      周锐脸色微沉,“这段时间好好布置一下,等尹涛那边的消息。”      “好!”几人立即应声,“这一次,一定要人赃俱获!”      猴子咬牙,“三哥,你肩膀上那一枪的仇,还没报呢。”      周锐抬手,揉了揉肩膀。      肩上的伤已经愈合。可一想到这伤,他心底很难平静。      在风雨桥上时,余绯攀着他的肩,新愈合的伤口很敏感,属于她的轻柔的触感,再也挥之不去。      他愣了愣,起身说:“今天到这里,休息去吧。”      几个男人糙手糙脚地收拾,木头把喝过的杯子扔进洗碗池,周锐对他说:“跟我一起去镇子外把车拖回来。”      木头甩干手上的水,说:“好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周锐驱车,和木头前往镇子边。      傍晚时分,星光银河似的小镇,已经陷入沉静。青山环绕的绿水小镇,只剩几点星火。      驾车路过风雨桥旁的道,周锐握紧方向盘,分神往桥上看了一眼。      桥上灯火阑珊,弯弯的一个小拱,横在水面上。      桥上已经没人。      他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,专注驾车。      “三哥,”木头看着窗外,欣赏这座南方小镇的夜色,说:“那是风雨桥。”      周锐回答:“嗯。”      木头来了兴致,问:“你听过这座风雨桥的传说吗?”      周锐抬眸,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风雨桥模糊的镜影。      他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木头立即娓娓说:“我听这里的导游说,这座桥原本叫合欢桥,是很老很老的桥。好像是有一男一女,两人相爱啦,却遭到族人反对。最后他们克服重重困难,坚决要在一起,就在桥上结了婚。镇子里的姑娘出嫁,都要从桥上经过,男人娶妻,也一定要在桥一头等姑娘过来。听说这样才能百年好合。”      他说:“每年有好多男男女女,要站在桥上往水里扔硬币。”      周锐握紧方向盘,有些心不在焉。      他继续往前行驶,风雨桥彻底消失在黑暗里。      车子停下后,找到了白天停留在这里的面包车。      周锐拿钥匙,开了面包车的车门,把车子里的东西搬出去,放越野车里装好。      木头搬出工具箱,打开面包车的车前盖,准备修理。      “哦呀,这车子太坏了,快报废了。”木头嚷。      周锐蹙眉,“能修好吗?”      木头摇头:“我尽量试吧。”他撑好车盖子,说:“这车烂成这样,卖了也不值钱。”      周锐脸色难看,这车子是租的。      他说:“先修好,修不好你明天把它拖到桐梓镇去。”      木头嘀咕几句,开始修车。      周锐点了根烟,把余绯留在车上的电脑手机还有平板收拾好。      那天她离开时,没有把这些东西拿走。      他含着烟狠抽了一口,吐出一团杂乱的烟絮。      “哥,”木头瞥着他,“你把余医生的东西找回来了?”      周锐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木头叹气。      周锐凝眉。      木头在工具箱里找到扭力扳手,说:“哥,你帮我拿电筒照一下。”      周锐给他拿电筒,木头黑黢黢的一颗脑袋,几乎都埋进车前盖里了。      “三哥,以后余医生该怎么办?”木头问。      周锐吐出一口烟,声音有点冷,“什么怎么办?”      木头说:“她本来一个人好好的,现在被卷进案子里来了。我怕她有危险,担心她会受我们连累。”      周锐看远处,黑暗里,青山蛰伏,有风从山巅涌过来。      风吹得他手里的烟火星明灭。      半晌后,他说:“等她离开这里就好了。”      他说:“她跟我们不一样,她不属于这里。”      她不过是过客,而他肩上早已负重,只能负重前行。      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衣衫,连低沉的声音都吹凉了。      木头默了片刻,说:“也对,听说余医生很厉害。她前途无量。”      她前途无量……      而他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。      木头起身,把扭力扳手扔回箱子里,说:“等这个案子结束,我们也要离开这里的。”      周锐掐灭烟,他对木头说:“不一样的。她离开这里,是回她的世界,我们离开这里,不过是换个地方,继续和毒贩子纠缠而已。”      木头一愣,张合着嘴,没法出声。      他默默地关好车前盖,又把工具箱邻车里放好。      他说:“三哥,如果天下无毒就好了。”      周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,问他:“如果我们不干缉毒,你想做什么?”      木头怔住,木然立着,好一会儿才说:“我还真不知道。”他傻笑,“很早就在部队里呆着了,学的东西好像在社会上没什么用。除了缉毒,我什么都不会。”      周锐捏了捏他的肩膀,小伙子刚跟他时,肩膀还没什么坚硬厚实。      木头斟询地问他:“三哥,你帮我想想,如果我退役,我该做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干什么都可以,就是千万别去贩.毒。”      木头点头,“那是当然!”      他们常年在外缉毒,接触得最多的,就是毒.品;最了解的,也是毒.品;最熟悉的,是毒贩。      如果有一天,他们退役了,不再缉毒。或许就会发现,这个社会,是他们所陌生的。发展太快的世界,让他们难以适应。生疏的环境,已容不下他们。除了缉毒,他们不会其他的谋生手段。      所以有些人会背叛信仰,背叛自己,开始与毒.品为伍。      这或许,是缉毒警察的无奈和悲哀。      这也是周锐,无法释怀的枷锁。      木头修好车,收拾好东西。      周锐拿牵引绳把面包车绑在越野车后,说:“走吧。”      木头问:“余医生的电脑和手机你什么时候给她送过去?”      周锐说:“看情况。” 第27章 挟持 余绯醒来时,看见客栈卧房木质的天花板,恍若隔世。      天蒙蒙亮,客栈里有了窸窣嘈杂的声音。      她洗漱起床,换了衣服,准备下楼。      刚出门,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,蒋蕤蕤和冯思彤走了出来。      蒋蕤蕤顿时一喜,小跑过来,“老师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     “昨晚,”余绯说。      蒋蕤蕤观察她的脸色,谨慎地问:“U盘找到了吗?”      “没有。”余绯平静地摇头,没什么情绪。      她准备下楼,冯思彤跟了上来。      “老师,那个……”冯思彤觑着她,“我们的手机和电脑,也找不回来了吗?”      余绯脚步一顿,有些呆滞。      电脑和手机还在周锐那儿。      她欲言又止,说:“找到了,不过要过几天才能送回来。”      冯思彤点点头,“那就好,谢谢老师。”      ……      请了两天事假的余绯,按时回到了工作岗位。      南溪镇卫生院的工作强度比不上军医院,虽然病人不少,但压力不大。      余绯为最后一位病人诊治完毕,开了药方,交给冯思彤,让她照单取药。      没过几分钟,冯思彤拿着单子回来了,说:“老师,阿奇霉素没有了。”      余绯摘了手套和口罩,问:“阿莫西林还有吗?”      冯思彤摇头,“没有,我找过了,没找到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这么快就没了?”      冯思彤说:“可能是我没找到,要不老师你去药房看看。”      余绯先给病人写了医嘱,正打算和冯思彤去药房,门被人推开,许萦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。      “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?很高很瘦,精神有些不正常。”许萦问。      余绯摇头,“没有,怎么了?”      许萦脸色一白,拉着她到角落里,轻声说:“他是我的病人,刚刚趁我不注意,不知跑哪儿去了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通知医院的人找。”      许萦眉头拧成一团,“已经在群里发了消息了。这个男人比较特殊,他毒瘾发作,还可能产生了幻觉。我告诉主任了,主任说先别声张,以免影响不好。你也赶紧帮我找一下!”      有毒瘾发作的人,离开医生的视线,的确非常危险。      余绯说:“好。”      许萦出办公室,继续寻找。      余绯拿了药单,对冯思彤说:“你和我去药房看看。”      她交代病人等候,与冯思彤一同往药房走,同时暗中找人。      药房不远,也不大,拐一条走廊就到了。已经要到下班时间,取药的人都散了。      门半掩着,余绯进去,往药架里走。      没走几步,就看见一个黑衣男人,埋头在黑衣架子上翻找。      余绯停下来,问:“你是谁?”      男人一惊,惶然不安地抬起头来,看着她,没说话。      余绯皱眉,“这里只有医生和护士才能进。”      男人脸色青黑,张了嘴没发出声音。他机械地转身,面向余绯。      余绯倏然一惊——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,七、八个月大,婴儿脸色苍白,手背上还挂着针。      “我……”男人开口说话,声音沙哑颤抖,“医生,我找药……”      余绯不动声色,轻声问:“你为什么找药?”      男人拍了拍怀里的孩子,说:“我孩子病了,他浑身疼,头也痛!他要止疼药!”      余绯扫了眼他面前的药架,“你要什么药?”      男人说:“美.沙.酮,还有杜冷丁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沉,说:“你先出去,我先给你的孩子看病。”      “不!”男人咆哮,他瘦骨嶙峋的,浑身都在颤抖,面部肌肉不受控制,扭曲地颤抖着。      余绯心头“咯噔”一声,又不经意地退后一步。      她把冯思彤往门的方向推了推,说:“去找许萦!”      冯思彤一骇,拔腿就要跑!      “不准走!”男人突然激动,大步上前,一挥手把药全部扫在地上,“没给我药,谁他妈都不准走!”      满架子的药散了一地,男人立刻失心疯一样,趴在地上,双手颤抖地扒开烂七八糟的药盒子,嘴里烦躁惊骇地嚷:“给我药!我孩子病了你们医生不知道吗?给我药!给我美.沙.酮!美.沙.酮!”      他狂躁地翻找片刻,没找到,又起身,向余绯扑过来。      余绯对冯思彤喊:“走!”      冯思彤早就跑到了门边,一阵风一样奔了出去。      “砰”一声,门也关上了。      余绯跑到门边,使劲儿地拧了门把,却开不了门。      身后的男人追上来,余绯的心跳骤然一停,脊梁骨都冻结了起来。      她转身,还没迈开双脚,男人扑过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了她面前。      “医生,求求你!救救我孩子!”男人磕头,脑袋撞地,“砰砰”作响,“他快要死了,医生你救救他!”      他高而瘦,佝偻着,没有尊严,没有脸面,卑微懦弱地给余绯跪下、磕头。      婴儿被他抱得死紧,浑身都糊满了他的眼泪鼻涕。      像是受到了惊吓,面带病色的婴孩还是哭泣,哭声微弱。      余绯脑子里很乱,她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人,说:“许医生很快就来了,你再忍一忍。”      她背抵着门,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。      “你把孩子放下,我给你找药。”      男人男人痛哭流涕,干呕几声后,神色越发兴奋狂躁!      他瞪大双眼,说:“对!你快给我药!快!”      余绯试着往药架处挪了几步,找了两盒英文名字的药,扔在他面前。      跪地的男人立即把孩子放在一旁,匍匐爬过去,抓到了药盒。      余绯立即俯身,去抱孩子。      还没碰到孩子,门外突然传来人的叫喊:“我的孩子呢?我的孩子被人偷走了!你们医院把我孩子弄到哪儿去了?”      男人发觉不对,扔了药,抓起婴孩抱怀里,突然从衣兜里摸出针筒,对着婴孩比划,怒吼:“骗子!”      余绯僵住,说:“你别乱来!许医生马上就来了,她会给你开药!”      “我不要吃药!”男人嘶吼,针筒就在婴孩脸边颤抖,“我告诉你,我有艾滋病!你们要是不给我药,不给我海.洛.因,我现在就扎他!”      余绯心神大乱,她说:“我找!我立刻就找!”      她在男人威慑仇视的目光中,她沿着药架快速翻找,趁机接近取药窗口。      她趁机往窗口外看,大厅内空无一人。      “你干什么?”男人追上来,“你想喊人?”      余绯看了他怀里的婴儿一眼,继续翻找。      男人怕她喊人,接近她,把针尖悬在她脖子旁。      余绯抄起一个中药罐子,猝不及防,砸向男人的头。      一声顿响,男人被打倒在地,怀里的婴儿落在他胸腹上,大声哭泣。      余绯惊魂未定,立刻抱起孩子,她往药房深处跑。她记得里面有一件库房,用来存放药物。      毒瘾发作的男人,精神混乱癫狂,在地上打了个滚之后,爬起来追赶她,速度和力量惊人。      绯一边跑,一边抄起药盒子和瓶瓶罐罐,往他身上扔!      库房的门就在眼前了!      她立刻钻进去,刚要关门,一只手伸进来,掰住了门边!      余绯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拉住门把,使劲儿关门。      可男人力气太大,他叫嚷着,癫狂地晃动门,余绯一个脱力,失了手。      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拉开,男人挥着针头,冲了进来。      库房狭小,余绯无路可逃了。      她来不及退后,被男人抓住胳膊。      一丝尖锐的疼痛划过手背,她惊呼一声!      ……      一片混乱,卫生院的人很快都赶了过来。      余绯被毒发的男人控制住,关在药房里的库房内。      有人报了警,警察在外布置,准备攻进来。      余绯被控制着,没敢动弹。      她手背上的伤没止住,温热的液体,一丝丝的顺着往下流淌。      毒发的男人惊恐不安,把门关的紧紧的,他浑身战栗,面部扭曲,嘴里念念有词,时不时还乱吼乱叫,挥着针乱扎。      余绯警惕地站在角落里,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男人。      这是她再一次,离毒发的人那么近。      那么危险,那么可怕。      上一次,在火车上,她救毒发的列车员,是以医者的身份。      而如今,她却成了瘾君子的劫持对象。      思维断续间,她竟想到了周锐。      他是否也经常和这样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?      他所要面临的人,是不是比她面前这个人更可怕,更恐怖?      或许最可憎可恶的,不是吸毒的人,而是贩毒的人。      有了利益买卖,才会有人受到伤害。      ……      库房里只剩下男人急促痛苦的呼吸声。他满脸的眼泪和鼻涕,眼底空洞,表情扭曲。      死寂中,似乎有人挠了挠门。      余绯一惊,看见有东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。      男人顿时暴跳,惊恐地叫喊着,忽而又瞪大了眼睛,向狗扑食一样扑过去。      他捡起地上的东西,打开,往嘴里塞,塞完后,就靠着墙壁,望着天,好像在休息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有人在门外叫她。      男人一听,立即警惕起来,抓起针筒。      余绯听出这是许萦的声音,立即回答:“我在。”      许萦深吸一口气,“我给他吃的是美.沙.酮,他毒瘾发作,产生了幻觉,很危险,你尽量离他远一些,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救你。”      她话音未落,男人暴跳如雷,对着门一阵拳打脚踢。      “滚!谁都不准过来!谁来就扎谁,我要你们全都染上艾滋!”      门外又没了声音。      又陷入一片死寂。      男人又喝了两支美.沙.酮,干脆靠着门坐了下来。      余绯抬手,查看手背上的伤痕。      细细的一道,血已经干涸了,轻轻一动,细锐的疼痛钻心。      她用没受伤的手,摸了摸婴儿的额头,非常烫手。      库房里有不少药物,她找到了退烧贴,给婴儿贴上。      婴儿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,静静地看着她。      可能是饿了,小嘴正嘬着手指。      余绯拆了一支葡萄糖,喂了一点给他。      世界安静极了,连婴儿父母的哭喊声都听不见了。      服了美.沙.酮的男人木头一样,僵直地杵在地上,一动不动,呼吸也渐渐平缓,脸上露出愉悦。      就在这时,天花板上传来微不可闻的声响。      余绯以为是幻听,没太在意。      下一秒,她眼睛一眨,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天而降,无声无息地落在她面前。      她盯住,茫然又心惊。      “周……”她欲言又止。      周锐是从天花板上下来的。他从药房的天花板,通往库房,拆开板子,落在了她的面前。     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,把她护在身后。      坐在地上的男人也瞬间清醒,抓起针筒,狂怒地挥了过来。      周锐不避反进,一拳揍在男人的肚子上,男人全身一抽,整个人抽搐着,虾米一样佝偻下去。      霎那间,周锐抬手,扣住他的手腕,狠狠一拧。      “擦卡”一声,男人手腕脱了臼,立刻痛苦地惨叫,针筒也落了地。      不过两三秒,周锐就把男人制服,拿出手铐铐上。      门外的警察立即涌进来,把毒发的男人带走。      婴儿的母亲扑过来,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,扑得余绯踉跄一下,险些摔倒。      周锐搂住她,牵她的手。      余绯打开他,手臂一颤。      周锐本以为他碰到了她受伤的胳膊,低头来看,看见她手背上的伤,细长又尖锐。      他问:“怎么伤的?”      人影晃动的光,从门外照进来。      余绯脸色黯然,没说话。      周锐的身影笼罩下来,俯身从地上捡起针筒。      他搂住她,带她出去。      药方外,卫生院的人正在安抚被绑婴儿的父母。      还有人在怒斥指责被警察带走的瘾君子。      余绯有些发蒙,嘈杂的声音让她恢复清明。      她看向门口,毒发的男人被警察铐着,上了警车。      她问:“你平时接触的人,比他恶心很多吧?”      周锐没说话。      他拉着余绯进了急诊室。      “给她看看手上的伤。”周锐说。      正给婴儿检查的白浩然很抱歉地说:“老师,要等一会儿。”      余绯自己拿了消毒的酒精,喷在伤口上,说:“没事,不小心蹭的伤。” 第28章 关心  余绯回办公室,整理好病历。      卫生院很快恢复平静,下班的人陆续离开了。      连她的三个学生,也先搭顺风车走了。      周锐等她安静的收拾完,说:“我带你去疾控中心。”      余绯平静而柔软地看着他,问:“你在乎我?”      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?”周锐蹙眉,语气冷淡。      “那你就别说话。”她低头整理,散乱的发丝滑下来,落在肩上。      周锐靠近她,“你没听见?那男人说他有艾滋病!”      余绯一顿,目光有一瞬戚恍。      她深吸一口气,说:“我是医生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      周锐扼住她的手腕,“你逃避什么?”      余绯被她看穿了心思,低下头,“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!”她眼尾轻轻跳着,低声说:“我是个医生,我知道该怎么做,不用你提醒。”      他轻笑,“你医生包袱挺重。”      她抿唇,“你懂什么?如果让人知道我可能被携带HIV的人弄伤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      他气息微沉,眯了眯眼,“所以你讳疾忌医?”      他脸色越发阴沉,瞳孔像黑洞。      “现在就跟我去疾控中心!”他眼神锐利,态度不容人抗拒。      “如果我不去呢?”她挑起下巴,与他作对。      周锐眸色沉沉,说:“绑也把你绑去!”      她轻声问:“你凭什么?”      她平静地看着他,眼底却含有询问,好像要探进他眼睛深处。      两人之间,隔着那层薄薄的纱。      谁也没有往前进一步,谁也没有往后退一步。      “余绯,”有人喊她。      周锐放开她,转过身去。      余绯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,去开门。      许萦走了进来,关上门,看了眼周锐,欲言又止。      “有事?”余绯问。      许萦蹙眉,“我听白浩然说,你受了伤?”      “嗯,”余绯脸色淡淡的。      周锐说:“被那个男人用注射针筒划伤的。”      许萦脸色如常,说:“别担心,这个病人我一直在跟。他来戒毒时,就做过体检,他没有感染HIV。”      周锐问:“那个针筒呢?谁敢保证那个针筒没问题?”      许萦说:“针筒是他在我办公室偷的,放心吧,新的针筒,没用过。”      “你确定?”周锐目光敏锐。      许萦慎重地点头,“我确定,我看了监控。”      周锐沉默一瞬,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许萦把背包挎在肩上,说:“那我就先走了,如果不放心,就到疾控中心去做检查。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应了。      她脱了白大褂,叠好,放进衣柜里。      周锐站在一旁没动,一双眼睛黑黝黝的,盯着余绯。      余绯拨了拨耳边的头发,说:“我不是说了嘛,不用你带我去疾控中心。”      周锐审视着她,有些无奈。      外面下了雨。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。余绯摸到了柜子里的伞,又放开,把柜子关好。      她说:“我下班了。”      周锐出了办公室,往大门外走。      余绯跟上去,看见他的那辆小型货车停在大门外。      她问:“没开那辆越野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越野太招摇。怎么?不喜欢小货车?”      “没,”余绯勾唇一笑。      她在屋檐下停住,茫然地看着街面上的积水。      周锐开了车门,冒着雨回来,说:“上车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   余绯踢了踢鞋,说:“我的鞋会湿。”      她穿着一双单鞋,根本没办法淌过满地的积水。      她就那么看着他,脸色平静坦然。      周锐走回来,她本以为他会抱她上车,至少是公主抱。      可他骤然一弯腰,手臂勾住她腿弯,往肩上一扔,直接把她扛了起来。      她尖叫一声,肚子被他宽厚的肩膀铬得一疼。      “周锐!”      “喊什么?”周锐大步冲进雨里,“你不就想让我抱你吗?”      余绯倒栽葱一样挂在他身上,突然腾空的眩晕让她找不着北。她想咬她,想捶他,想踢他,可他的身体像铁一样,肌肉紧绷,让她无从下手,也无从下口。      她伸手抱着他的脖子,竟能感觉到他脖颈下,血液汹涌的流淌,血管有力的跳动,就像一头降服不了的野兽。      她抬眼,看见漫天的飞雨,丝丝缕缕,罗网一样,缠着他们两人。      也看见积水里,两人交缠的身影,映在天幕的倒影里。      真是奇妙的感觉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把余绯放进副驾驶,又绕过车,进了驾驶座。      余绯瞪着他。      周锐面不改色,说:“安全带。”      余绯拉了安全带系好,转头时,看到后座上的电脑和平板。      “你把这些东西都带来了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发动车子,驱车离开,说:“你不就想让我给你送过来吗?”      余绯腹诽,算他识相。     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,车子停在了客栈楼下。      余绯没下车,她解开安全带,问:“要上去坐坐吗?”      周锐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,看向满月客栈。      错落普通的一座民族小楼,在雨里矗立着,如寻常人家。      他下了车,把电脑和平板等东西提出来,说:“走吧。”      余绯立即跳下车,帮他关好车门后,进了客栈。      大约是因为下雨,旅客们都留在了客栈,但气氛却有些冷清,平日里热闹的公共区,冷冷清清的,连灯都没开。      “停电了吗?”余绯问。      前台的小姑娘百无聊赖。她和余绯熟了,也没客气,笑了笑,说:“是啊,刚才停的,估计很快就来电了吧?”      余绯没管,带着周锐上了楼。      进了房,余绯没开灯,知道周锐也进了门,就没管他。      她翻开行李箱,找出两只香氛蜡烛,点上。      昏暗的房间,亮起悠悠灯火。      周锐把东西放桌上,环视一圈,“换房间了?”      “嗯,”余绯把蜡烛端到桌上,“老板亲自帮我换的。”      这房间比上次的要好,家居风格,干净、简约,有不少民族饰品点缀。      灯火照着周锐的侧颜,起伏的轮廓峻峭如山。      “这段时间,还有人来过吗?”      余绯坐在床上,“没有。”定了定,问:“怎么?”      周锐拿出三个钥匙扣一样的东西,放在她手边。      “这是什么?”余绯不解。      “报警器,”他拿起一个,示范给她看,“拔了插销,就会发出警报,分贝120到140之间。以后遇到危险,就用这个。”      余绯拿了一个放手里把玩,“就这么小小的一个,能保证我的安全?”      周锐蹙眉。      她依旧把三个报警器收好,一个放在床头,一个挂在钥匙上,另一个放进衣兜里,说:“十个报警器,也没一个你好用。”      周锐抬了椅子,坐在床前,“报警器你随时带着,但我希望别用上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有你在,用不上。”      她语气认真,就像郑重的托付。就那么举重若轻地磕在了周锐心上,让他心头一颤。      灯花跳了跳,他瞳孔里的光也幽幽一闪。      半晌后,他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去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准,等上头的通知吧。”      周锐“嗯”了一声。      窗外的雨依旧滂沱,冲刷得天越来越暗。      余绯起身,说:“我下楼点些吃的吧。”      不等周锐说什么,她出了门。      蒋蕤蕤和白浩然已经在用餐区吃饭,看见余绯,打招呼。      “冯思彤呢?”余绯问,“她没吃饭吗?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思彤不舒服,说她今晚不吃了。”      余绯没多问。      白浩然给余绯拉了凳子,“老师,你也吃啊,我帮你点餐。”      “不了,”余绯说,“我让人送房里。”      “哦,”白浩然坐下,“老师,需要我帮你送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不用了。”      到前台点了餐之后,余绯回了房。      周锐站在镜子前,离得很近,几乎要贴上去了。      余绯走到他身前,“怎么?喜欢照镜子?”      周锐敲了敲镜子,说:“只是替你检查一下而已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放心吧,这面镜子没问题,我检查过了。”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他,说:“我还不至于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。”      周锐又替她检查了门窗,说:“这客栈的安全措施做得不够好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要不你留下来?”      周锐微笑,“应该给门窗也安装报警器。”他握住门把,沉声说:“早上我看到了陆警官发来的案情报告。”      “什么案情报告?”余绯不解。      “杜铜进入你房间偷抢毒.品一案。”周锐反锁了门,往房里走,说:“报告上说,杜铜和他的同伙,是用房卡刷开的门?”      余绯回忆着,说:“是,房门只能刷卡打开。”她迟疑片刻,说:“我当时,确定听到了房门刷卡的声音。”      周锐眉头微蹙,“杜铜的房卡从哪儿来的?”      余绯一怔。      她推测,说:“客人一张卡,是从前台拿的。服务员有一张卡,打扫房间时要用。”      周锐道:“还有没有备用的卡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我并不清楚。”      烛光微弱,一半房间笼在晦暗中,黑影随火光蠕动,有些诡异。      恰在此时,房门被人敲响,余绯惊怔,与周锐对视一眼。      “余小姐,你点的餐。”门外的服务生说。      余绯神色如常地去开门,半掩着门,没让服务生进来。      她有些懊恼地问:“我的房卡掉了,该怎么办?”    第29章 疑点  客栈的服务生不多,但服务态度不错。      余绯说她房卡掉了,服务生依旧微笑,说:“不用着急,我们有备用的房卡。”      余绯眉头舒展,“还有房卡吗?我还以为只有前台和你才有。”      服务生说:“客栈备了三张卡,前台一张,我一张,管家一张。不过管家很少来,他的卡都锁着,不常用。”      余绯欣喜,“没想到客栈还有管家?”      服务生一笑,“管家很少来的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如果管家不在,所有的房卡都掉了呢?”      服务生说:“那就只有重新办理一张房卡了。”      “办理房卡难吗?”      “不太难,只需要交办理费用,再配一张卡就行了。”服务生说,“街边就有配的地方。”      余绯微笑,“这样啊,谢谢。”      服务生说:“那我等会儿给你送备用的房卡来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谢谢。”      她把放餐的推车拉进门,把菜放在桌上。      菜色简单,酸汤鱼、番茄炒蛋、宫爆鸡丁,以及白米饭。      周锐没客气,坐下来吃饭。      余绯给他夹鱼,说:“杜铜的房卡,会不会是配的?”      周锐调出手机照片给她看,说:“这是警方在杜铜身上搜到的房卡,和客栈的一模一样。如果是配的,怎么连酒店的标志都印上去了?”      余绯心下了然。      她问:“你怀疑这客栈里的人有问题?”      周锐说:“是。”      余绯心头升起一丝凉意。      她伸手盛汤时,手背上那条细长的口子格外显眼,毒瘾闹事者带给她的震骇和惊恐依旧没散。      原本渐渐消散的心悸又聚集在心头,她问:“你干缉毒的工作,危险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危险。”      “没想过换一行?”余绯斟酌地问。      周锐定住,半晌后,说:“早先的时候想过。”      “为什么没换?”      他放下碗筷,透过迷离的灯火,看着她,说道:“很复杂。”      他眼底带着冷,明显不想多说。      余绯说:“我其实觉得毒并不可怕,吸毒的人也不危险。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周锐问。      她微微一叹,说:“今天那个闹事的吸.毒者,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,为了毒.品,给我跪下,向我磕头。这样一个为了吸.毒,连尊严和体面都不顾的男人,有什么危险的?”      她不怕,但她同情,她鄙夷。      她看了看手背上的伤,说:“真正危险的,是操控毒.品利用毒.品的人。”      周锐沉默片刻,重新拿起筷子,说:“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,只要沾染上了毒品,就会成为毒品的奴隶。有人会为了毒品抛弃自尊,六亲不认,这些都不算什么。”他凄苦一笑,“我知道一个人,他沾染上毒.品后,背叛了自己,背弃了信仰,沦为毒.品的傀儡。”      余绯恍然,有些惊愕。      最可怕的不是肉体变为傀儡。      最可怕的,是在精神上背叛自己,甚至抛弃信仰,沦为精神麻木的奴仆。      毒.品的摧毁力,超乎余绯的认知。      她不由得问:“后来呢?那个人怎样了?”      周锐捏住筷子的手陡然一颤,指尖发青。      他顿涩地说:“他死了。”      余绯心头唏嘘。      他面无表情,冷漠地说:“被我开枪杀死的。”      余绯怔住,迎上他冷硬似铁的眼睛,说:“也许你做得对,那人已经变得人不人,鬼不鬼,或许还不如死了。”      周锐顿了一下,须臾后,轻笑:“或许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,就不会这么说了。”      余绯还想追问,周锐却是神色如常地继续吃饭了。      饭饱后,她盛了一碗鱼汤,说:“这汤不错。”      她喝了一口,有些酸辣刺激,就放下了。      周锐乜了她一眼,说:“不喝了?不是说不错吗?”      余绯的确不习惯这边的口味。她把汤推给周锐,说:“我是帮你试试口味。”      周锐定了定,端起碗,一饮而尽。      余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汤,看着他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,一想到他的唇或许沾到了她喝过的地方,心情就有些微妙。      周锐喝完后,她问:“还要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不了。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说。      两人吃过后,饭菜还剩不少。      余绯说:“打包吧。带回去给你的队友。”      周锐又点了几道菜,付了钱,让服务生打包。      他走出客栈时,电还没来。      “奇怪,其他地方有电呢。”余绯说。      周锐说:“可能是客栈的线路出了问题。”      她送他到门口。      他说:“回去吧。”      余绯回了房间,靠在窗边看着他驾车离开。      他的车消失在夜幕中不久后,电来了,房间亮起来。      余绯吹灭残烛,收好。      这一晚,她睡得并不安稳。      次日,天气似乎回暖,庭院里的野花都开了。      余绯和几个学生一起吃早餐,依旧没看见冯思彤。      蒋蕤蕤说:“她心情似乎不好,昨晚睡得也很差,失眠了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身体不舒服吗?”      蒋蕤蕤摇头,“我问了,她说不是因为身体原因。”      余绯没再追问,让蒋蕤蕤多关心冯思彤的状况。      蒋蕤蕤欲言又止,捏紧筷子。      “怎么?”余绯问,“你有话要说。”      “老师,”蒋蕤蕤谨慎地观察她的神色,“你没听卫生院的人说吗?”      “说什么?”余绯淡淡地问。      蒋蕤蕤有些不忿,“有人说,你被那个吸.毒闹事者挟持的时候,冯思彤抛下你跑了……”      余绯面色如常,说:“别管那些人怎么说。”      蒋蕤蕤抿紧唇,“老师,思彤她……”      余绯放下碗筷,说:“只要她还是我学生,我就对她负责。”      蒋蕤蕤还想说话,余绯已看向白浩然,说:“浩然,你帮我们重新订一家客栈。”      “啊?为什么?”白浩然惊愕。      余绯没想好理由,犹豫了一会儿,说:“这个客栈,安全不太好。”      白浩然也知道余绯遭遇过入室抢劫,二话没说,答应了:“好,我这就去重新订。”      几人吃过早餐,余绯上楼收拾东西,冯思彤恰好从房间出来。      她脸色的确不好,衣服没换,头发也随意散乱着。      “老师,”她走到余绯身前,说:“我能不能请个假,我今天不舒服。”      余绯盯了她几秒,说:“好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余绯这天的工作乏善可陈,依旧和往常一样,有条不紊。      临到下班时,已经没人来看诊了。      余绯摘下手套,到洗手间用肥皂洗手,出来时,经过走廊,看见候诊室又来了两个人。      一大一小,两个男孩。大的十五六岁,小的八、九岁,模样有些眼熟。      两个男孩儿见了余绯,连忙看过来,还怯生生地打招呼,“余医生。”      余绯诧异,“你们认识我?”      大的男孩说:“你忘记我啦?我是吴东,你到村小给我们体检过,还给我做了手术。”      余绯想了起来,“我记得了,你来这里看病?”      吴东拉着弟弟吴西的手,摇头说:“不、不是……我是来,来看许医生的。”      余绯了然。      吴东和吴西两兄弟的父亲,因戒毒成了许萦的病人。后来他们父亲吸毒而死,许萦私底下一直关照着这两兄弟。      两兄弟来医院,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应该是给许萦的。      余绯笑了笑,说:“许医生在办公室里。”      吴东腼腆地一笑,“我就在这里等就好了。”      余绯用纸擦了手,正想回办公室,就见许萦关了门出来。      “诶?”许萦看了眼余绯,目光又落在吴东两兄弟身上,“你们又来了?”      吴东连忙把两个麻袋提起来,说:“许医生,我们送了干枣和花生来,给你吃。”      吴西也紧跟着把放在地上的口袋拎起来,拖到余绯身边,说:“余医生,这是给你的。”      许萦没说什么,欣慰地收下了,“好吧,心意我领了,不过下次别再送了。这么远的路,你们来很不方便。”      “没有,”吴东咧嘴笑了,瘦白的脸上笑容肆意,“我和小西坐顺风车来的。”      许萦笑了笑,对余绯说:“你还得尝尝他们家的花生和枣子,真不错,纯天然的。”      余绯把花生和枣子收好,道了谢。      吴东还不好意思直视余绯,局促地点头,“余医生,谢谢你给我手术……”      许萦笑出声,“好了,别干站着,吃晚饭没?我带你你们去吃东西。余绯,一起?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没拒绝,她正好也想带吴东和吴西两弟兄去吃饭。      没想到吴东和吴西同时摇头。      吴东说:“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做。”      许萦疑惑,“你去做什么啊?这么晚了,你不回家了?”      吴东说:“我还要去表演啊。”      “哦!”许萦恍然大悟,“我忘了,表演完之后就留在歌舞团里?”      “嗯,”吴东点头,又很诚恳地说:“许医生,余医生,你们一起来看我表演吧!”      余绯不解:“表演什么?”      许萦说:“景区的歌舞团,表演些少数民族的节目,唱歌跳舞,还有歌舞剧什么的,比较有意思。”      吴东殷切地看着余绯,“余医生,一起去吧,我表演得还不错的。”      许萦撺掇余绯,“去吧,两兄弟的好意,你得领。”她靠近余绯,轻声说:“他们也不想白受你恩惠。”      余绯瞥了眼吴东,见他瘦瘦的身躯挺得笔直,于是说:“好,我去看你表演。”    第30章 绽放  南溪是一座民族风情的小镇,景区不大,景点不多,放在一大堆景区里,根本不起眼。      当地的政府为推动旅游发展,会在四月或五月举办宣传活动。欢乐的歌舞和庆典,从古朴的小镇,延续到风满坡。      风满坡在山顶,山上一面陡峭,一面平缓。      平缓一面临近南溪,坡度较缓,能俯瞰整个南溪,山上有不少酒店庄园,风景秀美。      余绯准备直接从医院发出,刚出门,就看见周锐那辆小货车,停在街对面。      周锐倚在车门上,街上的风吹起他的衣角,身姿清健。他漆黑的眼睛看过来,立即落在她身上。      许萦用手肘戳了戳余绯,带着戏谑说:“你还去看吴东表演吗?”      余绯乜了她一眼,迎着周锐的目光,走到他身边。      他站直,问:“要去哪儿?”      余绯心头微微一热,眼底噙着期许,说:“去看景区的表演,你呢?”      周锐轻笑,胸腔里的声音很低沉,他开了车门,说:“一起。”      又看了眼许萦和吴东吴西两兄弟,说:“都一起。”      许萦别有深意一笑,带着吴东吴西上了后座。      余绯自觉地上了副驾驶。      才和余绯熟悉一点的吴氏两兄弟,见了周锐,又拘谨起来,一路上沉默着不说话。      几个人找了个店铺吃晚饭,之后再进入山景区。      许萦自觉地带着吴东吴西走一边去。      余绯漫无目的地走着。      夜□□下来,景区内灯火璀璨,霭霭青山里,灯光掩映。成群结队的人,有的奏乐唱歌,有的结伴跳舞。      山色里,篝火四起,人声鼎沸。      余绯路过一家店铺,店铺门口堵满了人,在看店里的人捶糍粑,雪白的糍粑经过木锤捶打,变得筋道软糯,就算拉到很长,也不会断,让人惊叹神奇。围观的人啧啧称叹。      穿着民族服装的店员表演完毕之后,开始鼓动游客参与。      有几个女游客跃跃欲试,推着男友上去捶糍粑。      余绯也推了周锐一把,说:“你去试试。”      周锐蹙眉,“就是不停的捶打,没什么技术含量。”      余绯盯着雪白的糯米糍,闻着空气里软糯的香甜,说:“你看人家都去了,你行不行啊?”      周锐下颌微微绷紧,拿了最后一个木锤,开始捶打糍粑。      他身形矫健、高大,拿起沉重的木锤却举重若轻,捶打糍粑时,身体的曲线和肌理,贲张若现,动作干净利索。      惹得不少人赞叹垂涎。      余绯抿着唇,突然有些后悔让他去捶糍粑。      好在他锤了几下,就结束了。老板把糍粑团好,裹上糖浆,送了一碗给周锐。      两人挤出人堆,到了不那么拥挤的地方,余绯看着还冒着热气,沾着糖浆圆滚滚的团子,有些饥渴。      周锐递了一只筷子给她,让她戳着吃。      余绯试着戳起一个团子,没想到团子挺滑,筷子一歪,掉了。      周锐不由失笑,用另一只筷子戳起一个团子,用碗接着,喂到余绯嘴边。      光影漫然,他的眼睛又黑又深,起伏的轮廓立体峻峭。      余绯怔住,有一会儿没动。      她有洁癖,从来不吃别人夹的东西,哪怕筷子没用过。甚至别人给她剥的水果,她也从来不碰。      所以长久以来,没有人给她喂过食,甚至不会有人给她夹菜。      但此时,她只是迟疑一瞬,就凑过去,在他喂过来的团子上咬了一口。      甜、香、软、滑,筋道的嚼劲让她想起周锐捶打时的力量贲张,顿时从心热到眼。      鬼使神差地,她说:“你也尝尝,很好吃。”      她细嚼慢咽,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筷子,想自己拿着吃。      却没想,周锐把剩下的团子放进了自己嘴里。      余绯抢了个空,却是呆住了。      他喝过她用过的碗,他吃了她吃过的团子……      霎时间,气氛丝丝缕缕的,变得暧昧起来。      可周锐目光明净,依旧坦然。      周锐嚼完团子后,问她:“还要吗?”      余绯把他的筷子拿过来,犹豫了一瞬,戳了一个团子,咬了一口。      好像并不排斥,哪怕这支筷子,已经被他用过了。      她吃不完所有的团子,剩下的都给周锐解决了。      回味着糯米糍粑甜糯的滋味,忽而觉得,这小山小水,也变得可爱可亲起来。      ……      斑斓火光,从山下延展到山上,山间有灯火通明的小屋,山上有人举着火把,围着篝火唱歌跳舞。      余绯看见了风满坡上的灯光,一束束洁白的霓虹,月光似的照下来,映在南溪的溪水里。      他们沿着火光往上走,经过一个路口,有一男一女,在台上表演情歌对唱,还有不少穿着鲜艳民族服饰的男女在伴舞。      余绯拉住周锐的衣袖,说:“你看,吴东在里面跳舞。”      比起其他成年男女,吴东的身量还显得瘦弱些。但他跳得有模有样,很投入。      间隔时,还向台下的余绯羞涩地笑了笑。      循着他的目光,余绯看见了在台下为他鼓励的许萦。她抓着一把花生,吃得津津有味。      台上的男女唱得正欢,一唱一和含情脉脉。      娇艳的女孩儿唱:“山好水好艳阳照,好风儿吹来了。”      男人对唱:“山美水美人也美呀,心上人多柔娇。”      女孩儿唱:“心上人呀么好阿哥,想呀想得睡不着。”      男人又唱:“为了心上的好姑娘,我不怕山高路迢迢。”      余绯听得唇角上扬,垂着的手有意无意地蹭了蹭周锐的手背。      “好听吗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其实不太听这些软侬的歌调,闻言迟钝地说:“还行。”      余绯笑得眼睛弯弯的,“你会唱吗?”      周锐:“不会。”      余绯挑眉,“如果有一天你要追女孩儿,你会学吗?”      周锐沉默,目光沉沉地看向舞台。      情歌对唱已经完毕,台上跳舞的吴东也下来了。      余绯也不等周锐的回答,走过去,摸了摸吴东的头,说:“你跳得不错嘛。”      吴东扭了扭衣裳,嘿嘿地笑了。      歌舞团的人在远处叫他,他急匆匆地向余绯告别,说:“我还有几场,我先去了。”      “去吧,”许萦说。      舞台上,又换了一轮表演,红绿灯光变幻,载歌载舞。      许萦特意为余绯留了座。      余绯坐下后,问她:“不去走走?”      许萦对她眨眨眼睛,瞟了眼她身旁的周锐,说:“听说山顶上会有烟火,你要不要去看?”      夜幕里,山径上灯火通明,不少旅客行人正往山上走,去看烟火。      台上的歌舞也接近尾声,余绯起身,说:“去看看吧。”      许萦懒着不动,“我就不去了,我还要看吴东表演跳舞呢。”      余绯淡笑,看了周锐一眼,往山上走。      周锐跟了上来。      路上行人熙攘,路走起来并不困难,比起在村小时登陡峭一面的风满坡,要容易得多。      半小时后,两人登到山顶。      清风满川,错落的屋舍灯光掩映。南溪这座小镇尽收眼底,夜幕里,小镇的万家灯火,似随手撒下的星子。      “真不错,”余绯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。      “其实这并不是顶峰,”周锐带着她往避风处走,“上次你和我登的风满坡,才是最高的地方。”      “这里看得比较清楚,”余绯说。      “这里近些,”周锐说。      平台上有特意修建的酒店,玻璃墙,即使在室内,也能看清南溪的夜景。      周锐带着余绯进入时,已经有不少人站在玻璃墙前赏景。      她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,开了半扇窗,有淡淡的风吹进来。      周锐蹙眉,下意识想去关窗。转眼,看见模样静冷,眼神里藏着热,再探究,只有更热。      “你既然会画南溪地图,那就该认得出哪儿是哪儿吧。”余绯说。      周锐目光在南溪的夜景里稍微搜索,说:“那是临溪街。”      其实临溪街最好找,沿着南溪的一条发光带子就是。      余绯问:“哪儿?”      他指给她看,“那儿,南溪河边有路灯。”      余绯靠近他,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。      “很好找,没难度,”她说,又注视着他,像探求好奇心的小孩儿,“别的地方呢?”      周锐淡笑,指给她看,“那儿是火车站。”      车站灯光明亮。      余绯说:“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。”      周锐顿了顿,继续指:“那是卫生院。”      黑糊糊的,不太看得清。      余绯点头,注视着他,“那是我给你手术的地方。”      周锐静了几秒,余绯接着发问:“还有呢?”      他下颌微微绷紧,思维也迟钝起来,说:“那儿是你住的客栈。”      余绯仰头看着他,“嗯,那晚你翻了我的窗。”      周锐一梗,沉默了。      余绯心情再难平静,她再难忽略,这里的一切,满满都是与他有关的地方。      她目光流转,在山脚逡巡一圈,说:“绕过去是不是能看见村小?那是我为你拆线的地方。”      她眼尾微扬,唇角轻启,说:“周锐,你把和我有关的地方,都记那么清楚,是不是……对我有兴趣啊?      周锐静了,心跳却像飓风一样澎湃,涌动,满腔的冲动,就要按捺不住。      她问:“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?”      却不问:“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      也不问:“你是不是爱我……”      那样的赋有侵略性,那样的暧昧,喧宾夺主地,攻占了进来。      心跳擂着胸腔,震得他呼吸也快停止了。      霎那间,满山的烟花怦然绽放,在她身后,炸开一团团锦绣繁花。      他深深地凝睇着她,不敢呼吸,也不敢眨眼。      生怕错过这值得镌刻的一瞬…… 第31章 鹰 漫天的烟花在夜空绽开。      余绯却觉得,四周的空气很静,静到她能听到周锐的呼吸声。      她看见一朵朵烟花,在他伫立的身后绽开,绽开又消弭。      没等到他回答,电话铃声响了。      他神色一凝,立即接听。      几句讲完,他收好电话,说:“下山吧。”      半山的烟花接近尾声,风停下来。      余绯脸色淡然,说:“好。”      沿着灯火连缀的山道下去,一路的歌舞庆典大都结束。      到达大型歌舞表演的平台,行人也稀少了,歌舞团的人正准备收场。      周锐沉默地站在人群中,身影被暗夜遮掩,不注意看,还不起眼。      吴东表演完毕,换回了自己的衣服,和吴西一起蹦跶着跑过来。      “许医生,我跳舞赚了三百块!”吴东把三张粉红的票子给人看。      “不错!”许萦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等会儿你住哪儿?”      吴东仔细地把钱放进口袋里,用手拍了拍,说:“歌舞团有个叔叔,和我是一个村的,我和小西坐他的车回去。”      许萦蹙眉,吴东又说:“如果实在不能回去,就在歌舞团住一晚,歌舞团床位多,不打紧的。”      “好,”许萦并不是第一次看吴东表演,知道他在歌舞团混得还可以,也就不再追问。      吴东吴西回歌舞团后,余绯三人才离开。      走到山脚,取了车,许萦说:“我有人来接,不用麻烦你送了。”      说话间,街对面的一辆轿车开了双闪,许萦立即笑开了颜,抬脚就小跑过去,还回头对余绯、周锐喊了句:“晚上愉快!”      余绯给了她一个飞吻,才上了周锐的车。      周锐送她回客栈,车停下时,他没下去,只是抬眼看了下客栈某处,眉宇深沉。      余绯没解开安全带,侧头看着他。      周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似乎还能隐约感觉得到满山烟火和清风,余留的气息。      他瞳孔微微蹙缩,平静地问:“还不下车?”      余绯漫笑,“上车容易,下车难,你懂吗?”      周锐并没有熄火,他握紧方向盘,说: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,我有任务在身。”      余绯僵了僵,问:“有危险吗?”      周锐轻声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余绯半信半疑,想要说点儿什么,却无从出口。      有电话打进来,周锐接听,说了声:“知道了,”就挂断了。      他对余绯说:“我要走了。”      就像用心诱拐来的鸟儿,临到关头却选择离开。余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。      但他不是缱绻树间的鸟雀,而是翱翔山巅苍穹的鹰。      她留不住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解开安全带,下了车,对周锐招招手。      周锐调转车头,驶出街尾。      余绯进了客栈,一步一挨地上了楼,腿沉重得发酸。      爬山时兴致高昂,爬过后,才觉得体力不支。      入了走廊,往自己房间走,就看见白浩然在她房门口转悠。      见她走过来,白浩然立即说:“老师……那个,我没订到其他客栈。”      余绯倚着门框,“为什么?”      白浩然说:“离卫生院近的,没有那么多房间了,有那么多房间的,又离得远。而且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     “而且什么?”余绯侧首。      白浩然嗫嚅着,说:“冯思彤不同意换客栈,她比较喜欢这里。”他也有些迷惘,“老师,我们住得好好的,为什么突然要换呀?难道是经费的问题吗?”      “没有的事,”余绯轻淡一笑,“你别想太多,没找到合适的就算了。”      白浩然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,老师。”      余绯:“早点休息吧。”      刷卡进了房,余绯一头栽倒在床上,双腿废得不像是自己的。      规律的作息又使唤着她起床洗漱,然后才入睡。      运动过后,睡眠很好,余绯这一觉睡得很沉。直到凌晨的手机铃声把她吵醒。      她摸到手机,也没看来电显示,就放到耳边接听。      “喂……”      “余绯,”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,“你马上出客栈,我到楼下接你。”      余绯思维迟钝,愣了几秒,才惊坐而起。      “周锐?”她捏着手机,“你干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快点下楼,人命关天!”      余绯心头“咯噔”一声,披了件外套就冲下了楼。      周锐依旧开着那辆小货车,车前灯像打瞌睡的眼睛,有点昏暗。      余绯打开车门钻了进去,快速打量他,有些惊悸地问:“你受伤了?”      她穿着春款的睡衣,脚上趿着拖鞋,只披了一件呢外套,头发也披散着,形象很滑稽狼狈。      迎上她急乱的眼神时,他心头一磕,说:“不是我。”      他驱车疾驰,说:“你给许医生打个电话,就说有海.洛.因中毒的病人急需她抢救!让她现在就赶到卫生院!”      余绯当即给许萦打了电话。      许萦震惊,“我现在在镇外的一个度假庄园,可能来得晚些,但我一定火速过去!”      一通电话讲完的功夫,车已经停在了卫生院。      卫生院门前停了辆越野,木头和巴彦正扛着一个人往医院走。      院内孤灯晦暗,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值班,见抬了个人进来,立即推了病床出来,把人带进急诊室。      进了急诊室后,余绯这才看清灯光下的病人的脸。      她惊愕失色,看向周锐,用口型问:“吴东?”      周锐沉默地点点头。      余绯戴上手套,换上白大褂,先为吴东诊治。      掀开吴东的眼皮,她说:“瞳孔极度缩小。”      有护士协助着测了呼吸和心电,余绯看了眼,说:“呼吸高度抑制。”      她翻开吴东的手腕和腿部的衣裳裤子,沿静脉查看,没发现走行分布的注射瘢痕。      她说:“急性□□中毒!”      说完立即让人把情况汇报给许萦。      许萦通过视频,对余绯说:“立刻放开气道,人工辅助通气。”      余绯立即试图清理吴东口、鼻、呼吸道里的分泌物,吸干净咽喉的痰。      “氧气面罩。”她说。      吴护士给吴东戴上了氧气。      “余医生,呼吸抑制依旧没有改善。”护士说。      余绯看向视频里的许萦。      许萦说:“注射纳洛酮!”      余绯立刻让人去取。      许萦说:“余绯,你数一下病人的呼吸次数。”      余绯数了一分钟,说:“5-10次。”      许萦:“那首次注射纳洛酮的量为0.4-0.8mg。”      “好。”余绯立即给吴东注射。      初步的抢救完毕后,余绯缓了口气。      她看向周锐。      他和巴彦木头三人,一直站在急诊室外,目光盯着室内,深沉如渊。      余绯走出去,问:“他是怎么中毒的?”      周锐脸色铁青,语气滞瑟,“人体带毒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说:“我不清楚他体内有多少,但肯定是毒泄露了。”      余绯回想吴东的情况,难道他体内的毒还能少?      她深吸一口气,说:“要给他排毒……”      一旁的护士说:“可是他这样的情况,不适合……”      话音未落,令一个护士说:“余医生,病人心律不齐!休克了!”      余绯飞快进了急诊室,让人打电话催许萦。      许萦在几分钟之后赶到,诊断了吴东的情况后,说:“马上送县医院,我们儿的条件治不了他。”      她说:“让人开一条绿色通道,让县医院的人早做准备。”      几个医护人员把吴东抬上周锐的那辆越野。      周锐充当司机,将车开得风驰电掣。      许萦每隔一段时间,就给吴东注射一次纳洛酮,但他体内的毒无法排除,病情缓解得很慢。      余绯看了眼吴东,他双眼紧闭,双唇紧抿,脸色苍白死气。      她看向窗外,南溪周围连绵的山川一望没有尽头。      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,这没有尽头的山水,让人无奈又无助。      也是她第一次期望,这延展偌大的青山,不再山远水长。      ……      到达县医院时,已经是一个小时后。      急诊科的医护人员把吴东推进了手术室。      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出来,问:“病人家属是谁?”      余绯和许萦同时看过去,许萦几乎是冲过去,说:“我是!”      签了字后,吴东开始手术。      没过一会儿,又有护士出来,说:“病人家属,去缴费吧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去吧。”      周锐拉住她的胳膊,问:“带钱了吗?”      余绯怔忪,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,除了手机,什么都没带。      周锐下巴冲走廊边的座椅上一挑,说:“你先坐会儿,我去缴费。”      医院里清一色都是白色,单调又冷清,空气里浸着冰凉的消毒水味。      余绯坐下,问许萦:“吴东做这样的事情,你以前知情吗?”      许萦僵硬地摇头,“……我不知道。但是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说:“但是他爸爸因为这个进过监狱。”      她在余绯身边坐下,悲丧地说:“他爸前不久毒发去世了,也没人收尸。我一直没忍心告诉他吴东们……”      她抬头,看着天花板上苍白晃眼的灯,说:“是我这个做医生的没用,没帮他彻底戒断毒瘾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医生不是万能的救世主,有许多事情,是医学无法解决的。”      许萦看着手术室的门,又默默地垂下了头,大颗大颗的泪水,豆子一样砸下来。 第32章 逝去 吴东手术结束时,天已经大亮了。      县城不大,这座山围水绕的小城,慵懒的苏醒过来。      吴东被安排进了病房,如果能挺过24小时,才算度过危险期。      医生说:“我们从他体内取出大约180克□□,而且纯度相当高。病人为急性□□中毒,有肺水肿、脑水肿以及心律不齐等并发症。再加上病人长期营养不良,所以……病情不太乐观。”      许萦问:“如果能挺过24小时,他就没事了吗?”      她自己就是医生,又怎么会不懂?      医生说:“我们尽力救治他,但不敢百分之百保证。”      医生离开后,周锐提了两袋热气腾腾的食物,说:“先早餐。”      早餐过后,有警察过来问话,记了笔录,并安排了两个警察下来守着。      涉及人体带毒,医院会报警,也是理所当然。      警察调查完离开后,吴东醒了。      得到医生允许后,余绯等人能陪他说会儿话。      单调的光,把吴东的脸色照得惨白,他吃力地睁开眼,看到许萦和余绯,又惊慌愧疚地闭上眼。      泪水顺着他眼角滑下,没入枕头里。      周锐坐在靠床的凳子上,静等吴东平静下来。      他说:“吴东,你需要把事情交代清楚。否则你会连累你弟弟,还会连累许医生。”      吴东微弱地抽泣,说:“……有个叔叔,找我做生意,说要给我很多钱。”      周锐问:“什么叔叔?”      吴东艰困地摇头,“我不认识……但是,他说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,我就相信他了。”      周锐问得很简洁:“他要你怎么做?”      吴东说:“他说……他会想办法把东西放在我家里,等有了机会和时间,就……就把东西吞进肚子,等到了晚上,就到一家迎来客栈,找一个叫白狼的人。”      周锐嗓音沉下去,“白狼?”      吴东小声说:“那个叔叔说,只要把东西交给了白狼,他就会给我2000块钱。”      两千块,灯红酒绿、声色犬马世界里,挥手间就花费的钱,对吴东来说,却是天价。      他只犹豫了一会儿,就答应了。      但是他没想到,这区区两千块,却可能要了他的性命,从此让他成为见不得天日的奴仆和罪犯。      周锐把“白狼”两个字咬在牙缝里,默了会儿,才说:“我知道了,你休息吧。”      他起身,出了病房。      病房内,留下余绯和许萦照看。      许萦给吴东调点滴的速度,问:“好些了吗?”      “好多了,”吴东噙着泪,“就是有些疼……”      莫大的懊悔和愧疚,像沉重的山一样压着他,他从头到尾,不敢去看许萦的眼睛。      许萦担心自己会影响他的情绪,就说:“饿了吗?我去给你买点儿你喜欢吃的鸡蛋羹。”     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,吴东僵着身体,躺在床上动弹不得。      余绯本来想多陪他一会儿,护士却进来请她出去,她只好先离开病房,到外面守着。      走廊里有人来往,余绯看见周锐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。      窗外是蓊郁苍翠的乔木,枝叶掩映,生机勃勃。      周锐目光失神,茫然地盯着招摇的树梢,脸色冷漠凌厉。      余绯走过去,手攀上他的肩膀。      他转过身来,眼底氤氲着愁绪,但很快消散。明澈的眼睛,是她完整的影子。      她问:“你昨晚,是在执行任务时……发现吴东中毒的?”      周锐说:“是。”      余绯心底微沉,“你去村小,其实是为了查他?”      周锐:“是。”      他说:“他不是第一次带毒了,不过以前警方都没确切的证据。”      余绯轻叹:“你追查他,是为了获得更多线索?”      周锐蹙眉,“这些你不该问。”      余绯苦笑,“我并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,只是……你不要把这些告诉许萦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当然不会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过去坐着吧,别站着了。”      她拉着周锐的手,正打算去休息座椅上歇一会儿,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匆忙地脚步声,还有医护人员地呼声。      “请让一下!有人病危,快抢救!”      两人循声看过去,见几个医生冲进地进了吴东的病房。      余绯和周锐立刻跑过去,隔着门,往病房里看。      病床被团团围住,只看得见白晃晃的人影围着走动,床上的吴东已经昏厥了。      二十分钟之后,医生才出来。      “怎样?”余绯问。      医生摇头,说:“消化道出血,又有感染的迹象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沉。      医生都离开后,她进入病房,吴东无力地睁着眼,眼睛里像是有千言万语,可都成了无声的颤抖。      余绯坐下,凑近他,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   吴东表情痛苦,嘴唇动了动,发出模糊的声音:“小……西……”      余绯明了,说:“放心吧,你弟弟好好的。你要快点好起来……”      吴东悲痛地摇头,泪水滑下来。      余绯看着他昏睡过去,才出病房。      十分钟后,许萦从外面回来,手里提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。      她说:“排了好长的队,鸡蛋羹是现蒸的,等得有点久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吴东现在也吃不了。”她又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。      许萦脸色一白,险些把鸡蛋羹掉在地上。      她端稳鸡蛋羹,说:“吴东两兄弟都爱吃鸡蛋羹。有一次,我去他们家给他们做体检,留下吃了顿午饭。他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饭菜,就养了一只母鸡,母鸡下了两个蛋,他把仅有的两个蛋蒸了,做了两碗鸡蛋羹,一碗给了我,另一碗,他们两兄弟分了。”      她捧着鸡蛋羹,说:“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,把鸡蛋羹全都给他们了。”      意外就发生在几分钟后,吴东再一次病危了。      这一次,医生没能抢救过来。      许萦浑身一颤,那碗已经凉了的鸡蛋羹,砸在地上,糊了满地。      吴东的尸体被盖上白布,冷冰冰、安安静静地躺着。      余绯不敢想象,那个曾经,生活在青山绿水里,满山跑的男孩儿,就这样离开了。      她甚至,至今都记得,在村小为他做手术时,他谨小慎微,却恭敬得体的模样。      还记得,他爽朗的笑容,纯净的眼神。      她是医生,她面临过许多次死亡,曾痛恨医学的无奈,也曾自责于自己医术不精,不能完全挽救病人生命。      可那些生老病死,大多都是生命轮回的规律。      但这一次,吴东的死,让她深刻地意识到,毒品,不仅使人丧尽天良,成为奴仆傀儡,也夺人性命,甚至让人的生命,堕落到肮脏罪恶的地狱里。      ……      吴东的后事,许萦全部承担了下来。      余绯和周锐等人还得回南溪。      一路上,谁都没有说话。      木头开着车,巴彦坐在副驾驶上。      余绯在补睡,身体偏向周锐,转弯时,惯性作用下,向他倒过去,周锐伸手扶住,她就顺势枕在了他怀里。      车辆穿过起伏蜿蜒的山道,青山叠嶂。四月尾声的风,把山头渲染得缤纷绚烂。      车停在客栈门前时,余绯适时醒了。      她下了车,向周锐告了别,回了客房。      周锐这才离开。      木头驱车,控制着方向盘,说:“三哥,吴东说,白狼在迎来客栈,难道我们的推测是错的?那伙人跟满月客栈的人,其实没什么关系。”      “可是杜铜有余绯的房卡,这怎么解释?”巴彦问。      木头回答不上来。      巴彦关上窗,说:“我没想到,白狼这么快就有行动了。”      木头很兴奋,又带着仇恨,“三哥,白狼一伙人,从入境开始,我们就一直跟着,这一次让总算我们碰见了,我非要报仇不可!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“我们追查白狼将这么久,你认为,他们会这么轻易把线索暴露给我们?”      木头和巴彦顿时静默了。      周锐说:“我怀疑……上次在夜宴,露出了破绽。”      他目光敏锐,沉吟片刻,说:“夜宴的人,根本就还没完全相信我。”      木头问:“那怎么办?”      周锐无意识地用手指轻敲着膝盖,喃喃地问:“线人多久没主动和我们联系了?”      巴彦怔了怔,说:“有两个多月了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白狼这一次,故意安排吴东运毒,特意让他露出破绽让我们发现……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。”他下颌微微崩了崩,说:“我会想办法联系线人,看看能不能得到些线索。”      木头点头,又“嘿”一笑,说:“三哥,我们和这个线人联系多久了?”      周锐思索,说:“记不清了,也有六七年了吧。”      木头喟叹,“不容易啊,这人在狼窝里一干就是六七年,我们收了他那么多的情报,都没和他见过一次面,是不是有些神奇?”      周锐蹙眉,“还是不见面为好。”      巴彦说:“这个线人不简单,能在里面干这么些年,至今还没被发现,甚至还坚持本心,只怕不是什么等闲人物。”      周锐轻淡一笑,“但愿能有见面的机会。”      他看向窗外,街道屋舍一一后退。      巴彦问:“去回去还是去迎来客栈?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说:“去警局。”      “好,”木头打方向盘,调转车头。 第33章 追缉 四月接近尾声,空气里蕴着暖香。      周锐在两天后,得到线人传递出来的消息——白狼里的一个小团伙,会在南溪镇里,与一个领头叫“昆哥”的团伙进行交易。      线人提醒他:“当心!”      周锐点了一根烟,对面的陆成问他借火。他把打火机递过去,靠着椅背坐好。      吐出的烟雾团絮一样,遮迷了视线。      “怎么打算?”陆成放下打火机,看着他。      周锐说:“将计就计。”      陆成一怔,没明白。      烟很苦涩,有些呛人,周锐掐灭了扔进垃圾桶,“我身份被怀疑,会连累余绯。”      陆成点头,“我明白,我会派人看着她。”      周锐:“多谢。”      陆成扯起嘴皮笑了笑,“谢什么?哪天领证了请我喝酒,不准收我红包!”      周锐僵住,讥诮地笑了笑,说:“你想得真他妈多!”      出了警局,周锐去了趟卫生院。      挂号的人挺多,候诊厅里坐了许多人。      周锐干脆去挂了余绯的号,他是最后一个。      他坐在候诊室的角落里,能看见余绯坐在办公室里,正给病人诊治。      清而明净的光,从窗外泄下来,落在她洁白的制服上,让他想起初初绽放的芙蓉。      轮到他时,余绯叫了他的号,声音清清亮亮,不高不低。      他走进办公室,坐在她对面。      她写着病单,抬起头来,看见他时,明显怔了一下。      她问:“哪儿不舒服?”      周锐把手撑在桌面上,身体稍稍前倾,“你帮我看看?”      余绯狐疑,但又担心,问:“是不是手术伤口没愈合好?”      她起身,绕过桌子,走到他身边,伸手要去脱他的衣服。      周锐抬手挡了挡,说:“我过来看看你。”      余绯收了手,瞬也不瞬地看着他,“真的没事?”      周锐说:“这两天我要去执行任务。”      余绯骨子里轻轻一颤,问:“有危险?”      周锐不动声色地望着她,“我没空照看你,你要注意安全。等我有时间,就来陪你。”      她恍然,随即眼底就染上笑意,她说:“好。”      下了班,周锐送余绯回客栈。      她下车时,他叫住她。      “怎么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说:“可能会下雨,记得带伞。”      “嗯,”余绯点头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很快在迎来客栈发现可疑人物。      青山缉毒侦查队的人,在客栈周围蹲守,随时追查对方的动静。      猴子的情报不会错,他说:“对方四个人,没带武器,在客栈里住了一个星期了,估计是在等待交货时间。”      周锐问:“和他们交易的人呢?”      猴子说:“有三个人,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,对方也不带武器。他们提供的是半成品,从东南亚弄过来的,转手卖给‘白狼’,能赚些钱。”      周锐颔首,“盯死了。”      几人一直蹲守到晚上九点,终于发现“白狼”的人出了客栈。      周锐立即给陆成打电话:“让你的人准备。白狼出客栈了,可能是去拿货。”      陆成:“好。”      “白狼”团伙的四个男人在古镇的街道上游荡,始终没有落脚,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。一举一动,就像普通的游客。      周锐不远不近地跟着,直到一个小时后,那四个男人才停下来,进了一家客栈。      木头驱车随后赶到,顿时惊慌:“三哥,他们进了满月客栈!”      周锐上了车,关上车门,说:“你跟进去看看。”      木头立即照做。      周锐拿出手机,给余绯打电话。      ……      天气回暖,穿着两件单衣,也会让人发热。余绯和几个学生从卫生院回来,热出一身薄汗。      蒋蕤蕤脱了外衣,说:“我要去吧台买水喝。”      “我也去!”白浩然跟上,又叫余绯:“老师,我请你喝东西!”      余绯走向吧台,手机响了,周锐打来的。      她拿了水,在公共区的一张小桌前坐下,接听。      周锐直接问:“你在哪儿?”      余绯说:“在客栈。”      周锐:“在客栈哪儿?”      余绯说:“公共区,喝水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回房,把门关好,不要出来!”      余绯顿住,说:“好!”      她即刻带着三个学生往楼上走。刚上楼道时,三四个男人从背后大步跟上来,楼道变得拥挤。      余绯侧身避让,后方领头的男人目光斜过来,似乎看了她好几眼。      她没放心上,嘱咐蒋蕤蕤回房,自己也进了屋,锁好门。      周锐已经挂断了电话,手机里没了动静,余绯握着手机,靠近窗,往楼下看。      临溪的街道上人来人往,几辆车前后布控似的停靠着。      紧接着,有人不动声色地入了客栈,看起来训练有素。      余绯心头已经有了猜想,只怕这客栈,已经混入了不法分子,而且,与周锐执行的任务有关。      她打算给蒋蕤蕤等人打电话,提醒他们别出房。      刚解锁,门被敲响了。      “咚咚咚”三声,很有礼节。      余绯头皮一麻,问:“谁?”      “老师,是我。”蒋蕤蕤说,“我有个问题,想和您探讨一下。”      余绯立即去开门,还没把她带进来,斜对面房间的门开了,有个男人走了过来。      正是上楼梯时,那个领头的男人。      他盯着余绯看,一把握住余绯的门把,问:“这位小姐,我们是不是见过?”      余绯把蒋蕤蕤带进房,说:“没有,你认错了。”      “是吗?”男人死死地拉住门,不让门关上,“我觉得小姐很面善,不如去我房间谈一谈?”      “你干什么?”蒋蕤蕤不忿,敌对地瞪着男人,“我们老师说没见过你就是没见过你!再不放手我报警了!”      男人眯了眯眼,轻声一笑,一把拉住余绯的手,把她扯到了走廊上。      “放手!”余绯挣扎。      她有些身手,扣住对方的肩膀,再一脚踢上去!      男人惊愕,粗暴地拉扯她的胳膊,把她往房间里带。      “放开我的老师!”蒋蕤蕤大喊。      男人一把将她推开,“滚!”      余绯去掰男人的手指,捏住他无名指狠狠一扭,男人痛呼一声。      她趁机一脚踢在男人腿弯上,男人一个趔趄,站稳后勃然大怒!他猛地一转身,抬手就朝余绯脸上招呼。      余绯刚要躲闪,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道严厉的质问:“干什么?”      男人一顿,讪讪地收了手,立即赔上笑脸,说:“没什么,两口子闹了些矛盾,我媳妇儿生气了,在和我吵嘴。”      余绯心头泛起恶心,“我不认识他!”      男人眯了眯眼,威胁地看过来,“好媳妇儿,别闹了,跟我回房吧。”      蒋蕤蕤拉住余绯,哭喊:“我们真不认识这个男人!我老师不认识他!”      男人对着走廊尽头的人苦笑,“你看,媳妇儿和小姑子一个鼻孔出气呢……”      走廊尽头的人慢慢走过来,拉扯中,余绯看清了他的脸——南溪镇派出所警察,陆成。      陆成不动声色,靠近了,直视着男人,说:“先放开这位女士。”      男人不动,恶声恶气地说:“我们两口子闹矛盾,关你屁事!”      他一把推在余绯身上,将她往房里推。      余绯攀住门框,陆成沉了脸,拿出枪,瞄准男人,同时对着走廊尽头喊了声:“行动!”      几名警察蜂拥而来,冲进房间。      客房内一片混乱,有人被警察按住,有人在挣扎搏斗,有人干脆跳窗逃走。      余绯很快从惊慌混乱中脱身,带着蒋蕤蕤回房。      陆成吩咐她:“关好门,别再出来了!”      大部分嫌犯被控制住,带回警局。      陆成问:“逃了几个?”      “三个,跳窗走的。”      陆成皱眉,“货呢?”      警察回答:“搜过房间了,没有发现货物,可能被逃跑的人带走了。”      陆成暗骂一声,立刻给周锐打电话。      ……      客栈楼下,周锐在车中观察,发现有人跳窗,街上一阵哗然。      那几人跳了窗后,一瘸一拐地上了车,开车逃跑,其中一人手中拎着箱子。      周锐立刻驱车追捕,同时接到陆成电话:“跑了几个,估计那批货也被带走了。我留下收拾残局,接下来你上场吧。”      周锐:“好。”      逃亡的车辆横冲直撞,惊得行人尖叫怒骂,惊慌不堪。      周锐紧追不舍,同时避开街上的人,方向盘打得轱辘似的,车轮胎反复摩擦出尖锐的声响。      “疯子!”木头怒骂,“这帮人绝对嗑药了,要不然敢这么开车?”      巴彦问:“要不要把他们逼停?”      周锐眯眼,眼神冷峻,说:“不行,这里人太多,如果发生意外,恐怕伤及无辜群众。”      他透过后视镜往后看,并没有发现警方的车辆。      逃亡的车也注意到没警察追踪,车速稳了下来,往小镇外行驶。      夜深了,黑暗沉沉地压下来,镇外黑漆漆的,山石嶙峋。      山道上,偶尔有车行驶而过,速度不快。      周锐紧紧地盯着前方逃亡的车辆,突然加速,猛打方向盘,从后方超车,在一个道路拐弯口,对逃亡车辆进行拦截。     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刺得人耳朵发疼。      逃亡的车辆被迫停下,驾车的人愤怒地探出头,对着周锐的车一阵臭骂!      “怎么开车的?会不会开啊?没长眼睛吗?信不信我撞死你!”       第34章 黑吃黑 山周围黑黢黢的,山林乱石的轮廓峭楞诡异。      山道上,两辆车横停着,车灯在黑暗里闪烁。      周锐和木头等人戴上口罩,下了车,将后方的车辆团团围住。      坐在车里的,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,看见周锐等人的阵仗,顿时噤声。      驾车的男人顿时没了怒气,嗫嚅着问:“你、你们是谁?想干什么?”      木头很上道地一笑,“管我们是谁。”他用枪抵着对方的脑袋,威胁说:“下车,否则我开枪了!”      另外一个男人蠢蠢欲动,被猴子和巴彦用枪指着,顿时僵了。      周锐缓步走到车前,枪上了膛,对准驾车的人,说:“下车!”      驾车的男人立即开了车门,举起双手,佝偻着下了车。      周锐冷厉地看向车内,说:“把货扔出来。”      后座的男人冷笑,“兄弟,都是道上的,这样不太厚道吧?想要黑吃黑,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的买家是谁!”      周锐站在车前,逆着光,脸色冷峻。      他嗤笑,“不就是白狼吗?”      他似笑非笑,说:“他们只管拿货,难道还会考虑货的来源?”      后座的男人咬牙切齿,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报上名来!”      “闭嘴!”木头厉声一喝,“你敢对赵哥无礼?信不信我打死你?”      后座的男人静了片刻,讥笑道:“什么赵哥?我从来没听过!”      周锐走到后方车门前,一把拉开车门,看见了放在后座上的箱子。      后座的男人一把按住!      周锐说:“警察说不定就要追上来了,与其跟我耗,不如交货逃命。”      男人仓皇又警惕,往黑暗的公路后方看了看。      夜色如墨,山谷中的南溪,像遥远的星光。      男人抱紧箱子,踌躇瑟缩着,说:“我可以把货交给你……但是你得让我们走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好。”      他伸手,示意对方交出货物。      对方慢慢地挪到车边,打开车门,沉缓地把货物递了出来。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还没等他有所行动,立刻钳住他的肩膀。      男人当即挣扎几下,没能挣脱周锐的钳制。他抱着箱子,作势把箱子往道路中央扔!      巴彦和木头撒腿就跑过去接!      没想到男人只是做了个假动作,在半空突然改道,把箱子扔向道路一旁的山坡下!      “操!”猴子怒斥一声,拔腿就跳下坡,去找箱子。      驾车的男人没了威胁,哆嗦着爬上车,把车子开得像蛇形一样,扭曲着逃走了。      “三哥,他们逃了。”木头说。      周锐面不改色,收了枪,看着黑压压的山坡下,说:“他们逃不了多久。”      他开了手电,越出安全栏,穿进灌木丛生的缓坡里,去找箱子。      大约十几分钟后,箱子找到了。      几人回到车上,把车子挪到应急道上,开了车顶灯,打开箱子。      箱子是16寸的行李箱,装了大半箱子的“货”。      木头惊呼一声,“这起码有2公斤吧!”      他打开一小袋,闻了闻,添了口,又吐出来,说:“半成品,味道不纯,但提纯之后,啧啧……”      周锐关好箱子,说:“回去,看陆成那边有什么情况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南溪镇派出所,难得有加班的机会。      陆成抓回来的那几个毒贩,经过审问,也问出些端倪来。      周锐直接回了公寓,清晨时,陆成敲了门,进了屋。      周锐已经洗漱完毕,收拾得一身清爽,等着陆成给他汇报。      陆成也不是空手来的,给青山缉毒侦查队的人带了早餐,包子馒头面条什么的,几人大男人也不挑,给什么吃什么。      周锐喝完豆浆,看向陆成。      陆成说:“你想知道的,我都帮你审问过了。”      周锐:“有什么情况?”      陆成说:“杜铜的房卡,是偷的。”      周锐蹙眉,“说详细点儿。”      陆成说:“昨晚审的那几个白狼团伙的人,有人认识杜铜。他们承认,杜铜的确在帮白狼办事。据他们供认,杜铜之所以能有余绯的房卡,是因为杜铜贿赂了满月客栈的一位服务员。”      周锐:“杜铜跟满月客栈的人没有关系吗?”      “没有,”陆成摇头,“杜铜职高毕业后,曾在社会上混荡了一段时间,估计就是在这期间内,染上了毒瘾。后来通过关系,才当上列车员的。满月客栈也没有他的入住记录,我估计他和满月客栈的关系不大。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“调查过满月客栈那个服务员了吗?”      “查了,”陆成说,“他承认,他的确拿了杜铜的钱,给了杜铜房卡。之后他自己去配了一张房卡,一直没让人知道。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膝盖,说:“白狼和这个新兴的团伙,为什么要在满月客栈进行交易?”      陆成说:“他们说,满月客栈周围环境好,道路四通八达,方便逃。”      木头嗤笑,“这帮孙子!”      陆成把一小笼包塞嘴里,说:“目前来看,满月客栈没什么问题。”      周锐眉头轻蹙,“还是要借着这风波,彻底查清这家客栈,我才放心。”      陆成抽了纸擦手,说:“好,我这就去安排。查肯定是要查的,不仅要查,还要彻底地查。”      周锐问:“你查过迎来客栈了吗?”      “查了,”陆成扔了纸,“昨晚连夜查了,搜出毒.品若干。客栈老板跑路了,几个服务员现在被拘留着,还在审。”      周锐看向他,脸色肃然,“白狼团伙在南溪的据点,是迎来客栈吗?”      陆成欲言又止,“没有证据,不敢轻易下定论。”      周锐沉吟,问:“如果你是白狼,你会这么容易暴露据点吗?”      陆成沉默。      周锐也默了默,说:“我刚入部队缉毒时,就听过白狼团伙。从正式和白狼交上手开始,算一算,也将近十年了。这十年的时间里,虽然我们灭了不少白狼的小团体,但灭了又生,生了又灭……至今为止,我们连白狼的领头人,也从来没见过。”      巴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“总有一天会碰上的。”      陆成说:“对,不是有线人在白狼团伙里埋伏了那么多年吗?再说,现在也不是一筹莫展,至少,你结识了尹涛,知道了白狼团伙里新冒出个江川,如果他们相信了你北方富商赵海的身份,就一定会约你拿货。到时候,我们将白狼的左臂尹涛,一网打尽!”      木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,“三哥,我觉得尹涛很快就会再联系你。你黑吃黑吞了一箱货的消息,很快就上道了。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。”      周锐不过一笑。      ……      气温回暖,南溪流经的湖泊水位也涨起来。湖边芦苇亭亭,水中扁舟片片,游湖的游客络绎不绝。      临到下班时,余绯接到主任的工作安排,要前往湖中央的小岛上,为一对年迈的空巢老人看病。      老人身体不好,划不动船,子女在外打工,没人照顾,很少来医院。这次生病,也是拜托村办请的医生。      考虑到老人家病势紧急,余绯下班后就决定上岛。      带了些医用品,还有蒋蕤蕤,出了卫生院。      薄暮里,余晖映山,街道边,停着一辆车。      久违的感觉,勾得余绯的心微微一颤。      三天没见到他了,不知道他在忙什么,不知道他在执行什么任务。      他依旧倚车站着,目光穿过街道,透过人群和夕阳,笔直地落在她身上。      他走过来,把她手里的医药箱提走,说:“要去哪儿?”      余绯说:“去湖心小岛。”      那个湖离南溪镇有半个小时的车程,周锐开了车门,说:“上车,我带你们过去。”      车子停在湖边时,天已经擦黑,湖边搭载游客的船没几只了。      几人租了一条农家用的渔船,开了马达,往湖心岛上去。      薄暮黄昏,水天一色,船划开平静的水面,与归鸟同游。      余绯坐在船中,欣赏落日的景色。      周锐坐在船头,控制方向。他矫健的身躯,被柔净的湖水衬得静雅,又野性。      余绯突然想起那日听到的情歌,不知不觉哼上几句:“山美水美人也美呀,心上人多柔娇。心上人呀么好阿哥……”      蒋蕤蕤玩了一会儿水,听到她哼歌,好奇地问她:“老师,你唱的什么歌?”      “哦,”余绯笑意吟吟地看着周锐,说:“情歌。这里的少数民族女孩儿,看见喜欢的男人,都会唱一首。”      蒋蕤蕤愣了愣,别有深意地问:“老师这是想唱给谁听?”      “谁听到了,就唱给谁听。”她的目光落在周锐身上。      湖不大,片刻就到了。      湖心岛是一座浮出水面的小山,岛上有十几户人家,老两口的家就在平缓的半山上。      到达家门口,来为余绯几人开门的,是一位五六十岁、头发花白的阿姨。      阿姨一见到余绯,眼睛就红了,“医生,你快来看看我老伴,他锄地时摔到了腿,烧了几天了。”      余绯进了门,见到了阿姨的老伴,为他做了检查。      余绯说:“别担心,没有太大问题,只是伤到了膝盖,做个小手术就好了。”      阿姨老伴轻哼一声,“我就说没问题,她总爱小题大作。”      阿姨瞪他,对余绯说:“你别理他,他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!还以为自己多身强力壮呢!” 第35章 失踪 余绯给阿姨的老伴做了手术,并吩咐他及时到医院诊治检查。      夜色微凉,山间灯火三两点,水面星光细碎摇曳。      湖面已经没有了船。      阿姨留余绯几人过夜。吃晚饭时,阿姨招呼余绯和周锐:“来,你们小两口坐这边。”      余绯和周锐对视一眼,默默地坐到了桌边。      气氛还算和洽,老两口对余绯十分感激,安排房间时,特意问:“余医生要和男友住一起,还是……”      余绯愣了愣,桌下的腿轻轻踢了踢周锐。      周锐说:“我们还不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     阿姨忽而笑了,“还不是?我敢保证,以后就是了。我看人很准的,一看你们俩的眼神和神态,就知道你们两人对对方有那个意思。”她热情地给周锐夹菜,说:“阿姨我是过来人了,你们的心思,多少还是看得出的。”      蒋蕤蕤微惊,好奇又八卦地目光在余绯和周锐身上游弋着。      余绯不说话,扬起嘴角。      阿姨继续笑道:“你看你们,龙凤一样的人,以后生的孩子一样的俊俏。”      余绯有些窘迫,周锐只是客气地一笑。      阿姨慈祥地看着周锐,轻叹:“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,只不过他去当兵了,在部队上锻炼,好几年都没回家了。”      “儿子当兵是好事,别整得这么伤感。”阿姨老伴打断她。      阿姨眼底噙着骄傲的笑意,继续招待余绯几人。      吃过饭后,余绯几人自己准备热水洗漱,阿姨将房间准备好。      余绯和蒋蕤蕤一间,周锐暂住老两口儿子的房间。      山水中的夜,格外寂静,余绯很快就睡着了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睡到半夜,房门被敲响了。      他立刻起身,去开门。      蒋蕤蕤站在房门口,头发凌乱,衣服也只是随便披了一件。她身上带着凉意,显然是刚从外面出来。      周锐的心陡然一沉,还没开口询问,蒋蕤蕤就带着哭腔说:“老师不见了!”      周锐立即冲向余绯的房间!      老两口住的是老房子,品字形,余绯和周锐的房间隔了一间正厅。      冲进房后,没有看见余绯的身影。但她的东西都还在。      他回头,狠狠看向蒋蕤蕤,问:“发生了什么?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我……我起床上厕所,但是厕所在屋外,我害怕,就让老师陪我……”      她不敢去看周锐的眼睛,低着头说:“我上完厕所出来,就没看见老师,我以为她回房了。可是我回房间,也没看到她,等了一会儿,她也没回来。我……我就想来问问你……”      周锐二话不说,打余绯手机。      但她已经关机了。      他当即冲刺出门,刚走出门槛,黑暗中,有两个高大的黑影从两侧钻了出来。      周锐感觉到对方的恶意,却没有杀机。      他谨慎地把追出来的蒋蕤蕤拦在身后,警惕地看着对方。      其中一个男人将一部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周锐。      手机里传来陌生的声音:“姓赵的,想要你女人活命,你乖乖听话。”      “嘟、嘟……”通话中断了。      两个男人拿出绳索和黑头套,冷眼看着周锐。      “赵先生,昆哥吩咐我们,请你到他家里坐一坐。”      周锐被没收了手机,缴了所有武器,蒙上眼,被人带走。      ……      车子在黑暗的山间疾驰。      余绯被捆绑着,蒙住双眼,蜷缩在后座上。她分不清车辆往哪个方向行驶,也不清楚绑架她的,到底是什么人。      她在南溪不曾树敌,也没有的罪过谁。唯一可能的,就是绑架她的人,其实是想用她威胁周锐。      一个小时前,她陪蒋蕤蕤上厕所。      农村老式房子修得不讲究,厕所建在猪圈旁,在户外。她在棚外等蒋蕤蕤,黑暗里突然窜出个男人,扼住了她的口鼻,将锋利的刀刃架在了她脖子上,威胁着她上了车。并没收了她的手机,蒙上了眼睛。      不到一小时后,车子停下。      万籁俱寂,连风声都听不见。      余绯被人架着下了车,一路踉跄恐慌,到达目的地。      脸上的黑布别人摘掉,余绯感觉到刺眼的光从头顶斜上方刺下来。      眼前是一幢别墅,田园风格,带点儿民族情调。别墅门口守着几个高大持刀的男人,此时正齐刷刷地看向余绯。      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,厉声说:“进去!”      余绯被推搡着穿过大厅,大厅的装潢简约朴素,家具是农村富裕家庭常用的茶几沙发,地板上凌乱的散着鞋子和垃圾。      再进入一条走廊,走廊上堆着十来箱啤酒,应该是给男人们准备的。      余绯被带着,拐进了走廊旁的一间房。      这是一间会客室,靠墙安置着沙发,中央一张圆桌,桌上是残羹冷炙,空气里弥漫着冷饭菜的味道,以及浑浊的烟味、啤酒味……      余绯险些窒息。      她被人推进去,正眼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。      这个男人面带几分凶相,气质冷硬颓靡。他敲着二郎腿,双臂舒展搭在沙发扶手上,气势狂而狠,比外面那些带刀的男人都要狠恶。      他身上有股强硬的杀气,眼底浸着血腥。      押着余绯的人走到他身前,毕恭毕敬地说:“昆哥,人带来了。”      叫做“昆哥”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挑眼看向余绯,轻声一笑,说:“把人家余医生捆着干什么?赶紧松绑!”      两个满身肌肉的手下立刻来给余绯松绑。      昆哥扯起脸皮,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,说:“余医生,过来坐。”      余绯浑身发凉,迟疑了半秒后,才慢慢地抬脚往前挪动。      她脊梁挺直,脚步稳健,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走的每一步,都异常费劲。      昆哥指挥着人,说:“给余医生倒杯水,这么大老远的过来,肯定渴了。”      立即有人给余绯倒了一杯水,放在她身边的圆桌边上。      昆哥指着那杯水,说:“余医生,喝点水吧。”      余绯低头看着那杯水,透明的玻璃瓶,透明的水,水面有细细的涟漪,杯壁有细碎的水珠。      她端起来,没有犹豫,喝了一口。      竟是温热的水,并不刺激。      昆哥笑出声,“余医生就不怕这水里有毒?”      余绯放下水杯,说:“我现在是你的人质吧?你毒死我,拿什么做筹码呢?”      昆哥一笑,眼神意味不明,“余小姐,你太紧张了,我不过是想请赵先生过来交流而已。只是,我怕他不来,所以就先请你来了。”      余绯呼吸微微一滞,背后冒出冰凉的冷汗。      她原本以为,这个昆哥是和周锐有恩怨,但真相可能并不是这样。      昆哥口中的“赵先生”,是周锐在夜宴时用的假身份……这么说来,与昆哥结怨的人,不是周锐,而是周锐的另一重身份——毒贩赵先生。      她暗中平复呼吸,表面不动声色,暗中却警惕防备着。      静默片刻后,她平淡地说:“万一他不来呢?”      昆哥皱眉,幽深地看着她,眼神直勾勾的,“俗话说嘛,英雄难过美人关。”他扯起嘴皮,笃定地说:“他一定会来的。”      余绯抿唇,“我刚到南溪,和他不熟,你就这么笃定他会来?”      昆哥懒散地倚着沙发,若有所思,问:“你也是刚到南溪?”      余绯迟疑,说:“是。”      昆哥抬手揉着眉心,轻蔑地说:“我在南溪混了几年了,也听说过一些道上的人——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姓赵的这号人。”他眯了眯眼,眼下的细纹颤抖着,“就他这么个混不上号的,竟然敢截我的货,甚至黑吃黑……胆子不小。”      余绯微微一惊。      昆哥端起酒,猛灌了一口,又抬手猛地一掼!      “啪!”酒杯摔得四分五裂!    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窗外的黑暗愈发浓稠。这深山别墅里,男人粗鄙的说笑声涌进耳朵,让人生厌。      有人敲了门走进来,凑到昆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,昆哥立即使了个眼色。      两个浑身肌肉男人立刻按住余绯。      余绯高度紧张,她被安得一个趔趄,坐到沙发上。      别墅中,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没了,周围一片死寂。余绯竖起耳朵,急切地想听到些声音,却又什么都不想听到。      她知道,周锐来了。     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紧闭的门,等了很久,门也没开。      她低声问昆哥:“你要做什么?”      昆哥似笑非笑,“没什么,只是让弟兄们欢迎一下赵先生而已。”他扭了扭手指上的金戒指,说:“毕竟赵先生劫了我们400多万的货,害得弟兄们没了饭吃。弟兄们总得表示表示,对吧?”      余绯脸色苍白,全身僵持着,想动却不敢动。      昆哥安抚地看着她,“你放心,我还不会把他怎样,毕竟我还想知道,赵先生到底把我那批货藏到哪儿去了。”      余绯脑子如爆炸过一样,一片混乱!      她瞥了昆哥一眼,面色淡然。      昆哥嗤笑:“没想到,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。”      他抬手,指挥着门口的两个人,说:“好了,贵客要到了,把桌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。”      满桌的狼藉片刻就被清理得一尘不染。      门被人推开时,余绯的心陡然蹙缩,几乎拧成一团。      周锐走了进来。      她与他的目光,一触即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本文已过一半,谢谢一直以来支持的亲! 第36章 逃亡 周锐进了门,发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。      他看向余绯,她很平静,只是脸色苍白,看过来时,眼底的光微微一闪。      然后她偏开了脸,眨了眨眼睛。      昆哥起身,阴笑着说:“看,他不是来了吗?”      余绯这才又看向周锐。他身上看起来没伤,但衣着凌乱,衣服上染了灰尘和脚印,形容落拓。      他走进来,冷静地看着昆哥,不卑不亢,平淡的表情,看不出是在示弱,还是在对峙。      其实昆哥原名吴昆,三十七岁,南溪本地人。曾经因打架强.奸入过监狱,在监狱里非但没能改造好,反而结识了不少“道上”的三教九流。出狱后,就干起了贩毒,不过三四年的时间,不算长,团伙里也就二十来人,不算大。      周锐“黑吃黑”劫掉的那批货,就是吴昆起家后,干得最大的一笔。      “赵先生,”吴昆的口吻阴阳怪气,“请你来真不容易。”      他一步步走到周锐身前,拧了拧手指,说:“我吴昆,在南溪混了有些年头了,从来没被人劫过。”      话音未落,他抬起一勾拳,狠狠击在周锐腹部!      周锐浑身一颤,肌肉紧绷,踉跄着退后一小步。      余绯险些失声惊叫,声音又生生卡在喉咙口。      吴昆漫不经心地扭了扭胳膊,说:“都是道上混的,你不仅让我丢了东西,还没了声望!”      他一拳出击,打在周锐的下颌上。      周锐下意识躲避,拳头依旧擦着打过。他揉了揉下颌,吐出一口血水来。      余绯不忍去看他,可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向他奔过去。还没行动,就被人猛地拽住,一把推倒在沙发上。      她惊怒,问吴昆:“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?”      吴昆皮笑肉不笑。      余绯半夜陪蒋蕤蕤起来,还穿着保守的睡衣,披了件长款的外套。几番拉扯之下,外套从肩上滑落,遮不住她□□的肌肤。白嫩得像初开的白芙蓉。让房内的几个男人看直了眼。      吴昆心头的热气往外涌,他说:“刚才怎么没见你示弱呢?”他回头挖了眼周锐,说:“这样吧,我也不为难你。我只要有人留在这儿就够了。另外一个人,可以离开带我的人去取货,怎样?”      周锐顶了顶血腥的牙齿,说:“让她走。”      吴昆说:“谁走谁留,可不是由你说了算。”他觑着余绯露在裤管外的小腿,说:“不如让余医生留下,也好让她安抚安抚,这里病了许久的男人们。”      房内的几个男人顿时哈哈大笑,嘴里冒出些令人作呕的淫语。      余绯表情平淡,丝毫不受影响。      周锐浑身肌理紧绷,指尖不自主地颤抖着,像一头隐忍怒火和屈辱的狼。      淫邪的笑声许久才落下。      周锐目光仓促地落在余绯身上,又对吴昆说:“昆哥,大家都是道上的,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,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,何必把事情做绝?”      吴昆脸色一沉,咬牙切齿,“你以为老子还会给你翻身的机会吗?”      他猛地一拍桌,怒吼:“你他妈今天进我这儿了,就别想轻易出去!”      一旁的几个下手弟兄,也变了脸色,个个凶神恶煞,仇恨地盯着周锐。      昆哥说:“人要留!账要算!货,也要给老子吐出来!”他使了个眼神,几个下手立刻把周锐和余绯推到了桌前。      有人拿了一枚骰子,一个酒杯,放在桌上。      吴昆将骰子放在杯子里轻轻摇晃,对周锐说:“我在道上混,也是讲道义的。你劫了我的货,我问你讨点儿利息也不过分。”      他将杯子倒扣在桌上,拿起来,骰子最上方是六点。      “我要的利息就在你们身上。”吴昆凶狠地说,“你和你的女人,来赌一次。规则很简单,摇骰子,谁点数大,谁就赢。赌注,就是一条胳膊!”      余绯骇然失色。谁都知道,她是外科医生,手对她来说,比命更重要。      她无措茫然地看着周锐,又垂下眼。      她的手重要?周锐的手就不重要了吗?走投无路的挫败,歇斯底里的隐痛,浪潮一般袭人而来。      窒息的沉默之后,周锐沉声开口,说:“好。”      余绯惊愕地看着他。      他说:“你先。”      吴昆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,老神在在地看戏,悠哉地拿出打火机,点了烟。      余绯放好骰子,开始摇杯子。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边起伏跳动,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。      直到吴昆不耐烦地轻咳一声,她才扣下杯子,打开,四点。      她脸色一白。      轮到周锐,他随意摇了几下,打开杯子时,三点。      “该你了,”他说。      余绯迟疑地拿起杯子,慢慢地摇晃,手腕脱力。      两点。      她狠狠闭上眼。      周锐依旧从容不迫地摇骰子,轻轻一扣。     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倒扣的杯子上。吴昆“啧啧”两声,似乎很不满意赌博的过程。      他讥笑:“真没想到,赵先生还会这手。”      周锐沉默一笑,拿开杯子——一点!      余绯赢了。      周锐面色不改,将余绯护在身后。      吴昆向两个下手挑了挑下巴,两个下手立即向余绯扑过来。      像吴昆这样的人,说话根本没有原则可讲,周锐早料到他或许会有这一出。      他握住杯子,用力在桌上一磕,锋利的玻璃立刻成为武器。      两个下手立刻抄出沉重的铁棍,凶猛地击向余绯的手臂。      兔起鹘落间,周锐一转身,将余绯抱在怀中,铁棍狠辣地落在他的背上。      巨大的攻击力,打得他全身一颤,震得余绯心跳险些停止。      侧面一人抄着铁棍劈过来,周锐迅速转身,竟徒手接住铁棍,狠狠地握住,手背手臂青筋冒起,肌肉颤抖紧绷。      那人敌不过周锐,放开铁棍。      周锐握着铁棍,抬手一招,狠狠地砍在一人身上,围攻过来的几个人立刻四分五散。      吴昆见势不妙,豁然起身,豺狼一样向周锐出手。      周锐一脚踢翻桌子,桌子迅猛地向吴昆撞过去。他趁机带着余绯往门口撤,他在她身前抵挡所有危险,她在他身后,寻找安全的退路。      她握住了门把,一拧,却是反锁的。      恰在此时,吴昆已经推开桌子,从沙发底下抽出一柄长刀,追了上来。      几人轮番攻势,却都被周锐挡在外面,甚至受了伤。      吴昆激怒,趁着空挡,声东击西,一刀劈向周锐头顶。      余绯陡然失声:“小心!”      然而长刀在半空突然变了方向,砍向余绯手臂。      周锐猛地一抬手,竟生生地接住刀刃,死死捏住,顿时血流如注。      余绯陡然噤声,泪水潸然糊住了眼。她看见周锐后颈上的青筋根根冒起,背上的汗水混着血水,战栗难忍。      吴昆也没料想到周锐竟然会以身犯险,怔愣一瞬之时,周锐厉声低吼,铁棍猛向吴昆劈下。      吴昆顾此失彼,手头一松,长刀被周锐夺过去。      周锐看准时机,一刀划过吴昆肩膀,吴昆惨叫一声,捂着伤口跌倒在地面上。      几个下手惊慌地过去查看,吴昆粗吼:“他妈的给我宰了他们!”      周锐持刀对准门把,劈下去,门开了。      他拉着余绯冲出走廊,走廊尽头,已经被人围堵住,没了出口。     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,周锐当即把余绯挡在身后,迎身而上。      余绯被推搡着,撞到走廊上的啤酒。酒味冲得她热血上涌,想也没想,就把箱子里的啤酒往人身上扔。      啤酒泼了满地,玻璃渣子到处都是。      周锐带着余绯奔向走廊尽头。      “走开!”周锐抱住她的腰,一步上前,抬腿踢翻一排的啤酒。      “哐当”一声,啤酒像山洪一样,淌了一地。      追上来的人被玻璃渣和满地的啤酒挡住。      周锐拿出打火机,点燃,扔到地上。      “轰”一声,星星之火,瞬间在走廊上轰然炸开,火光里,传来痛骂声和惊叫声。      浓烈的酒味,在空气里蔓延,直冲头颅。      趁此机会,周锐带着余绯冲出别墅,打倒几个闲散的看门的,奔入漆黑未知的山林中。      南溪镇,多得是崇山峻岭,山道崎岖诡异。      周锐和余绯被带过来时,都被蒙住了眼睛,出了门,进入黑暗之中,根本无法分清东南西北。      山道蜿蜒陡峭,两边草木横生。余绯蹒跚的奔跑,经过一处陡坡,周锐转身过来拉她。      她这才恍然察觉满手心的腥腻,他的血染红了她的手心,都快干涸了。      她伸手,抱着他的手臂,问:“你怎样?”      周锐摇头,换了一只手,把她拉上去,说:“皮外伤,还能动。”      夜空乌云密集,头顶草木交织,无星无月,半点光亮都没有。      她没去碰他的伤口,摸索着,拉出睡衣的袖子,为他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迹。      风呼啦吹过,撞开四周的灌木,露出几分模糊的山地形状。      她问:“我们该往哪儿走?”      周锐抬头看了看天,幽暗的天,黑沉沉的云在移动。      他说:“找一处能看清地形的地方,判断方向,看参照物。”      余绯用力点头,“我们能走回去吗?”      “能,”他说,“我对南溪的地形了如指掌。”      她忽而想起,他甚至能画南溪地图,走出这一片山地,应该不难。      她跟上他的步伐,闷头往前走。    第37章 亘古   山野里,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。      风撞得黑影像鬼魅般峭楞。      周锐和余绯走出一段,终于到达一处空旷的高地,判断出了地形和方向。      有了方向,走起来顺利了很多。      两人开始下山,半山上,有开垦出的田埂菜地,还有不少人走出来的山径。      远远地,余绯看见了山腰上坐落着几户人家。她心底一喜,问:“要不然我们过去歇一下?”      周锐继续往前走,脚步虽稳,但步履明显变慢了。      他说:“不能去。”      余绯恍然大悟,他是担心吴昆的人会在半路埋伏拦截。他们逃出别墅这么长时间了,吴昆的人,只怕已经四处散开,满地搜索了。谁能保证,那些人家里,没有吴昆的人?说不定,他们一旦在人前路面,就有人向吴昆通风报信。      天际乌云被风吹散,淡淡的微光从天上飘下来,周锐四处逡巡,带着余绯向一处草石掩映的地方走过去。      他选了块干净的石头,让她坐下,说:“歇会儿。”      余绯依言坐下,身体被高高的灌木挡住。      周锐跪坐下来,目光警觉着,观察着四周的动静。      “你休息,”余绯说,“我来守。”      周锐没说话,沉默地看着她,胸膛缓慢迟钝地起伏着,呼吸声有些嘶哑。      余绯蹙眉,问:“你除了手,还伤到哪儿了?”      周锐不回答。      余绯伸手过去,摸他的脸,指尖触到涔涔冷汗。他来不及偏开头,余绯已经倾身过来,捧住了他的脸。      他的皮肤很凉,没有了往常那样蓬勃的热力。      他呼吸很沉,艰困又劳累。      他的背有些佝偻,不再挺拔。      冷涩的泪浸上眼眶,余绯深吸一口气,手顺着他的衣摆,探入他上衣中。      “你干什么?”他握住她的手腕。      她说:“看看你的伤。”      他把她的手抽出来,说:“只是挫伤,不要紧。”      “我要看了才放心。”她固执地说。      “回去再看。”他和她一样倔强。      “你怕什么?”余绯说,“又不是没看过。”      “你现在要和我说这个?”他有些无奈。      余绯拽住他的衣角,要往上提。      黑暗中突然有几道光,从不远处晃过来。      周锐抱住余绯,将她放倒,压在她身上,隐匿在灌木从里。      余绯陡然被放倒,险些惊叫,周锐沉重的身躯压下来,顺势捂住了她的嘴。      她嗫嚅着动了动唇,没出声。      两人严丝合缝,纹丝不动,被灌木丛隐蔽。      光束从头顶扫过,光起霎那间,余绯看清了周锐的眉眼。      他额头和脖子上,青筋冒出,脸上肌肉颤抖着,唇角有血,满脸冷汗。      他的身体紧绷,战栗,却生扛着,一动不动,将她牢牢地护在身下。      他经历了激烈的搏斗,漫长的跋涉,体能恐怕已经到达极限。      光一晃而过,紧接着,有脚步声从灌木丛外擦过。      吴昆的几个手下,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。      “跑得够远,现在都还没影。”      “是不是已经离开了?要不然先回去?”      “回去?回去被昆哥骂啊?”一人低声叫骂,“昆哥说了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找吧!”      其中一人啐了口,一脚踹在灌木上。      余绯心惊肉跳。      周锐依旧不动如山,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      杂沓的脚步声在耳边徘徊,刺激着人的心脏。      危机四伏,四面楚歌,时间骤然静止,似乎停滞不前。      他紧紧压着她,以身躯为盾,为她护航。他额上的汗滴下来,融进她眼底。      她想,如果这一刻,真是他们的最后一瞬,她该做什么?      余绯感觉浑身的血液,正快速地涌到心口,他有力的心跳,炙得她心头灼热难耐。她忽而仰起头,吻住了他的唇。      处于隐蔽状态的周锐一愣,依旧没动。      天幕的黑云被风吹散,淡月似的光,帷幕般落下。      她看见,他宽厚的背后,夜幕高远,有遥远的星辰,落在青山山脉上。      余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,摸到他干净的头发,还有粗粝温热,带着薄汗的皮肤。      他缓缓地放松呼吸,回吻她。吻得毫无章法,轻咬慢啃,像劫后余生的猛兽,激狂庆幸的爱抚。      风起,云在涌,星在移。      他的身躯很沉,重量很踏实,压在她身上,似乎要把这份力量,贯入这亘古永恒的青山里。      余绯想,即使沧海桑田,即使青山不再,她也会记得这云开风舒的一霎。      因为她终于在这一瞬确定,她爱上了周锐。      或许爱得更早,或许只是怦然一瞬的冲动,那又怎样呢?      ……      一吻结束,周锐依旧伏在余绯身上。      余绯抱住他,听着他沉缓的呼吸声,还有从山头抚过的风声。      她喜欢他压在身上的踏实感,厚重沉稳。      他的呼吸浮在她耳畔,周身的气息,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,罗网和磁石一样,让她插翅难逃,让她欲罢不能。      她想侧头看他,他却将下颌轻放在了她的肩上,像受伤寻求安抚的野兽。      余绯微微一怔,沉默了。      万籁俱寂,辽阔的山野里,传来窸窣的脚步声。      余绯警觉,轻轻推了推周锐的肩膀,“周锐,我们走吧。”      周锐没动,他反应有些迟钝,动作也僵硬艰困。      半晌后,他才撑起双手,支起身体,跪坐着起身,说:“走吧。”      他站起身,判断了方向,带着她往前走。      刚走出灌木丛,叠嶂黑暗的山野里,刺出几道凌乱晃动的手电光。      吴昆派来追他们的人居然又返回了。      始料不及的回马枪,让周锐和余绯来不及隐蔽。那群人顷刻间,像风一样就奔了过来。      余绯正想拉着周锐逃跑,周锐却原地不动,明锐的目光穿透黑暗,在寻找什么。      那群吴昆手下飞快靠近,看见了周锐和余绯,却依旧马不停蹄,刚像风一样擦过,身后又蹿出一群训练有素、行动速度干练的人,虎狼般扑过去,一人按住了一个。      “警察!不许动!”      ……      不过三两分钟时间,吴昆手下,就被警察控制住,全部铐了起来。      安静的山野,变得热闹起来。      周锐和余绯也被暂时控制,直到陆成出现,才得以脱身。      陆成见了周锐,给他一把枪,一只手电,说:“你小子命大,这回也算你立功了。”      周锐不和他寒暄,当即交代了吴昆老巢的大致方向,以及布控人手,说:“你的行动变慢了,再不去,人都跑了。”      陆成轻笑,“放心,跑不了。”      他立即带着几支队伍,直奔吴昆团伙的据点。      周锐和余绯跟随另外一支警队下山。      剩下的道路已算平坦,没走几步,就看见了蜿蜒的公路。      公路边,停靠着几辆车,车灯开着,光刺破黑暗。      余绯扶着周锐,借着车灯光,看清了他的脸色。他眉头紧皱,双唇发白,满脸是豆大的冷汗。这一路,他靠一股毅力和傲气,以镇定自若的姿态,护着她,带着她,丝毫没在她面前露出半分不妥。      余绯抬头,焦灼地看着他,狂澜般的情绪,都在触及他漆黑的眼睛时,归于平静。      他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她隐忍地摇头,说:“没什么。”      周锐继续往前走,有人从车上跑下来,奔到他面前时,脚步陡然停住。      “三哥?”木头见了周锐,跟见了鬼一样,“你怎么……”      周锐沉默不语,若无其事地从他身旁走过,没让他扶。      他走到车边,全身忽然一顿,颤抖着手去扶车门——没扶稳,骤然一头栽了下去。      “周锐!”      ……      周锐被拖上车,木头立刻驾车疾驰。      余绯撕开周锐的衣服,检查他的伤。他□□的上身,遍体鳞伤,伤痕横七竖八,没一处好的地方。      车上有急救箱,她给他上了药,换上干净的衣服。      他昏睡着,但眉头紧蹙,甚至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。      木头开着车,分神出来问:“怎样?伤得严重吗?”      余绯给周锐扣上扣子,说:“先去卫生院,做一个全面的检查,看看有没有伤筋动骨。”      四十分钟后,周锐被带进卫生院。余绯亲自为他做了CT、拍了X光。      他身体结实,并没有伤到筋骨,只是有脑震荡。      他的身份不适合住院,看了病,开了药,甚至不能留下病历。      诊疗结束后,木头就带他离开了。      周锐醒来时,躺在自己的床上。      房间内空无一人,阳光被窗帘遮住,室内室外都安安静静的。      他疲累的闭上眼,昏睡前的记忆,走马灯似的涌入脑海。      印象深刻,他清楚地记得,余绯又把他里里外外,都了解检查了一遍。躺在熟悉的床上时,她好像还给他换了衣服。      他掀开被子,果然不着一缕,只是穿着一条新的内.裤。      这条裤子,还是他压箱底的,没人知道他放哪儿——除非余绯翻了他的箱底。      有人敲门,他盖好被子。      “三哥,你醒了吗?”木头在门外问。      周锐微微蹙眉,说:“进来吧。”      木头推门进来,手里端着温水和药,分拣了,放在周锐床头,调侃说:“你是不是以为敲门的是余医生啊?”      周锐挪开眼,起身吃药。      木头说:“你醒晚了,余医生陪了你一晚,等你输完液,一大早她就走了。”      周锐就水吞了药,问:“她去哪儿了?”      木头说:“当然是上班啊,要不然去哪儿?”      周锐不再问了。忽而又问:“你说她陪我一晚?”      木头笑得怪里怪气,“对啊。”      “她睡哪儿?”周锐问。      木头说:“屋子里就你和她,我怎么知道?”      这房间里有两张床,一张是周锐的,另一张是木头的。      木头木了木,顿时反应过来,说:“三哥,我敢保证,余医生绝对没有睡我的床!”      他信誓旦旦,“昨晚我怕打扰你们,搬到隔壁和巴彦挤去了。”      周锐一笑,“那就好。”      木头说:“你就好好养伤吧,吴昆那边,已经快搞定了。”      周锐颔首,“我的手机呢?”      木头说:“放心吧,在陆成那儿。吴昆那伙人没那么精明,根本想不到从你手机里获取什么。等会儿陆成就把手机给送过来。”      陆成能及时找到周锐,归功于手机定位。      周锐被吴昆的人带走前,让蒋蕤蕤报了警。吴昆的人收走了周锐的手机,正好方便陆成定位找人,顺便确定了吴昆窝点的位置。      周锐在床上躺不住,休息够了,就起了床。    第38章 追逐 队里留了木头陪周锐。      说是陪,实则是监督。巴彦和猴子知道周锐不会安心养伤,只能勒令木头看着他。      木头当真敬职敬责,寸步不离。      下午时,周锐拿了钥匙,准备出门。      木头紧张兮兮,追上去问:“三哥,要出门啊?”      周锐说:“去接余绯。”      木头说:“不用。”      周锐蹙眉,依旧去开门,门却突然开了。      余绯站在门口,有些茫然地看着他。      门外的光,明净素丽,她一张素净的脸,晕在光里,明湛的眼睛注视着他。      一夜的惊心动魄,劫后余生,再相视,恍若隔世。      黑暗里携手奔跑,九死一生。      危机四伏中,平静的相拥,依旧振人心魂。      心底压抑的情绪,像风一样滋长。等到了此刻,风停,人静。      余绯进了门,把钥匙还给木头。      木头很识趣地溜回了房间里,还关上了门。     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客厅,把带来的食材放厨房里。      周锐亦步亦趋地跟进去,问:“你要做饭?”      余绯把肉和菜放进水槽里,说:“我不会。”她转身,看着他,说:“但我可以尝试一下。”      周锐盯了她几秒,说:“我会。”      余绯担忧他的伤,“我来给你打下手。”      余绯很少买菜,不会挑选,周锐把肉放在菜板上切,说:“肉要买肥瘦适中的,知道吗?”      他下刀动作熟练,切得很均匀。作为外科医生的余绯,都不嫌弃他持刀的手艺。      她说:“好,下次带你一起去买。”      周锐闻言一顿,又继续忙活。他空着受伤的手,单手操作也有条不紊。      他把活鱼捞起来,剃鱼鳞。鱼没死透,挣扎几下,溅起不少血水,滴在他的脸上。      余绯抽了纸,捧着他下巴,把他的脸转过来,说:“别动。”      周锐有些僵硬,依旧俯下身让她擦拭。      她抚过他眉眼时,他闭上了眼睛。余绯近距离端详他的样子,漆黑浓密的眉毛,整齐的睫毛,很硬,就像他脾气一样硬。      可她爱不释手。      “好了。”擦完之后,她说。      周锐睁开眼,发现两人离得很近。      她勾住周锐的脖子,摸到他后颈的伤痕。      周锐问她:“还有吗?”      余绯一怔,说:“没有了。”      她放开他,把纸扔进垃圾桶。      一时相顾无言。      她专注地望着周锐,周锐在做饭。小小的空间,一对男女,做着最平凡的事情。但对于他们来说,却是难得的奢望。      周锐处理好鱼,抬眼迎上她的眼睛,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余绯问:“你以后还会给我做饭吗?”      周锐沉默了。      他暂时给不了她希望,也不能轻易对她许诺。      余绯也不深究,岔开了话题,说:“看你挺熟练的,以前经常做饭?”      周锐开了火,放油,说:“以前要给阿山做饭,所以研究过。”      余绯沉了脸,“阿珊是谁?”      周锐笑而不语。      余绯轻哼一声,出了厨房。      周锐手艺还不错,做了三菜一汤,分量很大。      木头闻到香味,适时从房里出来了。      余绯担心饭菜做太多吃不完,谁知木头端起碗后,就一顿风卷云残。周锐一个大男人,食量也不小,没过一会儿,饭菜就吃得干干净净,汤都不剩了。      周锐问她:“吃饱了吗?”      余绯吃了两碗,肚子发撑,说:“饱了。”      木头仰天躺在沙发上,抚着肚子,打着嗝说:“余医生,你以后要常来,这样我就能天天吃到三哥做的饭了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“他平时不做饭吗?”      木头“切”了一声,“余医生,你该管管三哥,三哥平时很懒。他宁愿出任务,也不愿意给我们做饭。我看这顿饭,他是为你做的。”      周锐一脚踹在他腿上。      木头哀嚎,又撑起身,兴奋地问余绯:“余医生,你有男朋友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还没有。”      木头说:“你看我家三哥怎样啊?”      余绯说:“还凑合吧。”      木头说:“哪儿能呢?我们三哥人帅,能干,还会做饭,关键是会疼人!余医生,你要嫁给他,你们两人肯定是绝配!”      周锐伸手把他提起来,说:“洗碗去!”      木头讪讪地收拾碗筷进了厨房。      余绯起身走动,顺便参观这套居室。再怎么也受过军事化训练,这几个男人住的地方,干净单调,找不出什么问题。      三室一厅,其中一个卧室的门紧闭着。      余绯路过,听见房内有窸窣的动静。周锐几人并不防备她,吩咐过她可以随便看。她也没怎么客气,听见动静后,就推开了房门。      门一开,一条黑影蹿了过来,冲着余绯“汪”一声!      这卧室最小,竟住着一条德国黑背。它警惕地离余绯两三米远,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,好奇又防备。      她回头,冲收拾客厅的周锐说:“你养的狗?”      周锐一个箭步走过来,见那只犬并没有攻击余绯,对它做了个指令。      德国黑背乖乖地坐下。      余绯惊喜:“这是警犬!?”      周锐屈起手指,轻敲她的头,说:“所以,你还叫它狗?”      余绯军人世家出身,也接触过不少警犬。她知道,对于军人来说,警犬相当于战友。所以军人不会叫警犬为“狗”,那是对战友的不尊重。      周锐说:“它叫阿山,是一条缉毒犬。”      阿山长得高高壮壮,毛色光滑,眼神犀利,威风凛凛!      余绯很喜欢,走进房间,蹲下身抚摸阿山。      阿山坐着,摇动尾巴,凑上来嗅她。      周锐跟过来,搂住阿山的脖子,揉了揉,“臭小子!”      余绯摸阿山的头,说:“它很亲人。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。”      “是吗?”余绯心头一跳。      周锐下颌崩了崩,说:“你可以试着和它玩。”      余绯立即起身,行云流水地下指令。      “坐!”      阿山坐好。      “卧!”      阿山卧好。      “立!”      阿山起立,双眼专注地看着她。      “吠!”      阿山扯起嗓子叫。      余绯心头大喜,狠狠地揉阿山的脖子。      周锐平静地盯着她,瞳孔幽深漆黑,问:“你会指挥警犬?”      余晖说:“从小就接触过,也是跟人家学的。”      周锐脸色淡淡。      他早该看出,她出生不凡。      阿山玩了会儿,开始在房里来回蹿。      她问:“它怎么了?”      周锐从墙上拿下牵引绳,说:“它想出去玩。”      他给阿山套上绳子,阿山高兴得围着他打转。      “出去走走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说:“好啊。”      周锐向木头打了声招呼,就和余绯一起,带着阿山出了门。      小镇古道阡陌纵横,因旅游开发,道旁商业店铺林立。远远看去,幽深迂回的巷道,堆砌着古老的色彩,流转着时尚绚丽的光芒。临溪街一路繁华,璀璨灯火日夜不歇,往来行人熙熙攘攘。      阿山走在前头,规规矩矩的。      余绯见阿山把绳绷得笔直,问:“你多久没带它出来了?”      四周人多,阿山长得雄壮凶猛,不少行人害怕,绕着道走。周锐只好又收短了绳,说:“记不得了,但有两三个月没亲自带它出来了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难为它了。”      周锐命令阿山靠着他的腿走,说:“阿山快十岁了,年纪大了。况且,它曾经出任务时,受过重伤,已经不适合剧烈运动了。”      余绯蹙了蹙眉,低头瞧着阿山的背影,生出几分敬畏。      “你不打算送它到警犬基地养老吗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揉了揉阿山的头,“是个男人就不会服老,阿山也一样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震,向周锐挑眉,说:“所以,像你这样的男人,就是死要面子。”      受了伤,还强撑,不肯低头,不肯屈服,不肯倒下,不肯认输!      “死要面子?”周锐一双眼睛危险起来,乜着她,“你这是瞧不起我们阿山?”他嗤然笑着,蹲下身,与阿山平视,说:“阿山,想不想让她看看你的实力?”      阿山低声吠了两声,两条前爪刨着地,很不服气。      周锐目光锁定南溪镇里一处著名的古建筑群,牵着阿山走到建筑群的一条小巷口。      他说:“这处古建筑群,由东向西,方圆三公里,里面的古道弯弯曲曲,折合下来,从这里跑到西边出口,怎么也得十七.八分钟。”      余绯不明所以,“你想跑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们一起跑,我让阿山带着你。”      余绯蹙眉:“为什么不是你带着我?”      周锐意味深长一笑,说:“我来跑,你骑车。”      他去路边,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,交给她。      余绯犹豫,“你身上有伤,我怕你身体受不了。”      “身体受不了?”周锐眯眼看着她。      余绯别开目光,脸有些发红。      周锐拉起休闲装的拉链,动作肆意地理了理衣帽。      深黑色的衣服,流畅地勾着他矫健的身形,一举一动间,衬得他身体的骨骼修长、均匀,他身体里蓄着力量,有铁一样的剽悍遒劲,也隐着分明的俊美。      余绯心头砰然一跳。      他问:“准备好了吗?我在尽头等你。”      余绯被他激起了斗志,说:“你别跑到一半就虚了。”      “虚?”周锐冷笑。      他解开阿山的绳子,对阿山说:“阿山,如果她跑丢了,记得把她带来找我。”      阿山摇头摆尾。      两人、一犬,准备就绪。      一声令下,余绯蹬着车往前冲。      周锐如同捕食的猎豹,一跃而出。      阿山如离弦的箭,紧随着他冲刺出去。      一车,一人、一犬,在阡陌古道里飞奔!追逐的力量和激情,将这处沉寂百年的古老街道,一一唤醒!      悠长的街道里闪过人影,有玩耍的孩童欢叫着尾随,女孩儿尖叫着喊“好帅!”都还没看清,那飞奔的人影已经冲出了视线。      余绯拼命地踩着车,古道里,青瓦白墙飞速后退,被拉扯成扭曲的画面。      每一次,她都以为再也追不上周锐的身影时,然后一拐弯,就看见一人一犬,站在街尾,安静地等她。      待她快要接近,一人一犬,又开始向前狂奔。      追逐、等待……      再追逐、再等待……      她始终不曾停歇,他也不曾真正远离。      穿街的风,擦着耳畔吹过。她冲过一个个路口,一次次如期地等到他的身影。      他始终像一棵高阔的树,为她停驻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一路追到尽头,却没发现周锐和阿山的影子。      古道外,是繁荣热闹的临溪街,人群来往穿梭。      余绯下车,推着车走,四处寻找周锐身影。      她刚走出街道,突然被人伸手往旁边一拽!      她猝不及防,一个趔趄,倒在了这人怀里。      他抱住她的肩膀,一转身,把她轻轻按在墙上。他俯身,注视着她,眼神锐利漆黑,但深处,好似有被羁绊束缚的力量,正要冲破挣扎而出。      他呼吸急促,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脸上。      他抬手,粗粝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耳朵,沉声问:“死要面子?身体虚?嗯?”      上扬的语调,勾得余绯心颤了颤。      她微微偏开脸,看见阿山蹲在一旁,竖着耳朵,冲她“汪”一声,跟它主人一样桀骜。      她眉心急促地跳着,问:“你中途停那么多次干什么?”      他轻轻执着她的下巴,说:“怕你追不上。”      余绯快速将他全身打量一遍,眼底笑意流转,说:“周队长,我也是要面子的。”      周锐静了一秒,突然沉沉笑了,笑声从胸膛里出来,震撼着余绯的心房。      他说:“余绯,无论你我相隔多远,我都依你。”      他说:“你在前,我就追,你在后,我就等。” 第39章 沦陷 余绯紧贴着周锐的胸膛,身体有些发软。      他的话,落在她耳畔,震慑她的心魂。她抬起手,手心贴在他胸膛上。      剧烈的奔跑,让他整个人心潮澎湃,周身的血液快速奔涌循环,心跳有力铿锵,一下一下,擂打着她的掌心。      他心里就像住了一只野性难驯的兽,一旦关乎她,内心深处的兽性就按压不住。      她笔直地注视着他,目光坦荡审视。      夜幕初临,溪水之畔华灯初上,水上的风雨桥灯光亮起。      阿山许久没有得到周锐的关注,开始在他腿边窜来窜去。      余绯被他压得有些窒息,顺势轻轻推开他。      周锐捡起牵引绳,给阿山套上。      余绯说:“去风雨桥上走走吧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好。”      余绯往前走了一步,顿时皱眉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周锐问。      余绯说:“刚才骑车太急,脚别了一下。”      周锐要查看她的脚,余绯退后一步,说:“没伤到,等会儿就好了。”      周锐干脆弯下腰,说:“我背你。”      余绯其实很喜欢他宽厚的背,于是攀住他的肩,安心地趴在他的背上。      溪水把风雨桥勾成了一轮满月。      两人刚上桥,忽而听到桥下有人喊:“新娘子来了!”      余绯一回头,见一身红妆的新娘,坐在花轿里。      新郎扶着新娘出了花轿,不等她落地,背着新娘,开始过桥。      迎亲的队伍里,有人在桥上发喜糖。      一把喜糖递到余绯手边,余绯双手捧着。      迎亲的人一脸喜庆地看着她的周锐,充满祝福,说:“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!”      余绯笑弯了眼,说:“谢谢!”      等新人下了桥,周锐背着她继续往前走。      她把下巴放下他肩上,忽然问:“周锐,你是不是喜欢我了?”      周锐闻言,脚步一停,沉默一瞬,继续往前走。      余绯侧首看他,摇曳的水光落在他起伏的侧颜上,衬得他轮廓峻峭疏离。      她攀住他的肩,往前凑,轻声在他耳边问:“周锐,你是不是爱上我了?”      周锐背着她,站在桥中央,站在水面那一轮满月里。      片刻后,他放下她。      她不明所以,继续问:“周锐,你……”      剩下的疑问,都沉浸在了他温柔的吻里。      余绯忍不住扬起唇角,眯起眼睛——她看见,满桥的光影,纠缠着他和她的身影,缠绵亲昵。      周锐没闭眼,端详着这个叫做余绯的女人。      他明明知道,他们之间有距离,有天堑鸿沟。      他防守过,拒绝过,疏离过……      可有什么用?      如果不能忘记过去,也不能轻许未来。      那,就现在,此刻,爱上她吧!      ……      天彻底黑了,临溪街灯火通明。      阿山走累了,趴在桥上,静静地守着相拥的男女。      这个吻,吻得深切又克制。      到底怕太引人注意,周锐背着她下了桥。      两人紧紧相贴,走在青山环绕的古老街头。      随水转动的水车,溢彩流光的溪水,光影流转的琼楼,车水马龙,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      她牵着阿山,搂住他的脖子,说:“我喜欢这样。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喜欢我背着你?”      余绯摇头,侧首看着他,说:“我喜欢有你,有我,还有阿山。”      这样的圆满,圆满得让她变得贪婪,永不知足,想要更多。      周锐静默。      他喜欢得比她多,比她深。      他把她放在心里。      但他肩上,还负着青山。      喧嚣像潮水似的拍打而来,又像潮水似的退却。      他搂紧她,有万千的话想交代,等到了嘴边,却说不出口。      余绯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,没留神,等他停下,发现已经到了他住处楼下。      她下了地,问:“你要请我上去坐坐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当然。”      他领着她进了楼道,开门时,说:“这几天你搬过来和我住。”      余绯怔愕,“怎么?你很急?”      周锐下颌绷紧,隐忍着情绪,说:“我让人给你找了个住处,比较隐蔽安全。今晚你就暂时将就一下。”      余绯笑着说:“不将就。”      周锐这里住的都是男人,知道余绯会住进来,一个个都收敛规矩了。      木头自觉地把房间收拾干净,搬去和巴彦一间房,顺便把床套和床褥都换了。      “余医生,都干净的,你放心睡。”木头说。      余绯往周锐房里一瞟,果然干净整洁,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,地板一尘不染。      她说:“谢谢。”      木头有些不好意思,猫着去了巴彦房间。      夜晚,余绯先洗了澡,躺在了周锐的床上。      周锐拿了换洗衣裳去卫生间,中途被巴彦叫走。      “老三,我们谈谈。”巴彦说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和巴彦去了猴子房间。      猴子的房间离余绯睡的房间远,隔音也好些。      巴彦开了电视,调高音量,回头见周锐闲散地坐在床上。      他心头窝着火,又生生地压回去。      周锐眸子清亮,盯着他,“你要谈什么?”      巴彦怒视他,低吼:“老三,你这是在冒险!”      周锐坐直,眉头一蹙,没有反驳。      巴彦咬牙,“你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!我早就提醒过你,你只要保证她在南溪的安全就够了,但别越线!你都忘了?”      周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烟,点上,慢慢地吸了一口。      巴彦逼近一步,“周锐,你别后悔!”      周锐抬头,漆黑深邃的眸子,鹰眼一样逼迫犀利。      他说:“我不会!”      巴彦呼吸急促,“你明明知道她有未婚夫!”      周锐捏紧烟头,说:“他已经死了。”      巴彦厉声说:“可你别忘了他是怎么死的。”      气氛陡然一静,压抑骇人。      周锐指尖的烟,火星明灭,一段烟灰无声颤抖落下。      巴彦噤声,脸色悲沉。      静了几秒,他说:“老三,我不是想故意揭你伤疤——但你想过没有?”      他说:“如果她知道了真相……”      周锐打断他,“没有如果。”      他掐灭烟,起身,陡然拔高的身躯挺拔高阔。      他说:“那些我都不在乎。”      巴彦脸色愠怒,还想说什么,周锐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“巴彦,你有妻有儿,你应该比我懂。”      巴彦是蒙古壮汉,与周锐身高相当,两个男人只是递一个眼神,就能心照不宣。      周锐问:“如果现在让你为了职责和使命,放弃家庭,放弃妻儿,你愿意吗?”      巴彦哑口无言,半晌后,憋出一句:“那能一样吗?”      “怎么不一样?”周锐反倒笑了,“你多久没回草原看过他们了?你就不想吗?”      巴彦愣了,眼眶有些红。      他推开周锐,说:“算了,你好自为之。”      他转身,背对着周锐,说:“清剿吴昆团伙的行动,可能已经让白狼起了疑。你趁早让余绯离开南溪。”      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,闷不吭声地回房去了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回了房,头发上浸着水,很黑。古铜色的皮肤上透着热气,热血蓬勃。      他拿毛巾擦头,坐在床上。      余绯抬起头来,露出一双眼睛,瞧着他。      “还没睡?”他放下毛巾,垂眼看着她。      她在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,面向他,说:“你洗澡洗那么久?”      周锐掀开被子,躺在木头的床上,说:“洗澡时想着你,所以洗久了。”      余绯脸上一热,“流氓!”      周锐轻笑,声音沉沉的,像巍峨山间低啸的风。      余绯也笑,说:“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。”      夜很静,温和的灯光映在她眼里。      安静下来,两人的呼吸声清浅温存。      她说:“周锐,我有点冷。”      她又在引诱他,可他偏偏就喜欢。      他掀开被子下床,回到自己床上,把她往怀里一捞,用被子裹住。      余绯心满意得,在他手臂上蹭了蹭。      她轻声在他耳边问:“你们队里有几个人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、巴彦、猴子、木头。”顿了顿,他又说:“还有阿山。”      “这么少?”      “起初人挺多的,后来有的人走了。”      “有人牺牲吗?”余绯问。      “……有,”周锐嗓音沉下去,声音也暗沉,他说:“有个叫郭朗的新兵,第一次出任务,太紧张,大意中弹了,没抢救过来。”      他说得平平淡淡,但胸膛起伏迟缓。      他懊悔,自责,甚至怀着长久的愧疚。      余绯“嗯”了一声,抱紧他。      她想了解他的世界,走进他的心。      她又问:“巴彦呢?他是少数民族?”      周锐说:“蒙古族,刚进部队时,尝尝吹嘘自己是蒙古王族的后裔。”      他轻笑,“他脾气最古怪,刚入伍时,挨了不少收拾,可他从小在草原长大,最会打架摔跤,找他干架的人,都占不到便宜。”      “猴子呢?”      “他搞情报的,消息很灵通,负责和线人联系。最厉害的是包打听,到了一处地儿,不出二十四小时,他准会把大街小巷的八卦都弄得一清二楚。”他抱紧她,“他喜欢打手游,电脑玩儿得很溜,是从公安技术刑侦处调过来的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看他房里有很多设备,都是他用来获取情报的?”      “是。”      “木头呢?”      “木头最小,也最老实,比较孩子气,”周锐抚了抚她的下巴,“你以后少欺负他。”      余绯仰头,看进他眼底。      他眼底盛着星空,无边,深沉。      他额头抵着她,“不问问我吗?”      她轻轻阖上眼,“你还需要问吗?早晚,我会了解你,里里外外地了解你。”      周锐捏着她下巴,轻轻一抬,低头吻下去。      她热情大胆地回应他,身体贴过去,与他严丝合缝。      血气方刚的男人,与心爱的姑娘同床共枕,经不得半点撩拨。      他浑身僵硬,滚烫,隐忍着,推开她。      余绯缠住他的腰,感受到了他的灼热贲张。      她悄声问:“周锐。”      “嗯?”      “你们队里,没女人吗?”      他捏住她的手腕,“怎么?”      她垂了垂眼睛,“你以前,这样了,怎么解决?”      他呼吸粗沉,说:“忍着。”      她故意使坏,“每一次都忍得住吗?”      他盯着她,眼神危危。片刻后,他捏了捏她的右手。      余绯顿时明白过来,低声问:“需要我帮你吗?”       第40章 青山 周锐为余绯找的新住处,是一位女警家,离卫生院很近。      女警在外出任务,十天半月回不来,三室一厅的房子刚好够余绯和学生居住。      次日,余绯带着蒋蕤蕤几人搬了过去。      周锐般余绯搬行李。      “这里不错,”余绯住次卧,“还能看见卫生院。”      周锐开了窗,“你安心住,这周围住的都是警察,很安全。”      余绯坐在床上,仰头看着他,“我更喜欢住你那儿。”      周锐捏了捏她的脸。      等其他几人都安顿好,他在房里四处查看了一番,没发现不妥。      余绯换好被套,躺在床上,接了个电话。      看到来电显示,她脸色一冷。      周锐正推门而进,她当即掐断了电话。      “怎么不接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把手机扔一边,说:“骚扰电话,打了好几次了。”      周锐目光平静,点点头,“以后把这种电话拉黑。”      时间已经不早,周锐接了木头的电话,离开了。      换了住处,蒋蕤蕤几人比较兴奋。      “老师!”蒋蕤蕤敲余绯的门,“我和思彤商量,晚上煮火锅吃,你觉得行吗?”      余绯开了门,见她一脸兴奋,说:“可以,但是别碰坏人家的东西。”      蒋蕤蕤连连点头,“不会的!”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,问:“老师,周先生为什么帮我们找房子?”      余绯轻笑,解释:“这里离卫生院近,更安全。”      冯思彤恰巧从主卧中出来,闻言看过来,“可是,我们最多只能住一周了。”      余绯怔愣,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   冯思彤晃了晃手里的手机,说:“我已经接到主任电话,他让我通知你,交流援医,在一周后结束。”      余绯静住,默了一瞬,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她关了门,回房,调出未接来电,拨了回去。      电话很快接通了。      余绯调整了呼吸,才开口:“主任。”      孟景然有些意外,“怎么生分了?以前不都叫我老师吗?”      余绯没说话。      孟景然轻叹一声,“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你会不会心情好点儿?”      余绯冷声问:“什么消息?”      孟景然很温和,声音也低润,不紧不慢地说:“文件下来了,你的交流援医可以结束了,一周后,你就可以回来继续工作。”      余绯无声笑了,“怎么?医院的人,你都摆平了吗?”      “余绯,”孟景然不怒而威,“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?”他长长地沉了一口气,说:“我知道你想回来……”      “不,”余绯打断他,“主任,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,我学医,不是为了你所谓的那些。”      孟景然的声音戛然而止。      很静,甚至能听见手机里电流的声音。      许久后,孟景然问:“那你为了什么?”      他问:“你不想出名趁早?”      “你不想得到界内认可?”      “你不想……”      余绯捏紧手机,“我当初想过,”她一梗,心头沉甸甸的,“我承认,你说的那些,我都想过。”      “那不就对了,”孟景然松了一口气,“既然想,就早点回来,窝在南溪那种地方,能有什么盼头?”      他谆谆教诲,“我这边,还真的却不得你这样的人才。”      余绯勾唇轻笑,有些讥诮。      孟景然说:“回来吧,你不属于那种地方。我连机票都给你订好了,待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。”      通话结束了,孟景然果然把航班信息发了过来。      蒋蕤蕤几人高兴得抱在一起大笑。      “终于可以回去了!”      “来这里交流援医,也算是锻炼了!这个经历,对评定职称肯定有利!”      “我不管,我回去的第一件事,就是吃大餐,逛街,逛商场,买买买!”      余绯蒙头倒在床上,翻出了周锐的号码。      犹豫不决,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。      就算要走,也该当面告诉他。      ……      收整妥当后,余绯和几个学生照旧去卫生院工作。      进入办公室时,余绯有些恍然。难以相信,有些习惯和事物,你才刚开始适应,就必须舍弃离开了。      快下班时,她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。      她把杂物放进整理箱后,刚准备出门,迎面就碰见许萦。      许萦把包包挂在肩上,往门口瞧,没见到周锐的车,说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先不回去,我请你吃饭。”      许萦欣然答应:“正好,宰你一顿!”      两人去了热闹的临溪街,找了家安静的餐馆。      等菜时,许萦问:“听说你要走了?”      余绯一愣,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   许萦说:“我去主任办公室,看到了文件。”      余绯一笑,“所以今天请你一顿,免得你说我小气。来了这么久,没请同事吃顿饭。”      许萦默了默,问:“回去有什么打算?”      余绯顿住,脑子有些木。      她说:“没什么打算,可能还和以前一样。”      许萦打趣,“听说你回去后,就能评主治医师,这还叫和以前一样?”      余绯一笑,岔开这个话题,“你呢?还要在这里留多久?”      许萦摇头,“估计也不会太久了。我爸妈催我回去,连婚房都给我选好了。”      她神色有些倦,虽然化了淡妆,但灯光依旧照出她眼下的黑影。      余绯给她倒了杯热水,问:“回去之后,还做这行吗?”      许萦说:“我不做医生还能做什么?”她蹙眉,“何况……许多戒毒的病人,还需要我长期关注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帮人戒毒难吗?”      “你说呢?”许萦反问,“你难道没听说过,一旦沾上毒品,就再难戒掉了吗?”她顿了顿,“不过,那是普遍情况,也有人成功戒掉毒瘾的。”      街头渐渐热闹,两人置身于市井喧嚣中,仿佛老友一样交谈。      余绯喟叹:“戒毒的成功率太低了,比我见过的最难的手术成功率还低。”      许萦耸耸肩,有些无奈,“的确有不少人染上毒瘾,可是也有不少人不甘于沉沦黑暗和绝望中。只要有人还曾抱着一丝希望,我这个做医生的,就不能先比患者放弃。”      余绯心头触动,“我简直要对你肃然起敬了。”      “别啊,”许萦一笑,露出整齐晶白的牙齿,“其实我挺挫败的,我在美.沙.酮科室这么些年,就没成功帮人戒断过毒瘾。有一个,眼看就要成功了,结果功亏一篑,没控制住,最后还是进了戒毒所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这样都没想过放弃?”      许萦蹙眉,“我认为,我帮人戒毒,只是在完成我分内的工作。我连工作都要放弃,那我吃什么喝什么?我还怎么生活?”      余绯钦佩许萦,她是一位可爱的医生。      她穿上了白大褂,就算褪下,也依旧坚守信仰。      而有的人,退下了戎装,就成草莽;有的人,脱下官帽,也不过一介庸人。      这世上,就是有一种人,如周锐,如许萦,肩上扛着青山。      余绯问:“如果有一天你退休了呢?不会有遗憾吗?”      许萦无所谓地笑了笑,“我退休了有什么关系呢?我离开了,自会有后来人。”      余绯心底荡起涟漪,感慨万千。      有种信仰,自会流传千古,自会薪火不灭。      她蓦然想起周锐,想起他清健高阔的背影,想起他坚毅英朗的脸庞,想起他身上的累累伤痕。      他本该如雄鹰,飞跃青山,站在高处。      可他依旧选择隐没于青山里。      不是不愿光芒万丈。      只是因为,山就在那里。      ……      吃过晚饭,余绯接到周锐的电话。      周锐来店外接她,许萦识趣地不当电灯泡,先行离开了。      周锐陪余绯往回走。      临溪街再古美的风景,走过千遍,也变得寻常。      但和周锐一起走,她总是希望,这条古道,能变得长一些。      他步子大,将就着她的步伐,走得缓,他问:“今天忙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不忙,今天的患者少。”她侧首看他,“你呢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也不忙,跟着陆成例行检查,暗中盯着尹涛和田七,得空的时候,还给阿山洗了个澡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你负责的案子,什么时候能结束?”      周锐脚步微微一顿,“怎么?”      他目光研判,让她心头一蹙,说:“没什么,怕你太忙。”      “你放心,”他平静而笃定,“再忙也不会冷落了你。”      余绯的心稍微舒展,说:“其实我不介意你工作忙。”      周锐扬眉,揉了揉她的头发。      余绯仰头看他,“我又没有告诉过你,我的……我曾经的未婚夫,是一个警察。”      周锐垂下手,“你说过。”      余绯勾住他的手指,抚着他粗糙的手心。他的手掌很厚,热而干燥,又有些软,轻轻一握,很有力道。      她说:“其实,我和他的婚事,是双方父母一手促成的。我并不反对,但也不期待。我之所以能同意和他结婚,只是因为,我和他都能理解对方的生活和工作。”      她说:“他是警察,成天呆在部队、执行任务,很忙。我是医生,工作排满,有时甚至二十四小时不休,也很忙。但是我们都默契地不干涉对方,他也从来不要求我辞退工作,回归家庭。所以,我觉得他不麻烦,很省事,就同意了婚事。”      “哦?”周锐握紧她的手,迎上她殷切的眼睛,说:“和我谈论别的男人,我可会不高兴。”      何况这个男人,还曾经是她的未婚夫。      余绯轻哼,“你呢?难道你就没想过别的女人?”      “没有。”周锐不慌不忙地说。      余绯乜着他,似信非信。      周锐拉着她的手,继续往前走,说:“我要是想女人了,就会来找你。”      余绯脚步一僵,拽住他的手,走到他身前,踮起脚尖,看着他,一字一顿地说:“周锐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    第41章 迎战 周锐把余绯送到了家门口。      余绯拿出钥匙开门,对他说:“进去坐坐?”      蒋蕤蕤几个人正窝在自己房间里,余绯趁机带着周锐进了自己屋。      周锐站在屋中央,环视一圈,见余绯的行李箱摆放在床前,箱子里的东西整整齐齐,收拾得很妥当。      回来的路上,余绯一直在找机会,想告诉周锐自己要离开南溪的事情。      她从不是太过拘泥的人,但此时却纠结于该如何组织语言。      正犹豫怎么开口,门被人敲响了。      余绯去开门,门外的白浩然立刻伸了个脑袋进来,看见周锐,顿时惊讶又窘迫。      余绯问:“有事吗?”      白浩然说:“我和思彤、蕤蕤决定明天去买些南溪的特产带回去,老师,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买的吗?”      余绯背脊一僵,突然感觉到周锐的目光笔直地投过来,顿时如芒在背。      白浩然疑惑地看着她,“老师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什么需要带的,谢谢。”      她关了门,周锐的气息突然靠近,包裹着她。      他健硕高大的身躯压过来,她转身,面对他。      “周锐……”      他吻下来,急切地堵住她后面的话。      她被压在他和门之间,似推拒,又似迎承。她整个人渐渐变软,就像倚墙而生的藤蔓,慢慢地舒展枝叶,不由自主地靠近他,纠缠他。      他们渐渐忘情,不满足于唇舌之间的亲密。他捧住她的脸,吻她的发迹、额头、鼻梁……      最后吻她的眼睛。      他撑在门上,目光灼灼,看进她眼底。      问:“什么时候走?”      她有些气喘,闻言却是僵了。      半晌后,她说:“一周后,晚上九点的飞机。”      他抚她的头发,额头抵住她,说:“好,我送你。”      她偎进他怀里,说:“好。”      也不知是谁先接近。唇舌再次相亲时,余绯心底满是颤栗。      她生出莫名的惶恐,突然害怕离别。      他们才刚刚确认彼此,就即将分离。甚至在往后,也会聚少离多。      她无法想象,当她在温柔绮丽的都城时,他却在破败的荒野中奔波,甚至与危险死亡为伍。      她抱紧他,问:“周锐,你会想我吗?”      他说:“会。”      她说:“想我了怎么办?”      周锐沉默,漆黑的眼睛无言冰冷。片刻后,他勾唇轻笑,握住她的右手,问:“你说呢?还能怎么办?”      余绯恨恨地掰他的指尖,“流氓!”      周锐轻笑,胸膛振动着,擂着她的耳朵。      “余绯。”      “嗯?”她应他。      “你安心工作,”他说,“等我忙完了,就去找你。”      她说:“好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周锐接到巴彦的电话,匆匆忙忙地往回赶。      天气变暖,气温回升很快,周锐从底楼奔到八楼,跑出一身的汗。      一进门,他就脱了外套。      巴彦听到开门声,出来看,“回来得正好,猴子刚刚获得了新情报。”      他转身往猴子的房间走。      周锐跟进去。      猴子趴在桌上,巴彦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。      “醒了,还睡!”      猴子惊醒,晃眼看见了周锐,双眼一亮,“三哥,你回来了?”      巴彦说:“你说的那个消息呢?快拿出来看。”      猴子忙不迭地拿出手机,打开一款手机社交软件。      这个软件的账号,只关注了一个叫“田七1257”的人。      猴子进入“田七1257”的主页,说:“今天早上八点半,他发了一条动态——新月沟,满月晚上,走一趟。”      周锐蹙眉,若有所思,说:“交易的时间和地点?”      猴子点头,“照你和夜宴那边的约定来看,的确是交易时间和地点。”      周锐明了。当初在夜宴,他问过尹涛交易的时间地点,可尹涛没明确告诉他,只让他关注这个“田七1257”的社交账号。      “看来,时间是满月……也就是十五晚上八点半,地点是新月沟。”      巴彦问:“今天初几?”      猴子说:“今天初八,还有七天。”      巴彦:“为什么在新月沟?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脑海里勾出南溪地图,说:“新月沟是一处山谷,地形复杂,交通不便。我推测,白狼选择在那里交易,是为安全考虑。而且,从以往的经验看,新月沟可能只是个碰头的地方。”      巴彦狠狠握拳,“只要白狼敢出来,就要抓住机会逮捕他。就算逮不住,砍了他的左膀右臂,也不错!”      周锐摇头,“白狼做事相当谨慎,而且他为人狡猾,怎么可能亲自出来交易?”      巴彦噤声,也没气馁,接着说:“如果能在交易时,抓住负责接头的人,带回来审审,说不定能问出些信息。”他咬牙,“就算无法逮捕白狼的核心人物,得到些有价值的消息,也不枉我们辛苦一场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在一周后离开南溪。      她搭乘下午的一班列车通往省城,中午时收拾好行礼,周锐开车来送她。      余绯来时没带多少东西,走时也轻装便行,只是心是满的。      到达车站,蒋蕤蕤几个学生先找到车厢,上了列车。      余绯随即也进了车厢,周锐推着她的行礼走在后面。      车厢内人来人往,形形□□的旅人或坐或走,有漠然玩手机的,有与亲友告别的,也有兴奋地讨论计划下一个旅程的……      余绯找到自己的位置,周锐把小一些的行李箱放行李架上。      停车的时间短暂,周锐还没想好如何告别。      他从余绯的背包里拿出披肩,搭在她腿上,说:“到了给我打电话,或者发信息。”      余绯把披肩裹好,“好。”      有在过道里走动的旅客,周锐一米九的个子,往过道上一站,过道立刻显得逼仄起来。      他贴近余绯的位置,又抬手,慢慢地整理行李架上的东西。      余绯仰头,问:“你动别人的背包干嘛?”      周锐说:“这包没放好,我怕掉下来砸到你。”      余绯看他一眼,“不会的。”      列车即将出发,一波一波地旅客涌进车厢,往车厢内挤。      余绯担心周锐不能及时下车,提醒他:“车要开了。”      周锐没动。      蒋蕤蕤轻笑:“周先生,这么舍不得,干脆和我们一起走吧。”      白浩然附和,“就是!跟我走,我先罩着你!去首都吃香的喝辣的。”      周锐轻笑,等车厢内走动的旅客少了,他才准备下车。      他转身离开,在车门即将关闭之前,跳出了车厢。      列车向前行驶,余绯看向窗外,在人群中,一眼看到了周锐。      车外是送别的人群,怀着不舍,跟随车厢移动。      周锐也大步向前走,车速加快,他奔跑起来。      余绯透过车窗,紧紧地看着他。他奔跑的模样,充满爆发力,像奔腾向前的江河。      他曾对她说:“你在前,我就追,你在后,我就等。”      在悠长迂回的古道,她见过他高阔清健的背影。而此刻,她铭记住了他追逐奔跑的样子。      她其实不愿等,也不愿追。      她愿与他并肩,和他一起守护足下的土地、坚持的位置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送走余绯,匆忙赶回去木头巴彦汇合。      夜幕初降,南溪镇笼在万家灯火之中。天际一轮淡淡的满月,月光照出镇外群山起伏的轮廓。      周锐上了越野,系好安全带,问巴彦:“联系陆成了吗?”      “联系了,”巴彦坐后座,“陆警官那边派了警队协助我们,他们已经前往新月沟暗中埋伏了。”      “好,”周锐点头,问:“钱都准备好了吗?”      木头提着保险箱上了车,打开,满满的一箱红色纸币。      “都准了好了,”木头酸酸地感叹,“这么多钱,可惜都不是我的。”      青山缉毒侦查队所有成员都部署安排完毕,周锐驱车,前往新月沟。      山路绕了一弯又一弯,道路越开越暗,淡淡的月亮被云层遮蔽。      群山渐渐密集,犬牙交错,挤压着压过来。      周锐、巴彦等人全神贯注,精神高度亢奋,一路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      车子驶入一处峡谷,木头像鹰发现了猎物,瞬间警觉地坐直,说:“前面就是新月沟!”      山道狭窄,新修的水泥公路已经走到尽头,前方是昏黄暗淡的土路,路上有深浅不一的车辙印。      周锐停好车,关了车灯。      他站在高处,能看清这个缓缓的山谷。      黑暗里的幽谷里,隐约传来闪烁的灯光。      木头说:“他们在哪儿!”      几人又上了车,向灯光传来的地方驶去。      一阵颠簸,扬起土路上的沙尘,在灯光里张牙舞爪地跳动。      车子拐过一座山体,几辆高底盘的轿车出现在车灯光照射的范围里。      还没靠近,对面车里的人蜂拥而出,各个持枪带棍,凶神恶煞地看过来,挡住了周锐等人的去路。      周锐放缓车速,与木头和巴彦眼神交流后,他慢慢降下所有车窗。      三人同时,谨慎地将手探出了窗外。      对面的人群自动的分开一条道,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。      木头神经紧绷,难道是白狼?      “赵先生,”对面西装革履的人笑意不明地说,“我们恭候您多时了。”      周锐开了车门,下了车,将身躯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。      他问:“田老板,怎么是你?尹先生呢?”      田七等人离他十米左右,光线昏黑,只看见对面大约二十来个人,没发现尹涛和其他特殊人物。      田七客气一笑,说:“尹先生本来要和赵先生亲自交流的,可惜他临时有事走不开,吩咐让我好好招待您。” 第42章 生变 旷野一片寥寂,风呼啸着,从山与山的缝隙中钻出来,刮在人脸上。      田七觑着周锐几人,抬手挥了挥,让手下收了武器。      他慢慢地走过来,脸上依旧带着癞皮狗一样的笑,说:“一手交钱、一手交货。”      周锐回头看了看木头,木头立刻提出装钱的保险箱。      周锐说:“照你的吩咐,先付定金,剩下的钱,等我们见到货之后,立刻网上转账到你们的账户。”      田七脸上笑出了褶子,从衣兜里掏出一支手电,照了照背后的路,说:“既然这样,那赵先生跟我去拿货吧。”      周锐没想到“白狼”团伙的人这样的警惕,碰头的地方果然真不是交货的地方。      警方和缉毒警察抓毒贩,最关键的是“人赃并获”。假使抓到了毒贩,却没有搜出“毒品”,也不过是没有证据关押几天,时间一到,这群人依旧逍遥法外,继续蝇营狗苟。      一行人在黑暗中前进,穿过树木丛生、乱石嶙峋的山路,来来回回,绕了不知几圈,一个多小时后,才到达提货的地方。      参天大树掩映的黑暗地方,隐约透出微弱的灯光。      田七立即带着周锐靠近,走近了,才发现微弱的灯光是从一处山洞里传来的。      田七说:“这是一个天然溶洞,平时没人来的,货就在里面。”      周锐暗哂,这群人果然狡猾得很,把货物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溶洞里,任他们怎么搜查,也很难搜查得出来。      田七在前方带路,进了溶洞。      还没进去,洞里传来警惕的询问:“是谁?”      田七连忙冲里面说:“狼来了啊,吃肉的。”      里面静了静,洞口人影一闪,一个带枪的男人走了出来。      “田哥,来取货?”他问。      田七点头,“对,”又指着周锐说:“这是赵先生。阿光,你赶紧把货都抬出来,让赵先生点数。”      阿光谨慎地看了周锐几人一眼,转身进了溶洞。      周锐当即要跟进去,田七拦住他,“赵先生,我们在这里等就行了,阿光会把货搬出来的。你放心,有坏损全部算在我们这边,亏不了你。”      周锐也不强来,当真优哉游哉地在原地等候。      田七抽出一支烟,递给他,周锐谢过,放在嘴边。田七立即点燃打火机,捧着火,递了过来。      “赵先生,多有怠慢,别介意。”      周锐自己拿出打火机,点上,说:“没,如果这单做得好,以后说不定还会合作。”      “那是那是!”田七笑开了花。      说话间,阿光抬了一大箱出来,放在地上。      紧接着,田七派人进去,又抬了几大箱。每箱目测能装十公斤,五大箱,足足五十公斤,足够判无数个死刑!      箱子搬完,阿光打开其中一箱,示意周锐验看。      满满一箱,白花花的,泛着酸臭。      “找先生,你看,可以吗?”田七从箱子里拿出一块,颠了颠,“你可以尝尝味,这些都是从东南亚来的,绝对好货。”      周锐不动声色,问:“其他几箱呢?没看呢。”      田七说:“剩下的肯定也没问题,不用看了吧?难道赵先生信不过我。”      “信,当然相信。”周锐态度松缓,示意木头交钱。      田七把装钱的箱子拿过去,打开来晃眼一看,双眼发亮,又赶紧关好。      “田老板,剩下的钱是转账,劳烦说一下账号。”      田七立刻说了一个海外账号,周锐拿出手机,准备转账,顿了顿,说:“信号不好,没有网络。”      田七非常理解,“没关系,可以到有信号的地方再转。”      周锐赞同,开始搬货。      三人一人搬一箱,田七的人也帮了忙,出洞口时,巴彦和木头接近周锐,低声说:“不对劲。”      巴彦拍了拍箱子,说:“重量不对,味道也不对。”      周锐会意,巴彦当即一个趔趄,摔倒在地,箱子和哐当一声,摔开了。      箱子里的东西呼啦啦滚出来,周锐立刻拿手电筒一照,看见滚了满地的白花花的粉末。      ……      晚八点,余绯到达省城。      列车上的旅客匆忙离开,人潮快速涌入灯红酒绿的城市之中。      列车站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,余绯一行人一出车站,连忙招车。      车站门口的出租车生意很好,甚至有司机坐地起价,但就算这样,也有旅客趋之若鹜,紧赶着上车。      等前面的人打车离开,余绯几人才等到一辆车。      谈好价钱,几人忙活着搬行李。余绯轻装便行,箱子比较少,冯思彤和蒋蕤蕤大大小小的行李很快塞满后备箱。白浩然的中等尺寸箱子,腾挪一下,刚好能塞进去。      “怎么办?”蒋蕤蕤犯难,“老师的箱子还没放进去。”      白浩然当即要把自己的箱子腾出来,余绯说:“我有两个箱子,就算你的拿出来的,照样放不进去。”      她说:“你们先上车,我另外再找一辆,等会儿在机场汇合。”      冯思彤说:“这样也好。”上了车。      刚好有辆车停在余绯身前,白浩然帮余绯搬好了行李,这才和蒋蕤蕤一同上了先前的车。      正值晚高峰,路上车水马龙,溢彩流光。余绯坐进车里,拿出手机,点亮屏幕后,发现没有任何消息,又把手机放了回去。      拥堵的车流缓慢前行,车外充斥着鸣笛声,宣示着都市人快节奏的躁郁。      陆离的霓彩和刺耳的喧嚣,陡然冲破心房,泄洪似的涌卷过来。      余绯问司机,“还要堵多久?”      司机特别安静,一言不发,与周围的怒路族形成鲜明对比。      他默了片刻,才说:“等红灯过了就好。”      前后的车子排起了长龙,余绯往前看,已经看不到白浩然等人乘坐的车子。      挤牙膏似的前进,前方十字路口,车辆终于分流,车子疏散开,开始加速。      余绯暗自松口气,靠着椅背休息。或许是旅途奔波,她竟不知不觉闭上眼,半梦半醒地睡过去。      不知睡了多久,疲累的身体忽然往前一倾,她立刻惊醒。      睁眼开,发现车子正下坡,四周晦明晦暗,看不清是什么地方。      她茫然,当即警觉,立刻转头看向司机。      “你……”她头脑混乱,甚至没有组织好语言,“你是谁?这是什么地方?”      司机沉默,昏暗的光照得他的脸时明时暗,讳莫阴沉。      余绯心头一凉,立刻解开安全带,往窗外看。      这是一处地下停车场,车不多,灯光稀稀拉拉,时隐时现。      车子停下,司机没有解开门锁。      余绯警惕,暗中拉开背包拉链,摸到手机,试图摸索着,偷偷地拨号报警。      可司机识破了她的意图,一把抓住背包的带子,抢夺背包。      余绯猝不及防,背包脱了手。      “余小姐,何必这么警觉?”司机说,“我带你来,不过是因为有人对你久仰不已,想亲自见你一面而已。”      余绯强自镇静,问:“谁?”      话音一落,有人敲响车窗。      余绯转头,隔着玻璃,看见一张认不出的脸。很熟悉,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。      司机降下了车窗,窗外的男人立刻噙上冷笑,“好久不见,余小姐。”      远处一束灯光照过来,男人的脸被照得发白刺眼。      一瞬间,余绯回忆起来。      在乡村客栈中,与田七一起赶到客栈的西装男人。周锐告诉她,这个男人是夜宴的掌舵人之一——尹涛!      尹涛开了车门,一把拽住余绯的手,说:“余小姐,我在楼上酒店开了间房,不如上去坐坐?”      ……      幽深昏暗的新月沟,周锐与田七一行人刚出溶洞,准备快速撤离。      巴彦一个趔趄,把箱子掉在地上,箱子里一袋一袋的粉状物掉了出来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田七猎狗般明锐谨慎,立刻拿手电照过来。      “没事,”周锐神色如常,“没拿稳,掉了。”他怒视巴彦,“还不快捡起来。”      巴彦慌手慌脚地,把一袋袋的东西收拢起来,往箱子里放。      期间一个不注意,撕破了一个袋子,粉末扑散着洒出来,沾了巴彦一手。      周锐说:“破了就别捡了,扔了。”      巴彦唯唯诺诺地答应,捡完所有袋子后,抱着箱子继续往前走。      黑暗里,崎岖的道路非常难走,周锐下陡坡时,让巴彦扶了一下。      田七热情地让人给周锐照路,说:“赵先生,您慢点。”      周锐客气一笑,捻了捻从巴彦手上沾过来的白色粉末,又凑到鼻尖闻了闻,不太确定,又尝了尝。      味道干燥滞瑟,没什么特别,只是普通的面粉。      他示意巴彦和木头继续赶路,不动声色。      返回时,走得慢些,到达停车地时,周锐和巴彦把货放好,上了车。      田七的人依旧围住车,警戒着。      周锐拿出手机,查看信号,对田七说:“信号好了,我试着上网,看能不能转账。”      田七立即凑过来,要盯着他转账。      周锐坐在副驾驶上,抬高手机,递给他看。与此同时,一柄小型的□□从椅垫底下探出来,抵住了田七的腰。      田七一愣,低头一看,顿时大惊。      “别动!”周锐低声恐吓,“否则我的枪可不长眼。” 第43章 分离 周锐的枪实打实地上了膛,精准而毫不留情地抵住了田七。      他快速抽了田七别在腰上的枪支和匕首,反手扔给巴彦。      田七脸色狰狞,却不敢轻举妄动,仇视着周锐,“赵老板,你想怎样?”      周锐说:“叫你的人都上车,快点。”      田七咬牙切齿,依旧想着要转圜,“赵老板,你到底几个意思?难道不想付尾款了?”他脖子梗直,青筋爆出,“有话好商量,千万别伤了和气。”      周锐淡笑,“我跟你没什么和气可谈。”他一把扣住田七的手腕,后座的木头立即亮出手铐。      田七脸色僵住,五官扭曲,“你……”      周锐把着枪,往前一递,说:“快点,让你的人都上车!”      田七额头冒出冷汗,却没开口。      木头下了车,从背后一把勾住田七的脖子,把一只枪顶在了他的背后上。      田七顿时腹背受敌,他深吸一口气,怨毒又无可奈何。      “田老板,轻松点,高兴点,”木头笑嘻嘻的,“我们赵哥就要转账了,你高不高兴?你叫你兄弟们都先上车,等转账成功,我们就能早点回家睡觉了,你说呢?”      田七立刻转怒为喜,笑着说:“对,”他慢慢转身,对身后的手下说:“你们都先上车,我等找老板转账之后就上来。”      手下们迟疑着,陆陆续续地上了车,也有比较警惕地,远远地站在,往这边观望。      四野安静下来,连山风也沉默了。      周锐与木头对视一眼,目光一触,心照不宣,开始倒数!      “3——2——1!”木头陡然举枪朝天,“砰砰砰!”连发三枪。      惊得坐在车里的田七手下就要奔出车,但还来不及开枪,四周山坡上,全副武装的警力倾巢而出,像山洪一样冲出来,顷刻间,将那田七的手下全部控制住。      田七心如死灰,狠狠地闭上眼,双手被木头反剪铐住。      带领警队埋伏的路程解决好那群手下,收缴了枪支之后,清点了人数,然后过来问周锐:“怎么没有尹涛?”      周锐说:“尹涛早一步离开了。”      路程皱眉,“难道他事先听到了风声?”      周锐下车,开了后备箱,打开两个箱子,说:“货不对。”他捡了第一箱表面的货,再翻开底下的,说:“只有第一箱表面上的几袋是真货,其他的全是普通面粉和冰糖。”      路程连忙开了几袋,仔细的检查。一刹那间,他的脸色红白灰黑几度变化。      “白狼到底在玩什么花样?”陆成一把将面粉摔在地上。      周锐盯着田七,说:“带回去,说不定能审问出线索。”      平日里宁静祥和的群山里,浩浩荡荡地驶过无数车辆,警车前面打头,后面截尾,气势如虹。      周锐降下车窗,山风料峭凛冽,他心头却是火热。      他看向陆成,说:“把手机给我。”      陆成从衣带里掏出周锐的手机,递给他,“给你充面子的苹果也该还我了吧?”      周锐毫不吝惜地把苹果手机扔给陆成。      他要在毒贩面前伪装富商赵海,如果还用他平时那台老爷手机,铁定穿帮。      拿回自己的老爷手机后,他开机。屏幕一亮,就蹦出好几条未接来电,全是余绯打来的。      周锐不由自主地笑了,屏幕光为他峻峭的轮廓镀上柔光。      木头伸着脑袋往他手机上看,“全是余医生打来的啊,她肯定是担心你了。”      周锐心头一触,打算给她拨回去,迟疑一瞬,又作罢。      木头问:“怎么不打了?”      周锐收好手机,说:“她现在在飞机上,没办法接听电话。”      山路绕过一弯,山似屏障浮现,山头几点零星的光闪过,像星夜飞行的飞机。      一个小时后,警察压着乌压压一群男人进了南溪警局。      田七被带进审讯室,由周锐和陆成亲自审问。      一进警局,田七嚣张滑头的气焰就瘪了下去。他整个人佝偻着,像漏气的轮胎,沉默又谨慎地望着周锐。      事到如今,他也不得不接受周锐是警察的事实。      周锐拉开凳子,和陆成一同坐在他对面。      陆成问:“什么名字。”      田七抬头,目光蹙缩,说:“田苍鸿。”      陆成瞥他一眼,“外号?”      田七说:“田七。”      陆成问:“干什么的?”      田七顿住,眼皮跳了跳,说:“酒店管事的。”      陆成皱眉:“哪个酒店,什么职务?”      田七闷声说:“夜宴,副经理。”      基本的信息询问完毕,陆成将话语权交给周锐。      周锐端坐着,目光如炬。他指着桌上的两袋白色粉末,问:“这两袋是什么?”      田七有些气结,油嘴反问:“你不是已经验过货了吗?”      周锐敲了敲其中一个塑料袋,说:“你给我的货,只有第一箱里有几袋是真货。”      “不可能!”田七脱口而出,又警觉不妥,立刻收声。      “什么不可能?”周锐眯了眯眼。      田七低下头,一言不发。      他这样的情况陆成见多了,就想跟警方死耗着,等时间一过,没有证据定罪,就会被放走。      周锐嗤笑,“田七,你的货我已经让人计算过重量了,真货足足有三公斤,足够你判60个死刑了。你现在坦诚点,吐出点东西来,说不定还能算是立功,先判个死缓。”      田七捏紧拳头。      周锐翻阅田七的资料,正要开口说话,手机响了。      来电人是余绯。      如果换个人打进来,他肯定立刻挂断。可他看着手机屏幕,在掐断之前,手指又轻颤着移开。      不对,余绯这个时候在飞机上,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?      他行动先于意识,还没思索,就已经接听了电话。      “余绯?”他问。      手机那头沉寂了片刻,传来男人低嘲冷笑,“赵先生……哦,不,或许我该叫你周警官。”      周锐陡然捏紧手机,“尹涛?”      尹涛轻飘飘地说:“难得能让警官记得,”他轻叹一声,“周警官演技真好,就差一步,我就真的要相信你了。”      周锐呼吸沉缓,“是吗?看来你当真火眼金睛,我还真是好奇,你是怎么识破我的?”      尹涛嗓音一沉,声音也冷下去,“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他气息转急,说:“你不问问余小姐的情况吗?”      周锐厉声说:“你让她接电话!”      尹涛轻笑,“好,我开免提。”      周锐豁然起身,整个身体绷得笔直。      “余绯?”      手机里好一会儿没动静,尹涛有些不耐,低声命令,“余小姐,说话。”      周锐这才听见手机里传来余绯的声音。      她说:“周锐,我没事。”      他来不及多问,尹涛已经关了免提。      “怎样,周警官?放心了吧?”      周锐隐忍急怒,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      尹涛冷笑,“不怎么样?只是想麻烦周警官一件事而已。”他收敛几分佯装的得意,说:“我要你为我保驾护航。我现在被全国通缉,走不出一步!如果有周警官来陪我,我当然就放心多了。”      周锐不假思索,说:“好。”      他追问:“你在哪儿?”      尹涛却阴冷地说:“周警官不妨自己定位我的位置。但是切记,前外不要泄露我的行踪,否则……”      电话中断了。      周锐一脚踹在桌上,桌子轰一声,瞬间歪掉,狠狠撞在田七的胸口上。      田七摔了个四仰八叉,捂住胸口惨叫。还没缓过来,又被周锐一把拽住衣领拉起。      周锐失控了,如同一头嗜血的狼。      他低吼:“尹涛在哪儿?”      田七近乎窒息,捂住了胸口护不住脖子,脸涨得通红,哽咽艰难地说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      陆成一把拽住周锐的手臂,用了蛮力才将他拉开,“周锐,你发什么疯?”      周锐放开田七,和陆成对峙,说:“余绯在尹涛手里,你说我发什么疯?”      陆成惊骇,“你说什么?”      周锐按住田七,“我再问你一次,尹涛在哪儿?”      陆成骂了声“操”,“周锐你给我清醒点儿,你还想受处分?”      周锐一僵,紧绷战栗的身躯陡然一松。      田七如蒙大赦,死里逃生般往后退,惊悚得望着周锐,离他远远的。      他退到墙角,说:“我真的不知道……我……我前些天还和尹先生……不、尹涛去看了溶洞里的货,亲自验过,都没有问题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”      他急促地喘息,“今、今天,原本尹涛要和我一起去交货的……可是,可是临到出发的时候,他突然有急事,匆忙地走了。”      周锐一步迫进他,“他怎么突然有急事的?”      田七想了想,说:“他接了个电话。”      周锐轻蔑一笑,怜悯又讥诮地看着他,说:“田七,你当真对尹涛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!”      田七嗫嚅着想反驳,却无话可说。      周锐斜了他一眼,说:“尹涛料定了我们从你这里问不出丁点儿消息,故意让你来交货,拖延警方的时间,好给他自己争取更多逃走算计的机会。”他抬手,指点着田七,“说到底,你现在就是一枚弃子!”      田七顿时无地自容,“你、你……”他面如死灰,突然蜷缩着身体,抱头蹲下去,不做声了。    第44章 转机 审讯室里雅雀无声,只听到田七断续粗沉的喘气声。      周锐转身就走,“别审了,根本审不出任何线索。”      陆成立刻让两个警察带走田七,又追上周锐,急切地问:“周锐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      周锐大步往外走。      陆成一拳拦过去,“周锐,你他妈说话!”      周锐死死地拽着手机,说:“余绯在尹涛手里。”      陆成烦躁地抓头发,“我知道我知道!我就想问问你,你到底打算怎么发疯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去找木头。”      陆成垂眼看着他拽紧手机的手,指尖几乎变形。      他暗自啐了口,说:“我现在就让人定位尹涛的位置,再部署一下,研究营救方案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余绯在他手里,我不能冒险。”      陆成皱眉,在他面前来回走动,“所以你就想孤身冒险?周锐你别傻了,尹涛好歹是白狼团伙的二把手三把手,你以为从他手里救人那么容易?说不定他早就准备好AK等着你了!”      周锐脸色阴沉,目光有些癫狂,冷静和暴怒急躁,在他眼中不断地挣扎纠缠。      他说:“白狼肯定在我去交易之前,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,所以换了溶洞里的货,提前逃了。”      陆成颓丧,无力地靠在墙上。      “这些天南溪上上下下我都让人死守着,没发现异常的人。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说:“白狼是什么人?这么多年,他都能躲过警方的追踪,绝对不是等闲的人物。”      他说:“他上次出境,我和边防警察布下天罗地网,都没能抓住他,甚至连他的真实面貌都没见到,可见这个人,很难对付。”      陆成歪着头,“原本以为,这次至少能抓住尹涛。好歹算废掉白狼左膀右臂,说不定能撬出点儿东西来……”      他纳闷儿,“我就不懂了,白狼是怎么识破你身份的?”      周锐苦笑,“你现在要跟我说这个?”      陆成站直身,“哥们儿,就算要去送死,也算上兄弟一个。”      周锐一把推开他,走到办公区,将手机递给猴子。      猴子不明所以,“三哥,怎么?手机坏了?”      周锐说:“通讯录第一个号码,你马上定位。”      猴子神色一凜,当即拿着手机进了技术刑侦室。      一切准备就绪后,周锐拨通电话。      尹涛接听,“周警官,就你一个人吗?”      周锐神色自若,说:“对。”      尹涛冷笑,“其实多少人都无所谓,就看你有多在意你的女人了。”      他说:“你只有五秒钟的时间。”      五秒过后,电话挂断。      周锐看了眼猴子,问:“位置?”      猴子说:“丽水市南区商参路。”      ……      这是一间与世隔绝的客房。      窗帘、门窗紧闭,丝毫声音都听不见。      尹涛在床边走来走去,偶尔靠在窗前,掀开点窗帘,往外窥探。不敢看太久,又焦虑不安地退回来。      余绯被捆住手脚,靠床蜷在地上。      她口干舌燥,呼吸有些迟重,浑身也有些酸冷。      她抬头,看向尹涛。      尹涛如今是惊弓之鸟,一点风吹草动,都会让他敏感地绷紧神经。      他用枪指着余绯,恐吓:“别耍花样!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口渴,要喝水。”      尹涛不耐,“忍着!”      余绯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,已过凌晨三点。      她又饿又困,呼吸时,感觉胸腔里黏腻刺痛,像有刀片刮过。      走廊上时而传来走动声,尹涛风声鹤唳,彻底不去管余绯。余绯靠在床上,混混沉沉地闭上眼睛,养精蓄锐。      门外窸窣的声音传来,“滴”一声,门被刷开了。      尹涛立刻举起枪,躲在门后。      “尹先生,”门外的人先谨慎地朝房内打招呼,“是我。”      尹涛不敢松懈,依旧举枪对准门外,直到门外的人慢慢地走进来,他才放下枪。      进来的人,正是带走余绯的司机,算得上是尹涛的心腹之一。      他僵着身体,慢慢走进来,一转身,身后出现一个人。      尹涛大惊,“王小三?”      他犹豫着,握紧枪,没敢举起来。      王小三从容不迫地走进门来,看见了床边的余绯,淡淡一笑,“尹先生,没想到你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了。”      尹涛咬牙:“别扯东扯西的,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      王小三“嘿”一声,“我来接你啊。”      尹涛不信,“你会这么好心?”      王小三耸耸肩,“随便你,爱信不信。”他上前一步,拍了拍尹涛握抢的手,说:“可是你现在走投无路,除了相信我,还能怎么办呢?”他觑了眼地上的余绯,“你真以为,绑架了警察的女人,就能逃脱得了?”      尹涛沉默,斟酌地问:“你当真能帮我?”      王小三笑,“好说,只要你肯跪下来,给我磕三个响头,我就帮你。”      尹涛脸色铁青,“凭你就能躲过警方的追捕?”      王小三说:“跟你比起来,我好像又有优势。怎样,你考虑考虑?”      尹涛羞愤不堪,一咬牙,问:“你说话当真?”      “当真!”王小三鄙夷地看着他,说:“尹先生,你自己可以选择。如果被警方抓住,那可是死刑。就算警方不杀你,你落入警方手中,白狼还会留你吗?你现在给我磕个头,我帮你离开,你重头开始,终有一天,还是会飞黄腾达,还是会腰缠万贯。你认为呢?”      尹涛阴沉沉地站着,双腿不停地颤抖,脸色僵白扭曲。      窗外传来警笛的声音,尹涛整个人一颤,腿一软跪了下来。      王小三上前,摸了摸他的头,“这就对了。”他眼神毒辣嘲讽,“就算是抵了你这些年对我的打压和羞辱。”      他直起身,对一旁的司机使了个眼神。      司机上前,抄起桌上的花瓶,猝不及防地敲在了尹涛的头上。      尹涛轰然倒地,昏迷前,不可置信地瞪着砸他的男人。      男人垂着头,说:“对不住了尹先生,我也是被形势所迫。”      他面如表情地抽走尹涛手里的枪,别在身上。      王小三说:“把他送给警察。”      男人扛起尹涛,出了门。      ……      房间安静下来,余绯恍惚知道发生了什么,却无法清醒。      房门紧闭,卧室内没有一丝光线。      门“滴”的一声,被人刷开。由外而内的脚步声,被地毯消没。      余绯艰困地起身,努力睁大眼睛,想适应黑暗的光线。      她隐约察觉有人不紧不慢地走近,在她身前停了一会儿,才俯下身来,把她抱到床上。      她身体无力酸软,精神却紧绷到疲累。      抱她的是个男人,抱着她腾空而起的力量轻柔而有力。      他为她盖上被子,掖好。      他就坐在床边,透过黑暗看着她,沉默、静止。      余绯出了一层冷汗,黏腻地难受,问:“你是谁?”      沉默的男人忽而伸手,轻轻地覆在她额头上,为她抹掉汗水。      他的手抚过眼角,手腕从余绯眼前移过。      有冰凉的铁质感浸在余绯脸上,激得余绯浑身轻轻一颤。      她下意识地去探究刺激她的东西,隐约看清那是绑在男人手腕上的一个U盘。      来不及看清,男人按住她的手臂,开始解绑在她身上的绳子。      余绯行动暂且自由,她想撑起身,靠近去看他的脸。      但男人冷然起身,居高临下,离她远了些。      黑暗里,他高大的身躯,冷漠、疏离。      不过片刻,他转身离开。      余绯胸口似压着什么,心底一阵混沌。     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,梦里乱七八糟的,又好像什么都没梦到。      ……      从南溪到丽水市,道路崎岖复杂,最老练的司机,以最快的速度,也需要驾车三小时。      周锐驾驶越野,像脱缰的疯马,一路癫狂疾驰,赶到丽水市南区商参路,用了一小时四十分。      丽水警方得到陆成消息后,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盛华酒店。      周锐停下车,直冲酒店大堂。      深夜里,酒店依旧金碧辉煌。      警方不动声色,暗中部署,周锐也不想打草惊蛇,请了酒店经理,直接到会议室,调取监控,排查可疑人物和可疑房间。      半小时后,有了线索。      猴子和丽水警方一一排查,终于找到了余绯的踪迹。      “三哥,”猴子把监控放大,给周锐看,“你看看这个人,像不像余医生?”      监控画面是走廊,光线不好,画面模糊黯淡,时间显示为三个小时前。      视频中,余绯被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带进了房间。她曾试图向清洁工求助,可戴鸭舌帽的男人说了什么,清洁工漠然转身离去了。      接着,余绯就被推进了房间。      周锐立刻让酒店经理调取房间的信息。      酒店经理说:“开房的人叫欧杰,入住时,只登记了他一人的信息。”      周锐从酒店经理那拿到了房卡,往楼上走。      已是破晓,沉睡的城市在缓缓苏醒。酒店中,有人在沉睡,有人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奔波。      周锐没带枪,出了电梯。      酒店经理在前方带路,通过长长的走廊,走到余绯的房门前。      跟随而来的几个警察荫蔽好,周锐示意酒店经理敲门。      酒店经理敲了门,用职业化的口吻说:“先生,您好,客房服务。”      门内鸦雀无声。      周锐盯紧门缝,没发现开灯的光线。      酒店经理再次问:“先生,客房服务,请开门。” 第45章 审讯 敲了几次,门内依旧黑暗一片,没有动静。      酒店经理试图打房间电话,被周锐制止。      他上前,刷了房卡,缓缓地推开门,稍稍一顿。      门内的确没有异常,连一丝呼吸都感受不到。      他谨慎地推开门,按开灯,进入房间。玄关内空无一人!      他迅速入内,确认房内没有危险后,朝门外的人说:“安全。”      门外的警察有序的涌进来,开始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      周锐进入卧室,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余绯。      他大步走到床边,握住她的手,俯身轻声叫她:“余绯?”      余绯没有反应,周锐蹙眉,正想伸手把她抱起来,却陡然僵住。      余绯呼吸很缓,也很沉,苍白的脸上透着潮红,额头和脖子上,布着冷汗。      他摸她的额头,滚烫。她整个人像裹在火炉里,浑身热气,手却冰凉。      他用被子把她一裹,抱着人就出酒店。      陆成和猴子得到消息立刻赶上来,迎面和周锐碰上。      陆成问:“这是什么情况?”      周锐直接问:“最近的医院在哪儿?”      酒店经理立即让人联系出租,送周锐去最近的医院。      上了车,余绯醒了,她意识涣散,隐约认为自己还在梦里。      她靠在周锐肩膀上,像依偎着他而生的丝蔓草。      她喃喃地说:“周锐,我看见你了。”      周锐心头猛地一磕。      她倚在他怀里,失而复得地真实感,让他愧疚疼惜。      他把她抱进怀里,轻吻她发烫的耳朵,“对不起……余绯,对不起……”      他连累了她。      余绯没听清,懵懂地睁开眼,说:“我也看见他了……”她一头栽进他怀里,说:“我一定是在做梦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天刚刚亮,医院里排队挂号的人就排起了长龙。      住院部人满为患,周锐抱着余绯,给她看诊之后,要打针。      他抱着余绯去注射室,护士准备好后,对周锐说:“家属脱一下病人的裤子。”      周锐一怔,低头看着余绯的脸。      她依旧昏昏沉沉,甚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      排队注射的人多,护士催促他:“快些,把病人放床上。”      周锐依言,让余绯趴在病床上,撩开她的衣摆,去解她牛仔裤的扣子。      平时动作干练利落的人,却被一颗扣子难住。      松开牛仔裤扣子之后,他把裤腰往下拉。一抹雪白浑圆,又挺翘的臀,隐约露出来。      他仓促的移开眼睛,去看护士手里的针。      护士给余绯扎针,应该是睡梦里感觉到疼痛,一个激灵,想要翻身。      周锐按住她,“别动,很快就好。”      余绯眉头紧蹙,抓紧他的手。      统共打了两针,结束后,周锐给余绯穿好裤子,抱着她去医院休息区。      有电话打了进来,他把余绯放在腿上,让他靠在怀里,接听电话。      电话是陆成打过来的。      “周锐,抓到尹涛了,丽水南区警局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好。”      他抱着余绯出了医院,打车去了警局。      丽水市警局准备了招待所,周锐安顿好余绯,去了警局。      ……      警局负责逮捕尹涛的人,已经熬了整整一夜。      尹涛在审讯室枯坐了两个小时,一言不发。      陆成抽完一根烟,摁在烟灰缸里。      周锐问:“怎么抓到他的?”      陆成说:“搜酒店底下停车场的时候发现他的。被人打昏了,捆得跟粽子似的。”      周锐往审讯室看了一眼。      “很奇怪吧?”陆成也不解,“肯定是他坏事做绝,所以遭了报应,连老天都不放过他。”      周锐不置可否,推门进了审讯室。      他站在尹涛面前,俯视他,问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      尹涛抬起眼皮,哂笑,“青山缉毒侦查队长,周锐。”      很难得,他竟说得平淡又冷静。      周锐轻笑,“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?”      尹涛眉头突然抽搐般跳动几下,咬牙沉默。      周锐坐下,将桌上那张孤白的灯转向尹涛。刺眼的光,将尹涛的脸照得黑白分明。      周锐说:“我推测,你是在即将前往新月沟跟我交易时,得知我真实身份的。”      尹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,瞳孔紧缩。      “白狼本人,在那个时候,早就撤离南溪了吧?”周锐紧盯着他,“可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身份?”      尹涛表情突变,有些狰狞。      周锐讥笑,“因为他想放弃你、利用你最后的价值。”他双手放在桌面,倾身过去,沉声说:“让你继续和我交易,拖延我和警方的时间,为白狼争取撤离的机会,就像你利用田七一样。”      尹涛避开他的眼睛,垂下头。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“如果我是白狼,我会让你做最后一件事,就是——杀了我。”周锐闲肆地靠在椅子上,“事到临头,你不过两条路,一条,杀了我,立了功,继续回去在白狼底下做事,说不定地位会更高。其次,被警方抓住,然后祈求白狼的人来救你。”      尹涛脸色惨白,浑身僵直颤栗。      “如果我是白狼……”周锐好整以暇,看着他说:“我就会杀了你灭口。”      周锐的话,正在一点一点地击溃尹涛的防线。      他此刻已经是断壁残垣,即将坍圮。      周锐继续说:“就算你能等到白狼来救你,你认为你回去之后,还有立锥之地吗?”      他逼问:“你是怎么被捕的?”      “你的行踪是怎么被泄露的?”      “是谁把你捆起来,扔给警方的?”      尹涛陡然暴喝:“你他妈闭嘴!”      周锐不为所动,“尹涛,我甚至可以让人放你回去。但是,你认为,白狼还会相信一个在警局待过的人吗?”      尹涛急促呼吸,像脱水、濒死的鱼。      周锐不咸不淡地说:“尹涛,你已经走投无路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两小时后,周锐走出审讯室。      天已经大亮,几个加班的警察横七竖八地躺在休息椅上。      巴彦和木头窝在沙发里,鼾声震天。      周锐走过去,一人给了一脚,踹醒了。      巴彦一翻身坐直了,立刻问:“怎样?问出白狼的行踪了?”      周锐摇头。      巴彦倒在沙发背上,“他交代了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尹涛的确是在最后要交易关头,才得知我真实身份的。”      巴彦问:“怎么知道的?”      “他在江川那边安插了一个人,那个人偷偷通知他的。”      巴彦惊讶,“守着溶洞的阿光说,白狼派人在几天前运走了货物,这说明白狼或许已经撤离南溪好几天了,为什么尹涛却是最后一个得知撤离消息的?”      周锐说:“消息被尹涛的死对头江川拦下了。”      巴彦嘲讽,“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!让他们窝里斗,斗得越狠越好。”      “尹涛没能成功撤退,让白狼震怒。紧急关头,白狼给了他两条路。一条,死;另一条,杀了我立功。”周锐说。      巴彦冷哼,“杀了你,才是白狼的最终目的吧?”      周锐与他对视,说:“的确。”      他推测,从他进入南溪开始,就隐隐之中落入了白狼的圈套里。      列车上的杜铜;南溪村小的吴东;抢劫偷盗的F3;与白狼进行交易,绑架余绯的吴昆团伙……      这一步步,其实都像是在引周锐现身。      或者,是在引诱青山缉毒侦查队的所有人现身!      青山缉毒侦查,跟白狼无数次交手,从来都没有露出真面目,也没泄露过真实的信息。      这一次,白狼终于得知了周锐的真实姓名,真实模样。      周锐与“白狼”数次交手,总是棋逢对手。      本以为可以将计就计,却不料对方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。      周锐暗哂,“有意思。”      巴彦看着天花板,“吴昆绑架了余医生,你把余医生救出来之后,吴昆团伙就被警方缴了,白狼能不怀疑你吗?”他一叹,“白演了一场黑吃黑。”      “白狼和吴昆交易,本来就是想试探我这边是否会有行动。我利用赵海的身份黑吃黑,想让白狼的人彻底相信我赵海的身份,但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     “但是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白狼的人,认出了余绯。”      巴彦一怔。      周锐反问:“我们追查白狼的行踪,最后将嫌疑地点定在了迎来客栈,可为什么他们却选择在余绯住的客栈交易?”      巴彦顿时觉得自己脑子打了结,狠狠地骂了一声。他不甘心就这样丢了白狼的线索,问:“溶洞里那么多货,白狼是怎么转移的?”      周锐说:“尹涛交代,白狼在南溪有一家养殖场。他利用养殖场的牛羊,运毒。”      巴彦瞠目结舌,“把毒品藏在牛羊的肚子里?”      周锐:“不错。”      巴彦:“我*!”      警察帮忙找回了余绯的行李和手机,交给周锐。      刚把手机接过来,就有电话打进来。      没有来电显示,电话归属地是首都。      周锐没接,对方挂断了。不一会儿,发来一条短信:“余绯,你回来了吗?后天医院要开援医交流总结会,你准备一下。”      手机屏幕暗下去,周锐放进衣兜里。      他说:“先回招待所休息。”    第46章 唯一 警局安排的招待所很安全。周锐拿了房卡,刷开了余绯的房门。      她还在睡,连睡姿都和他离开时的一样。      房间隔音不太好,木头和巴彦猴子在隔壁打游戏,呼喊声一阵一阵的。      周锐摸了摸余绯的额头,烧已经退了。      他把她的行李放在床尾的地上,手机放在床头,然后进了浴室。      洗完澡出来时,余绯醒了。      她茫然地坐在床上,拽着他放在床上的外套。      听见声音,她放下衣服,转头看过来。      周锐穿着薄薄的T恤,宽松的黑裤,趿着拖鞋,走到床边。      “醒了?”他问,“有没有哪儿不舒服?”      余绯跪坐起来,依旧要仰视他。      她什么都不想问,什么也不想说,只是看着他,然后抱紧了他。      他刚洗完澡,头发是湿的,衣服底下,是结实健硕的身躯,体温滚烫熨帖。      她蹭了蹭他的脖子,感受到他动脉跳动的节奏,强劲有力,像一头按压不住的野兽。      床头上的手机又开始铃声大振,余绯充耳不闻。      周锐看见了来电显示,说:“是你的学生,他们肯定担心你。”      余绯放开他,伸手拿了手机,接听电话。      “老师!”蒋蕤蕤的声音非常焦急,“老师你在哪儿啊?我们到了机场都没看见你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问:“你们没上飞机?”      蒋蕤蕤顿了顿,有些愧疚,“上了,本来我们打算等你的,可一直没等到,飞机又要起飞了,我们赶时间,都回来了。”      “那就好,”余绯说,“我这边还有点事,你们不用管我,我晚点回来。”      “哦……”蒋蕤蕤讷讷的,“那援医交流总结会,你来吗?”      “我会准时参加的。”余绯说。      结束通话,余绯关了手机,扔在枕头上。      周锐看了时间,说:“你该吃药了。”      他打开抽屉,把药一颗颗数出来,接了水,递给她。      余绯吃了药,发现自己全身汗味。      她想洗澡,可周锐给她裹上被子,说:“再捂一下,等会儿起床吃东西。”      余绯皱眉,“我浑身都是味。”      “没关系,”周锐说,“我不介意。”      余绯吃了药,嗜睡,又趟回床上。      再醒来,已经是傍晚。      房间里没人,壁灯温柔,窗帘紧闭,外面的光星星点点,是城市陆离瑰丽的灯火。      隔壁房间,传来木头唱歌的声音——      “我的热情,好像一把火……”      巴彦喝止:“洗了澡就赶紧出来,嚎什么?难听死了!唱得像草原上的母羊叫!”      木头怼:“你家母羊唱这么好听啊?”      猴子插话:“都别吵,余医生在隔壁睡觉,吵醒了她三哥要骂人。”      于是隔壁安静了。      余绯失笑。      再睡骨头都要睡瘫了,她起床换好衣服,周锐进来了。     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,高大的身躯遮蔽了光。      余绯脚步有些虚浮,扶着墙壁走。他靠过来,拎着她胳膊,带她去隔壁吃饭。      青山缉毒侦查队的几个男人特意叫了清汤火锅,还让酒店送了营养的鸡汤,给余绯备着。      一进屋,几个男人顿时围过来,招呼余绯坐。      余绯坐好,木头立刻殷勤地说:“余医生,三哥特意去对面酒店叫的,菌汤炖鸡,有营养。”      论起吃,余绯肯定比不上三四个大男人。      原本以为一桌人一起吃饭,一定会很热闹,但这些男人常年在外,吃饭好比打仗,只顾埋头夹菜,大快朵颐,吃得很认真。      余绯不忍心打扰,也专心地吃。      木头把口蘑扔下锅,说:“余医生,吃啊,别客气。”      余绯:“嗯。”      汤汩汩地冒着泡,周锐给她盛了一碗。      巴彦起身离开,回来时拎了两个酒壶。那酒壶是蒙古人专用来喝酒的,形状像月亮。      他摆上酒杯,每个杯子倒了一点,最后把酒壶都放在余绯手边,说:“余绯,喝酒,马奶酒,我媳妇儿亲手酿的。”      猴子和木头没客气,一口干掉。      木头当即酒意上头,说:“余医生,我跟你说,我们又沾了你的光,巴彦平时舍不得给我们喝一滴马奶酒。”      余绯轻笑,端起酒杯,慢慢地喝,酒味淡,但后劲足,有奶香,很甘醇。      周锐也喝了一杯,对她说:“喝慢点。”      余绯喝完,巴彦豪爽地说:“要喝自己倒啊,别客气。”      木头和猴子立刻自力更生,抄起酒壶往自己杯里倒酒。      巴彦一巴掌抡过去,“你们不是喝过了吗?”      木头:“……”      猴子嘟囔,“……小气。”      一米八几的蒙古壮汉,心里怀着柔情,两三年回一次蒙古,偶尔有人给他带一壶媳妇儿酿的马奶酒。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藏着,一滴都舍不得喝。      他的确小气。      可余绯觉得他大气豪爽。      他骨子里有硬气,但内心很柔软。      余绯喝了两杯马奶酒,酒气有些上头,吃过饭后,被周锐带回房休息。      她说:“你带的人,都不错。”      周锐给她接水,“喝醉了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没有,马奶酒又不烈。”她侧首,眼神慵懒,神态像柔软的猫,她问:“你喜欢什么酒,我下回给你带。”      周锐没做声,慢慢地收紧拥抱她的手臂。      隔壁在收拾碗筷,酒店的人过来结账,周锐放开余绯,到隔壁帮忙。      结完账后,木头擦桌子。筵席过后,像曲终人散,房间安安静静,有些冷清。      木头问:“三哥,我们要走了吗?”      周锐正扫地,也没抬头,“嗯”了一声。      木头又问:“我们要去哪儿?”      周锐说:“追白狼。”      木头又问:“白狼在哪儿?”      周锐把垃圾扫成一堆,装起来。      巴彦说:“去哪儿不都一样吗?这些年,沙漠、南疆、森林、山地,甚至无人区,我们哪儿没去过?”      木头点点头,“也是。”      猴子担忧,“青山缉毒侦查暴露了,如今我们在明,他们在暗,要更加小心才是。”      一时沉默。      巴彦拍了拍周锐的肩膀,“老三,说句老实话,我很怕死。我一个人,可以无畏,但我有妻女,我就怕死。”      周锐目光深沉,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   巴彦神色严肃,沉声说:“你既然要跟余医生好,就拿命对她负责。”      周锐到招待所院子里抽了一支烟。      夜里起了凉意,斑驳的灯光,拢得烟雾青白。      烟雾缭绕里,他神色料峭,眼神沉寂。      他身后有一棵高大的乔木,叫不出名字。乔木枝叶繁盛,掩映楼上灯火。      透过如盖的树叶抬头看,余绯房间的灯亮着,窗户上,有人影一闪而过。      他掐灭烟,扔进垃圾桶,快速上了楼。      进了房,阖上门。      房内很安静,有暖意。浴室里传来水声,余绯正在洗澡。      他干脆在床上躺下,心猿意马。      隔壁房间,木头和猴子正在看电视,综艺节目的笑声一阵一阵的。      他想,他和巴彦的对话,余绯一定听见了。他有很多话想要交代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      几分钟后,余绯出来了。她穿着睡衣,面色有些红,头发散乱着,落在肩上。      周锐掀开被子,让她盖好。      她躺好,说:“周锐,陪我一会儿吧。”      周锐还没说话,她又说:“我明天下午的飞机。”      他应了,躺在她身边。      渐渐地,夜安静了,连隔壁电视的杂音也没有了,木头和猴子打了哈欠,安静地睡了。      余绯也睡得很安稳,呼吸平缓匀净。      周锐轻轻地起身,还没下床,余绯立刻睁开了眼睛。      她的目光清清亮亮,没有半分睡意。      他轻笑,脱了外套,放在沙发上,说:“你先睡。”就进了浴室。      余绯等他洗完,他穿着浴袍,带着热气,上了床。      “还没睡?”他问。     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,说:“周锐,我冷。”      周锐掀开被子,和她一起裹好,顺便把她捞进怀里。      他长臂一伸,关了灯,房间陷入一片昏暗。      身体相贴,体温相融,被子里一团温暖,随便动一动,都有暖意从身上滑过。      余绯一直睁着眼睛,看着周锐。      周锐终于睁开眼,问:“还不想睡?”      “想,”余绯眯了眯眼,她抬手抚摸他的眼睛,指尖描过他的鼻梁,然后轻轻地抚过他脖子上最性感的骨头。      她说:“周锐,我想睡你。”      周锐目光一瞬放空,接着,又燃起颤抖的火焰。      他的手隔着她睡衣的布料,掐着她的腰,“余绯,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      余绯凝睇着他,眼神直白火热。      她掀开被子起身,压在他精实强壮的身体上。      平时穿着白大褂,清冷疏离的女人,此时像柔软的藤蔓,只想在他身上蜿蜒。      她执起他的下巴,看进他眼底,说:“周锐,我想让你彻底成为我的。”      周锐全身僵硬,呼吸越来越热,身体内的血液,像不受控的野兽,在横冲直闯,躁动不安。      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。      余绯不管,她固执又大胆,“周锐,我不管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,我也不管你是否把责任和使命看得比我更重,我更不管你有什么信仰执念……此刻,现在,我想要你!”      她伏在他身上,眉眼撩拨,勾人魂魄。      她问:“周锐,你要还是不要?”      她的气息和体温,丝丝入扣地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,唤醒着他体内的不安和灼热。      他再难平静,却依旧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      余绯捂住他的唇,“周锐,你别跟我说什么任务危险、朝不保夕的话。你要是不敢要我,你他妈就别答应我!”      她居然怒了,像高冷的猫亮出了爪子,绕在他心头,有些隐痛。      她撑起身,开始解他的衣裳。      她与他肌肤相贴,气息浮在他耳畔,“周锐,我很自私,我想要你把我放心里,也想要你把我扛在肩上。”      周锐抱着她的腰翻身,把她压在床上。      他解她睡衣的扣子,忘情地感受她的柔软和滑腻。      余绯眯了眯眼,眼神如钩,他的眼睛深邃火辣,暗藏着隐忍的力量。      她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,像云一样,软在他身下。她内心很空,急切地想被填满,仿佛灵魂失去了一半,身体和心灵都空虚茫然。可她周身血液冲荡着,驱使着她靠近他,接纳他……      她恨不得把周锐的灵魂吸入体内,再把自己的一半灵魂给他,只有这样,才算圆满。      情到深处,他捧着她的脸,膜拜她的身体,吻她的全身。      在纠缠的喘息和相融的体温汗水里,他吻她的耳朵,说:“余绯,我现在是你的了。”      余绯宛若在海上浮沉,只能紧紧地攀住他的身躯。      她以吻回应他。      她说:“你生是我的,死也是我的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元旦快乐!元旦当天照样有红包送哦,谢谢大家的支持! 第47章 不舍 一夜放纵痴缠,满室的温存气息。      余绯醒来,头枕在周锐的胳膊上。      周锐还没醒,深刻的五官平静温柔,睡颜毫无戒备。      余绯一动,他就醒了,瞳孔清亮漆黑。      “几点的飞机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说:“十二点半。”      周锐摸到手机查看时间,已经快十点。他皱眉,起床穿衣,把床边的纸和计生用品扔进垃圾桶。      余绯进浴室洗漱,看见周锐在帮她收拾行李。      收拾妥当后,两人一起出门,恰好碰见提着一袋小笼包的木头。      木头立刻低下头,有些窘迫,没去看余绯,而是嗫嚅着跟周锐打招呼,“三哥……起、起床了啊。”      周锐“嗯”了声,问:“巴彦和猴子呢?”      木头说:“一大早就出去了。”      周锐没再多问,带余绯去吃早饭。      招待所有餐厅,早餐很丰盛可口,这个点来吃饭的人也不多了,余绯和周锐选了个舒适的位置。      余绯喝粥,说:“等会儿陪我去药店。”      周锐怔住,问:“疼吗?”      余绯晃神。昨晚一夜的癫狂记忆深刻,他凶猛的力道仿佛还留在她体内,冲击着她的神经。      她抿唇,没说话。      附近街道上,就有一家大型药店,药品齐全。      进了店,余绯直接买了两个医药箱,又添了许多伤药。结账时,周锐对女店员说了什么,女店员有些害羞地从药架上取了一支软膏,递给他,说:“用这个可以消肿。”      周锐付了钱,带着余绯回去。      余绯问:“你买了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给你用的。”      余绯笑,“那你给我啊。”      周锐:“回去给你。”      余绯若有所思,“现在快十一点了,时间恐怕不够。”      周锐沉默。      回到招待所,猴子和巴彦都回来了。      余绯把医药箱交给他们,并交代了几种药物的用法。      木头感动地红了眼,“余医生,我会想你的。”      巴彦狠狠揉他的头,“不用你想,有人会想着她。”      木头把医药箱珍重地抱在怀里。      猴子问:“三哥送你去机场吗?”      余绯:“嗯。”      “走了,”周锐拿好她的行李,对她说。      余绯下楼,上了周锐的越野。      周锐把行李放在后备箱,上了驾驶座,刚要开车,巴彦突然追了上来,一把拉住没关上的窗户。      余绯吓了一跳,见巴彦把两个酒袋扔了进来。      他说:“余绯,你喜欢喝我媳妇儿酿的酒,都给你。”他很诚恳,“你在北京住哪儿?我让媳妇儿酿好了酒给你寄过去,你想吃烤羊腿也行。”      余绯把酒收好,说:“谢谢。”      周锐把她送到机场,飞机已经快要起飞了。      他给她办理了行李托运,送她到安检口。      快过安检时,她突然转身走回来。      “周锐,”她望着他,“你以后,多想想我。”      他也望着她,黑眸肃然,说:“我会的。”      她说:“我走了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去吧,别回头。”      她真的没有回头,登上了飞机。      飞机起飞,冲上万里云霄。城市、山川、大地,都在快速缩小退后,最后全部变成混沌的一片,直至被云层全部遮没。      余绯再也无法分清哪里是山,哪里是城,甚至找不到周锐的位置。      从今之后,她或许,也再难得知他的消息和行踪。      但只要想到青山,她就会想起他。      因为山就在那里,      他注定,与青山为邻。      ……      飞机下午时在机场着陆,余绯取了行李,在停车场找到了车,开回家里。      进了玄关,她先给周锐发了条短信:“我到家了。”      周锐没回。      她把行李推进去,开了灯。     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,房间还整洁明亮,应该有人定期来打扫。      她洗了澡,换了睡衣,倒头睡在床上。      翻身时,觉得有东西铬在腰上,她伸手摸,从睡衣口袋里摸出那支周锐买的软膏。      他竟把软膏放在睡衣里,是怕她忘记用吗?      把软膏放在枕头底下,她继续睡。      不知睡了多久,余绯醒了。她惫懒地起床,翻找了半天,只找到巴彦送的马奶酒。      拿了杯子,倒了半杯,拉开窗帘,缩在床上。      落地窗视野开阔,窗外已是深夜。高楼琼楼落错外,笔直的长安街车水马龙,金碧辉煌的色彩,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繁荣。林立的大厦,围出城市中央寸土寸金的古建筑。      深夜十点,这座都市的夜生活,才刚刚开始。      余绯喝了点酒,胃暖了些。正准备开手机软件叫餐,听见门口有解锁的声音。      她裹上外套,到客厅,正好看见进门的女人。      “妈?”余绯愕然,“你不是出国了吗?”      余绯的母亲林舒玉提着大包小包进门,放在客厅餐桌上,说:“昨天刚回来。本来想联系你,但你手机关机了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都这么晚了,你还给我买东西?”      林舒玉说:“刚好路过,猜你应该回来了,就顺便去超市买了点吃的。”她往余绯手机上一瞟,说:“别吃外卖,不干净。”      余绯见她买了麦片,干脆去厨房烧水,泡麦片喝。      林舒玉跟了进来,打量她,“听说你去的是一个叫南溪的小山沟,没吃苦吧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林舒玉微笑,“我看你气色不错,比去之前还精神些了。”      “是吗?”余绯摸了摸脸。      她离开时,总觉得满心惆怅不公,心情当然不好。      她回来,带走了某人一半的灵魂,变得圆满,气色怎么会不好?      水开了,余绯直接倒入麦片,搅了搅,就准备这样吃。      林舒玉拍掉她的手,“我买了蜂蜜,你好歹吃得像样些。还是个医生呢,一点都不懂得营养健康。”      她去客厅把蜂蜜拿来,兑进麦片里。      “你干脆搬回去跟我们一起住算了。”林舒玉说,“或者我让刘嫂来照顾你。”      “还是算了。”余绯说,“医院的工作忙,几乎整天都在医院里,刘嫂来也见不到我。”      林舒玉沉了脸,“那你打算怎样?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?”她把蜂蜜罐子放桌上,“明屹都走了那么多年了,你……”      “不是因为他,”余绯打断她。      林舒玉根本不信,她无可奈何,“你爸让你有空一定回去吃饭,别忘了。”      “好。”余绯应了。      林舒玉脸色稍霁,“那我走了,你早点休息。”      ……      次日,周锐几人离开丽水市,回了趟南溪。      尹涛说的那个养殖场,在南溪镇的一处山脚,规模不大不小,养了百来只牛羊。      周锐进入养殖场,场里的牛羊所剩无几,员工大都被遣散了。      陆成帮忙联系到了养殖场的主管,在主管的带领下,周锐和警方的人,对养殖场进行了搜查。      一无所获。      主管说:“这些牛羊,都是从附近村民家里收买的,不贵。前两年,牛羊本来没有销路,都要倒闭了,可两个月前,突然来了个商人,收购了养殖场,养了几个月的牛羊,前几天全部运出去了。”      “运到哪儿去了?”周锐问。      主管摇头,“不知道。”      离开养殖场,周锐上了越野,一行人回了住处,把东西打包好,带上阿山,准备离开南溪。      车子穿过南溪镇,青山、风雨桥、客栈,古道……一切如初。      周锐回头,看向日光灼灼的山头,风满坡之上,清风流岚依旧。      离开前,先找了个地方吃饭。      木头和猴子去点餐,巴彦和周锐坐在桌前。      巴彦问:“接下来去哪儿?”      周锐说:“先回队里,等消息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每天那么多人贩毒,总会有白狼的消息。”      巴彦沉默,顿了顿,又问:“难道就这样没有尽头,无休止地追下去?”      周锐反问:“你说呢?”      巴彦爽朗一笑,“也是,不追白狼,不缉毒,我还能干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回家养牛,看老婆,带孩子。”      巴彦一笑,“别说,我还真这样想过。但是……兄弟,我走了你怎么办?”      周锐看他一眼,“我继续追。”      巴彦问:“余医生呢?”      周锐默然。      吃过饭,周锐带阿山去散步。木头有些无聊,跟在他身后。      阿山认路,竟带着周锐上了风雨桥。      他拿出手机,打开余绯发来的那条短信,依旧不打算回。      木头说:“三哥,你想余医生了?”      周锐收了手机,没做声。      木头有些窘,说:“其实……前天晚上,你和余医生……我们都听见了。”      周锐笑,“是吗?”      木头窘迫,“三哥,你当初不是说,余医生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?你说她离开之后,就不会再和我们有交集。为什么你……”这样岂不是很难受?      周锐说:“我起初,也从来没想过我和她有可能。我固执地认为,不能把她带进我这个坑里。我的过去不堪入目,我的未来毫无盼头,我还有必须做的事没有做完;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丧命……我不想让她和我一样,陷进这样的死循环里。”      木头心头难过,“可是……为什么你要和余医生……”      周锐说:“因为我和她,是同样的人。”      认准一件事,披荆斩棘,破釜沉舟也回去做。      她认准了他,一定会追他而来。      他认定了她,也可以抛弃一切。      他说过,她在前,他就追,她在后,他就等。      她呢?何尝不是?      他说:“余绯是个好姑娘,我不能辜负她。”    第48章 回家 清晨,闹铃响起时,余绯恍若梦里。      她梳洗化妆后出门,准时到达医院。      科室里还是老样子,但她觉得很陌生。护士和医生和她打招呼,她神色淡淡。      休息时,她听见有护士讨论:“余医生看起来比以前更冷漠了。”      “好像是,不会是在山沟里呆傻了吧?”      余绯不予理会,继续看诊,一整个上午,几乎没有休息。      临到下午时,援医交流总结会才开始,她得空去了会议室。      容得下千人出席的会议室布置一新,各医院的人陆陆续续到场。      余绯看到了自己的座位,被安排到了前面。蒋蕤蕤几个学生跟她坐在一起。      国内的各种会议,总是大同小异。      先是各院领导讲话,然后又是领导讲话。      接下来,安排了几个援医表现突出的医生上台交流,总结心得。      余绯很不幸,被点名上台发言。      前几位的慷慨陈词和声情并茂,而她完全没有准备。      几句话讲完,她领了荣誉证书,匆匆下台。      ……      会议结束,人群攒动拥挤着往外走。      会议室里空气沉闷,一出门,呼吸顺畅了不少。      余绯准备着下班,急着回办公室拿东西,刚出会议室,就听见有人喊:“余医生。”      余绯闻言回头,一眼就看见这道声音的主人——何文晋。      他比周围的人高一些,走得从容不迫,再加上白大褂的衬托,显出几分清贵的气度。      何文晋和余绯一起往前走,绅士地为她挡开拥挤的人,说:“早就听说你回来了,不过昨天做了两台手术,没来得及去看你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客气了。”      何文晋轻笑,“听说你的援医交流经历很精彩,看来你的职称很快就能上升了。”      余绯不动声色,继续往前走。      何文晋依旧温和,说:“不过职称名额有限,接下来竞争压力肯定不小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放心,该你的就是你的,谁也抢不走。”      何文晋一笑,“说得轻巧,这些东西,不都是看天时人和吗?”他似笑非笑,说:“论起天时人和,谁比得上余医生?既有援医交流的履历,又有孟主任欣赏。”      余绯脚步一顿,面向何文晋,平视他,说:“如果我没记错,当初援医交流的候选名额也有你。可你最后放弃了。”      何文晋表情僵了僵,说:“是啊,所以说,余医生你的运气好。”      话不投机半句多,余绯说:“那我也祝你好运。”转身疾步离开。      蒋蕤蕤和白浩然一直在旁观望,等余绯离人群远了,这才追上来。      白浩然还捧着表彰证书,很兴奋,“老师,你怎么没去合影?”      余绯说:“举着证书让人拍,感觉挺傻的。”      “就是,”蒋蕤蕤早就把证书收好了,“我也觉得挺傻,那些人拍照的技术也不好。”      她讨厌地拉住余绯的胳膊,“老师,我们三个人的实习成绩就算出来了吧?你打算给我们多少分啊?”      余绯说:“看你们表现。”      蒋蕤蕤有些担忧,她的专业还弱,比不上白浩然。      她又问:“我听说,思彤打算调到何医生那里去实习。”      余绯皱眉,“为什么?”      蒋蕤蕤摇头,“不清楚,思彤已经向主任申请了。”      余绯微愣,“随便她吧。”      离开医院时,华灯初上。      余绯拖着一身疲累,去车库取车。上了驾驶座,正准备驱车离开,车窗被人敲响了。      她降下车窗,借着车库内昏暗的灯,看清了窗外的人。      “老师?”她有些惊愕。      孟景然温和一笑,“难得,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师。”他问:“吃饭了没?”      余绯下意识想说吃过了,但这分明太假。      还没开口,孟景然说:“春喜路新开了家法餐厅,去试试?”      现代都市的发展速度是惊人的,余绯开车到达春希路,发现鳞次的商铺模样大变。      到达孟景然说的那家法餐,两人入座。      餐厅生意不错,但很安静。烛光似的灯火,晕得气氛充满浪漫情调。      法餐出了名的上菜慢,余绯百无聊赖地刷手机。      孟景然让人把酒醒好,说:“下个月就可以提交职称评定资料,我帮你估算了一下,你晋升主治医师的可能性比较大。”      余绯“嗯”了声,“多谢。”      孟景然研判地看着她,“怎么,去了南溪,感觉你脱胎换骨,变了个人似的。”      余绯不置可否。只有她心里最清楚,她最大的改变是什么。      她沉默许久,孟景然也没深究。      “回来还习惯吗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说:“还好。”      “那就好。”孟景然松了口气,“你现在得收心了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但依旧点头,“是。”      服务生端着前菜上了桌,两人都没再说话,安静地用餐。      上完主菜,余绯没了胃口。      她看向孟景然,说:“冯思彤打算跟着何文晋学习,你知道吗?”      孟景然点头,“她跟我说了。我打算尊重她自己的选择。”      余绯皱眉,欲言又止。      “怎么?”孟景然审视她,“你有话要说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没什么。”      在南溪的乡村客栈时,她那个U盘丢失得很蹊跷。F3的目标到底是哪间房,已经无从查证。何况,她就算有怀疑的人,也没有证据。      这顿饭,吃得非常寡味。      吃过饭后,两人出了餐厅。      余绯主动要送孟景然回去,却被他婉拒了,“我还要回一趟医院,不用送了。”      余绯点头,“那好。”      她自己开车回了家,回到那套冷冷清清的公寓里。      手机被她扔到床上,不断有信息传进来,不是新闻就是微信或软件信息。      依旧没有周锐的消息。      她躺在床上,忽而觉得,在南溪那段时间,仓促恍惚得就像一个梦。梦醒之后,她和南溪,以及南溪的人,就断绝了一切联系。      她打开通讯录,翻出周锐的电话,盯了半晌后,放下手机洗漱睡觉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彻底回归了都市生活。每天医院、公寓两点一线,单调地重复。      繁重和枯燥的工作生活一点都比不上南溪的新奇多姿,连蒋蕤蕤和白浩然也不怎么互相打闹挤兑了。      轮休时,她抽空回了趟家。      余绯出身于军人世家,父亲余固城曾是副军级,三年前退休了,在军事学校当起了名誉博士,偶尔受邀去开个讲座,如今也算是桃李满天下。      余绯的母亲,曾是第三军医院的医生,也算得上德高望重。      她回到家,家里有客人。      林舒玉一脸笑容,拉着她往楼上走,说:“你爸爸在训学生。”      “那我等会儿再进去吧。”余绯往自己卧室走。      林舒玉拉住她,“你来得正好,现在进去,还可以给那些学生解解围。”      余绯被林舒玉推进了书房,站在门口,她也能听见余固城训斥的声音。      “你们一个个,有了军衔就了不起了吗?就忘了职责了吗?就忘记军人本分了?”      “穿着军装,到处招摇,很神气是不是?”      “出了学校,把规矩都忘了!”      余绯无声地往里走了几步,看见了站在书桌前,规规矩矩听训的学生。      三个笔直周正,站得跟白杨似的军人。身着军装,笔挺英气,都很年轻。      军人的观察力都是敏锐无比的,余绯不过动了一下,余固城犀利的眼光就扫了过来。      她浑身一僵,脑子转了几个弯,说:“爸,我……妈喊你下楼吃饭。”      余固城也愣了一瞬。      他本是军人,身材高大孔武,一脸正气,很有威严。总给人一种庄重又难以亲近的感觉。      他骨子里有军人的纪律和要求,所以有时候很固执,固执得有些偏激。      当然,这只是余绯个人的看法。      余固城收敛怒意,站起身,背着手,扫了面前的三个男人一眼,说:“下次注意,别给军人丢脸!解散!”      三个身着军装的男人立刻敬礼,铿锵地说:“是!”解散了。      余固城指着余绯,说:“这是余绯,你们以前见过。既然都在,下去吃饭吧。”      三个大男人齐刷刷地看过来,余绯顿时头皮一紧。      的确是见过的,但是不熟。      余固城指着中间最高的男人说:“这是邓禹,你邓叔叔的儿子。”      余绯“哦”,看向邓禹,点点头。      她有点印象,但已经很模糊了。      如今的邓禹,高大温雅,看起来既严谨又刚毅,俨然一个端正坚韧的军人。      余固城又介绍了其他两个,都是他的学生。      余绯一一打过招呼,三个男人便叫她“小师妹”了。      余绯听得心头一颤一颤,胳膊上起鸡皮疙瘩。      吃饭时,林舒玉和余固城有意无意地把余绯和邓禹安排在一块儿。      余绯眼观鼻,鼻观心,吃完就起身,说:“我先回房。”      余固城厉声说:“坐下!这是命令!”      余绯一屁股坐下。      饭后,余固城说:“你邓叔叔的儿子刚调到北京,你有空就带他去熟悉熟悉环境。”      余绯苦了脸,“我工作忙,医院的事情多得做不完。”      余固城皱眉,“这是命令!你不仅要陪他去玩,还要向我汇报!你必须完成这个任务!”      余绯沉默地看向邓禹,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,心头一蹙,移开眼。 第49章 受伤 当晚,邓禹留宿余绯家。      从林舒玉那里得知,邓禹是空军,还是个军事迷。      他很会讨余固城高兴,得体地和余固城聊天。谈空军,谈飞行,谈中国航空的未来……      余固城兴致一来,要送他一架无人机。      “余绯,无人机就在我书房里头,你带邓禹去拿。”      余固城是陆军,余绯从来没见过他摆弄过关于航空的一切东西。恐怕他书房里的无人机,是为了邓禹准备的。      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      余绯和余固城进了书房,一路沉默,气氛有些尴尬。      无人机就摆在书架上,造型精密流畅,像蛰伏待飞的鹰。      她正要伸手去拿,邓禹走到她身前,说:“我来。”      他个子高,长臂一伸,轻松地拿了下来。看得出他挺喜欢这架无人机,甚至用手摸了摸无人机薄薄的螺旋片。      余绯抬头,与他温和的眼神相触。      她大方一笑,目光不避闪,也不刻意凝视。      邓禹也笑。在见到余绯之前,他对她的印象其实很模糊。上一次见她,是在他的挚友明屹的丧礼上。      匆匆在人群中一瞥,他看见了余绯,她脸色平静,但他那一瞬能清楚地感受到,她内心无声而压抑的悲恸。      他不清楚她心里是否还有明屹,但又不好直接询问揭人伤疤。      沉默片刻后,他收好无人机,温和地说:“余绯,你应该明白,你的父母在撮合我们。”      或许军人骨子里都有一种骄傲,不喜欢拐弯抹角。      余绯当然清楚父母的心思。这场相亲突如其来,她来不及拒绝,更来不及解释。      当着父母的面,她不敢直接拒绝,可邓禹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她的发小,她就不打算隐瞒了。      她坦荡地与他对视,说:“邓禹,很抱歉,我有喜欢的人。”      邓禹有些惊讶,“只是喜欢?”      余绯说:“是男朋友。”      邓禹默然一瞬,说:“真的吗?我听首长和阿姨说你这么多年,都没有交往过男朋友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抱歉,我和男朋友交往不久,还来得及告诉我爸妈。”      邓禹愣了愣,依旧很友善,说:“是我唐突了。”他笑了笑,“相亲并不是订婚,如果有缘分,那可以试着了解相爱,如果没有缘分,还可以做朋友。”      余绯如释重负,“只是我父母那里……”      邓禹说:“我了解首长的个性,如果现在就告诉他我们不合适,他肯定会大发雷霆、难以接受。不如先缓一缓,等他们发现我们的确不合适,自然就想通接受了。”      余绯很感激,诚恳地说:“谢谢!”      ……      这天晚上,余固城兴致不错,和邓禹这个小辈相见恨晚。      他命令邓禹教他玩无人机,邓禹耐心地和他交流,深得他心,越看越喜欢,期间甚至和邓禹的父母视频通话,言语中尽显出对邓禹的满意,好像要把余家和邓家的婚事定下来。      余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,一言不发,置身事外。      林舒玉给她削了个苹果,趁机问她:“你觉得邓禹怎样?”      余绯啃苹果,避开林舒玉的眼睛,说:“还行。”      林舒玉轻笑,“眼光别太高,我看邓禹就很不错!”她俨然用一种丈母娘的眼光看着邓禹,说:“门当户对这些的,都不说了。关键是邓禹这孩子人才好,外貌我都替你考量过了,就是你喜欢的类型。还是军人,和你有共同的话题。要是谈得来,可以试一试。”她苦口婆心,说:“你也不小了,该考虑结婚了。”      余绯沉默,没回答。      林舒玉蹙眉,有些恼怒,欲言又止。      天色渐暗,余固城兴致勃勃地带着无人机进了屋。对邓禹说:“你这无人机玩得不错,改天也教教余绯。”      邓禹看向余绯,说:“好。”      余固城很满意,“哦,对了,这无人机上还有摄像机,你带余绯玩的时候,多拍点视频。”他严肃地对余绯说:“别老是窝在家里,该出去玩就出去玩。你多学学那些年轻人,也学点高科技的东西。”      余绯吃完苹果,说:“我工作……”      “工作总是做不完的,”余固城不悦地打断她,“难道你要和工作过一辈子?”他沉声,说:“就这么说定了,我命令你,在一周之内学会无人机!”      余绯无奈地叹口气。      余绯太了解父亲的个性了,下的命令就必须办到,说一无二。      接下来两周,邓禹倒是没来找过她,只是偶尔发一条短信,言辞并不越矩,余绯也没放在心上。      天气回暖,外套都穿不住了,一到正午,有人所幸穿短袖。      北京第三军医院的病患只多不少,在昏天暗地地忙碌中,余绯终于递交完了晋升的资料。      孟景然帮她审完资料,比较看好,“没多大问题。你先等候消息。”      余绯觉得晋升之类不过按部就班,没放心上。      孟景然说:“下周一,有一台直播的手术,你准备一下。”      “直播?”余绯惊讶。      孟景然点头,“我院和法国的友好医院要进行医学交流,下周直播的那台手术,就是交流的课题之一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谁主刀?”      孟景然说:“我主刀,你和何文晋分当一助和二助。”他打开抽屉,把手术的资料拿出来给余绯,说:“你好好准备准备,这可是直播,出不得半点差错。”      余绯把手术资料收好。      孟景然说:“当然,我对你很有信心的,这次手术对你来说是个机会。至少在国际的交流中露了脸。当然学习到最先进的手术技术,才是最重要的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谢谢老师。”      这台直播手术,余绯当然非常重视。      一连好几天,她都在闭关准备手术,与世隔绝。     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,还是在回避什么。      手术头一天,她和几个实习生以及护士亲自准备手术器具。      蒋蕤蕤按照清单,将所有的刀、剪、钳、线、捏、牵引器等准备完毕,给余绯清点。      余绯说:“齐了,消毒。”      白浩然端着托盘,一一为手术器具做无菌处理。      冯思彤上来搭手,说:“浩然,你去看看紫外线消毒灯和手术台,这边我来。”      “好。”白浩然把器具交给她。      手术室内的准备已经完毕,余绯准备离开。临走前,再一次确认所有的设备工具都得到了无菌处理。      冯思彤忽然说:“手术刀片好像少了。”      余绯立即走过去确认,刚走进,打算一一清点,冯思彤突然一个趔趄,向余绯扑过来。      余绯来不及躲闪,冯思彤手中锋利的刀刃堪堪擦过来,划破她手背皮肤,血瞬间渗了出来。      “哐当……”一阵杂乱的声响。      余绯惊呼一声。      “老师!”蒋蕤蕤惊骇,立刻扯了纱布过来,裹住余绯的手背。      裹了好几层,血依旧没止住。      余绯脸色苍白,惊魂未定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孟景然闻声进来查看。      白浩然说:“老师不小心伤了手。”      孟景然脸色一沉,立刻查看余绯的手。      余绯面色沉寂,一言不发。她自己把纱布裹好,说:“我去创伤外科看看。”      孟景然脸色灰败,说:“好,伤处理好之后,去神经科看看,确认有没有伤到手部神经。”      余绯试着动了动手指,有些笨拙,使不上劲。      她的心狠狠地沉下去,强忍着忐忑,失魂落魄地回了科室。      她自己就是创伤外科的医生,若是这伤口落在别人身上,她或许能精准的判断伤口的深度、宽度、位置、伤及的部位……可现在,她脑子有些混乱。      同科室的其他医生正忙,她让助理护士帮自己挂了个号,轮到自己看诊时,已经是半小时后。      给她看诊的是一位姓李的老医生,资历深厚。      “伤得不重,应该没什么问题,就是这两天别碰水,也别做太多手部剧烈运动。”李医生让人给她处理伤口,给她开药,说:“也别做手术了,好好休息吧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要休息多久?”      李医生说:“看你自己吧,不过我建议最多三天,多了也不行,科室忙不过来。”      在创伤外科看完之后,余绯去了趟神外科。      检查完毕之后,得知没有伤到神经,等伤口愈合就行,不会影响手部活动。      孟景然追到了神外科来问她的情况。      “不严重,伤好了照样能手术。”余绯说。      孟景然也不知道该安慰她,还是该责备她粗心大意,“余绯,你错过了这次直播手术的机会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刺,没说话。      “你太大意了!”孟景然低声说。      余绯垂着受伤的手,冷声反问:“真的是我大意吗?”      孟景然沉声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的手是冯思彤划伤的。”      孟景然顿住,半晌后沉沉地叹口气,“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,能拿她怎样?”      他摇头,说:“我给你批假,你回去好好休息。”      余绯回办公室收拾东西,路过门口时,冯思彤埋着头,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。      余绯回头,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。      冯思彤浑身一僵,如芒在背,还没等余绯怎样,撒腿就跑了。    第50章 起飞 余绯得偿所愿,百忙之中,得到了休息的机会。      她很少睡到自然醒,醒来时,天已经大亮。她躺在床上呆了一会儿,刷手机信息,依旧没有周锐的消息。      不知不觉,他与她已经分离了半个月了。      初夏已经来临,小区内一片郁郁葱葱。      余绯起了床,简单地解决了早餐,开电脑修改论文。      书桌临窗,视野开阔,俯瞰下去,能看见城中央恢宏的紫禁城。      余绯埋头敲字,忽然听见“嗡嗡嗡”的声音。她抬头发现窗外盘旋着一架无人机。      与此同时,手机响了,是邓禹的电话。      她接听。      邓禹说:“我以为你不在家,本来不想叨扰你。但是无人机传送回来的影像里,你正在敲电脑……没打扰你吧?”      余绯开了窗,窗外的无人机立即见缝插针地飞了进来。      楼下,邓禹正向她招手。      他白衣黑裤,干净利落,手里拿着无人机的操控台。      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他显然是通过无人机发现了她手上的伤,立即问。      余绯说:“没什么。”她警惕地盯着无人机,见它落在地上,不动了。      邓禹说:“今天一大早,首长给我打电话了,让我给汇报你学习无人机的情况,看来这一遭是躲不过了。”      余绯顿时皱眉。      邓禹说:“我有几个朋友,也是无人机的发烧友。他们约我今天去郊外试飞无人机,我想正好带上你,也好完成首长布置的任务。你说呢?”      余绯合上电脑,无声地看着那台无人机,半晌后,说:“好。”      邓禹轻笑,“需要我上来接你吗?”      余绯刚想说不用,邓禹却说:“我的无人机在你家里,你手受伤了不方便,我上来拿吧。”      余绯回房换了衣服,刚好听见敲门声。      邓禹站在门外,没进门,说:“好了吗?”      余绯穿着衬衫,牛仔裤在外披了件长款针织衫,随性简练。看得出来,并没有精心装扮。      她说:“走吧。”      邓禹开启无人机,无人机也不需要操控,自动飞行着跟了出来。      两小时后,邓禹载着余绯到达八达岭长城之下的酒店。      晴空万里,巍峨的青山起伏叠嶂,长城在山头盘踞,鹰在高空盘旋。      刚下车,数架无人机鹰一样滑翔而来,绕着余绯和邓禹转了几圈,飞回高空。      紧接着,四五个青年男女迎了出来,朝气蓬勃。      “邓禹,来得正好,正准备上山试飞。”领头的男人说。      邓禹向余绯介绍:“这是飞鹰无人机工作室的创始人,陆翊。”      陆翊对余绯笑了笑,“你好。”      “你好。”      陆翊问:“余小姐玩过无人机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陆翊当即让人给余绯备了一台,说:“这个简单,待会儿让让邓禹教教你。”      一行人放飞着无人机,追随着飞行的轨迹,打算往山上走。      陆翊说:“再等等,我还约了人。他马上就到。”      下车的人大步走过来,英姿挺拔,见到余绯,微微一怔,又惊又喜。      邓禹说:“我当约了谁,原来是明琰这小子,我前两天刚和他见过。”      余绯静立着,沉默地看向明琰。      明琰审度研判的目光在她和邓禹身上逡巡,目光如刺。      反观余绯和邓禹,风光霁月,非常坦然。      曾经,余绯还是明屹的未婚妻时,明琰是最看好他们的一个。没有原因,只因为明屹是明琰最尊敬亲密的哥哥。      直至今日,明琰还当余绯是“嫂子”。这或许是他缅怀兄长的方式。      一行人上了山,海拔拔高,风光无限,群山在脚底,叠荡心胸。      陆翊等人测试无人机时,余绯坐到树荫下乘凉。      明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。      他递了瓶水,直接在余绯身边坐下。      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明琰问。      “半个多月前。”余绯说。      明琰蹙眉,“难怪,半个月前我不在北京。”他仰头喝水,目光紧盯着试飞无人机的邓禹,说:“U盘找回来了吗?”      “还没,”余绯摇头,心头一刺,说:“南溪的毒贩头目之一已经被捕,问题应该不大。”      明琰不置可否,问:“什么时候和邓禹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      余绯说:“两周之前吧。”      “挺好,”明琰噙着笑,笑意很淡,“余绯,我该祝福你。我哥刚去世那两年,我真接受不了,我父母也接受不了,无形地给你添了很多压力。”      余绯神色淡淡。      他说:“都已经过去了。你虽然做不成我嫂子,但我现在把你当做挚友。”      他说:“邓禹不错,只比我哥差一点。唯一的优点,就是跟我哥的眼光一样好,看上了你。”      山风习习,无声消弭在青山里。      余绯坦然说:“我有男朋友,不过不是邓禹。”      明琰惊讶,有些结舌,问:“是谁?什么身份?”      余绯说:“他是一个军人,不过特殊原因,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。”      明琰正色,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“嗡嗡”的螺旋声忽而靠近,邓禹的无人机平稳地落在余绯身前。      他站在山脉连绵里,笑容舒朗。      “余绯,过来试飞一下。”      余绯还记得余固城下的命令,起身走向邓禹。      无人机在两人上空飞行,360度地俯拍。fpv视角里,一对男女迎风而立,气质高阔。      “想试试吗?”邓禹把无人机操控台给余绯,仔细地给她讲解如何操控。      余绯从小耳濡目染,操控能力强,试了几次之后,能慢慢地操控无人机了。      fpv视野里,她看见低低的房屋和树木,在镜头里颤抖着。      她驾驭的无人机,飞行地高度也就能小孩儿玩的飞机模型相媲美。      邓禹鼓励她,“余绯,飞高一些,飞远一些。”      他和几个无人机发烧友把各自的无人机降下来,围着余绯的,说:“我们带你起飞。”      无人机螺旋激起阵阵旋风,平地里沉寂的草木荡起涟漪,高空的鹰俯冲又飞向云霄。      余绯试着高飞,看见无人机fpv里的长城,看见青山,看见翱翔的雄鹰!      漫无目的乱飞的无人机突然间像是看准了目标,一跃而起。      其他的几台如得召唤,同时冲向云霄。      突然间,她好像明白了。      为什么鹰会飞跃高山。      为什么有人会攀登高峰。      为什么有人不惜桑梓,却爱青山。      因为越过青山,才会更加高阔……      一轮试飞结束,所有的无人机返回低空。      余绯意犹未尽,操控着无人机在两三米高的空中滑行。      fpv画面中,攀登长城的游客在拍照,小孩在打闹,情侣相拥着欢笑。      忽而听见几声吠叫,一只黑背的狗冲进画面中,冲着无人机奔跑,叫唤。      余绯没理会,而这只狗像发现了了不得的新奇玩具,一个劲儿地跳跃着,想跳上来咬无人机。      余绯干脆让无人机返航。      那只狗竟然跟着无人机跑了回来,蹿到余绯腿边转圈,甚至跳跃着,往余绯身上爬。      邓禹立刻拦在她身前,低喝着,想把这条狗赶走。      余绯上前走了一步,试探着,叫了声:“阿山……”      这条黑背一顿,眼睛一亮,尾巴冲余绯欢快地摇晃起来。      “阿山?”余绯惊疑不定。      她不确定,这条犬是不是阿山。她更不敢相信,如果这就是阿山,意味着周锐就在附近。      这条犬最终没靠近,在草地上跑了几圈后,转身离开了。      余绯当即操控无人机,追了过去。      犬在地上跑,抄了不少捷径,一溜烟儿蹿到公路旁,跳上一辆车,车子开走了。      fpv里,拍摄到车后窗,隐约看见车内的身影,却非常模糊。      余绯只好让无人机返回。 她她把无人机还给邓禹,邓禹调出视频,查看拍摄画面。      视频中出现那条黑背。      他说:“这条犬不错,我听见你叫它阿山,你认识它?”      余绯心头一蹙,摇头说:“有些像我认识的一条警犬,但我不确定。”      邓禹仔细端详视频中的犬,笑了笑。      一行人准备回酒店休息。      邓禹这一路都比较在意余绯受伤的手,问:“需要我请医生来给你看看吗?”      余绯失笑,“我自己就是创伤外科的医生。我清楚自己的伤,没什么大碍。”      “那就好,”邓禹放心。      他送余绯回房间,说:“先休息一会儿,吃了晚饭再回去。”      “好。”她点头。      她站在门口,脚步踟蹰,没关门。      邓禹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余绯说:“无人机拍摄的视频,给拷给我吗?”      “当然没问题。”邓禹说。      “谢谢。”      余绯沾了邓禹和明琰的光,得到一台飞鹰无人机。      傍晚时,一行人各自离开酒店,邓禹送余绯到公寓楼下。      初夏的蝉鸣,消沉在静谧的夜色里。      余绯下了车,抱着无人机往楼道走。      “余绯,”邓禹忽而叫住她。      她转身,看向邓禹。      他依旧和往常一样,眼神干净温和。      他斟酌着,说:“这一整天,都没见你和男朋友联系过。”      余绯神色如常,说:“他职业特殊,不方便主动联系人。”      邓禹研判地看着她,目光并不冒犯。      他颔首,说:“了解了。”      他说:“我把你学无人机的情况汇报给首长,他们或许不会催得那么紧了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多谢。”      邓禹驱车离开,出小区时,险些被一辆面包车给别了。      他堪堪避过,看向与他擦肩而过的车。      面包车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沉沉地看过来,眼神如铁。      车后座有一条狗,是德国黑背。      邓禹来不及细看,面包车开走了,消失在灯火酒绿的夜景里。    第51章 咫尺   余绯回了公寓,打开电脑,插上U盘,打开邓禹拷给她的视频。      高空俯瞰的长城巍峨雄伟,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令人震撼。      余绯把进度条拉到后面,看到了那条像阿山的犬。      她又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最后,看到了那辆普通的面包车。      镜头推进,她仔细辨认车内的人。但窗户反光,车内黑乎乎的,车里的人影模模糊糊,根本没办法辨认。      她气馁地关了视频,翻出半个月前,给周锐发的短信。      十几条短信累叠,她发给周锐的短信已被压到了最下方。      她正准备放下手机,一个电话打了进来。      蒋蕤蕤打来的。      “老师……”蒋蕤蕤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余绯蹙眉。      蒋蕤蕤轻叹,“直播手术结束了,手术进行了整整九个小时……”      “……嗯,”余绯心头发沉。      蒋蕤蕤低声说:“何文……何医生成为手术一助,表现突出,得到法国那边医学者的肯定。我听说……”她压低了声音,“我听说他可能会被医院派遣到法国交流学习。”      余绯听出她语气带酸,只是无声一笑。      蒋蕤蕤说:“老师,你说何医生会不会带着冯思彤一起去?”      余绯说:“排遣到国外学习,不是那么轻易简单的事情。”她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,说:“以何文晋现在的手术水平,还不够。”      “……哦。”蒋蕤蕤闷闷的,“老师,我还是希望你快点回来上班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难得休息,还想再多休息几天。”她沉声说:“好好忙去吧,上班时间别偷懒。”      结束了通话,余绯关了手机,倒在床上。      在北京的日子,就像温水煮青蛙,快要煮掉她在南溪打磨出的棱角和锐利。      她又翻出手机通讯,找到许萦的电话。她盯着号码,想要刻意找回某种久违感。      但终究不过是虚无。      她放下了手机。      ……      北京拥堵在路上的,大部分是好车和出租。      周锐把车停在一处小区楼下,开了门,让阿山下车。      这是处五环外的小区,年头长了,小区内树木高大繁茂。      夜深了,还有人借着路灯跳舞聊天。      周锐倚着车,抽了支烟。阿山靠着他的腿坐着,目光炯炯。周锐摸了摸它的头,“你今天看到她了,高兴吗?”      阿山摇尾巴。      周锐吐出一口烟,说:“她看起来不错——手受伤了……”      他蹙眉。      他蹲下,揉阿山的脑袋,说:“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。”      阿山低声呜咽,像是在安慰他。      周锐抽完一支烟,摸出手机。     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,来电显示是陆成。      他接听。      陆成直接问:“到北京了?”      周锐说:“到了。早上见了这边的人。”      陆成:“追查到了吗?”      周锐脸色沉肃,说:“我早就和北京的缉毒队接了头,白狼的人和货一到北京,他们就开始追查了。”他掐灭烟,说:“白狼在北京的势力和关系更复杂,青山缉毒侦查队需要北京这边的协助。”      陆成说:“成,过几天我就申请到北京。”      周锐脸色一沉,问:“追查到迎来客栈的人了吗?”      陆成说:“正要跟你汇报这事儿。”他声音沉下去,说:“前两天刚刚抓到这客栈的老板,一开始不管怎么审问,愣是不肯说一个字。昨天晚上熬不住了,终于肯开口了。我们查实了他交代信息,发现他的确只是偶尔贩毒赚钱。对于有毒贩在他客栈里交易的事情,他交代说,怕惹事,不敢声张。”      周锐凝眉,“这么说,迎来客栈被白狼当成了挡箭牌。”      陆成沉默半晌,说:“我知道了。其实你一开始的推测没错。”      周锐脸色阴沉,压住胸膛里堵塞的气息,说:“既然白狼的身份已经基本确定了,那其实就好办多了。只是……就算逮捕了他,想为他定罪,也很难。”      陆成怒,冷笑着说:“先抓到再说,等他落到我们手里,还不是任由我们捏圆搓扁。”      通话结束后,周锐锁了车,上了楼。      两居室的公寓,是北京的警察介绍的。面积小,但对于青山缉毒侦查队的人来说,足够了。      木头和周锐先一步到达北京,周锐进门时,他刚从浴室中出来。      “三哥?”木头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在沙发上,问:“你这么早就回来了?不是去找余医生了吗?”      周锐脸色越发阴冷,冷漠地瞥他一眼,沉默地进了卧室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去了趟医院,拆纱布,换药。      李医生仔细检查她的伤,说:“恢复得不错,你不是疤痕性皮肤,不会留疤。”      余绯遗传了母亲的皮肤基因,白,而且不管受什么样的伤,都不会留疤。      她突然想起周锐身上那些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伤痕,想起那些凹凸起伏的触感,好像依旧残留在指尖。      李医生见她沉默,以为她有心事,说:“现在的医院,人心不像以前那样单纯。但是晋升啊,学习交流的事情,还是得凭实力和资历说话。我们科室,谁做的手术多,谁的论文优秀,老孟清楚,我也清楚。”      余绯愣了愣,选择沉默。她并不想对医院的人事关系做评价。      相比之下,她更喜欢南溪那所小小的卫生院。      她谢过李医生,没有留恋地离开了医院。      中午时,接到余固城的电话。      余固城听了邓禹的汇报,对邓禹越来越满意,觉得他和余绯越来越般配。      他刚好有两张军事博物馆的票,一张让人带给余绯,一张给了邓禹。      给余绯送票的是余固城的警卫员,他牢记首长的命令,亲自把票送到了余绯手里。      并且嘱咐:“一定要按时和邓先生去看。”      余绯顿时一个头两个大。      她想蒙混过关,但余固城比她更精明,说:“听说这回是馆庆,我很怀念那些东西,还对现在各种军事新科技也感兴趣,你和小邓看了之后,回来讲给我听。”      余绯没辙了。      军事博物馆馆庆的风格,既怀旧又创新。馆庆当天,偌大的博物馆人山人海。还没开馆,大门口就排满了密密麻麻的人。      余绯和邓禹挤在人群里,还没入馆,就遇到同样在排队的明琰。      余绯暗自松缓了些。有明琰在,她不会觉得那么僵硬尴尬。      明琰趁着邓禹去买水,对余绯说:“嫂……额,余绯,你不是说你跟他没什么吗,怎么有空和他来参观博物馆?”      余绯唇色淡淡的,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得更加清冷。      她淡淡地说:“也是为了完成任务。”说完就趁机转移话题,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      明琰说:“我是替我哥来的。有这样的军事展览,他必定会来。”他的目光越过人海,看向博物馆大门上的笔力遒劲的牌匾,说:“上一次馆庆,我哥也带我来过。”      余绯努力回忆上一次馆庆的时间,遗憾地发现没有任何印象。那时候她应该还在读书。      邓禹买了热饮回来,三人等了十几分钟,博物馆大门开了。      人群像流水一样,鱼贯而入。      军事博物馆筹建于1959年,是中国唯一的大型综合性军事历史博物馆。有22个陈列厅,2个陈列广场,军博收藏34万多件文物。贯通古今的军事文物昭示着博物馆的恢宏与气势;无数先烈英勇事迹,可歌可泣;领先于世界的军事科技,高端神秘,令人肃然起敬。      整个展览,缅怀庄重,充满历史感,又蓬勃朝气,让人憧憬敬畏。      余绯和邓禹都出生军事世家,对于历史文物早就了然于心。进馆之后,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新时代陈列区走。      明琰说:“我去三楼看看,等会儿手机联系。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说。      新世纪博物区,年轻人比较多。      邓禹显然对新型科技了解渗透,一路上都在为余绯介绍。      “这是AI侦察兵,人工智能的机器人,能够代替前线的兵种进行侦查工作。”邓禹为她介绍一种机器人。      余绯说:“机器人作战,挺有意思。”      邓禹双眼一亮,说:“我和战友曾经闲聊过,如今的战争,已经不是枪炮火箭那么简单的。互联网之战,经济之战,科技之战……不见血的战场更加恐怖。”      两人往下一个展区走。      展区开放了游客互动项目。余绯刚进门,看见展区负责人在指导一群中学生操作无人机。      邓禹说:“无人机也可以作为军事武器的。无人机侦察、带武器的无人机等,都能成为先进的军事力量。”      余绯说,“我知道,中国许多地方禁止无人机飞行。”      有旅行团的人朝这边过来,邓禹下意识搂住余绯的肩膀,往里面带了带,说:“我们去看看VR项目。”      余绯若有所思,说:“AI机器人能缉毒吗?”      “什么?”场内有些吵,邓禹没听清,他俯身凑近她,问:“你说什么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什么。”      邓禹也没在意,带着她到VR场地,说:“你去玩吧,我帮你看着东西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 元旦快乐,留言送红包哦~ 第52章 想你 为了让参观的年轻人、特别是学生更加身临其境,博物馆安排了VR游戏互动。      余绯听负责人讲解完,戴上VR设备。      她即刻身处于逼真的战场之中。游戏为两军陆空交战,分为红蓝两方。她的角色是红军陆军,有一支□□,一支AK,还有手榴弹。      战场虽然逼真,但角色造型生动可爱,并不血腥。游戏以趣味为主。      游戏一开始,两军就乱七八糟地开火了。加入游戏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,拿起武器就开打,还不停地嘶吼。      “冲啊!打死那群小日本!”      “你掩护,我上!”      “向我开炮啊!”      ……      有真开枪打死敌人的,也有被队友误伤的。      余绯在一片混乱中躲避、跳跃、瞄准、击中……一系列动作灵活快速,没有太多花招,只为实用。      邓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,欣赏赞叹连连。      一旁的屏幕中,直播着游戏的战况。众人看见视频中,矫健俏丽的女军人,在战场上前进,英姿飒爽。      围观的青年男女赞叹不绝。      陆军的对决很快分出高下,对方派出了战机。      第一轮,三架飞机一出,红军死伤大半,无数人遗憾地结束了游戏。      余绯找到掩护,举枪瞄准对方飞机。      一连三枪,一发不中。      她在游戏中忘我的冲闯,像要发泄压抑隐忍的情绪。接连几枪不中之后,她有些焦急。干脆离开掩体,站在空旷的地方,想要和敌军同归于尽。     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疯了,有不少已经离开游戏的人急切地让她躲避,否则游戏必输无疑。      余绯闭了闭眼,准备举枪。她手上的伤没痊愈,枪颤抖得厉害。      就在她即将放弃时,忽而有人从身后拥住她,双手绕到她前方,端起她的手,撑住她的手臂。      熟悉又霸道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,余绯顿时僵住。      她听见耳畔的声音,“瞄准,射击!”      游戏感应手柄被人轻轻一按,子弹打出去,击中一架敌军的飞机。      游戏局势峰回路转,原本败局已定,现在却出现转机。      一个个红军像打了鸡血一样,推搡着往前冲,鬼哭狼嚎的,喊着:“我们胜利!”“打倒敌军!”“冲啊!”      抱住余绯的人被人群冲开。      余绯慌忙摘下游戏设备,匆促地在人群里寻找刚才那个人的身影。她四处张望,跑出了游戏区。      馆内到处都是旅行团的人,一个个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,根本挤分不清谁是谁。她推不开疯狂的人潮,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中。      人潮走过,她转身往回走,脚步却是突然顿住。     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。      她猛地一回头,平静的脸色在瞬间几番变化。      最后又归为冷静。      邓禹亲眼看见她眼中瞬间焕发神采,又瞬间化为无形。      他放开她,问:“你怎么跑出来了?游戏还没结束?”      余绯怔愣,忽然问:“你刚才拍的照片呢?”      邓禹把手机递给她。      余绯翻出一张张照片,都是她在进入游戏角色时的画面。      她问:“我枪击敌军飞机时,你拍照了吗?”      邓禹很遗憾,说:“还来不及拍,你就被人挡住了。”      余绯把手机还给他。      邓禹翻了几张照片,说:“你游戏玩得不错,还要试一试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不用了,体验一下就可以了。”      包内的手机振动起来。      是明琰打开电话:“我在广场上,这里有纪念品拿,你要过来看看吗?”      余绯和邓禹下楼,到了广场。      广场上依旧人山人海,不少人在休息区休息。      余绯和邓禹找到明琰,明琰发现三个空位,干脆一起坐下休息。      刚坐下,喧闹的人声中传来一道含笑浑厚的声音——“你们几个孩子也来看军事展览?”      余绯回头,隔着几米远,见一男一女朝这的走来      余绯起身,喊了声:“罗厅长。”      她这才发现,罗柏庚和罗岚身后还有一个男人。      他一米九的身高,让人难以忽略。他安静规矩地站在两米之外的地方,目光平静地掠过余绯,眼神冷峻。      罗柏庚拍了拍邓禹的肩膀,说:“你带余绯来的?”      邓禹轻笑,“不是谁带谁,恰巧都有空,就过来看一下。毕竟是馆庆。”      罗柏庚说:“挺好。”      他看向明琰,明琰却直愣愣地盯着他身后的男人。      罗柏庚站在两人中间,问:“怎么?你们认识?”      明琰目光如钉,冷声问:“这位先生,我们是不是见过?”      男人直视他,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明琰嗤笑,不做声了。      罗柏庚身边的罗岚微笑着,说:“他是我的同学,一个军校毕业的。叫周锐。”      明琰挑眉,“是吗?这么出名的军校,我认识的校友也不少,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?”      周锐面不改色,不作回答。      罗岚说:“学校那么多人,你都认识?”      明琰眯了眯眼,“也是。”      罗柏庚乐呵呵地笑着,和蔼地对余绯说:“我还得谢谢你。”      他没明说为什么要谢,但余绯心里清楚。      周锐在南溪受伤的手术,一开始是罗柏庚安排的。虽然中间有些曲折,但好歹余绯救治了周锐。      但他此刻却丝毫不提周锐和余绯在南溪的过往……      为什么……      “好了,你们年轻人慢慢看,我有事先走了。”      罗柏庚带着周锐和罗岚离去。      余绯几人休息了半刻,也准备离开。      出了博物馆,历史感和未来感瞬间落幕。长安街车水马龙,行人川流不息。      博物馆外车辆列阵而来,余绯四处寻找周锐的身影,刚好发现他和罗柏庚上了车。      余绯敏锐地发现明琰也盯着周锐的身影,眼神冷厉。      她问:“你认识刚才那个人……周锐?”      明琰收回目光,说:“我怎么会认识他那样的人?”      余绯皱眉,研判地审度着他的表情。      明琰拿出车钥匙,按了按,找到车,说:“我先走了,你们慢慢玩。”      邓禹说:“我们也走吧。”      余绯上了车,驶离这个地方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邓禹握着方向盘,分神看了她一眼,问。      余绯犹豫片刻,说:“我认识的人其实也挺少,罗叔的女儿,不太了解……”她斟酌着语言,思维也有些滞瑟,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拐弯抹角过。      邓禹很善解人意,说:“你说罗岚?她跟你一样大,也是军校毕业的,现在在首都军事大学做讲师。偶尔还受邀上军事节目,算小半个名人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她……结婚了吗?”      “还没,”邓禹失笑,“听说她大学时喜欢上一个同学,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在一起。”      余绯没再说话,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休息。      邓禹送余绯到她公寓楼下,余绯下车时,邓禹说:“接下来两星期我要去天津……”      余绯静静地回头,看着他。      邓禹一笑,“终于可以清静些了,这段时间,谢谢你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也多谢你。改天请你吃饭。”      余绯独自上了楼,出电梯时,门刚开,一道黑影蓦地蹿出来,往她身上爬。      “阿山!”余绯惊讶,情不自禁地用手揉阿山的脑袋。      阿山跳个不停,热情过了头,余绯有些招架不住,赶紧给它下了个“坐”的指令。      半明半暗的走廊通往她家门口,有人倚门站着,高大的身体堵住了她家大门。      余绯一步一步走过去,仰头看着他。      她说:“让让,你挡住我家的门了。”      周锐站直,收敛落拓,正色面对她,问:“不请我进去坐坐?”      余绯盯着他的眼睛,问:“为什么?”      周锐伸手,一把将她捞进怀里,强悍的力量又快又准,让她猝不及防,跌进他怀里。      “余绯,我说过,如果我想你了,就会来找你。”      所有质问到了心坎,到了嘴边,余绯都没问出口。      她按了指纹,开了门,阿山先一步蹿了进去,自己找个角落蜷起来。      余绯一把将他推进去,他反手一搂,把她按在玄关的墙上,低头吻她。      墙上一排按钮开了又关,关了又开,灯光时而明亮时而暧昧。      一吻结束,周锐放开她,她浑身柔软,像藤蔓一样依偎在他身上。他抱起她,穿过客厅,问:“哪间?”      余绯指了指卧室,周锐抱着她进去。      这是她的房子,她的卧室,对于周锐来说,一切都太有冲击力了。      他们一起跌进她柔软的床,褪去周身的阻碍,紧密纠缠。      窗帘半遮半掩,暧暧的光影里,有汗水相融,有喘息相缠。      他们就像两条干涸的鱼,拼命相濡以沫。      余绯承受着他粗犷直接的冲撞,快要窒息时,抱住他的肩膀。      “怎么……怎么感觉比以前大了……”      他撑在她上方,吻她的眼睛,说:“想你想的。”      她满意地眯着眼,唇角轻轻上扬,“怎么……比以前好了……”      他咬牙,“以前不好?”      她无心的一句话,让他充满战斗力。      两人从床上到飘窗,余绯紧贴着冰凉的玻璃,眼前是北京城宏伟壮阔的光景……      千篇一律的景色,在此刻汇聚成良辰美景,给她身与灵的冲击感。      她伸手触摸窗上城市的斑斓陆离的倒影,触到壮丽溢彩的十里长安,触到城中央屹立百年的紫禁城……      古往今来,此时此刻,都在他和她的眼底,触手可及。      她说:“周锐,我第一次觉得这里很美……”      周锐吻她的脖子,膜拜她光洁的背……     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柔软的身躯在偌大的城市画景里起伏……他眼底着了火,燎到心里。      他说:“的确很美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新年快乐呀!红包已送出,开年大吉! 第53章 炽热 酣畅淋漓之后,余绯沉沉入睡。      周锐给她裹好被子,轻握住她的手,查看她的伤。      纱布已经拆了,伤口差不多快愈合,手背上有道很淡的痕迹,剧烈的运动应该会牵扯到伤口。      他借着光观察,没发现伤口有什么大碍,给她放进被子里。      他在她身边躺下,把她抱进怀里护着。      扔在地上的衣服里有手机光透出,他伸手捡起来,看刚发进来的短信。      陌生的号码,但一看短信的内容,就能猜出发件人是谁——罗岚。      周锐没想到刚到北京没几天,罗柏庚就主动找到了他。      不是为执行任务,而是抛给他一道选择题。      在军事博物馆里,罗柏庚倾情为他讲烈士事迹,谈军人情怀,论军人信仰,很容易激起年轻军人心头的热血。      他问:“周锐,在基层当队长,苦苦奋斗了这么多年,有没有想过往上走?走得更好?”      周锐说:“曾经想过。”      罗柏庚循循善诱,说:“你看看这北京,看看这馆里的人,好多跟你一样的年纪,好大的年华,都在最好的地方。而你,至今还在基层做缉毒警察,危险辛苦不说了,只是——可惜了。”      周锐皱眉。      罗柏庚见他不为所动,干脆直接问:“你想不想留在北京?”      周锐笑:“现在没想。”      罗柏庚看了看身边的罗岚,说:“只要你想,就有可能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首长,我现在的任务是抓住白狼,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,该做的事还没做完,我追着毒贩跑,哪儿都留不住的。”      罗柏庚料想到他会拒绝,暂缓了,没再追问。      出了博物馆,罗柏庚让他上车,说:“你再考虑考虑。我知道北京这边有个职位,挺适合你。工作安全稳定,工资待遇也不错。”他和蔼地看着周锐,说:“你先别急着回答我,等你考虑好之后,再给我答复。”      周锐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罗岚,说:“首长,我还是一样的答复。”      罗岚抿紧唇,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。      她说:“周锐,你变了。”      周锐勾唇,“对,所有人都变了,就你没变。”      罗岚怎么听不出他的戏谑和揶揄。她脸色一僵,不去看他。      周锐推门下车,对罗柏庚敬了个礼,说:“首长,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周锐醒来时,天已经黑了,室内光线昏暗。      余绯窝在他怀里,睡得很安稳,被子半掩,她的肩膀□□在外。      周锐起身,伸手把被子往上一拉,盖住她的肩膀。稍稍一动,余绯就醒了。      她睁开眼,眼神迷离惺忪。      “周锐?”      “嗯?”他凑过去吻她的耳朵,“醒了?”      余绯揉了揉眼睛,恍惚的模样逐渐清醒,她说:“我刚才以为自己在做梦。”      周锐揽着她的腰,手臂一收,抱紧她。      “做什么梦?春梦?”      余绯皱眉,拧他的胳膊。      他蹭了蹭她的额头,动作轻柔疼惜。      他说:“我今后,可能都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你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是挺忙,好几个秋了,才见到你。”      一日如三秋……      周锐心头一触,看进她眼底。      她目光明湛平静,没有苛责和怪罪。      他说:“余绯。”      “嗯?”她仰望着他。      “每一次出任务,我都会想你。”他说。      她捧着他的脸,说:“你安心做你的事,我会在这里等你。”      他漆黑的瞳孔微微一颤,说:“好。”      她淡然轻笑,“你不觉得警察和医生,是绝配吗?”      “的确,”他赞同。      她笑弯了眼。      闲余的时光就躺在床上,哪怕不说话,不做事,也让人情不自禁地舒心。      这样相处的时光是奢侈的。      余绯问:“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?”      周锐说:“两周之前。”      余绯一愣,“你去过八达岭长城。”      周锐轻哼一声,掐了掐她的腰。      她掰他的手指,“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?”      周锐沉默。      她心思敏锐,问:“为执行任务来的?”      “嗯,”他眉宇低沉。      “要留多久?”她问。      他埋首在她脖颈间轻嗅,说:“不确定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住哪儿?”      “租了房,”周锐说。      客厅里的钟敲了七下,已到晚上七点了。      余绯浑身无力,说:“你饿吗?”她摸到床头的手机,说:“我叫餐吧。”      周锐见她进入一家高档餐厅的订餐界面,捡起衣服穿好起了床,问:“家里有食材吗?”      “家”这个字眼,敲在余绯心头。她不由自主地笑了,说:“有,在冰箱里。”     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,说:“先睡会儿,我去做点吃的。”      余绯心安理得地躺回去继续睡,没过几分钟,听见厨房传来声响。      声音既新奇,又久违。      她估计时间差不多了,起床洗澡,换了衣服,出客厅时,周锐刚好把两碗面端上桌。      他把筷子摆好,说:“就这么些食材,凑合吃吧。”      余绯从来不在家里开火,在医院只能吃快餐,在家也点外卖。难得他能在她厨房里做出主食来。      一碗清汤面,面条浸着汤汁,汤上卧着青菜和番茄,汤底藏着煎蛋。      余绯大快朵颐。      吃过之后,她主动提出刷碗。周锐任她。      其实就是把碗放进洗碗机里,其他的都不用管了。      “看会儿电视吧,”她从电视柜里翻出遥控器,开了电视,换了几个台,都没信号。      周锐在卧室洗澡,刚出来,就听见余绯叫他。      “周锐!”她的声音清清亮亮,有些焦急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他大步走出去,甚至忘了披上外套。      半身裹着浴巾,带着热气走到她身前。      她举着遥控器,说:“电视坏了,怎么换都没画面。”      他按了几下遥控器,问:“你几个月没交电视费了?”      余绯问:“什么是电视费?”      周锐溺笑,关了电视,说:“看电视需要交费的,没交就没信号。”      余绯懂了,说:“我搬进来后,就没看过电视。”      周锐当然了解。这公寓里的大半家用器具都是新的,根本没怎么动过。      余绯收好遥控器,说:“不看电视了,做点儿别的吧。”      “做什么?”他眼底的欲望炽热。      她勾住他的脖子,踮起脚尖靠近他,说:“做……”      柔柔的语调没说完,门铃响了。      余绯和周锐一愣。      周锐放开她,转身进卧室换衣服。      余绯披了件外套,去开门。      她本来以为这个点来的可能是林舒玉,但没料到站在门外的人是明琰。      墙角睡觉的阿山竖起耳朵,站起身,对明琰呲牙。      “阿山,定!”余绯对阿山下立定指令,阿山不动了,但依旧警惕地瞪着门口。      “你养了狗?”明琰有些意外。      余绯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   明琰提着两盒燕窝,熟门熟路地进来,找鞋套换上。俯身时,看见地上的鞋,怔住。      他问:“有人?”      余绯看向卧室,算是默认。      明琰说:“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。”      他把燕窝放在玄关的柜子上,说:“这是我妈旅游带回来的燕窝,托我一定要带给你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谢谢,我改天再去看阿姨。”      明琰把燕窝拿到客厅,看见沙发上搭着一件男人的外套。      周锐换好衣服,刚好从卧室中出来。      明琰目光沉沉地看过去,眼神可怕。      周锐平静地与他对视,可神色不对。      余绯说:“明琰,这是……”      “周锐,”明琰说,“青山缉毒队,队长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你们认识?”      明琰嗤笑,“军事博物馆里才见过,不是吗?”      余绯侧首,“可是……”      明琰厉声打断她:“余绯,你告诉我,他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      余绯说:“他是我爱的人。”      明琰一哂,“周锐,你真行。”      周锐沉默地拿起沙发上外套,披上,神色自若。      明琰一把抓住余绯的胳膊,说:“你跟我出来一下!”      余绯被他拽着出了门。      周锐没拦。      ……      明琰隐忍着滔天的怒气,余绯能察觉得到。      傍晚,风吹得初夏的草木窸窣作响。      明琰问:“你知道他是谁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知道。”      他一脸戾气,咬牙切齿:“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      余绯皱眉,“你到底几个意思?就算你在乎你哥的感受,但也没必要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吧?”      明琰沉默,沉默地气息压抑又恐惧。      他问:“在南溪的时候吗?”      余绯定了半晌,说:“是。”      明琰冷笑,“余绯,你跟谁都行,但是周锐……你会后悔的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刺,“这是我的事。”      明琰说:“很好。”      他冷笑几声,转身离去。      余绯回了公寓,周锐正坐在沙发上,背脊微弓着,头低垂。听见她的动静,也没回头。      余绯走过去,坐在他身边。      许久,两人相对无言。      他问:“没什么想说的?”      余绯侧首,注视着他,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   他同样凝睇着她,目光比她更深,瞳孔漆黑。      他把她抱进怀里,半晌之后,说:“没什么。”      她隐约有些不安,依偎在他怀里,搂住他的腰。      他浑身僵硬,胸膛里压着不安的颤栗……      她说:“今晚别走了,行吗?”      他压抑地说:“抱歉,我得回去。木头一个人不安全。”     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,说:“好。” 第54章 枷锁(修) 周锐下半夜才回到租的公寓。      五环外,半新不旧的小区,楼道里的灯坏了,黑黢黢的。这里如同被都市抛在身后,偏僻也不起眼。      周锐拿钥匙开了门,却定在门口。      他和木头有约定,放在玄关的拖鞋有讲究。鞋并排挨着,说明家里有人。鞋呈八字形摆放,说明他出门了。      但现在那双鞋,一只在门口,一只在客厅。      这说明什么?      说明屋子里进了人。      青山缉毒侦查队已经暴露,行踪处事就更加小心。      周锐无声地进门,刚进入客厅,黑暗里,有冰凉铁硬的东西,阴沉沉地抵住了他的后脑。      “别动!”来人威胁他。      周锐听声辨位,猛地一转身,反手就去扣对方手腕。      对方早有预料,躲开,再抡臂朝周锐的头砍下来。黑暗里,动作竟然精准无比,直击周锐颈椎。      这种招数实在阴狠,攻击人的颅骨和枕骨,轻则颈椎断裂,重则瘫痪、死亡!      周锐双眼顿时充血,抬臂格挡,肱二头肌贲张到极致。与此同时,他毫不留情地直攻对方咽喉。不料对方借力跃墙,双腿弹起,扫起剪刀腿攻击周锐脖颈。      这一招绞杀,乃是实打实地格斗,周锐与人斗勇无数次,除了在部队里,还没见过有人用格斗的打法,招招致命!      他当即抬起一脚,迅雷不及掩耳,踹在对方腰上,同时往下一压,将对方绞杀过来的腿夹住,整个身体往地下一坠,用手掰住对方的腿,往后拧了90度。      这是一招足跟勾,巴西柔术狠毒的一招,会让人痛到浑身脱力。      对方借力打力,整个身体一滚,把周锐掀翻。      两人势均力敌,恶斗之下无法分出胜负。      周锐正欲用力挣脱,黑暗中,突然又蹿出两个男人,向周锐攻击过来。      周锐一跃而起,顿时腹背受敌。      他立刻判断灯按钮的位置,疾步冲过去。还没碰到墙,对方三个男人,已经围攻上来。      他们似乎有目的地把周锐逼到卧室。      卧室内有窸窣的动静,周锐心头一凜,立刻冲进去。      依旧是一片黑暗,他厉声问:“木头!喘气儿就吱声!”      没人回答他。      三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。其中一个一拳冲向他胸口,力道震撼,就算不把人打蒙,也会震到心脏。      周锐不进反退,矮身扫出扫堂腿。      对方躲闪很快,其中一人蹿上床,周锐追上去。      “咔”一声,灯就在此时亮了。      耀眼的光模糊了视线,周锐瞪大眼睛,下一秒,全身一僵!      他整个人犹如被瞬间冻结,静止了。      他望着床,惊恐的表情一闪而逝。      片刻之后,他才转身,看向一进门,就对他发起攻击的男人——明琰。      明琰一脸讥讽和仇恨地站在卧室门口,戏谑地勾唇,“怎么?看到我哥,被吓到了?”      周锐机械地站稳,目光落在床上——床上有一张巨大的照片,黑白的,照片中,英朗的男人目光坚定,面孔熟悉。      那是周锐毕生都无法忘却的面孔,也是周锐无法释怀的过往。      照片里的男人——明屹——是被他亲手.枪杀的。      明琰示意其他两个男人出去。他讥诮地盯住周锐,神色越来越诡异,突然勃然大怒,上前扣住周锐的肩膀,压弯他的腿,几乎让他跪下。      周锐挺直了脊梁,桀骜愤怒地抵抗着,又一翻身,把明琰推搡开。      “周锐!”明琰咬牙切齿,脸上的肌肉因激怒而颤抖着,“你敢不敢直视我哥?你敢不敢!?”      周锐说:“有什么不敢?”      明琰饿狼扑食般,轰然把周锐按在床上,锁住他的咽喉,说:“我只想问你,你为什么要枪杀我哥?!我哥是军人,是你的教官,你有什么资格枪杀他?”      周锐双眼嗜血,冷笑:“明家果然手眼通天,这么绝密的事情都能查出来。”他突然抬肘,揍到明琰腹部,明琰痛呼,翻身落下床,周锐当即弯腿,膝盖顶在他胸口,压住他。      “你有本事继续查啊!去查一查你哥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!”      明琰大口喘气,脸色铁青,怒吼:“你放屁!我哥堂堂正正的军人!行的端走得正,什么勾当!?这些不过是你脱罪的借口!”他嘲讽地看着周锐,压低了声音,问:“周锐,你扪心自问,这些年你过得舒服吗?你睡觉睡得安稳吗?你不怕做噩梦吗?”      周锐全身僵硬颤抖,似是愤怒到极致。      他猛地加了力,扣住明琰的肩膀,说:“我从来不后悔开了那枪!”      明琰大怒,抬起一拳揍向他太阳穴。周锐躲闪,两人瞬间起身,对峙。      明琰怒吼:“你当年如果没错,为什么会受处分?为什么会被调离原部队?为什么这么多年,你一直只能窝囊的在山沟里做跑腿的?不就是你的处分还没销吗?周锐,你杀害战友,这个罪名,是你一辈子的枷锁,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掉!”      周锐“呵”一声嘲讽,“我为什么只能在基层,不都拜你们明家所赐吗?”      他的声音苍寂空洞,压抑又悲怆。      近十年,他背负杀害战友的罪名,一边想赎罪,一边跟毒贩战斗。好像多抓一个毒贩,就减轻一些罪孽。明家对他的仇恨和打压,他从不放在心上!      他当年开的那枪,险些摧毁了他对军人的执念和信仰,毁了他作为军人的所有荣誉和骄傲。      这些年,“军人”两个字,对他来说是沉重的压力,压得他直不起腰来。      无数的军士,经过十年磨砺,早就功成名就,荣誉满身。而他,只有肩上那两枚肩章。      他被打压,被“雪藏”,被遗忘,一别多年,甚至无人记得起曾经那个朝气、英勇又勃发的青年。      他说:“你知道吗?明屹背叛了军人,背叛了他的信仰,背叛了他自己。”      明琰说:“我去他的军人信仰!我只知道那是我哥!你开枪打死了他!就算他违规违纪,也有军纪来处理,你有什么资格开枪?”      对啊,有什么资格?      周锐也反复质问过自己。可当年的他,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男人,当理智被蒙蔽,冲动之下做出的事,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,甚至一直不敢回忆。      当他亲眼看见明屹的所作所为时,他的信仰陡然崩塌了。      而他当时单纯又赤诚的信仰,是明屹教授给他的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与明屹,是因一次特殊的行动而相识的。      那时周锐还没毕业,正在特训队接受训练,突然接到上头的命令,让他到南方边境,追捕一伙在逃的毒贩。      他带齐装备,直升飞机载着执行任务的十几人,降落在不知名、不知方向的深林里。      边境,深山老林,河流纵横,危机难测。      上头的人说:“你们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逮捕毒贩,以免他们逃出过境。毒贩有武器,必须小心。边防部队会有人来接应你们,你们务必记住接应人的信息。这次行动,是任务,也是考核!如果回不来,你们的军人生涯,或许止步于此!好自为之!”      十几个军人,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新兵蛋子,演戏过无数次,却从没参与过实战。      这一次特殊的抓捕行动,瞬间燃起他们内心的热血。面对未知的行动和和毒贩,他们既充满干劲,又满心忐忑茫然。      进入山林之前,众人检查了装备,拿出了指南针。      周锐说:“为避免纰漏,大家先自报姓名吧。互相认识一下。”      十几个军人立即响应,纷纷自报。      “我叫宋少博,来自雷霆部队。”      “我叫巴彦,来自□□特别队。”      “我叫蒋泽,首都特勤队军人。”      “我叫付波,来自云南利剑部队。”      ……      “我叫周锐,来自首都军事大学……”      首都军事大学几个字,如雷贯耳,让其他的人侧目。      宋少博问:“我们要怎么追踪毒贩?”      众人立即商讨对策。      十几分钟后,周锐说:“我们的装备很简单,只能采用最原始的追踪方法。毒贩的人数大约有8个,这么一行人,在林中行走,肯定会留下痕迹。我们追查痕迹,同时用上追踪犬,你们觉得怎样?”      众人同意。      一行人入了山林。      蒋泽有过实战经验,提醒说:“不要踩坏路上的草木,也不要折断任何树枝,也不能留下脚印……否则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。”      一行人端着武器,走得小心翼翼,不留脚印,也不破坏植物。一群身穿迷彩,浑身涂着油彩的男人,在山中前行。      走出大约二十分钟,终于发现可疑的痕迹。      几棵树的树干上,有四五个孔洞,受过训练的人,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弹孔。      “这里交过火,”周锐说。      蒋泽说:“检查一下,看看能不能找到武器的痕迹残留,判断交火的人使用的武器。”      一行人四下找开了,发现弹壳,以及爆破过的地雷。      “对方有□□,手榴弹,还有简单的地雷装置,接下来要小心。”      列阵向前,蒋泽打头,周锐断后,组成一个可攻可守的队列。      突然间,前方的蒋泽脚步一停,立刻举枪。      前方灌木里有动静,有人扛着枪,悄然出现在密林深处,不知是敌是友。 第55章 过往  来人穿着军装,向周锐等人亮出身份信息。      “我是负责过来接应你们的边防军,李子龙。”来人先自我介绍,“我接到命令,协助你们在边境追踪毒贩。”      周锐等人松了一口气,背后冒出的冷汗却依旧冰凉。      李子龙说:“两个小时前,我们边防站的人和毒贩交了火,只不过让他们逃走了。我们的人已经大致掌握了他们的逃亡方向,现在追过去,对他们进行拦截。”      有李子龙的带领,行程快速了许多。      李子龙说:“这群毒贩很凶恶狡猾,他们分为两队,一队带货和核心人物往外逃,另一队断后。”      周锐皱眉,“边防的防守这么严密,能让他们轻易出逃?”      李子龙说:“这伙毒贩在国外也有势力,他们野心不小,一直想得到我们的边境防守布局图。”他正色,肃然说:“所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。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,他们也可能主动找上来。”      有李子龙带路,周锐几人的脚程加快。      已经有边防武警在前方追踪毒贩,周锐等人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应援。      穿过一处洼地时,意外发生了。      密集的枪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,树木都被打成了筛子。      周锐一行人猝不及防,来不及防守进攻,当下就地隐蔽。      一场混乱的激战,枪声阵阵,火光四射。      等枪声停歇,周锐才发现自己和巴彦、蒋泽一起突出重围,其他的人已经不知身在何方。      惊心动魄之后,所有人心有余悸,不敢再有半分懈怠。      天已经黑下来,乌云黑沉沉的往下压,深林里只剩风声。      风声鹤唳。      一群新军,没多少实战经验,茫然之下,下意识地看向蒋泽。      他是唯一有作战经验的人。      蒋泽压抑地说:“检查一下装备,看看有没有丢失武器。”      周锐和巴彦检查装备,只是丢失了少部分干粮。      “记住,任何时候,军人都不能丢掉武器,否则就等于丢了性命!”蒋泽说。      巴彦试图定位,但定位并不准确。      周锐拿出纸笔,铺在膝盖上,埋头绘画。      半晌后,他把画递到蒋泽和巴彦眼前。      蒋泽挑眉:“这是地图?”      周锐说:“在直升机上记住的,但没记全。只画了这方圆五里的山脉大致走向。”      蒋泽说:“你小子行啊!”      周锐青涩地笑,但掩不住飞扬的傲气,他说:“还行吧。”      他画的图极其简单,犹如涂鸦。几人记在心里之后,把图销毁。      一路向南,那边是边境,是毒贩越境的地方。      深夜,伸手不见五指。      三人窝在隐蔽的地方,各蹲守一个点。      山里湿气重,又阴又冷,身强力壮的战士也扛不住整夜的寒冻。      周锐精神高度紧张,忽而听见身后有动静,警惕地转身。      “是我,”蒋泽从灌木中起身,说:“换我了,你去睡二十分钟。”      周锐睡不着,他看了眼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巴彦,摇摇头。      蒋泽没勉强。      二十分钟后,三人继续上路。      走到破晓,他们和李子龙汇合了。      李子龙的情况非常糟糕,他受了伤,还扛着腿骨骨折的宋少博。      “其他人呢?”周锐问。      李子龙红着眼,没做声。      蒋泽说:“先去边防站,他的腿伤需要马上处理。”      巴彦长得非常高壮,单手就搂着宋少博往前走。      边防站是一处哨所,隐秘在丛林掩映中。周锐等人在两小时后到达。      李子龙领头,率先进入哨所。哨所结构非常简单,四间房,有两间是宿舍,面积不大。      李子龙把宋少博送进宿舍,对周锐几人说:“放心,哨所非常安全。”      蒋泽问:“其他人呢?”      李子龙找出医药箱,说:“出外勤去了。”      巴彦会些医术,负责配合李子龙给宋少博处理伤口。      宿舍外,周锐和蒋泽暗中递了眼神,开始对这几间屋子和周遭进行检查。      客厅刚够人转身,两间宿舍,一间功能室。宿舍与功能室之间,有一间狭窄的配电室。      周锐正要推门进去功能室,宿舍内的李子龙突然冲外面说:“那间房不能随便进!”      周锐的手正推在门上,闻言缓缓放下。      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,周锐循声看去,见进来三四个男人。      男人身着军装,正在和蒋泽核对身份。      客厅拥挤得站不下人,几个男人统统进了功能室。      蒋泽告诉周锐:“他们是哨所的边防军。”      李子龙忙里忙外地安排。进入哨所,所有的人明显放松下来,纷纷进了宿舍做短暂休息。      周锐和蒋泽留在逼仄的客厅,各拖了凳子坐下。      无助和紧张过后,两人都逐渐镇定。      周锐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,谨慎地探听着功能室的动静。      鸦雀无声,哨所安静地像一潭死水。      巴彦的脚步声很独特,周锐听见他走了出来,敲功能室的门。      室内走出一个边防军。      巴彦问:“热水在哪儿?”      边防军愣了片刻,目光在房里逡巡几周,指向放在墙角桌子上的热水壶。      “多谢,”巴彦大步走过去,倒了半杯水,仰头灌进肚子。      周锐的目光落在边防军身上,又收回来,问蒋泽:“功能室里有什么?”      蒋泽说:“电脑,夜间观察仪,通讯设备等。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“哨所的人,需要集体呆在里面吗?”      蒋泽沉默,说:“不知道。”      为宋少博处理好伤口后,李子龙出客厅,说:“你们可以进宿舍休息,半小时后我们继续追踪。”      蒋泽起身,率先进了有宋少博的宿舍,周锐本想跟他一起,到门口发现宿舍的没有空床了,只好进隔壁。      他随意往床上一趟,睡得半梦半醒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被一声怒吼惊醒!      他立即从床上跃起,听清隔壁的争吵声——      “你们不是边防军!”是巴彦的声音。      “都老实点!”      “有个人在隔壁!抓起来,拷问一下!”      周锐心头一惊,顿时仓皇想脱身,哨所没窗,但房顶有通风口,他一跃而上,攀上屋顶,从哨所背面逃了出去。      他没逃多远,确认没人追上来,就躲在哨所背后的高地后。      不久后,他看见和他走散的那些军人,陆陆续续地进了哨所,进了虎口。      他这才悄无声息地回去,攀上屋顶,趴在通风口往下看。      宿舍内,五六个“边防军”端着枪,围住蹲在地上,被绳索捆住的巴彦、蒋泽等人。      客厅内,其他几个和周锐一同来的新军,也被控制住。      “边防军?还有一群所谓的新选拔的优秀兵种?”身着边防军服的领头男人一脸狞笑,“我真没想到,我们这伙人,还会得到这样的待遇,追到这里都还不放过我们!”      另一同伙端着枪,指着李子龙,说:“别跟他们废话了,直接问出布局图,别跟他们耗!”      宋少博一脸惊怒,“你们是贩毒团伙!你们竟然伪装成边防军骗我们!”      毒贩头子用枪抵住宋少博脑袋:“骗?你们警察不也经常骗我们吗?什么伪装侦查,伪装买家,伪装卖家,害我们损失了多少钱?”他抬起一拳,狠狠揍在宋少博太阳穴上。      宋少博应声倒地,本就受伤的他,瘫倒在地。      毒贩头子瞪着被困的人,低吼:“你们警察,把我们追得像丧家犬一样!我卖东西有错了?我凭本事赚钱有错了?我贩卖毒品这么多年,我就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!你们呢?杀了我们多少弟兄,妈的!”他越说越愤怒,陡然抬起一脚,向旁边的人踹过去。      巴彦被踹得浑身一颤,痛呼一声,撞在墙上,没倒地。      “时间不多了,”毒贩同伙在毒贩头子耳边低语。      毒贩头子心领神会,用枪指着巴彦,问:“边防布局图在哪儿?”      巴彦啐了口:“我没听过什么边防图……”      毒贩头子抓住他的衣领,按在墙上,“别跟我装傻,我知道你们来追我,肯定会有这边的布局图,现在交出来,或许还会保住性命。”      巴彦一头撞过去,怒吼:“要杀随便!除了一条命,我什么都没有!”      那人被撞得趔趄后退,激怒大骂,“把他拖去出枪毙!”      两个毒贩同伙立即上前去拖巴彦,蒋泽立刻说:“你们逼他也没用,他真的没有布局图。”      毒贩头子半信半疑,看向蒋泽。      蒋泽面色依旧,倒是显出军人的气节,他说:“我们这些新军,都没有看过边防布局图,更不会有边防布局图……”      毒贩头子一怔,似乎明白了什么,当即把枪口对准李子龙。      “你们是新军,那他呢?”毒贩头子似笑非笑,“他可是真正的边防军,他该有吧?”      李子龙面色灰败,沉默咬牙。      毒贩头子用枪杆拍了拍他的脸,阴森森地说:“布局图是不是在电脑里?去,调出来!”      李子龙偏着脸,说:“你们想得简单,边防的布局图,是那么容易拿到的吗?”      “很好,”毒贩头子逐渐失去耐心,说:“去把外面的人杀了,杀一儆百!”      话音一落,客厅里的同伙立刻拖出去一个新军。      “砰砰!”两声枪响,新军跪地,被处决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这是明屹和周锐的过去……两个男人的故事。 第56章 变劫 周锐匍匐在屋顶,以他的角度,能看见没被屋檐挡住的毒贩同伙。      同伙举枪,上膛,扣下扳机,眨眼之间。      和周锐并肩作战的新军付波,死在毒贩的枪口下。      那一瞬间,他的脑袋是空白的。      平时在特训队里,演练过无数次生死关头,可从经历过真正的死亡,也没见过真正的鲜血。      周锐曾立誓,就算真的到了开枪杀人的时候,他也定然是对准罪犯开枪,让罪犯见血。      可他没想过,第一次面对死亡,竟是战友的牺牲。      宿舍内,威逼还在继续,巴彦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。      周锐隐忍着,谨慎地移动到另一间宿舍的通风口,确认下方没人后,落入屋内。      紧接着,他趁机躲进了客厅与宿舍之间的配电室。      配电室内离巴彦、蒋泽被困的宿舍门只有一步之遥。      配电室的门很破旧了,木板拼凑的,有一道细小的门缝,周锐正好可以透过这道门缝,看清宿舍内的情况。      付波的死,给人带来巨大的冲击。      对死亡的恐惧支配着心底的懦弱,不久之后,宋少博就承受不住了。      他哭嚎着,浑身瑟瑟发抖,脸都扭曲了,低声哽咽地说:“我……我知道部分布局图……”      接到任务时,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部分的边防布局图。但不到必要时候,谁也不能轻易透露,这是命令。      毒贩并没有因为宋少博的主动屈服而喜悦,反而变本加厉。      周锐却陷入沉思。      他一进入这哨所,就察觉到了哨所的问题。      边防军全都进入功能室,没有露面。      常年住在哨所里,却不能及时找到自己用品水壶的位置。      哨所里没人留守,反而是所有的人都出了外勤……      这里虽然只是一处小小的哨所,但安保设施肯定完善,报警通讯也肯定及时。      可这些毒贩却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这里,并堂而皇之的进门,为什么?      周锐心底陡然生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——他们当中,肯定有人和毒贩里应外合!      而嫌疑最大的,就是作为边防军的李子龙。      但执行任务前,他们就得到了李子龙的信息,这个人确认是真正的边防军不错。      可……为什么?      如果内应不是李子龙,那还有谁?      是宋少博吗?      是巴彦吗?      还是蒋泽?      亦或者是其他人?      ……      很显然,周锐能推测出来的,宿舍内的巴彦和蒋泽也意识到了。     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李子龙。      “我们当中有毒贩的内应,”巴彦肯定地说,“否则这些毒贩怎么会清楚我们会来哨所?又怎么会晓得我们知道边防布局图?”      一霎寂静,几个毒贩愣住了。      而李子龙也怔住,脸色怪异。半晌后,他沉沉地笑了。      毒贩头子给他松了绑。      既然已经穿帮了,就没必要再演下去。      李子龙扔了绳子,站在毒贩身旁,说:“我暗中检查过他们的装备,没发现布局图。他们没有图纸,但是他们肯定记得图纸,想办法让他们画出来就行了。”      巴彦嘶吼:“李子龙,叛徒!小人!你不配当军人!”      李子龙淡淡叹口气,“如果你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个数年,你就知道,做个毒贩比军人好。军人徒有虚名,而毒贩能拿到实在的利益。”      巴彦鄙夷,朝李子龙吐口水。      李子一个窝心脚踹过去,怒声说:“慢慢磨,不怕他们不吐出来。”      他慢条斯理地对毒贩说:“他们都是刚刚进部队的,有的才刚走出学校,嫩得很,经不起折腾的。”      毒贩心领神会,突然皱眉,“有一个跑掉了,已经让人去追了。”      “追到就好,”李子龙说,“就算追不到,等我们拿到布局图,也能顺利避开其他的边防,顺利出境了。”      巴彦慢慢地挪动着跪直身体,怒视着李子龙,他还想破口大骂,被蒋泽一个眼神制止。      客厅内的毒贩同伙站在门口,兴奋地说:“方总,局部边防布局图画出来了。”      叫方总的毒贩头子和李子龙出客厅,把刚绘好的图放在桌上,仔细地研究。      周锐敛声屏气,行动轻快敏捷地出了配电室,闪入宿舍中。      巴彦和蒋泽惊愕警惕地看着他,周锐快速利索地解开两人的绳子,推开屋顶的通风口,攀上了屋顶。      巴彦和蒋泽紧随而上。      三人一路奔到屋后,无人察觉。      蒋泽率先停下来,问:“我们就这样逃了?其他的战友怎么办?”      巴彦扶着一棵树,垂头喘气。      周锐身上的武器装备还在,他把两支□□给了蒋泽和巴彦,自己留了一支□□。      巴彦握枪,上膛:“回去!杀他个片甲不留!否则我出不了这口恶气!”      蒋泽检查枪和子弹,“说得轻巧,对方人数、武器都比我们多,况且他们手里还有人质。”      周锐拿出纸笔,开始作画,说:“得先想个对策,不能强攻,只能智取。”      他很快把哨所内毒贩的防守布局画出来,说:“哨所东、南方,以及前门,各有一人把守,先把这三人搞定,再由外而内的攻取,会容易些。”      几人简单地安排了战略,蒋泽主动安排,说:“周锐,你负责东面,巴彦负责南面,我来负责前门。”      “好!”      三人回到哨所,毒贩方总发现巴彦和蒋泽逃跑,立刻派出几人四下去追。      周锐心底明镜似的,快速盘算。      毒贩一共九人,在外把守三人,派出三人,哨所内还有方总、李子龙和另外两名毒贩同伙。     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哨所东面,像首次独自外出打猎的狮子,气势冷峻威严,但内心惶恐不安。      快速接近哨所,趁把守的人转身时的霎那,雷霆似的冲上去,枪杆子往那人脑袋上重重一杵,那人闷声倒地。      周锐收好枪,把这毒贩的武器缴了。      剩下的,就是暗中等待。      如果巴彦和蒋泽失手了,毒贩肯定有动静,过了几分钟,依旧安静如常,他才拐到正门。      正门的人已经被放倒,蒋泽在门外隐蔽,同时对他做了个手势。      周锐得令,在蒋泽的掩护下冲进哨所,本以为哨所里,会有一番危机等待,却没想到哨所里空无一人。      他放下枪,怔忪地回头,蓦地发现,一个黑洞洞的枪口,正抵过来,瞄准他的眉心。      他正对着一张面如表情的面孔——蒋泽。      周锐记得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是蒙的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      蒋泽命令他:“放下枪!举起手来!”      周锐呼吸凝滞,依旧不甘相信这个变故已经发生了。      被上级放入深林中执行任务抓捕毒贩的十几个新兵,有的被毒贩策反,有的,却是真正的毒贩!      他们刚碰面时,互不知对方的身份,毒贩就是在那时,混入他们当中的。      周锐不肯放下枪,突然就有几个毒贩,从宿舍中倾巢而出,齐齐举枪,对准周锐的头颅。      巴彦被李子龙和毒贩方总反剪了手,愤怒绝望地红了眼!      “蒋泽,卑鄙小人!你他妈有种光明正大地来打一架,装什么鬼?”      “蒋泽?”蒋泽对毒贩同伙递了个眼神,两个人当即上前把周锐的枪卸了。      蒋泽冷笑:“我不是蒋泽,我才是你们要追踪逮捕的毒贩头目,杰哥。”      “我日你妈!”巴彦咬牙切齿地怒吼。      周锐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蒋泽,从头看到脚。他挫败又仇恨,胸腔里充斥着被背叛的愤怒,义愤填膺。      方总有些不耐,“现在所有的人都抓到了,得让他们画出边防布局图,越拖下去越危险。”      蒋泽点点头,说:“这样吧,来大刑,这些军人嘴巴都严得很,一般的方法撬不开他们的嘴。”      方总一不做二不休,把巴彦拖进宿舍。      拳打脚踢的声音立刻传出来。周锐甚至听到有兵刃刺入骨肉的声音。      巴彦硬撑着,一声不吭。      周锐被押着往另一间宿舍走。      蒋泽看样子要用“大刑”,派人去功能室拿家伙。      周锐知道,那室内有电击棒、鞭子、枪、刀、匕首……      刚被押着进门,就听见“砰”一声巨响!      “你做什么!”李子龙惊恐地咆哮,“你杀了他?”      毒贩方总阴沉沉地说:“谁知道他突然来抢,走火了而已。”      李子龙失声怒吼:“你知不知道他是军人,杀害军人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?”      周锐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!      巴彦被枪杀了?      他浑身的血液被冻住,又瞬间沸腾,像野兽似的难以压制。      他瞬间挣脱两个压制,一拳狠狠击在蒋泽的腹部。      蒋泽猝不及防,猛烈地撞在墙上。      周锐猱身而上,掐住他的咽喉。蒋泽盘腿而上,重击周锐的腰腹。      这一招一式,凶狠无比,力道强劲,可周锐抱着同归于尽的绝望,死都不松手。      门外的人听见动静,立刻跑进来,看见周锐失心疯的模样,顿时惊骇不已。      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,推搡的推搡,拉扯的拉扯,想要把周锐和蒋泽分开。      蒋泽快被掐到昏厥,突然伸手,袭击周锐的眼睛!      周锐条件反射地躲避,松了手。      蒋泽再次和他大成一团,众人已经分不清哪个拳头是谁的。      混乱中,有人鸣枪!周锐红了眼,一把抄过枪。      激怒之下,动作极其精炼利落。      上膛,瞄准!      枪口准对蒋泽!      连发三枪!      “砰!砰!砰!” 第57章 明屹 西南的深山,凝视着边防的哨所。      几道枪声彻底打破死寂,密林里飞起无数逃散的寒鸦。      周锐按下扳机时,有一行人冲进了哨所。      为首的人惊慌失措,大喊:“周锐,别开枪!”      周锐失控了,仇恨和绝望支配着他,他对准蒋泽,连开三枪。      蒋泽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      而周锐也瞬间静止了。      顷刻间,他被人扑倒在地,僵直沉重的身躯狠狠地栽在地上。      那支枪也坠落了。      他确信,他连开的三枪都百分之百击中了蒋泽,但蒋泽却依旧完好无缺地站立着,定如山。      紧接着,他看见他的上级出现在他面前,还有巴彦,也被带了过来。      毒贩方总向上级敬了个礼,说:“罗厅长,演习结束了!”      罗柏庚复杂地看了周锐一眼,说:“好。”      他巡视宿舍一圈,拍了拍蒋泽的肩膀。      蒋泽“嘶”一声,痛得凝眉。      罗柏庚轻笑:“周锐这小子,是头狼啊……”      蒋泽说:“他下手挺狠,不过……他通过了考核。”      原来这一切,不过是为选拔特训队队员组织的一次考核演习而已。      罗柏庚俯视周锐,说:“你还不起来?”      周锐半信半疑,站起身,拍了拍衣服上的灰,依旧横着脸。      罗柏庚摇头,对周锐说:“你刚才打的人,叫明屹,他将是你们特训队的队长。”      周锐闷不作声。      罗柏庚问:“怎么?你以前不是说过,想进特训队吗?”他玩笑,“在部队里,能光明正大地打上级的机会不多,你小子算是第一人。”      周锐像一匹挫败又倨傲的狼,脸色非常别扭。定了定,他瞥向巴彦。      巴彦嘟囔,“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真相的……”      演习结束,所有人整装集合。      周锐浑浑噩噩拖着腿脚出门集合。      山里头飘起了雨雾,又冷又阴。所有参加演戏的人,全部集合完毕,与罗柏庚、明屹、李子龙等人对面而立。      一方是青涩的新人,一方是老练沉稳的军人。      周锐站在队伍中,目光直视明屹,依旧有些浑噩,还沉浸在他是蒋泽的愤怒之中。      有那么一瞬间,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,心高气傲,看明屹的眼神也非常不善。      罗柏庚发表一番慷慨陈词后,开始念通过考核的人员名单。      周锐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个。      “从今天开始,首都利剑特勤部队的排长,将成为你们青山特训队的教官明屹!”罗柏庚说话字正腔圆、中气十足,“现在,让明屹讲话!”      明屹钢铁一般,笔直地站出来,敬礼。      “战士们!我叫明屹,明,是光明的明!屹,是屹立的屹!”      周锐永远记得明屹说话时的模样,五官端正,一派严然,非常刚正。      军人说话,总是简练十足。      他说:“从今天开始,我就是你们的教官。在我的队里,我只有三个要求!第一,服从命令!第二,服从命令!第三,服从命令!”      周锐心头一叱,岿然不动。      明屹说:“为什么我们队队名叫‘青山’?因为‘埋骨何必桑梓地,人生无处不青山’。你们成为军人,随时会出生入死,随时可能丢掉性命。但记住,若不悔为军,就要扛起责任和使命。好男儿志在四方,人生处处都是青山!”      可是周锐怎么也没想到,当初口口声声说着铮铮青山信仰的人,却背叛了他们!背叛了青山!      ……      重重过往,云烟一样飘过脑海,周锐突然觉得恍若隔世。      明琰突然持枪,对准他的额头,问:“你当初,是不是就这样,开枪杀了我哥?”      他脸色瞬间狰狞,“你还真有脸和余绯在一起,你知道她曾是我哥的未婚妻吗?你就不怕我告诉他真相?”      周锐面不改色,表情却僵硬了。      明琰收了枪,冷笑:“周锐,你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和负罪当中。”他眯了眯眼,“我就算不找你报仇,但凡你还有良心,你就该卑微歉疚地活着!”      他转身,把明屹的照片立在床头,然后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     老旧的居民区公寓,瞬间变得冷清死寂,周锐立在明屹的遗像前,许久没动。      直到隔壁传来声响,他才慢慢地走过去,给被绑的木头解绳子。      木头绷紧了神经,见到是周锐,松弛下来。      周锐为他解绑之后,他有气无力地起身,用复杂哀沉的眼神看着他。      “三哥……”木头讷讷地,“刚才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?”      周锐皱眉,把绳子踢一边,说:“去睡觉吧。”      木头迟钝地“哦”一声,有些讶异。      周锐平静地出了门。      木头迟疑地追上去,很担忧,“三哥……”      周锐皱眉,“三哥”这两个字变得刺耳。      青山缉毒侦查队成立后,队里的人亲如兄弟。他们以入伍的时间排行,明屹六年,是老大,周锐三年,是老二,巴彦比周锐晚一个月,算是老三。      可周锐死活不愿意被人喊“老二”或者“二哥”,队里的人就善解人意地让他排到了老三。      资历的排名,不过是年轻军人消遣玩笑的噱头,可“三哥”这个称呼一喊,就不知喊了多少年。      如今物是人非,青山缉毒侦察队,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。      周锐脚步顿住。      木头眼睛黑漆漆的,配着乱糟糟的头发,像一只懵懂的奶狗。      周锐有些欣羡他的眼神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又拍拍他的肩膀。      周锐回了房,那张遗像还在床头。      他若无其事地把相框放抽屉里,又躺上床。      半晌后,他又把照片拿出来,开了打火机,烧毁。      ……      与周锐的重逢,冲淡了余绯莫名的浮躁。      她照常上班,听到同事议论,才得知职位晋升的事快有结果了。      她并不急于知道结果,刚从一台小手术上下来,蒋蕤蕤就告知她:“孟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。”      余绯脱了手术服,穿上白大褂去见孟景然。      推门进去,孟景然正站在窗边接电话,语气有些激动。      余绯实在难以想象,平时一向温润和气的孟景然,会有这样急躁愤怒的时候。      他挂了电话,回头看见余绯在,顿时愣住。      余绯一脸平静,开门见山地问:“你找我?”      孟景然的脸色很难看,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前,拉开抽屉。      余绯问:“是不是我晋升的事情有问题?”      孟景然一顿,说:“的确出了点……意外。”他继续拉开抽屉,拿出一张邀请函,递给她。      这是一张医学交流会的邀请函。      余绯问:“我去?”      孟景然点头,“医院里有几个交流的名额,这张是我的,但是我明天刚好有一台手术,去不了,还是你去吧。”      “为什么要我去?”余绯轻轻地扇着邀请函,“这样的机会,科室里的人肯定挤破了脑袋都想去。”      孟景然说:“谁想去?何文晋?”他蹙眉,“如果他想去,早就来问我要了。”      余绯欲言又止。      孟景然说:“趁着有空赶紧去,不过是两天时间,但是能结实不少国外医者,是个机会。”      余绯并不傻,当然不会错过这次国际交流的机会。      交流会的时间很紧,就在次日。      余绯担心时间太赶,当天晚上,就拎着几件衣服,入住了承办交流会的酒店。      酒店中有专门用于开会的会议室,余绯被人领着签了到,领了证卡,入住房间。      她随后把东西往床边一扔,没顾得上洗漱,就给周锐打电话。      拨了几次,没人接听。      最后一次,电话被掐断了。      余绯气闷地把手机塞枕头底下,被子一掀,蒙住头就睡。      她其实并没有睡意,躺了几十分钟,意识也有些混沌了。     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,余绯置之不理。      敲门声继续,酒店的服务生在门外礼貌地说:“您好,你订的晚餐到了。”      余绯心想自己根本没有订晚餐,但一听到吃,的确是饿了。      她不紧不慢地起床,透过猫眼看了门外的人,的确是服务生,才开门。      就在她开门的一瞬,门外的服务生不见了!      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高大的男人,一米九的身高,身影高阔。      余绯愣住,这瞬间,他已经端着餐,从容不迫地进了门。      站在他身后,被他完全挡住的服务生向余绯笑了笑,表情意味深长,推走了餐车。      余绯关门,转身进屋。      她盯着周锐的背影,问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去医院接你,但你已经走了。”他坐在沙发上,长手长脚的,显得空间局促。      他说:“我正好碰见你那个叫蒋蕤蕤的学生,她告诉我你来这里开会了。”      余绯眯了眯眼,“我来开会,你来干什么?”      周锐握住她的腰,“你说呢?”      余绯怕痒,想要退开,却被他摁在沙发上。      她扭腰躲开他的手,“你不忙?”      周锐放开她,“我不忙的时候,就会来找你。”      余绯抱住他,有些动容。她轻声问:“订房间了吗?”      他说:“没有。      “那好,我今晚翻你的牌子。”      周锐不说话,轻轻地解开她的衣衫,凑到她脖颈间,亲昵地蹭着。      他表情沉静,就像失散归来的野兽,在她身上汲取温暖。      余绯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隐忍和压抑。他克制不安的气息,像无形的触手,紧紧地纠缠着她。      她目光研判,却始终没有让他发现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晋江太抽了 第58章 错过   他们互相从对方身上感受温暖和慰藉,纠缠相融,直到深夜。      酒店送的海鲜烩饭早就冷了,余绯又饿又累,强撑着让酒店送餐。      她问周锐:“你想吃什么?”      周锐看着那盘冷却的海鲜烩饭,蹙眉。      余绯看出他心思,说:“可以让酒店热一下。”      周锐点头,“我就吃这个。”      余绯没多少食欲,也没点餐,让服务生热好海鲜烩饭后,和周锐一起吃。      周锐吃什么都很认真,对食物非常尊重。余绯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从他碗里舀饭吃,吃了好一会儿,还剩不少。      她裹着毯子,双腿勾住他的,问:“第一次看你这么吃饭。”      周锐看着她:“怎么?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以前吃饭就像小狼狗。”      周锐凝眉,“小狼狗?”      “就是吃得快,生怕食物被抢一样。”      周锐一笑,说:“我习惯了。”      “我还是习惯你端着盆狼吞虎咽的模样。”      周锐放下勺子,说:“的确,这又是盘子又是刀叉的,感觉有些娘炮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吃得饱吗?”      周锐说:“吃得饱。”      他瞥见她从肩上滑落的披肩,问:“冷吗?”      “不冷。”      虽然已经不冷了,但夜间气温还是凉,周锐开了空调。      余绯吃到海虾,弹滑爽口。      周锐帮她整理披肩,问:“这个交流会要开多久?”      余绯说:“两天半。”      周锐点头,“很重要吗?”      “重要,”余绯说:“你看到酒店的会议室了吗?能容下一千人,明天开始,就会有世界各地的医学名家来交流学习。”      周锐目光沉沉,瞳孔漆黑。      ……      交流会的流程安排得很满,会议室要凭证件才能进入。      周锐把余绯送到会议室门口,余绯进去前,说:“第一场会议恐怕要很久,你可以先去忙你的事情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好。”      余绯放心地进去了。      会场内人山人海,座无虚席。余绯找到座位,戴上翻译耳机,没过几分钟,会议开始。      再精彩的会议,也会有让人分神的时候。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,余绯有些尴尬地起身去上厕所。      出了门,她就看见周锐站在门口。      他倚着墙,察觉到有人出门,立刻看过来。      余绯皱眉。      他掐了烟,问:“怎么出来了?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……你一直这样等?”      周锐若无其事地笑,说:“是啊。”      余绯走过去,闻到他身上的烟味,有些烈,也有些劣。      她有些不忍,“你可以回房间等。”      他轻笑:“心疼了。”      余绯瞪他。      他说:“不就是等一会儿吗?”他捏她的脸,说:“在部队时,我晚上站岗,一站就是几个小时,而且一动不动。”      余绯顿觉自己有些矫情,不再纠结了。      他对她跳了跳下巴,说:“不是说会议很重要吗?赶紧进去。”      余绯匆忙地上了洗手间,进门时,抱着周锐的脸印了一个吻。      她说:“我现在觉得,你更像一条忠犬了。”      “不是小狼狗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小吗?”      周锐捏她:“欠收拾。”      余绯勾了勾他的下巴,转身进了会场。      ……      交流会的时间虽然紧蹙,但还算合理。余绯还打算在中午时抽出时间陪周锐,但会议刚结束,就有不少国内外医者开始交换名片。      余绯一连接了几张名片,最后难却盛情,陪几个法国医生到酒店餐厅用餐。      临走时,她非常歉疚地看着周锐。      周锐默默地跟在她身后,陪她一起进了餐厅。      交流会准备的餐大多数西式的,这几个来到中国的老外,进入中国餐厅,就是为了吃中国美食。      余绯大手一挥,直接叫了火锅。      等上完了菜,几个外国人惊了。      “天,全是生的,谁来给我们煮呢?”      余绯开始讲解火锅的吃法。      解锁新技能后,几个外国人兴致勃勃地开始下菜。简直比在手术台上还严谨。      其中一个叫做夏尔的男人无意间吃了一块血旺,顿时打开了新世界,好奇地问余绯刚才吃的是什么。      余绯欲言又止,说:“在中国吃饭,只管吃就是了。”      几个外国人以为是中国餐桌习俗,就不再追问,埋头吃饭。      余绯简直小瞧了这几个外国人的战斗力,他们险些把火锅汤底都喝了。      一顿火锅,吃了整整一个中午。      这几个法国男人还是研究过中国习俗的,付账时很爽快,没让余绯掏钱。      余绯收拾东西起身,手机里突然进了一条短信。      周锐发来的——离外国佬远一点。      余绯视而不见,收了手机,和几个外国佬回会场。      下午的会议更加漫长,好在多了互动交流环节。      各个学着开始交流论文著作,大半的人,都带了自己的书来。      轮到余绯时,余绯说:“很抱歉,我忘了带书……”      夏尔等人已经被她的一顿火锅收买了,说:“没关系,有文档吗?或者口述也行。”      余绯开了电脑,调出自己在南溪时修改完成的论文,开始和夏尔等人交流意见。      夏尔说:“中国的确是一个很锻炼医者的地方。因为它的医疗环境太复杂了。”      有人说:“很难想象,中国还有那么多人,因为贫穷看不起病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这是一个世界问题,中国这几年已经在不断的晚上医疗保障制度了。”      夏尔的兴趣点依旧在南溪的医疗环境上,他问:“这篇论文,引论了你在南溪的援医交流经历吗?”      “是,”余绯点头。      “太好了,”夏尔立刻拿出纸和笔,“你能给我讲讲中国农村的医疗现状吗?”      这个问题实在太复杂了。      余绯本来想简单地谈几点,没想到谈到嗓子冒烟。      晚餐,依旧是陪夏尔等人度过。      余绯本想回绝,但没想到来了重量级人物。      跟他们医院一直有交流合作的法方医院院长,听说跟着余绯能吃中国美食,也来蹭饭。      上了餐桌,余绯点了三条烤鱼。      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的烤鱼,端上桌时,热油还“滋滋”地冒泡,单一条烤鱼,配菜丰富的让人味蕾大开。      余绯心里挂念着周锐,趁其他人吃得正欢,出了餐厅。      餐厅外,周锐临窗站着,没抽烟,在接电话。      察觉到有人靠近,他结束通话。      就算不回头,他也知道来人是余绯。      “吃过了?”他问。      “还没,”余绯摇头,“你吃了吗?”      “吃了,”他说。      余绯拉住他的手,“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进去?”      周锐蹙眉,“我跟那群外国佬有什么好说的?”      余绯轻笑,没再勉强他。      周锐等她离开后,重新拨了电话。      “猴子,怎样?”      猴子说:“一直跟着,他们现在已经入住酒店了。等会儿把房号传给你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知道了。”      他正要挂电话,猴子立即说:“三哥,余医生也在酒店?”      “嗯,”周锐脸色不虞。      猴子沉了口气,“怎么这么巧?”      周锐紧盯着余绯所在包间的门,说:“的确有些巧。”      白狼一伙人到达北京后,动作不少。北京这边的警方有些零碎的情报,但不及周锐等人从线人那里得到的详细。     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,声称白狼本人就在北京。      也有消息称,白狼没有现身,来北京的,只是他身边的得力下手。      尹涛那里虽然能得到白狼的罪证,却无法得知白狼的行踪。如果能抓获这个白狼的得力下手,说不定能获得等多关于白狼本人的信息。      猴子说:“三哥,你先踩点,别轻举妄动,等陆成他们安排警力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酒店的人多,还有不少人在开会,你让陆成好好布置。”      “好。”      挂了电话,周锐依旧守在余绯的包厢门口。      身侧就是窗,包厢外是走廊。      周锐随意地站着,偶尔抽支烟,人少,也不扎眼。      走廊尽头有谈话声渐渐靠近,周锐下意识看过去。见四五个人走过。      其中一人,他一眼就认出来——王小三。      他皱眉,并不打算盯太久以免引起对方警觉。      王小三跟在一人身后,正谨慎地说着什么。      周锐的目光匆匆从那人脸上滑过,顿时一惊!      他以为眼花了。      等他再定眼,依旧是那张脸。      他心头一紧,想要再看清楚,那行人已经走过了。      他行动先于思维,追了过去。      追出十米左右,心头一沉,又回到包厢门口。      包厢门依旧关着,隐约能听见包厢内的欢声笑语。      ……      半分钟前,余绯正吃着脆嫩麻辣的藕片,一个外国女人忽然想去洗手间。      外国女人找不到餐厅的洗手间,又不会中文,余绯只好陪她一起。      余绯在洗手间里等了好一会儿,外国女人依旧没出来。      她问:“Cindy,你好了吗?”      Cindy说:“绯,你能帮我一个忙吗,真的非常抱歉……”      余绯问:“什么忙?”      Cindy说:“我需要卫生条……你能帮我问酒店前台要吗?非常感谢!”      余绯有些郁闷,总不能把一个突然进入生理周期的女人扔在厕所。      她一路下了楼,跑了五六分钟才到前台,可惜前台并没有卫生条,还得让酒店的人到外面去买。      余绯又等了十几分钟,终于等到卫生条。      等她回到洗手间,洗手间已经没人了。      她又跑到包厢,包厢里却已经换了一批吃饭的人。      连周锐都没在门口了。      她有些急,抓了个服务员问。      服务员说:“刚才那群外国人已经回客房了吧。”      余绯有些崩溃。她陪Cindy上厕所时,根本就没带手机。本来想着上玩厕所就马上回去,哪知道有这么多麻烦?      她问:“我的手机也被那几个人带走了吗?”      服务员不明所以,摇头,说:“不知道,我们收拾东西时,没有看见手机。” 第59章 重逢 五星级酒店,什么都好,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大了。      余绯完全不知道去哪儿找那群外国人。她还得再跑一次前台,去问问那几个外国人的住处。      可惜这酒店保密做得好,不肯透露客人的房号。      余绯用前台的电话给拨打自己的手机,终于有人接听了。      捡到她手机的人是法方医院的院长。      余绯一听到他的声音,险些泪奔。      可惜院长不住在酒店。      他说:“我在北京有朋友,我已经快到朋友家了。”他很遗憾,说:“吃过烤鱼后,其他的人匆忙地离开了,根本没人注意到你的手机。我最后一个走,看到手机就收起来了。我明天到酒店把手机还给你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谢谢。”      她垂头丧气地离开前台,火急火燎地回客房。      刚进电梯,前台的其中一个服务员追了上来。      “余小姐?”服务员叫住她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余绯回头。      服务员说:“刚才我们接到一位周先生的电话,他让我转告你,他换了一间更好的客房,让我们带你过去。”      “周先生?周锐?”      服务员点头,“对。”      余绯往电梯走,说:“我先回房拿行李。”      服务员跟随她进入电梯,按了楼层,说:“有人会帮你拿行李的。”      电梯在八楼停下,服务生带着余绯出门。      这层楼客房少,走廊宽,服务生刷开一道门,请她进去,然后离开了。      这是套房,客厅里空无一人,卧室的灯开着,浴室里传来水声。余绯隔着磨砂玻璃看了眼,有人在洗澡。     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,打算退出房。      刚拧住门把,浴室中的人出来了。      不用看,她也知道不是周锐。她有些慌乱,正想解释自己或许是被服务员带错房了,就听那人说:“小三带你来的?”      余绯愣住。      眼角余光里,从浴室中出来的男人挺拔硬朗,上身半裸着,只在腰上裹着浴巾。他信步走过来,动作懒散,形容落拓。      他盯着她背影看了几秒,突然怔住。      余绯依旧僵硬窘迫地面朝门站着,拧着门把,说:“对不起,我可能走错了。”      转门把,没拧开。      她蹙眉,下意识回头向男人求助。      时间就是在她回头的霎那停滞的!      她脸上的尴尬依旧凝固着,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脸。      男人脸色铁青,问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   余绯张口,声音却像是被堵住了。      男人说:“你马上离开!”      他回身拉了件外套披好,说:“我送走。”      余绯没动,男人一把扣住她的肩膀,正打算带着她出门,突然有人在外刷门卡。      “滴”一声,把余绯糨糊似的脑袋拉回现实。      男人脚步一转,带着她进了卧室。      “别出声。”他说。      门被关上,余绯浑身一颤,倚着门滑下去。      她手足无措地环顾这套房的环境,一时间头脑里挤进无数混沌的片段和猜想。      时隔多年的事情,她已经记不清了。印象最深的,是那场丧礼。      她亲自捧着他的遗像,看着他的家人合上墓地。      还有在丽水市,那间漆黑的客房里,那个陌生冰冷的人影……      还有他手腕上戴的U盘!      刚才发生的一切,像生活中的草稿一样,匆促无章,甚至让她来不及接受和反应。      意识缓缓回笼后,她下意识探寻蛛丝马迹,隔着门听到外面的对话。      “江哥,他们到了,问你什么时候能交易。”      江哥说:“交易取消,让所有的人马上撤离!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      “我推测警方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,现在要马上走。”      “警察怎么会知道?我们一直很小心!”      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?”江哥厉声说,“马上收拾东西,现在就走!”      “好!”      门外安静了,片刻后,卧室的门被推开。      余绯面色平静地走出去。      他站在门口,卧室和客厅的光交错照射,照得视线白晃晃的。      余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最终只是问:“我现在能走了吗?”      他说:“我送你。”      余绯犹豫,“不用。”      他态度坚持,说:“我得保证你的安全。”      余绯点点头,往门外走。      他跟上,开了门,确认走廊上没人,才带着她出去。      走出门,余绯恍然如回到真实世界中。她在前,他在后,沉默压抑。      她的步伐有些迟钝,听到前方有脚步声,顿时踟蹰起来。     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,说:“往前走,别回头。”      余绯隐忍着呼吸,继续向前。      刚要转弯,突然有人追了上来。      “江哥!”      身后的男人一把扣住余绯的头,把她的脸按进胸膛里。      余绯浑身僵硬,眼前一片漆黑。她陡然扎进一个陌生的环境里,像鸵鸟把头埋进沙里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江哥看向小三。      王小三诧异地看了眼他怀里的女人,诡异的脸色瞬间收敛了,说:“那伙人不想撤,好不容易来的,这回撤了,损失太大。”      他举起正在通话的手机,递给他,“要不江哥,你来和他说……”      江哥拿过手机,手机另一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问话了:“江川,你什么意思?说取消就取消了,货你还卖不卖?不卖我就找别人!”      江川脸色阴沉,说:“酒店里有警察,你不怕的话,就带着钱过来。”      “什么警察?”对方不屑,“你……”      江川愠怒地说:“我让撤就撤!别他妈浪费时间!”他挂了电话。      小三压低了声音,“可是……白狼肯定会……”      江川带着余绯转身就走,说:“你先带着走人,两天后,在原计划的地方汇合。”      拐过走廊,他才放开余绯。      余绯深吸一口气,问:“在丽水酒店的人,是你吗?”      江川漫不经心,说:“有关系吗?”      两人进了电梯,门合上,电梯墙壁金碧辉煌,泛着光,映出她和江川两人的身影。      她匆匆瞥了眼他映在墙上的身影,稍纵即逝地瞬间,他也看进她眼底。      然后他也匆匆移开目光。      不过一弹指的瞬间,对于两人来说,已经是大起大落。      但他脸色非常平静,几近于冷冷酷。      他问:“几楼?”      余绯自己按了楼层,电梯缓缓下降。      他问:“你怎么会在我房间?”      余绯说:“服务员带我进去的。我察觉不对,想走已经来不及了。”      他冷笑。      余绯皱眉,垂下头,目光不经意间瞟过他的手腕。      她问:“这个U盘,你在在哪儿捡到的?”      他说:“夜宴里。”      “F3说,他们把U盘弄丢了。”      他说:“U盘落在了他们花天酒地的包厢里,我去搜过,捡到了。”      “你不怕这个U盘给你带来麻烦?”      “放心,”他依旧从容不迫,“我已经格式化了。”      余绯机械地点点头。      电梯停下,门缓缓打开。      他率先走出去,问:“住哪间房?”      余绯没报房号,说:“我自己回去吧。”      他定住,轻轻一笑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。      轻描淡写的一笑,陡然间让余绯心头一阵。      时光好像重叠了,一下子把她拉回到多年前。他每次从部队请假出来,和她见面时,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。      再相见,笑容依旧,那份让她动容的震撼,却没有了。      他说:“你不想让我送?”      余绯神思回归,说:“我怕耽误你的时间。”      “什么时间?”他一哂,“逃跑的时间?怕我被警察抓住?”      他把她推出电梯,说:“让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。”      她迈开脚步出电梯,脚步平稳多了。      五星级的酒店,走廊设计得弯弯绕绕。眼看着就要到达房间,迎面走来一群身穿制服的人。      余绯脚步一僵,江川从身后扶住她,说:“别怕,他们是酒店的安保。”      余绯定睛一看,果然看清那群人穿的是保安的衣服。      她在自己房门前停下,拿出房卡,说:“我到了。”      他放开她,说:“进去吧。”      门开了,她走进去。      他拉着门把,要替她把门关上。      她突然掰住门边,眼底浮起湿润。      “明屹……你,你怎么忍心?”她质问,悲愤不甘。      他掰开她的手指,一根一根。      他说:“余绯,你要好好的。”      他终于正视她的眼,说:“是我辜负了你,对不起。”      余绯抬手给他一耳光,“你的确混账!”      他的脸被她打得偏了偏。      “好了,关门进去,好好睡一觉。”他揉了揉她的头发,“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。你没见过我,我也没见过你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就当你死了。”      “对,”他的唇颤了颤,“明屹已经死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所以你更要好好的,让他放心。”      余绯退回房间,他忽而浑身释然了般,慢慢地关上门。      “明屹,”在门即将合上时,她说:“你要保重。”      他“嗯”了声,毫不留念地,阔步离开。      余绯开了灯,房间亮起来。      她进入卧室,看见周锐的外套搭在沙发上。不知为何,高高筑起的心墙,瞬间坍圮了。      她沉默地把外套抱进怀里,把脸埋进去。      门就在这时被人敲响了,她一怔,竟下意识以为是明屹回来了。      走到门口,又警觉起来,问:“谁?”    第60章 抉择 “是我!”      周锐的声音!      余绯一下子拉开门,周锐带着一身战栗走进来。      她抱住他,质问:“你去哪儿了,我……”      周锐捧着她的脸,如释重负,“还好,你没事。”      他找遍了酒店,回了好几趟客房,都没看见她。      “老三,时间紧迫,得赶紧走了!”      余绯从周锐怀里挣脱,抬头见巴彦站在门外。      周锐把余绯推进去,说:“你好好呆在房里,今晚之前都别出来。明早我来找你!”      余绯来不及看清他的背影,他就像一头钻进黑夜里的豹子,顷刻间就离开了。      门外留下了一个女警,对余绯点点头,说:“余小姐,我是北京警局的人,我负责保护你。”      余绯请她进房,几分钟后,听到楼下街道上,响起急促紧急的警笛。      她立刻扑到窗前去看,车水马龙的街道上,几辆警车呼啸而过,而周锐等人也冲出酒店,上了汽车,风驰电掣似的离开了。      她房间的位置视野很好,她看见两三辆汽车被警车围堵,被逼进了一处无人的巷道。      紧接着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      周围的人潮瞬间涌过来,看热闹的看热闹,也有的人匆匆离开,漠不关心。      “余小姐,别看了,警方对这次抓捕行动早就部署很久了,不用担心。”女警上前,拉拢窗帘,说:“不如洗个澡,休息一下。”      余绯哪儿有心思睡觉。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,楼下就已经平静下来,依旧车水马龙,依旧灯红酒绿。      余绯进浴室洗了个澡,热水浇透全身,她有些闷,无数沉重的压力堵着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      她换上睡衣出来,又忍不住朝楼下看。      宽阔的街上没了惊险地追逐,路边停了辆救护车,几个医护人员正抬着人上了车,救护车鸣着笛,快速离开了。      余绯脑子里“轰”地一声,夺门而出。      保护她的女警寸步不离,却没抓住她。      她冲出酒店,无数行人见鬼一样看着她。她抓住一个看热闹的路人,问:“发生了什么事?怎么会有救护车?”      路人说:“不清楚,听说抬上去的是警察,被罪犯杀了……”      有其他路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谴责,“现在的罪犯都太猖狂了,竟敢对警察开枪……”      “就是,你看那小巷子里,流得到处都是血。”      “这群天杀的,必须统统抓住枪毙!”      ……      余绯颤声问:“哪家医院?警察被哪家医院的救护车带走了?”      路人表示不清楚,有人说:“就这附近就有一家人民医院!”      余绯拦了一辆车,直奔人民医院。      下车时,她没钱付车费,在司机谴责的目光中奔进了医院。      好在路途短,车费没过两位数,司机没追她,悻悻地开走了。      余绯对于医院环境非常的熟悉,横冲直撞地冲到手术室门口。所有的手术室都在手术中,门外有几个家属在等候着。      医院这样的地方,总是压抑的。在这里的人,无论是医生还是病患,抑或是其他人,都容易沉浸在悲痛和忧伤中。      余绯茫然无措,问等候的家属:“请问有警察被送进去过吗?”      家属悲痛的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      她穿着睡衣,头发没干,整个人都在发抖。她蜷缩在横椅边,痴痴地看着手术室的门,一会儿看看这扇,一会儿看看那扇。      不知过了多久,有间手术室的门开了。      出来的只有医护人员,余绯比任何人都先冲上去。      很快,她就被其他家属挤开了。她手足无措,趁人不注意,冲进了手术室。      医护人员拦不住她,以为她是病人的家属,没赶她出去。      手术台上的人,已经被手术巾完全盖住,一旁的生命监测仪,已经停止运转了。      她听见门外撕心裂肺的哀嚎声,然后颤抖着手,慢慢掀开手术巾,露出一张死气沉沉的脸。      她仔细看了好几眼,确定这个人她不认识,才恍惚一笑。      医护人员被她吓得不轻,安慰她:“请节哀。”      死者的家属痛哭着涌进来,余绯跑出手术室,仓皇地拦住刚才手术的医生。      “医生,有没有被枪击的警察送到这里抢救?”她戚恍地问。      医生说:“我听说有,但送过来的时候,我们的手术时和抢救室都在使用中,医院这边做了紧急救治后,把受伤的警察转走了。”      余绯心底有刀刮过似的,哑着问:“转哪儿去了?”      “军医院,”医生说,“那边条件比我们好……”      话音未落,余绯已经离开。      刚追上来的女警瞬间掉头,跟上余绯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赶回军医院,用了毕生最漫长的时间。      她飞奔到手术室外,一眼就看见浑身是血的巴彦。      高壮的男人浑身狼狈,一脸丧气地站着,见到余绯,死寂的眼底陡然一亮!      “余医生!”      余绯问:“周锐呢?”      巴彦摇头,说:“老三还在外面执行任务。”      余绯如蒙大赦,浑身绷紧的神经瞬间瘫软。她问:“是谁中枪了?”      巴彦说:“是猴子,从人民医院那边转过来的,余绯,他伤的很重,请你救救他!”      余绯二话不说,问了熟悉的同事,得知孟景然正在主持猴子的手术方案会议,便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会议室。      猴子还在抢救室里,各个科室的人正在开紧急会议,研究如何手术。      众人看见余绯进来,顿时一惊。      孟景然立即起身,灰败的脸色依旧凝重,“我一直给你打电话,你都没接。”      余绯不多解释,直接看伤情报告,问:“手术方案确定了吗?”      孟景然说:“情况有些复杂,”他把片子给余绯看,“子弹从胸口进入,穿过肺叶,可能卡在了脊椎上。”      余绯扫视了一眼室内的人,创伤科,胸腹外科,神经科和骨科的专家都在。      孟景然说:“等手术准备好,立刻手术。既然你来了,创伤外科的部分由你来,不要慌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好。”      一切准备完毕,余绯换上手术服,正准备消毒室消毒,突然有人护士匆忙地跑了过来。      “孟主任!”护士气喘吁吁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刚刚……刚刚急诊科接到一个出车祸的孕妇……要立刻手术!”      孟景然脸色一沉,蒋蕤蕤正在他穿手术服,他顿了顿,问:“孕妇呢?”      护士说:“已经推到手术室了,情况危急,孕妇怀孕七个月,要马上抢救。”      孟景然顿时头大,但他面色依旧沉稳,问:“现在创伤外科谁还能上手术台?”      众人面面相觑,何文晋说:“我们这边拨不出人了,不如让妇产科那边的人先手术,等这边手术完了之后我们这边的人再过去……”      孟景然皱眉,摇头。      这边情况焦灼,手术室内的医护人员已经就位,对孟景然说:“主任,可以进手术室了。”      孟景然立刻指挥人进手术室,远处突然跑来一男一女,三十岁左右,是对姐弟。      “医生!你是不是要去给我媳妇儿做手术的?”男人拉住孟景然问。      孟景然没回答,但她快速地说:“我刚才问过了,他们说孟主任会安排手术,那边那个小姑娘说,你就是孟主任!”      孟景然说:“你别慌,医生一定会救病患的!”      男人说:“那当然!所以医生,待会儿无论出现什么情况,我求求你,一定要先救我儿子!”      孟景然皱眉,“你放心,一定会救的。”      送车祸孕妇过来的护士看不过去,把他带到一边,说:“孟主任还有一台紧急手术要做,你不要打扰他。”      “什么!”另一女人脸色大变,“我弟媳现在还在外面躺着,你就去抛下她?你什么意思?”她撒起泼来,声音又尖又亮,非常刺耳。      她抱住搀扶她的男人,开始痛苦:“弟啊,这帮医生太缺德了……见死不救。”      护士说:“请不要在医院喧哗!”      孟景然一咬牙,说:“余绯,你去做孕妇的那台手术。”      余绯下意识问:“为什么?我为猴子这台手术已经做了完全准备!”      孟景然说:“候警官的手术,本来一开始定的就不是你。何文晋比你更熟悉,让他留在这台手术,你去做孕妇的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来做这台,何文晋做孕妇这台。”      两三句下来,男人闹得更凶:“你们什么意思?做个手术推来推去的?我告诉你,我儿子和老婆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就不活了!我就从你们医院跳下去!”      女人也跟着哭:“你们医生就是仗势欺人!我弟媳和侄儿快死了,你们救不救,不救我现在就自杀!”      余绯冷着脸,说:“现在躺在手术室,命在旦夕的,是一位军人!”      “军人怎么了?”男人怒吼,“军人了不起啊,军人就该享受特权啊?军人就该霸占医疗资源和医生啊?你觉得军人就该抢救,全医院的人都去救军人,我老婆儿子就该死是不是?”      孟景然不屑于跟他们争吵,带着人进手术室消毒。      谁想到男人突然发疯,一把拽住孟景然,拉住他的手对准就咬!      一旁的巴彦终于看不过去,冲上前就是一拳,把男人打翻在地。      男人干脆坐在地上,挡在手术室门前,哭天抢地,大喊:“医院打人!医院不救我老婆儿子,医院收当官的钱了,你们肯定拿了那军人的好处!见死不救!”    第61章 前行 “够了!”巴彦一声怒吼。      他哀求地看向余绯,说:“余医生,救人要紧。”      余绯死死咬着唇,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手术室,可那女人挡在手术门外,不让人进去。      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。      孟景然无可奈何,说:“余绯,听从安排吧。”      余绯妥协,说:“好。”      孟景然松了口气。      确认余绯当真会去救孕妇之后,一男一女才让开。      “老师!”在孟景然等人进入手术室前,余绯上前,郑重地对他敬礼,说:“请你一定要救他。”      孟景然说:“我会尽力。”      手术室的门关上,门上“手术中”三个字亮起,余绯深吸一口气。      护士提醒余绯去协助妇产科手术,那对姐弟终于安生了。      匆忙中,余绯看了眼巴彦,理了理情绪,前往妇产科手术室。      那对姐弟立即跟上,依旧在后面骂骂咧咧。      “现在的医生,哎,都是势利眼。”      “就是,见我们姐弟俩没钱,就不想救,偏偏去救那个什么警官。”      “听起来是当官的,说不定只会贪污,天天坐办公室,抱美女,喝红酒,吃海鲜鱼翅。”      余绯听不下去,一转身,吓了这对姐弟一跳。      她气势凌厉,这对姐弟有些怵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      余绯冷声质问:“你见过真正的贪官吗?你见过真正的军人吗?你见过缉毒警察的鲜血吗?你见过军人牺牲血肉之躯吗?你见过真正贪婪的人是如何穷凶极恶的吗?”      她眼底轻蔑十足,垂着眼瞧着这个男人,淡漠一哂。      男人顿时觉得自尊心备受伤害,更瞧不起余绯这个女医生,当即火大,就要揪扯她的手术服。      一旁的护士上前拦住,“余医生是我们科室优秀的外科医生,她现在要去救你的老婆儿子,你不要在术前影响她心情。”      余绯已经走远,男人冲着她的背影啐了口:“狗眼看人低!”      ……      车祸孕妇的手术进行了足足五六个小时。      期间下了几次病危通知,医生和孕妇家属沟通过无数次。      谁知家属一见到医生就问:“是男是女?肚子都打开了,一定看见了吧?”      “男的就要。”      医生无数次给家属解释手术方案,家属刨根问底:“手术方案不会有风险吗?我儿子能救活吗?”      总之,孕妇家属不肯轻易在病危通知上签字。      最后妇产科主任出面,说:“再不签字大人小孩都保不住!”      孕妇的老公这才勉为其难地签了字。      余绯专注地协助产科医生做完手术,把孕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好,缝合。      “这个孕妇,命不好。”协助手术的护士说,“她老公骑摩托车没控制速度,和一辆汽车剐蹭了。结果她老公躺在地上要汽车车主赔钱,愣是耽搁了孕妇就医的时间。”      她给余绯递止血钳,说:“你看着孕妇的胳膊,被刮得血肉模糊的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不止,腿上有烫伤,看样子像被摩托车烟囱烫的。”      她说:“胫骨上的皮都掀翻了。”      手术结束后,所有人筋疲力竭。      护士出手术室告诉家属手术结果,不出所料,当即闹开了。      主刀的妇产科主任躺在地上休息,从护士手里拿了袋葡萄糖灌进肚子,喝完后就爬起来,出手术室安抚家属。      余绯脱下手术服,跟随护士,把孕妇推进观察室。      护士姑娘依旧在感叹,“孕妇出手术室了,没说来看一眼,还在跟主任争吵。”      余绯留下医嘱,说:“做好本职工作,不要在病人面前说这些。”      护士姑娘挺同情孕妇的,不在说话了。      余绯无瑕顾及太多,这边安置妥当后,就去看猴子的手术。      七个小时过去了,依旧在手术中。      巴彦变得邋里邋遢,蹲在手术室门口,一动不动。      余绯也蹲下,坐在他身边,问:“周锐有消息了吗?”      巴彦摇头,“没有。”      余绯有些气闷,垂着头很久没说话。      有护士给她送了盒饭,她分了两份,自己一份,巴彦一份。      两人端着盒饭,站在窗前吃。      她食之无味,他狼吞虎咽。      余绯干脆把自己的那份递给巴彦。      巴彦不要,“你自己吃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嫌弃我吃过了?”      巴彦摇头,“我什么都不嫌弃,在外缉毒时,什么没吃过?”      余绯眼眶发红。她压着颤抖的气息,问:“吃过最难吃的是什么?”      巴彦若无其事地说:“死老鼠……很恶心。还好老三会生火……”      余绯转过身去,看向窗外。      北京,都市,夜景瑰丽繁荣。      CBD商业繁荣,长安街车水马龙,紫禁城恢弘磅礴,千家万户灯火如星。      夜色迷人,岁月静好。      可这世界,哪有什么岁月静好,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入定,端着半份盒饭,勉强吃完,侧身扔垃圾桶时,余绯看见了周锐。      他带着落拓和刚烈,走到手术室门前停下。      他靠近余绯,气息真切热烈。      余绯扑进他怀里。      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,她压抑着恐慌,完成手术,然后等他。在一阵提心吊胆,又一阵强行冷静的克制中,她始终相信,他会回来。     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,有护士匆忙地出来。周锐和余绯退到一边,不挡路。      医院走廊的光直白冷静,照得一切无所遁形,包括周锐身上的伤痕。      他相当狼狈落魄,眼底布满血丝,下颌冒出青黑,衣服破破烂烂的。      余绯握住他的手,说:“跟我去上药。”      周锐迟钝地迈出脚步,跟着她去办公室。      他坐在沙发上,余绯到药架上拿棉花、纱布、药水。他脱了衣服,露出伤口。      大部分是擦伤和挫伤,背部有一道撞击的伤口,渗着血。血原本干涸了,粘着衣服,他脱衣服时,没注意力道,布料强行剥离,血又渗出来。      余绯用镊子夹棉花时,手颤抖得厉害,消毒水滴洒在他的腿上、地板上。      他神色一动,抬头看着她,伸手把她抱进怀里。      余悸未消,两人都沉默着,只是轻轻蹭着对方,在彼此的体温里,寻找慰藉。      她比谁都克制,克制着不安,隐忍着惊骇。      周锐看着她,眼底苦涩。      她曾经是多么张扬,现在就有多么的内敛。      她以前可以在手术台上尽情“报复”他,可以肆意恐吓抢劫她的劫匪,可以不顾一切骑着摩托在山里奔驰……      现在呢?      她或许只求做他身侧平稳的山丘。      片刻后,她换了镊子和棉花,重新沾了消毒水,给他的伤口消毒。      她站在他背后,看着他宽阔、伤痕累累的脊背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周锐斟酌着语言。      余绯打断他:“周锐……其实那个时候,我不想让你离开。”      追捕毒贩的时候,出生入死的时候,奋不顾身的时候……都不想!      她曾以救死扶伤为荣,向往高尚的情操和信念。      但如今,在现实面前,什么情操什么信念,她统统抛却了。      所谓的青山,不过是高尚者的墓志铭。可眼前受伤的,只是一个平凡的,有着血肉之躯的男人。      是她爱的男人。      凭什么要让为了青山,抛头颅洒热血!      凭什么要他为了信念和使命,用青山作为墓志铭?      自古以来,多少军人牺牲?到头来不过一个“烈士”“英杰”的虚名,终将还是会被人遗忘。      所以凭什么?      周锐弓着背,半晌不语。      余绯沉默着,继续为他处理伤口。      她沉默地给他清洗,沉默地上药,沉默地绑上绷带,沉默地收拾东西,放回置物台。      在她转身时,周锐抱住她的腰,脸埋进她的怀里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他声音沙哑了,说:“猴子中枪时,我想过停下,不去追了。”      那时他就看出猴子伤情危急,转身离开,猴子可能就没命了。      “可是猴子躺在血泊里,拼命对我喊‘别管我,快追!’……”      他的力道很沉,余绯有些撑不住。      可她感受到了,他在发抖。      他说:“和我一同追捕的另一个缉毒警察,死死地按住毒贩,毒贩刺了他十几刀,他就是不放手……”      他哽咽,“等我们赶到时,他都被毒贩刺死了。可他到死,都没放开毒贩。”      余绯无法想象那样惨烈的画面,心头钝痛。      她问:“这么危险,你们没想过换一份工作吗?”      他苦笑,“谁都想,想过千百遍。但还是有人,在这个岗位上,一干就是几十年。谁能想到,一干就是几十年呢?”      余绯捧着他的脸,与他相视。      “可是周锐,我很自私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抱歉……”      余绯坐在他身边,环住他腰腹,让她靠在自己怀里。      窗外,斑斑夜幕里,天空破晓,晨光快要照亮黑暗。      余绯理了理周锐的头发,说:“你先睡一会儿吧。”      周锐很累,靠在余绯身上后,很快就睡着了。      他的呼吸很缓,很沉,很疲惫。      隐约的睡梦里,他闻着她身上的气息,是干净的消毒水味,很柔,很软。      余绯给他盖上毯子,动作轻柔。      可他突然睁开了眼。      “我吵醒你了?”余绯问。      周锐起身,看向门外。      巴彦匆忙地推开门,进门就说:“猴子出来了,手术很成功!”      周锐愣了愣,没说话。      可站在门口的壮汉巴彦,早就已经喜极而泣。    第62章 结婚 猴子的命保住了,但需要很长时间的复健。      余绯强行带着周锐回了公寓,让他休息睡觉。      周锐进了浴室,余绯用备用手机给法方的院长打了电话。告诉他自己去取手机的时间。      通话结束后,余绯手机里进了几条微信信息。      医院的群里炸开了锅,许多同事都在讨论昨晚发生的枪击案,无数人在声讨丧尽天良的毒贩。      平静下来,余绯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。      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,直到周锐出了浴室,裹着一身热潮,把她捞进怀里。      他闭上眼睛,又察觉她许久都没有睡意,问:“不困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,手机里又进了几条信息。      她身后,关了手机,重新躺好。      “周锐,”她看着他,“昨晚……你追的毒贩……”      “怎么了?”      “毒贩全部抓到了吗?”她问。      周锐睁开眼,血丝鲜红狰狞,他说:“没有,逃了两个,已经下了通缉令了。”      她问:“毒贩是叫白狼吗?”      周锐疑惑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   余绯说:“听猴子说过。”      “的确是白狼,不过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白狼。”周锐说。      余绯:“看来这个人不简单。”      周锐轻笑,“至今都没有真正露过面,我只觉得他谨小慎微。甚至很怂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要小心……”      周锐把她捞进怀里,说:“睡觉吧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两人睡到下午,余绯比周锐先醒。      她抽时间,到医学交流的酒店附近,和法方院长见了面。      老院长请她吃了顿饭,算是回请。      “昨晚你请的烤鱼滋味不错,希望还能有口福再吃一顿。”老院长说。      余绯说:“只要你想,我随时可以请。”      老院长摇头:“交流会明天就结束了,我还要赶到下一站。”      余绯见他的水杯见了底,为他倒上水。      老院长说:“我希望我们可以随时交流。”他呷了口柠檬水,说:“我看过你做手术的视频,非常出色。我院和你们医院,刚好有一个交流的名额,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?”      余绯愣住,问:“如果我能到贵院交流学习,最短需要多长时间?”      老院长说:“半年到两年吧,看你自己的情况。但也不能太短,否则能交流到什么?”      余绯轻轻点头。      老院长看出她的犹豫,问:“怎么,这还需要犹豫?”      余绯有些为难,“我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到法国交流学习的机会,可是,我现在的情况……”      老院长摇头,“有什么事情,比事业更重要?何况,这是为全人类的医学做出贡献。”      余绯淡笑,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水杯边缘,说:“我打算结婚。”      老院长很意外,半晌后,既无奈又保函祝福地说:“的确重要。”      他遗憾地感叹:“也只能说,我们之间的缘分没到。”      余绯笑意吟吟,说:“多谢您的赏识,也谢谢你昨晚给我指导论文。”      老院长说:“那都是小事。”他顿了顿,若有所思,说:“法国有一家很权威的医学杂志,你可以把你的论文投过去试试。”      余绯双眼一亮,说:“好!”      惦记着周锐,用过餐之后,余绯匆匆忙忙地离开了。      回到家里,周锐竟然不在,卧室内冷冷清清的,床被叠得整整齐齐,明显是离开时收拾过。      过去这么久,手机早就没电了。余绯给手机充上电,打电话给周锐。      电话通了,他们同时问:“你在哪儿?”      周锐沉默,等余绯先说。      余绯说:“在家。”      周锐明显松了口气,说:“我在医院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猴子好吗?”      “好,”周锐的语气说不上轻松,也说不上沉重,“听说他中午醒过一次,脱离危险了。”      在余绯心里,周锐这群人,他们的生命总是刚韧顽强的。      不到半小时,周锐就赶回来了,还顺便带了晚餐的食材。      余绯担心他的伤情,自告奋勇地做饭。      全程没有用刀,周锐买的都是简单的食材,稍微摘选就好。     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时,窗外的灯火似浩瀚的星辰。      余绯静静地看着周锐,说:“我们结婚吧。”      周锐顿住,目色沉沉地看过来,眼底星辉潮涌。      没有波澜壮阔的告白,没有深情动人的言语,甚至没有精心设计的惊喜。      就那么一句,我们结婚吧。      却深深地扎进周锐心里。      他说:“好。”      然后他们继续吃饭,吃过了,休息一会儿,一起去厨房洗碗。      天黑后,没有多余的余兴节目,余绯完成论文,发给法国医学杂志,就到浴室洗澡。      公寓里安安静静地,周锐在厨房给猴子准备补品。空气里飘着浸着药香。      浴缸放满水,余绯褪去衣服,躺进去。温柔舒服的水包裹着她,她差点睡过去。      直到浴室的门被推开,周锐进来,站在浴缸边,静静地看着她。      她有些懵懂,看着他脱了衣服,跨进浴缸里来。浴缸的水瞬间上涨,溢出去,哗哗的浇在地板上。      他抱着她,轻轻一提,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。      她安心地靠在他怀里,双腿摩挲着他,他们像两棵树木,并肩生长,地里的根相缠在一起。      慢慢地,他开始吻她的肩,吻她的脖子,吻她的耳朵。      这样简单轻柔的吻,带着□□,又似乎带着深深地压抑和隐忍。      他克制着,没有多余的动作。      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,轻声叫她:“余绯。”      “嗯?”余绯懒懒地回应他。      他把头放在她的肩窝里,说:“我要交申请材料,得到批准,才能结婚。”      她说:“好。”      她枕在他胳膊上,说:“别泡太久,你身上有伤。”      他先出浴缸,擦了水后,给她裹上浴巾。      时间还早,卧室中,灯光柔和旖旎。周锐把她抱上床,高大沉重的身躯覆上去。      余绯喜欢他压在身上的厚重感和踏实感,于是本能地用手抱着他。      摸到他背上那道伤口,她蹙眉:“没碰到水吧?”      “没有,浴缸的水位没那么高。”他说。      余绯推了推他的肩膀,“你受了伤还有体力?”      周锐脸色一沉,眼中隐约露出危险,他盯着余绯,身体猛地沉下去。      余绯咬紧牙关,呜咽一声,一瞬间,全身上下,从脚趾到头发丝,都酥麻颤栗起来。      她仰头承受他,细柔的身躯弯成一道流畅的曲线。      大半个晚上,余绯雪白的身体,犹如夜空里的云,肆意翻滚舒卷,让人动情。      ……      男人的体力,是不容置疑的。      余绯无力地趴在床上,侧首看了看周锐。      他也没睡,躺在床上,握住她一缕头发,卷在手指上。      片刻后,他就把她捞进怀里,双手和双腿缠上去,与她紧紧相依。      余绯打了个哈欠,说:“早点睡吧,不要熬夜。”      周锐精神依旧很好。      余绯说:“睡得晚,老得快。”她伸手摸了摸他因轻笑而露出的眼角细纹,说:“你年纪比我大……”      有头无尾的一句话,触动周锐,他声音沙哑,问:“不想我变老?”      余绯摇头。      周锐吻了吻她的眼,“睡吧。”      次日,余绯和周锐起了个大早。他去警局,她去医院。      军医院的病患流量,远超平常医者的负荷。大半天下来,余绯甚至没有时间去看一眼猴子。      终于等人少了些,余绯才有空吃点零食补充体力。      蒋蕤蕤、白浩然和几个护士也进办公室来,瘫在沙发上休息。      “老师,”蒋蕤蕤靠近余绯,“你知道职位晋升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吗?”      余绯一怔,“是吗?”      蒋蕤蕤惊疑,“你怎么会不知道?难道没你?”      余绯手里的饼干盒微微变形,迟疑一瞬,她干脆把盒子扔垃圾桶。      一旁的护士轻叹:“听说我院的职称评定,都暂时压下来了。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蒋蕤蕤一惊一乍的。      白浩然说:“还能为什么?”他愤懑不平,“昨晚那车祸孕妇的老公,在医院大闹一场,闹到媒体上了。听说涉及那台手术的人,全部都要接受调查。这事肯定影响职称评定。”      蒋蕤蕤皱眉,“老师,你当初就不该协助妇产科的钟主任做那台手术!”      余绯说:“手术过程没有任何差错,就算要闹,我也不怕。”      蒋蕤蕤担忧,“我就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,这样的人,什么事情做不出来?”      快到午间时,周锐来了医院,给余绯带了午餐。      蒋蕤蕤等人瞬间沸腾了。      蒋蕤蕤:“我去,我就觉得老师和周先生有暧昧!”      其他护士好奇地往周锐身上瞟。      有护士低声感叹:“现在满大街的娘炮,这个周先生一看就知道特别man,男友力爆棚!”      “他是不是余医生的男朋友?怎么从来没听说过?”      余绯不去理会,拉着周锐进了自己的休息室。      余绯大开周锐带的饭盒,饭菜都是热的。      她看了他一眼,问:“去警局了?”      周锐在她对面坐下,说:“去了。”      “有线索了吗?”      他微微一顿,蹙眉,说:“你专心工作就好。”      余绯默了默,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还能这样陪我几天?”      他盯着她,说:“等申请通过,领了证之后,我还能请假。”      余绯轻轻笑了。    第63章 闹事 午休过后,余绯带着蒋蕤蕤查房。      一连查了几间房,余绯负责的大部分病患情况都还算稳定。只是每个病房的人,都不免要谈论起在医院闹事的男人。      “余医生,我跟你说,昨晚那孕妇的老公,在医院走廊里哭闹,哭了一个晚上,吵得人睡不着。”      “就是,这个男人真是无赖得很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对蒋蕤蕤说:“5号床可以减少抗生素的用量了。”      蒋蕤蕤记录好,说:“今天他又来了,这回好像带了不少亲戚,来问医院要钱。”      余绯走出病房,厉声说:“不要在病房里说这些。”      蒋蕤蕤吐了吐舌头,“今天上午每个病房的人都在说这个。”她神神秘秘的凑近余绯,“老师,你知道他们开口要多少钱吗?”      她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,说:“150万,狮子大开口!”      余绯把病历递给她,说:“我刚才说的,你都记下了吗?”      “记下了。”      回办公室的路上,余绯顺道去看了猴子。      猴子已经转到普通病房,巴彦周锐,以及木头轮流来看他,偶尔也会有其他的同行。      他的病床边,放着许多水果和营养品。      余绯进房时,猴子正眼巴巴地看着周锐吃苹果,他刚动完手术,身体还不能动,也不能进食。      见到余绯,他眼神一亮。      余绯问:“感觉怎样?”      猴子缓缓地说:“还好,就是闷得慌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等伤养好了,就能出去走动了。”      猴子不满,“我要快点好,我还想亲自抓到白狼,把他送进监狱!”      余绯微微一顿,欲言又止。      昨晚之后,明屹的影子就时不时出现在她脑海里。      每每面对周锐时,她心头就像扎了一根软刺。      她不清楚明屹死而复生背后,到底隐藏了多少隐秘,但是她清楚,有些隐秘一旦公开,会让无数人高筑的信仰坍圮。      周锐也好,明琰也好,谁都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。      神思间,一个苹果忽而递到她眼前,她一怔。      “想什么?”周锐问。      余绯就着他的手咬了口苹果,含糊地说:“没什么。”      周锐心思敏锐,目光深切地看着她。      余绯躲闪,拿了病历,说:“我还有工作,先走了。”      她刚出病房,蒋蕤蕤火急火燎地跑过来,说:“老师,孟主任让你马上去会议室!”      余绯神色一凜,立刻赶过去。      会议室内,医院的主要领导都聚齐了。余绯一进门,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,意味复杂。      余绯看了眼坐在会议桌一端的妇产科钟主任,什么都明白了。      两个院长面面相觑,最后看向孟景然。      孟景然摘了眼睛,指了指钟主任身边的位置,对余绯说:“你先坐。”      余绯入座。      静了几秒后,孟景然才说:“你大概也清楚开这个会的原因。”      余绯看了看钟主任的脸色,他气色不好,但情绪还算稳定。      钟主任在妇产科工作了将近十五年,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?      孟景然说:“你和钟主任联手负责的周曦孕妇的手术,她的家属现在要求医院赔偿150万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孕妇周曦,在送到医院之前,就因为从摩托车上跌落受伤,她老公送得不及时,到达医院时,孕妇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。钟主任制定的手术方案没有任何问题,关键是下了几次病危,家属都不肯签字。”      她语气不紧不慢,但态度有些咄咄逼人。      孟景然脸色微凝,钟主任缓缓说:“手术时,我的确是想尽最大的努力救治周曦母子,但孕妇摔倒,导致胎儿撞到头部,孕妇在送到医院之前,羊水就破了,胎儿在腹中缺氧,胎心已经停止。本着救人的原则,我当然救孕妇。我和余医生的全部手术过程,没有出现任何纰漏。”      孟景然抬了抬手,说:“几个院长和专家都已经看过病例和资料了,医院这边站得住脚,所以我们不会同意周曦家属的要求。”      副院长皱眉,斟酌片刻,说:“能不能出于人道主义,给他们一点钱?”      “不能!”余绯反对,“如果给他们钱,就等于承认医院有过错,这不仅会成为医院的污点,也会成为钟主任和我职业生涯的污点。况且,媒体一旦知晓,一定会抓住这个噱头不放。再说,那个男人婪得很,一旦放松了口,他很有可能得寸进尺。”      她正色说:“我认为,一分钱都不给最好!”      孟景然点头:“我赞同。”      达成一致,散会。      余绯回办公室,周锐坐在沙发上等她。      “几点下班?”他问。      余绯说:“五点。”      周锐问:“累吗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已经习惯了。”      她走到他身边,往沙发上一坐,“你陪我一会儿。”      中午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,大部分候诊的病人也吃饭去了,医院人流量相对减少。      她干脆枕在他肩膀上,闭眼休息。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说:“我感觉你这两天有心事。”      余绯怔住,轻轻摇头,“没多大的事。”      周锐审视着她,没说话。      安息地休息了片刻,蒋蕤蕤猛地推开门,惊醒余绯。      “老师!”蒋蕤蕤神色仓皇,“不好了!”      余绯坐直,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那孕妇老公,在病房里设了灵堂,带着一帮人在哭丧呢!”      余绯豁然起身,“怎么回事?没叫保安吗?”      蒋蕤蕤摇头,“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啊!周曦老公还端了火盆在病房里烧纸钱,钟主任刚刚去了,也不知道怎么的,就起争执了。”      “还能不起争执吗?”      余绯二话不说,向周曦的病房冲刺而去。      周曦手术过后,住进病房观察,这都两天了,她的老公没怎么去看望她,没想到一进她的病房,就设了灵堂,还烧纸钱,带人哭丧来了。      余绯到达病房门口时,病房里烟熏火燎的,整个走廊和医院,都充斥着埋怨和怒骂。      “搞什么啊?怎么在病房里哭丧?还烧纸钱,像什么样?”      “医院的人呢?怎么回事?我女儿刚刚做完手术,休息就不说了,这得有多少病菌啊!”      余绯想往里冲,蒋蕤蕤和白浩然及时拦住她。      余绯往病房里看,病人家属和医院的人分成两方,互相对峙。      医院的人苦口婆心的规劝,但那男人泼妇骂街一样,又哭又闹。有人跪在地上哭泣,烧纸钱。      病房里的住院病人都转移到了走廊上,愤懑不平地议论着。      “听说医院治死了他们的儿子,想要赔偿,医院却不愿意赔钱。”      “不管这样,在医院闹像什么话?”      有人搭腔:“我这两天就跟那孕妇住一病房,她老公和家人一次都没来看过她,听说医药费住院费还欠着呢。还是医院的医生护士好,看病时顺便慰问她。今天早上,我听见那孕妇哭,也不知道在哭什么。”      “她好像是饿了,可是没人给她送吃的。后来妇产科的钟主任来查房,才让人给她端了粥来。”      “你说她嫁的什么人?”      ……      议论声钻进耳朵,余绯脸色阴沉。      病房内吵了起来,也不知道是哪方先动手,她眼睁睁得看着钟主任被推倒。余绯和白浩然第一时间冲进去,把钟主任扶起来。      周曦的丈夫推搡着上来打人,余绯躲闪不及,周锐及时进了房,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推开。      周锐具有压迫性的体格,把闹事的亲属等人骇住。      那男人一惊,扯起嗓子开吼:“医院打人了,还请了打手!我要曝光你们!”      他姐姐也大声吼:“赔钱,必须赔钱,要不然我侄儿不是白死了?”      余绯厉声说:“我已经报警了!”      “你报啊!”男人无赖起来,“警察来了又怎样?警察来了更好,我倒要看看,警察是帮你这些杀人的医生,还是帮我这样的受害者!我儿子没出生,就被你们弄死了,你们医院必须给一个交代!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点头,“那就法庭上见吧。”      这一阵混乱,病房早就乱成一锅粥了,两张病床被挤到墙边,中间的地腾出来,放了牌位和火盆。      孕妇周曦坐在床边的地上,无神地发愣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      钟主任一脸愤怒,沉重地叹口气,对男人说:“你先把你媳妇儿扶到床上,她坐地上太久了。”      男人骂:“我老婆坐那儿关你什么事?”他指着钟主任,“你赔不赔钱,不赔钱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撞墙!”      “你去撞吧!”余绯说。      “什么?”男人惊愕。      余绯乜着他,“撞不撞墙,是你的自由,谁也拦不住你。像你这样遇事只能用撒泼闹事撞墙来解决的男人,肯定也不会要脸的。”她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周曦,说:“你妻子因为你出车祸,你不第一时间带她来医院,反而用她来讹钱。你妻子在手术室等待抢救,你却更关心她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,是男的就救,女的就不救。在她和你儿子之间,你选择先救你儿子的性命,如果你早做决断签病危通知,或许结果不一定是这样。”      男人脸色铁青,张口结舌。 余绯说:“瞎了眼,才会嫁给你。”      男人怒不可遏,想要扑打余绯,却又害怕周锐。      而就在这时,窗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!      余绯一惊,循声看去,见孕妇周曦突然哀嚎一声,不顾一切地攀上窗户,纵身翻了出去!      “不要!”余绯瞬间扑过去,她半个身子都跃出窗外,依旧没能抓住周曦。      周曦笔直地坠落下去,余绯瞪大双眼,突然身体被猛地向后拉扯,周锐把她接拉回了病房。      他怒吼:“你疯了!”      余绯回神,立刻推开他,对医院人员大喊:“孕妇跳楼了,快去抢救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 在医院设灵堂,孕妇跳楼……取材于真实事件。 第64章 离去 周曦抢救无效,死在手术台上。      她丈夫闹得更凶了,名正言顺地把灵堂设在了医院的候诊大厅。      不到十分钟,医院门口就堵满了媒体记者。孕妇跳楼,已成为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,各种信息铺天盖地,像瘟疫和病毒一样,疯狂地扩散。      当天下午,余绯和钟主任,被警方带走。      警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,余绯做了笔录,和周锐一起回公寓。      刚进屋,林舒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,她问:“绯绯,事情进展得怎样?”      余绯疲倦地坐在沙发上,说:“警察会调查。”      林舒玉说:“我询问过律师了,孕妇是自杀,跟你关系不大。我就怕……会影响你的工作。”      余绯静了静。      林舒玉倒轻松起来,“网上的那些话你别去看。如果真的影响到工作了,你不如先休息一段时间。正好,我听说邓禹要回来了,改天请他到家里吃饭吧。”      余绯看向周锐,他的目光不期然看过来,撞进她心里。      余绯定了定,说:“妈,等我有空就回家拿户口本。”      林舒玉疑惑:“你拿户口本做什么?”      余绯没有迟疑,她平静坚定地说:“我要结婚了。”      林舒玉静了好几秒,她惊疑地问:“你说真的?”      “真的,”余绯说,“妈,我希望你祝福我。”      林舒玉很激动,连声问:“你要跟谁结婚?对方做什么的?多大年纪了……”      余绯打断她,“他是个军人……”      “军人?”林舒云冷静下来,“哪个部队的?哪个军校毕业的?我让你爸去查一下。”      “妈,我很累,先不说了。”      余绯挂了电话。      手机屏幕还没暗,就亮了,几条微信消息快速滑过。      余绯隐约看见“钟主任”被停职的消息,心头一凉。      她给院长打电话,等了漫长一段时间后,总算通了。      “院长,听说钟主任被停职了?”她问。      院长说:“这也是不得已,现在网络上全是孕妇跳楼的报道,媒体不仅盯着医院,还盯着给孕妇治病手术的医生。钟主任的信息早就被曝光到网上了,甚至被网友人肉。他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坐诊……”      余绯问:“那下一步呢?是不是要停我的职?”      院长没说话。      片刻后,他说:“警方已经在进行调查了,后续情况,一切以警方公布的为准吧。”他语重心长地说:“余绯,这个时候不要强出头,网上现在也有你的消息了。一切等舆论和风波平息之后再说。”      余绯结束了通话。      深夜,余绯和周锐躺在床上,相拥而眠。      余绯盯着天花板,说:“周锐,你后悔过吗?”      周锐问:“后悔什么?”      “后悔成为缉毒警察,”余绯说。      周锐笑笑,“后悔过。”      “为什么?”      周锐平静地说:“那时候刚刚入青山队,觉得训练太苦太累了,每天过得比狗还惨,后悔过。后来开始出任务了,发现有抓不完的毒贩,不知道工作什么时候才到头,后悔过……总之,我曾经有无数次后悔的念头。”      余绯轻哂:“我现在也有些后悔……”她比出一截小指头,说:“只是一丁点儿。”      她说:“我在想,我们做这些事情,到底有什么意义。”      周锐目光黑亮又沉默。      余绯说:“缉毒警察为打击贩毒,牺牲流血,依旧有无数人沉溺于毒品,甚至不知悔改。医生救死扶伤,却可能因为医闹断送职业。教师谆谆教导,学生却拔刀相向,断送性命……”     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,“真不知道,这些人有没有后悔过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其实绝大多数人,在择业前,没想那么高远,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。”      他说:“部队里,也有退役的警察,混不下去了,最后选择了贩毒。”      余绯心头一凜,“警察贩毒……”      周锐脸色凝重,沉默了。      余绯的心像被狠狠拽住了,她问:“如果你发现警察贩毒,你会怎么做?”      周锐说:“该怎么做就怎么做。”      余绯屏着呼吸,浑浑噩噩地入睡了。      ……      次日清晨,余绯被门铃声吵醒。      她和周锐一起起身,收拾好后去开门。      林舒玉站在门外,上下打量着只穿睡衣的余绯,目光再落到玄关,看见男人的鞋,脸色一沉。      “妈,你怎么来了?”      林舒玉进门,周锐正巧从卧室出来。      林舒玉周身的气势瞬间冷下去,她看着周锐,目光研判挑剔。      周锐正步走过来,还没开口问好,林舒玉打断他:“周锐?”      周锐惊怔,礼貌地点头:“伯母,您好。”      林舒玉的目光刺向余绯,“这就是你要结婚的对象?”      余绯抬起下,说:“是。”      林舒玉进客厅,把手提包扔沙发上,对余绯说:“你了解过他吗?”      余绯警惕,“我当然了解他。”      林舒玉看向周锐,目光逼人:“是吗?我想周先生,根本没有向余绯坦诚过你的过去吧?”      周锐隐忍克制,浑身紧绷。      “妈,你查过他?”余绯不悦。      林舒玉愠怒,“我需要查吗?”她把打开手提包,抽出一叠资料仍在沙发上,“他递交的结婚申请!资料详细!”      周锐盯着那份资料,一动不动。      余绯疑惑地捡起那几张薄薄的纸,快速看下去。      时间沉寂凝固,她面色如初,而周锐却已快到达克制崩溃的边缘。      余绯轻飘飘地把纸放回去,说:“不就是被处分吗?”      “不就是?”林舒玉反问,“降级降衔,险些开除军籍,你认为很轻?”她口吻严厉,咄咄逼人,“他有这样的污点,过去不够清白,我们家,是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的!”      她情绪激动,伸手一挥,几页纸飘落在周锐脚边。      周锐低着头,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纸上。      “处分,降级降衔”几个字,瞬间扼住了他。      他如坠冰渊,浑身冰冻僵硬,甚至失去思考的能力。      余绯依旧安静地站在他身侧,那样坚定,那样挺立。      而他突然觉得自己被瞬间击溃。他所有的荣誉、尊严……都化为齑粉,哗啦啦掉了一地。      余绯固执地面对林舒玉,“那又怎样?那只是过去!”      “过去?”林舒玉逼视周锐,“周先生,你敢回头看你的过去吗?背负一条人命,你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余绯在一起?”      曾经,周锐也以为,自己可以忘却过去,一往无前。      他以为,他和余绯的未来,是可以期盼的。      可真相被血淋淋的揭开时,他依旧痛彻心扉,依旧迟疑自己永被羁绊,无法向前。      他背负了过去,等于背负着耻辱,无论过去多少年,都无法抹去的耻辱。      余绯愣住了,她呆了一瞬,质问:“你凭什么拦下我们的结婚申请书?”      林舒玉急怒:“结婚申请书是你罗叔叔拦下来给我的!你当真还想跟他结婚?”      她抬手指着周锐:“你知不知道他……”      “伯母!”周锐抬头,眼神沉寂,说:“我会告诉余绯。”      林舒玉不理,说:“他是杀害明屹的凶手!”      死寂和压抑瞬间袭裹而来。      余绯呆住,浑身僵硬颤栗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周锐的声音很沉,很低,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。      林舒玉气势强硬,推开余绯,直面周锐,“周先生,你如何害死明屹的,我不想追究。但你隐瞒真相,接近余绯,到底有什么企图?我就这么一个女儿,请你放过她,不要再纠缠她了。”      周锐握紧拳头,额头和手背上青筋冒出……      林舒玉说:“我们家,三代军人,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端正明德。余绯要和人结婚,不管身世门第如何,我们都尊重她,可是决不允许有污点的人拖累她,甚至拖累这个家族!”      她说:“你如果还有自知之明,现在就该离开这里。”      林舒玉拿好手提包,警告又无奈地看着余绯,“你好自为之。”      她话音刚落,门外进来两个身着军装的人。      余绯警戒,一眼认出那两人是她爸的警卫员。      警卫员对周锐说:“周先生,请。”      周锐默然地看了余绯一眼,转身走出客厅。      “周锐!”余绯追上去。      两个警卫员立刻拦住她。      任凭余绯怎么喊,周锐也没有回头。      门轻轻阖上,林舒玉终于舒了一口气。她回到客厅,捡起地上的结婚申请和其他资料,全部撕得粉碎,扔进垃圾桶。      她说:“我打电话给你们医院了。你被停职了。”      余绯冷笑,问:“还有吗?”      林舒玉说:“你爸让你回家去。”她顿了顿,说:“他让我带话给你,让你好自为之。”      林舒玉走了,余绯给周锐打电话,几声后,电话挂断了。      她冲出客厅,一路奔出楼。      夏季的乔木葱郁如盖,静谧美好,如童话仙境。      她四顾逡巡,没有看见周锐的身影。      清晨有些凉,她睡衣很单薄,风一吹,衣服空荡荡的。      许久后,她才落寞地回去,消失在楼道里。 第65章 暂别 周锐出了小区,沿着空旷的路往前走。      沿途是两排法桐,高阔茂盛。渐渐地,就把余绯所住的楼层完全遮蔽。      清晨行人车辆不多,周锐搜了地图,往地铁站走。      刚出路口,一辆白色的SUV停在他身前。      车窗降下来,驾驶座的罗岚对周锐说:“上车,我送你吧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不用。”他继续往前走。      他越往前走,路上的车越多,罗岚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,不管后边的车如何愤怒不满。      周锐恍若未见,终于到了地铁站,上了地铁。      罗岚停好车,追上去。      上班高峰,地铁站人山人海,进车厢需要靠挤。      罗岚很少坐地铁,她被人推搡拥挤着,紧追着周锐,好不容易挤上去,走到周锐身边。      “周锐,”她喘着气,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   周锐目不斜视,“没什么意思。”      车厢一颤,罗岚身体一歪,下意识抓住周锐的胳膊。      她稳住身形后,周锐把她的手拨开。      罗岚脸色苍白,问:“我爸说的,你考虑得怎样了?”      周锐说:“没考虑。”      “你……”罗岚咬牙,眼睛微红,“周锐,你的过去,只有我能接受。”      车厢内嘈杂不堪,周锐好像没听清。      许久后,他才低头看她。      罗岚说:“你枪杀明屹的事情,余绯能接受吗?”     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“明屹是她的未婚夫,她知道真相后,难道不会恨你?”      周锐抿紧唇,咬紧牙关。      “周锐……”罗岚握住他的手,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?”      周锐的手微微一颤,抬起来抓住扶手。      罗岚皱眉,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?怪我当初知道你受处分后,就立刻和你撇清关系。”      周锐摇头,“没有,我跟你根本就没什么关系。”      “没什么关系?”罗岚愤怒,“在军校时,大家都知道我们互相有好感,如果你不出事,我们肯定会在一起!”她哽咽,“你明明知道我……我喜欢你,我等了你这么多年。”      周锐眼尾轻颤,“你不过是没看上合适的人,所以才肯退而求其次来找我……”      他一笑,“罗小姐,你们家我也攀不起,承蒙你抬爱了。”      罗岚瞬间僵住。      到站了,人潮凶猛地往外挤。周锐转身下了车。      罗岚被推搡着,艰困地跟上去。      “周锐!”她紧追在他身后,“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,你只能在基层缉毒吗?”      周锐继续往前走。      罗岚说:“为什么无论你抓多少毒贩,破多少案,上头就是不给你立功?”      出地铁站,光线变得强烈刺眼。      大片大片的光从他背后照下来,他的脸笼在阴影里。      “因为明家,明家人记恨你!”罗岚说,“你仅有的几次晋升机会,都被挡下来了。”      周锐忽然停下来,转身俯视罗岚,说:“罗岚,过去都过去了。再回头去抓,没意思。”      罗岚委屈,“可是过去这么久了,我还是觉得你最适合我。你出事的时候,我不是要和你撇清关系,是我爸……我爸他……”      “不管是谁,也不管什么原因,有些事,我能回头看,却不能回头再做一次。”周锐说。      罗岚面如死灰。      “你就这么喜欢余绯?”她不甘,“她到底有什么好?”      “她没什么好,也没什么不好。周锐淡淡地,“我就是看上她了。”      罗岚瞠目结舌,绝望无语。      “我走了,”周锐转身离开,消失在人潮中。      ……      夜晚,周锐才回了那所短租的公寓。      玄关摆放的鞋位置正常,木头在客厅里,见周锐进门,立即起身。      周锐脱了外套,沉默地往卧室走。      “三哥……”木头叫住他,眼睛不自然地往卧室瞟,“那个……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。”      不等周锐回答,他一溜烟儿出门去了。      周锐不疑有他,推门进了卧室。      没开灯,卧室内光线暗淡。周锐下意识停在门口,盯着床。      有人躺在床上,没动。      周锐开了灯,床上的人眯了眯眼,直直地看过来。      周锐呼吸一滞,蓦然觉得心头被狠狠撞了一下。      在过去十几个小时里,他彻底封闭自己。和陆成、巴彦等人蹲点、追查……      他想暂时抛开儿女情长,暂时忘记被扒得血淋淋的耻辱……      可他失败了。      他走进卧室,面对余绯。      余绯坐直身,一拳狠狠地落在周锐身上。      周锐没有防备,撞到身后的墙。余绯扑过去,按住他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周锐钳住她的肩膀。      余绯目光刀子似的,抬手钳住他的下巴,“你闭嘴!我有话问你。”      周锐一双漆黑的眸子一顺不瞬地看着她。      她问:“为什么要走?”她逼问,“我那样喊你,你听不见吗?”      她头发散乱,一张脸苍白。      周锐欲言又止,最终问: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?”      余绯说:“我自有办法!”      她噙着泪,“周锐,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?”      他心头一震,说:“不是!”     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,他和她之间,横亘了太多障碍和鸿沟。      更何况,还担着一条人命。      她揪扯着他的衣服,“那你现在就和我去民政局!”      她紧紧贴着他,身体有意无意地摩挲着。      在他开口回答之前,她突然抬头,狠狠堵住他的嘴。      她的舌尖强势地纠缠过来,拼命地吮吸着,吸得他舌根发麻,灵魂都要被她吸走似的。      他强忍克制着,等这个吻结束。      她意犹未尽地贴着他的唇,解开他的皮带。      他按住她的手,“余绯,等所有的事情解决之后,我跟你回家,去见你的父母。”      余绯眉眼妩媚,笑意张狂,她另一只手往下一探,裹住他早就火热的肿胀,问:“你当真要等?”      周锐双眼瞬间赤红,紧咬牙根,要把她撕碎了似的。      余绯脱掉衣服,身体攀上去,咬他的耳朵,又在他身下狠狠一揉。      周锐周身的热血瞬间涌下去,棱角分明的脸颤抖着。      他忽然伸手,单手捞起余绯,往床上狠狠一甩。      余绯陷进床里,黑色胸衣裹住的胸脯雪似的,微微颤抖。周锐的吻印上来,扯了她身上最后的遮挡,往地上一扔。余绯扭动腰身和腿,缠着他的腰,在他的腹部摩擦。周锐彻底失控,呼吸沉重,沙哑地低吟着。      他已箭在弦上,余绯大胆撩拨着,却始终不让他得逞。      他失去耐心,伸手去解她的裤子。她躲开,一掌推在他肩膀上。      “余绯……”他动情地叫她,眼底焠着火。      她拉开被子,裹进去,周锐追上来,两人在床上推拒厮打,谁也没让谁。      最终她狠狠把他推倒在床上,双腿跨上去,俯身看着他。      周锐浑身颤栗,余绯已经沉了下来,湿热紧致瞬间包裹了他。      她也同时□□一声,雪白娇柔的身躯往后仰成一道新月,乌黑的头发波浪似的。      两人都通体舒畅,说不出的淋漓酣快。      窒息过后,她无力地坐在他身上,居高临下地撑在他上方。他主动上来吻她,她侧首躲开。      “余绯!”他撞了一下。      余绯咬着牙,指甲抠进他手臂里。      他握住她的腰,说:“动!”      余绯动了一下,然后看着他。      周锐薄汗满身,额头青筋直跳,“动!”      她勾了勾唇,轻轻蠕动,不到半分钟,又停下。      她在折磨他,也在逼迫他,甚至想要击溃他最后的坚守。      周锐忍无可忍,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,疯狂用力地冲撞起来。      事到一半,又突然想到什么,要抽身离开。      余绯缠住他,问:“干什么?”      周锐说:“去买东西……”      “不准!”她狠狠按住他。      他们第一次,毫无阻隔地亲密欢爱。层层叠叠的冲动和激情,奔腾而细腻地冲进两人的灵魂里去。整个过程里,他们始终看着彼此,从身到心,无比的赤诚热切。      他们毫无掩饰,毫无隐瞒,在一场畅快地享受中,倾诉彼此的忠贞,传递彼此的坚守,诉说彼此的柔情……      ……      一场动情之后,两人都安心地拥着对方,互相抚摸。      她抿唇笑着,无比满足。然后牵着他的手,覆在小腹上。      周锐敏锐地问:“今天安全期吗?”      余绯说:“不是。”      他微微顿了顿,然后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腰。      她说:“说不定,你播下的种子,已经生根发芽了,等十个月后,就能开花结果。”      他目光似有水光闪过,“你太疯狂了。”      她反问:“刚才谁更疯狂些?”      他轻笑:“还有什么,比爱上你更疯狂?”      余绯一怔,翻身抱住他:“你说你爱我?”      他轻叹:“不爱,为什么愿意陪你疯?”      她抿唇笑了,眼底笑意,连星光都不及。      北京的夜,难得这样安静温柔。      她总是这样,无时无刻都在牵动着他。      他忽而变得无比沉默、隐忍。      余绯静静地看着他,等他自己说。      他正视她,说:“省厅下了文件,要将白狼一网打尽。如今白狼如过街老鼠,只要找到他最后藏身的窝点,一切都结束了。”      他这是在给她承诺,也是在向她暂别。      她问:“追查到白狼的行踪了吗?”      他默然,轻轻地握住她的手。      她平静地看着他,说:“我等你。”      他说捧着她的脸,深深吻下去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大概要完结了。 第66章 追踪(纠错) 周锐在第二天清晨,悄无声息地离开,只给她留了一把钥匙。      得知周锐不在余绯身边后,林舒玉和余固城没再过问余绯的生活,连邓禹回了北京,也没跟她提起过。      周锐并没有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里。他会给她发短信,随意几个字,有时甚至不成句,但余绯能懂。      这个男人,已经像山一样,屹立在她心里,无法撼动了。      数日后,余绯被紧急召回医院。      孕妇跳楼事件,对医院的冲击猛烈也短暂。余绯穿过候诊厅,没发现周曦丈夫的亲属,也没看见灵堂。      据蒋蕤蕤说,闹事的人,都被警察带走了。      一切风波都会过去,尘埃落定,回归正轨。      余绯先去看了猴子,了解了他的康复情况后,去了主任办公室。      孟景然看见她,明显松了口气。      “我还担心你不会来,”他说。      余绯说:“的确不想来,在家休息挺好,医院是非多。”      孟景然哑然,直接把一份文件摆在她面前,“医院公益项目,下乡义诊。”      余绯还没拒绝,孟景然接着说:“应急小组的人必须去。过去两年,应急小组的人去过不少灾区救援,唯独你还没去过。你不应该拒绝这样的机会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钟主任呢?他也是小组的人。”      孟景然叹气,“医院停他的职,伤了他的心,他如今不肯回来上班。”      当天下午,余绯就跟随应急救援小组,前往永乐镇义诊。      北京军医院属于部队医院,但凡公益、救灾、救援,都必须抢在最前头。      永乐镇属首都管辖,镇子发展旅游业,但周边的乡村相对落后。      天公不作美,一路疾风骤雨。临近镇子时,突然听见一震巨响,闷雷一样滚滚而来,震得地面都在颤抖。      司机连忙减缓车速,问:“怎么了?地震了?”      车内的医护人员还算镇静,到底是进去灾区上过前线的人。      余绯说:“不是地震。”      静了片刻,继续往前行驶,车子一拐,无数的车辆和人,倾巢似的涌出镇子,路面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。      前方寸步难行,有的车辆甚至逆行,占了前进的道。      余绯等人只好驾车靠边避让。   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白浩然察觉不对,“游客们就算要离开,也不是这样成群结队的离开。”      蒋蕤蕤说:“有的人看起来是镇子里的人。”      余绯降下车窗,问对面汽车里的男人。男人看起来是带全家过来旅游的,可一脸惊慌。      男人说:“山体滑坡,半个村都被埋了,还有大批游客滞留,赶紧走吧,别过去了。”      余绯脑子里嗡的一声,问:“哪个村发生山体滑坡?”      男人驾车,见缝插针地往前挪,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      应急救援小组的人顿时面面相觑,白浩然问:“老师,我们还去义诊吗?”      救援小组的组长立即向医院打电话,汇报情况。      结束通话后,救援小组组长陈思说:“医院那边已经接到通知了,是荣乡发生山体滑坡。已经有救援队往这边赶了,要抓紧时间进行抢救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      陈思说:“继续前进。”      受灾最严重的是荣乡,半个村子都被泥石冲击淹没。余绯进村时,山体已经不再坍塌,但随时都有再滑坡的危险。      已经有救援小组进入灾区进行抢救,无数的伤者,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乡镇卫生院。      卫生院设备不够,连最基本的手术条件都无法满足。      余绯等人到达之后,立刻加入救援之中。      “医生!”又有伤者被抬进来。经过初步检查后,护士扯起嗓子大喊:“有没有外科医生?骨科骨科!这名伤者肋骨骨折……”      余绯快速把手头的工作交给蒋蕤蕤,瞬间冲了过去。      被抬进来的伤者昏迷不醒,浑身被泥浆包裹,血肉模糊。      余绯立即剪开他的衣服,清洗泥浆,查看伤情。      “肋骨骨折,可能刺穿了肺部,要马上手术!”      卫生院院长焦急地说:“手术条件不够,卫生院的手术室正在使用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那就想办法,把他送出去,立刻转到大医院!”      话音刚落,病患呼吸困难,瞬间咳出血来。      护士一惊:“送出去只怕来不及了,他的确伤到了肺,再不手术,肺部积水、感染,可能会要了他的命。”      余绯跪在地上,脑中一片混沌。      还没想出对策,耳边又响起无数声嘶力竭地呼喊——      “余医生,这边有病人外伤……”      “余医生,这个病人需要立刻进行清创手术……”      “余医生,这个人也需要清创……”      “余医生……”      “余医生……”      无数的声音,像鬼爪一样,魇住了她。她手足无措,茫然无助地站着,身边是无数晃动的人影,还有成群等待她救治的伤患……      可她没有办法。      没有设备,没有条件,没有人手……      她咬紧牙,怒吼出声:“别喊了!”      周围顿时一静。      混沌中,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:“临时手术间已经搭建好了,把病人送过去。”      余绯惊愕,迟钝地看过去,“钟主任?您不是……”      钟主任面不改色,指挥人把一个孕妇抬上病床,说:“后援部队已经到了,你不是一个人。别慌。”      悬石落定……      余绯心头大定。她来不及思索,蒋蕤蕤已经把手术服给她抱了过来,“老师,快穿无菌服,去手术吧。”      余绯回神,看了钟主任一眼,进入手术室。      ……      雨下得很拖沓。      周锐一行人被堵在高速上。前方路段暂时封闭,车辆行人拥堵着,非常吵闹。      木头问:“三哥,荣乡发生山体滑坡,前面的路不好走,永乐镇的旅客都在往外撤离,我们要追吗?”      周锐还没回答,救援的志愿者就向周锐的车子挥旗,“除了救援队,其他的人都别进去了。”      道路前方被封闭,禁止社会车辆进入。      负责灾民撤离的车辆排起长龙,将从村中转移出来的人运走,时间紧急,大部分旅客依旧滞留。不少热心的人也加入其中,帮助旅客撤走。      巴彦脸色沉肃,“太诡异了,白狼为什么这个时候往荣乡走?”      周锐若有所思,脸色也不太好看。他盯着几辆载着救急物资进入镇子的车辆,说:“白狼手头有货需要转移,平时排查得严,但遇到灾情,把货伪装成救灾物资,就会轻松很多。而且灾区对于白狼来说,是最后一块安全的地方。”      他声音沉下去,“何况……余绯在荣乡。”      几人同时沉默,木头担忧地问:“白狼会不会盯上余医生?”      周锐说:“在南溪时,就已经盯上了。”      木头啐了口,立即发动汽车前进,“那就更要追了!”      车辆才前进几米,就被志愿者拦了下来,“你们最好别进去了,山体随时可能会再次滑坡。刚刚前面发生了塌方,车子都进不去的。”      恰在此时,两名志愿者带着几名旅客走过来,问:“你们要撤离吗?能不能先把他们送出去?”      周锐下了车,对木头说:“你顺便把他们带出去,等路抢修好之后,再回来。”      木头问:“那你呢?”      周锐说:“我先进去看看。”      ……      道路不通,后续的救援部队也只能步行进入。      周锐跟随一支消防队,跋涉前进。进荣乡的路果然塌方了,大批救援的物资滞留在车上,只能靠人力搬进去。      部队的兵,消防队员、救援队的人、志愿者、村民……所有的人不需要召集,不需要指挥,自觉地搬起救援物资,在撤离的人潮中逆行。      周锐扛了两箱医药品,奔向卫生院。      滑坡殃及的地方,满目疮痍,红黑的泥浆淹没了房屋、道路、学校,甚至有高楼被洪流撞歪,斜斜地倾在泥流里。      无数的救援队,争分夺秒地抢救。大型的挖掘机昼夜不停,血肉之躯的战士们,将生死置之度外,徒手翻开泥沙……      周锐把药品送到卫生院药库房,并没有看见余绯。      他正打算回去再搬运几次,突然听见一阵惊叫。      接着,所有的惊叫声被轰隆声淹没。他跑出去,眼睁睁看着半山的泥流再次滑落,犹如世界末日从天而降的黑洞,瞬间吞噬而来。      正在救援的人快速撤离,受灾的面积再一次扩大。      “救人!”有人大喊。      周锐立即向山下奔跑。他头脑非常清醒,救援这样的事情,非专业的人不能参与,否则就是添乱。但他在部队时,接受过救援训练,所以不能坐视不理。      他和一组救援队赶到一幢被挤歪的小楼下。这幢小楼曾是农家乐,围墙外的门牌被掩埋在泥浆里。      救援组的人开始搜救,挖开一层层厚重黏稠的泥土。      救援组的队长给他一副手套,说:“戴上这个会舒服些。”      周锐谢过,戴好手套。      队长问他:“你是哪个部队的?”      周锐愣了愣,说:“青山。”      队长点点头。      几分钟后,救援队的人发现存活的人。      幸存的人是一对父女,他们被压在一堵墙下,父亲用身体撑住倒塌的墙,身体拱出半点空间,将女儿护在身下。      周锐等人试图将倒塌的墙面整个抬起,他和几人快速清理墙上的泥浆,接着用肩膀扛起墙体。      沉重的墙面犹如泰山压顶,瞬间压弯了几个男人的肩膀和脊梁。      被压在下面的父亲哽咽,说:“可不可以先救我女儿?”      周锐大吼一声,终于和几个人一起,勉强抬起一点,腾出几分空间。      立即有人把这对父女救出来。      见他们被医护人员带走,救援的人才继续往前。    第67章 相逢 余绯从第三台手术上下来,已经筋疲力竭。      天黑得像要塌下来似的。卫生院外临时搭建的急救中心,白晃晃的灯光摇荡着,急乱的人影不断从眼前晃过。      余绯抬着灌了铅的腿,进入临时病房查房。      还好,病患的伤情都稳定了,该转移的,也能及时转移出去。      走出病房,她迟钝地闻到一阵饭菜香味。她摘下口罩,看向不远处的棚子。      棚子底下搭了锅炉,甚至有当街卖小吃的摊贩,他们都是当地的居民或志愿者,正在给人做饭,全部免费。      粥、炒饭、面、米粉,混沌、饺子、抄手……什么都有。      不少志愿者,正端着食物,挨个递给救援队和医护人员。      她身后的蒋蕤蕤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裳,说:“老师,你要喝粥吗?你几乎一整天水米不进了。”      余绯口舌干燥,顿时觉得自己饿得没有力气了。      她正打算去端一碗粥,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,一碗粥递到了她面前。      她抬头,愣住,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眼熟。      对方笑了笑,说:“余医生,喝点儿粥,热的,不烫。”      余绯端好粥,手却在颤抖。      她连续做了七个小时手术,手已经脱力痉挛了。      对方托住她的手,说:“那边有桌椅。”      余绯跟着她走过去坐下,顺便把粥放桌上。      “祝老板?”她终于想起对方是谁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      给她递粥的人是南溪满月客栈的老板,祝清彦。余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。      祝清彦说:“我在这里开了家客栈。旅客都走了,几个员工就出来做义工,给人熬粥。”他指了指那碗粥,说:“这是我们客栈的手艺,你尝尝。”      一小碗粥,分量不大,但余绯饿得厉害,喝了粥正好填肚子,也能取暖。      她三两口就喝完了,祝清彦又给她端了一碗。      “对了,我开的客栈就和卫生院在同一条街上。”祝清彦说,“现在没客人,免费给救援队的人住,也能接待伤员。你如果没地方住,可以到客栈里。”      “好,”余绯客气地答应。      祝清彦说:“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,尽管告诉我。”      余绯笑了笑,说:“好。”      棚子那边的粥派发完了,一个义工走过来,问祝清彦:“老板,粥煮完了,米也没了,要回客栈拿吗?”      祝清彦起身,说:“我跟你回去拿。”      他走后,余绯立即回到岗位上。      恢复体力后,她又上了台手术。刚结束手术,新的病患又送了进来。      一台手术的六个医护人员,在结束手术后,横七竖八倒了一地,不到几分钟,都沉沉地睡了。      不是因为困倦,而是因为劳累。      余绯比较清醒,朦胧中好像听见又有人送了进来,立即出手术室查看。      新送来的病患失血较多,她立刻说:“准备血浆!”      她的同事没让她再上手术,等病患被推进手术室后,她就想找一处能躺下的地方。      她沿着临时搭建的病房往前走。      病房外,有不少救援队的人席地而坐,或者干脆倒在地上睡觉。      一个个年轻刚毅,又青涩的脸庞,平静而安稳地睡着,浑身泥浆伤痕,却睡得像在家里一样酣眠。      余绯无意间扫过去,目光陡然一滞,惊讶地落在其中一人的脸上。      那人满脸泥土,泥土干涸了,皴裂地挂着,衬得那张脸轮廓分明。      她缓缓走过去,蹲下,拨开他被泥浆黏在一起的头发,他立即睁开眼睛,黑亮敏锐地看着她。      原本以为会有很长时间会见不到的人,此时突然出现在身边,无论他以何种形象出现,都是让人喜悦满足的。      余绯抱住周锐的头,让他枕在自己怀里。      周锐撑起身坐好,微微避让了一下,说:“我现在脏得很。”      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,非常素净。      闻言,余绯皱眉,伸手捧住他的脸,“我又不介意。”      她上下打量他,从衣兜里拿出棉花,喷了酒精浸湿,给他擦脸。      污浊的泥浆被擦掉,余绯才发现他脸上有伤。她立即往他脸上喷酒精,问:“身上有伤吗?”      周锐有些迟钝,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余绯不信,开始给他做检查。      果然有伤,手臂被刮伤,看起来皮开肉绽。她立刻拉着他起来,说:“跟我去处理伤口。”     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,甚至在强忍着怒火。他只好依她,起身和她去处理伤口。      她给他清洗伤口,清理创口内的泥和杂物,然后缝了好几针。      她一言不发,指尖都在颤抖,不知道是太多劳累,还是压抑愤怒。      她问:“你去救援了?”      “嗯,”他说。      “怎么伤的?”      “墙倒下来,被砸了一下。”      “只是砸了一下?”      周锐说:“是。”      救出那对父女后,墙瞬间解体,砖块扑簌簌砸下来,一块刚好擦着他的手臂砸落。      余绯盯着他满是泥巴的衣服,“这件衣服最好也脱了。”      周锐依她,伸手开始解扣子,问:“是不是要换成无菌的?”     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给他做手术时,要求他脱下衣服,只穿一件无菌服的事情。      余绯说:“不穿最好,无菌服很短缺,你以为你想穿就穿?”      他失笑,脱了外套,说:“里面的衣服是干净的。”      他外套是冲锋衣,防水的。余绯用手摸了摸,他的身体很暖,腰腹很有力量。      余绯向卫生院的同事借了一件外套,给周锐穿上。      同事一米八,周锐这样的体格和身高,穿上他的外套有些勉强,但聊胜于无。      余绯正准备给周锐打一针破伤风,外面突然又来了几个伤患。      “余医生!有病人需要手术!”      余绯立刻出门,又突然返回来,吻了吻周锐的脸。      “你待会儿就在这里等我。”      “好。”周锐点头。      余绯放心地离开了,顺便把给周锐打破伤风的任务交给了卫生院的护士。      病房内安静下来,周锐把自己的冲锋衣捡起来,简单地擦了擦,挂在衣架上晾着。      有护士端着托盘进了病房,先给其他的病人注射之后,对周锐说:“该打破伤风了。”      护士给周锐注射完之后,给了他几盒药,说:“这是消炎药,一次三粒。”      “好,谢谢。”周锐说。      护士离开后,周锐吃了药,躺在沙发上。      或许是药效的原因,他忽然觉得全身没有力气,所有的肌肉都松弛下来,呼吸也不由得急促,头有些晕,意识不算清楚。      好在这样的感觉去得很快,片刻后,他睡了过去。      醒来时,已经快到下午。      已经过去将近两天,大部分重伤患者,都被转移到北京医院中。被滑坡掩埋的人也被陆续救出。      余绯进入病房,见周锐躺在病床上。她脱下白大褂,上床和他挤在一起。      床比较窄,已经被他占了一大半,他侧着身,搂着她,她才不至于滚下去。      余绯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,双腿也缠着他,他们像两棵依偎相缠的树木。      惊慌和无措之后,她依旧心有余悸。      她站在手术台前的每一分每一秒,都带着茫然和忐忑。不知道灾难何时会降临,不知道能否挽留患者的性命。      还好,她挺过来了。      她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,安心,温暖,又踏实。甚至还觉得有些刺激。      他问:“你是什么时候到的?”      “昨天下午,”他说。      余绯讷讷地说:“为什么来?”      周锐蹙眉,欲言又止。      他是为抓捕白狼而来,白狼和他的同伙,如今就躲在身边的人群之中。他很有可能趁乱离开,也很有可能趁乱跟警方鱼死网破。      省厅下达了命令,要以最大力度逮捕白狼,如果周锐确定白狼的身份,并且锁定他的行踪,后续的警力就会到达,将白狼捉拿归案。      周锐顾左右而言他,反而问她:“你什么时候离开?”      余绯乜了他一眼,说:“如果没有遇到山体滑坡,昨天就能走了。现在,可能要一个周吧。”      周锐脸色一凝,说:“你就呆在医疗队里,不要到处走。这里不安全。”      “我知道,”余绯说,“这里离山脚还远,滑坡影响不到这里。”      说完,她打了个哈欠,眼睛瞬间充满泪水。      周锐给她裹上被子,说:“你先睡一觉。”      余绯疲倦难耐,揉了揉眼睛,把脸埋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睡觉。      周锐等余绯睡熟,出了趟卫生院。      山体滑坡来势汹汹,瞬间就覆盖了山脚下的村庄,但好在大量泥石滑落山底之前,不少居民就已经逃了出去,少部分被困的,也很快被救了出来。不过依旧有伤亡,气氛很惨淡。      救援部队还在努力,在那片满是泥浆的废墟上搜救,期待奇迹的发生。      原本这座充满生机的小镇,一夜之间,变成了一座空城。      唯有卫生院附近比较热闹。      周锐将附近巡查了一遍,没发现异常,正准备回病房,突然听见有人喊。      “三哥!”      一回头,发现是木头和巴彦,还有陆成以及几个便衣。      周锐心情复杂,等木头几人走近了,立即问:“路通了?”      “早通了,”木头说,“我们把车都开过来了。”      陆成看向周锐,说:“如果你的推测没错,省厅那边就会下通缉令了,一旦发现白狼,立刻逮捕。”      周锐压低声音说:“好。” 第68章 坠落 到达荣乡的第二天夜里,旅客和受灾居民大部分被撤离。      这次突然山体滑坡事故,滑坡体将近两千万平方米,平面滑动2.5到3千米,救援人员上千,救援车辆上百。      虽众志成城,但迄今为止,仍有上百人失联,上千米公路被掩埋,流经荣乡的一条河流,也被堵塞。      余绯检查完病房,到卫生院的临时休息室休息。      木头和巴彦刚好回来,顾不得洗手,各自端起葡萄糖灌进肚子。      木头叹气,“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命很大。”      巴彦不明所以,“怎么?”      木头说:“网上不是有个段子吗?经历过98洪水,度过了非典,躲过去汶川大地震,还度过了2012世界末日……还不算命大?”他擦了擦嘴,说:“自从当上缉毒警察之后,命都挂在了裤腰带上,至今还完好无损的,这不是命大吗?”      巴彦没想到平时表现得最懵懂的木头,竟然会有这样的感慨。      他轻笑,“现在非常时期,省厅要派警力下来,也需要计划和时间。等抓住白狼,我们说不定能休息一阵子了。”      木头若无其事,“这话你信吗?反正我不信。”      巴彦苦笑,“也是,这几年得罪了贩毒团伙也不少,就算没有白狼,也被其他人记恨着。”      巴彦把一瓶葡萄糖放兜里,说:“那边还需要人,我先过去,顺便四处查看一下。”      木头说:“我去看看三哥。”      巴彦走了,木头刚准备进病房去看周锐,余绯从休息室出来,叫住他。      “余医生,你在啊?”      余绯指着休息室,说:“我有话问你。”      木头脸上脏兮兮的,满是泥,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。      他脚步踟蹰,没进休息室,嗫嚅着问:“你要问什么?”      余绯把他推进休息室,关了门。      木头有些戒备地望着她。      余绯盯着他的眼睛,问:“你们为什么会来荣乡?”      木头眨了眨眼睛,说:“救……救灾啊。”      “你们是缉毒警察,不是专业救援的。”余绯目光如炬。      木头欲言又止,有些为难。      余绯说:“上次在北京,我和你三哥分别时,他告诉我,要把白狼一伙一网打尽。”她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,“你们是来追捕白狼的吧?”      木头僵硬地点点头,“三哥怕你担心,不肯让我告诉你。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,是你自己猜出来的。”      余绯心里头隐隐难受,好一会儿没说话。      木头说:“余医生,你别担心,白狼团伙已经受到重创,现在已经是……三哥说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。”      余绯轻轻颔首,“这些年,你们一直在追查白狼吗?”      “嗯,”木头点头,“我都记不清有多少年了。这些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贩毒团体,白狼是比较难对付的。”      余绯微微点头,“你们能在南溪重创白狼,付出不少艰辛吧?”      “对啊,”木头感叹,“三哥最辛苦。一开始,我们只能追着白狼跑,后来有了线人的情报,追查就顺利了很多,也把白狼内部团伙结构摸清了。”      “线人?”余绯怔了怔,“你知道线人的身份吗?”      木头摇头,“这哪儿能知道?为安全起见,线人并不和我们直接联系。线人传递出来的消息,一直都是由省厅那边转达给三哥的。”      余绯心跳加速,她问:“你们接受线人的消息有多久了?”      木头若有所思,说:“四五年了吧……”      余绯机械地点点头。      木头不安地看着她,“余医生,你怎么了?”      余绯说:“没什么,只是累了。”      “哦,那你要好好休息。”木头劝慰她。      门外有护士在喊:“余医生,一个病人突发高烧,你快去看看吧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好。”      他离开后,木头这才去病房看周锐。      周锐打了破伤风,吃了两次药,被余绯勒令休息。      木头进去时,周锐刚好下了床。      “三哥,”木头没敲门,直接走过去。      周锐回身,愣了愣,又坐在病床上。      木头说:“你脸色不太好。”      周锐握紧拳头,呼吸急促,说:“可能是药效的原因。”      木头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我就说嘛,不过是被砸了一下手臂,怎么就睡那么长时间。”      周锐抬手,狠狠地揉了揉眉心。又对木头挥了挥手,“你去帮巴彦,顺便问问,省厅的人来了没。”      木头说:“后援的警力最迟明早能到。”      周锐点点头,“你去……你去乡镇上看看,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。”      “好。”木头俯身,关切地问:“三哥,你没事吧?”      周锐说:“没事,你去吧。”      木头这才离开。      周锐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,在他离开之后,突然跌倒在地,浑身压抑不住地颤抖。      他双眼赤红,目光涣散,一手死死地抓住床沿,一手紧紧地捂住胸口,就像溺水濒死的人。      门外传来走动声,他跄踉着起身,扶着墙蹒跚地冲进洗手间,飞快地关好门。      余绯刚好进入病房。      洗手间里,周锐蜷缩在地上,压抑着窒息,隔着磨砂玻璃,望着她模糊的声音。      她在房间里逡巡一圈,又走到洗手间门口,轻轻敲门,“周锐,你在里面吗?”      周锐咬紧牙,调整呼吸,控制着颤抖的声音,说:“在。”      余绯明显松了一口气,但没有立刻离开。      周锐冷汗涔涔,衣服很快浸湿,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      他脱力地倒在冰凉的地上,用力咬紧牙,喉咙里发出模糊沙哑的呜咽。      无助、绝望、惊骇、冰凉……重叠而来,将他困扼。      “周锐,你没事吧?”余绯轻轻地敲门。      他恍惚的抬头,看着磨砂玻璃上拿到朦胧的身影,双眼充血。      他太清楚此时自己身体里的反应了,这一刻,他确认自己已经坠入地狱深渊里。      他艰困地伸手,摸了摸映在玻璃上的影子……冰凉,遥不可及。      疼痛让他低下头颅,弯下脊梁,屈下膝盖,苟延残喘。他睁大眼,却看不清东西,说不清是什么泪,糊住了他的眼睛。      余绯没在病房里多留,很快就被护士叫走了。      周锐突然间,犹如失去最后的支撑,手垂在地上,一动不动了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半夜时,回到周锐的病房。     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在休息,睡得很沉。周锐的床上却没人,床被叠成了豆腐块。      一个护士进来查房,余绯问她:“这床的人呢?”      护士说:“他出去了。”      余绯只好一边工作一边等候,周锐在后半夜时回来了。      他浑身泥水,裹着夜里的寒气,一身落拓。跟在他身后的,还有巴彦和木头。三个男人眼睛里都熬出了血丝。      巴彦和木头识趣地没跟着进来,周锐脱了满身是泥的外套,轻手轻脚地进了房。      余绯拉着他,去自己的休息室。      休息室里有一张单人床,余绯还没怎么睡过。      她找出一件干净的病服给他,“去洗一下。”      他浑身是泥,没伸手接,余绯帮他拿到洗手间里,挂在门后。      接着他跟了进来,狭窄的洗手间变得逼仄,两人亲近地贴在一起。余绯撩起他的袖子,检查他的伤,说:“需要我帮你洗吗?”      周锐握住她的手,“余绯,这个时候,不要诱惑我。”      余绯的脸微微一热,心跳悸动片刻,说:“我是怕你伤口碰到水。”      洗手间狭窄,两个人挤着很不方便,余绯到底没帮他洗,在外面等着。      半个荣乡都停水停电了,卫生院的水也非常珍贵,周锐没多洗,很快就出来了,晕着一身热气。      余绯躺在床上,脱了外套,身上只有单薄贴身的衣物。周锐掀了被子,上床把她抱进怀里。      她翻了身面对他,摸了摸他的胳膊,“伤还好吗?”      “嗯,”他埋在她颈间,轻吻着她。      他的吻很轻,很珍重,让余绯有种被珍爱的感觉。      紧接着,他突然吻住她的唇,深吻她,夺走她的呼吸。他的动作,他的气息,像狂风暴雨般,席卷了她。      她感受着他既热烈又压抑的吻,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。      他到底非常克制,隐忍着什么,放开了她。      “你怎么了?”余绯捧着他的脸,直视他的眼睛。      他低着她的额头,说:“没怎么。”      余绯蹙眉,“你没说实话。      周锐躺在她身边,用手盖住眼睛。      余绯握住他的手,说:“救援快要结束了,我们明天就能撤离。”      他放下手,看着她。      她说:“大部分伤患都被转移到了北京的医院里,留在这里的病人,这里的医护人员足够有能力医治。最迟明天下午,我们医院的人,就要和大部队一起回北京了。”      周锐并不惊讶,他说:“我知道。”      “所以,你不要担心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好。”      没有灯红酒绿的夜,非常的安静。疮痍的山沉默着,山底的废墟漆黑苍凉。      余绯很快睡着了,劳累了几天几夜的她,躺在周锐身边,睡得很安稳。      只是她做了一个模糊的梦,梦见周锐在颤抖,他浑身冰凉,冷汗涔涔。      等她醒来时,天已经亮了,房里抹着一层淡淡的柔光。      周锐还睡着,五官俊利,蹙眉成川。      她下意识要偎在他怀里,脸贴了贴他的手臂,他温凉的体温让她微微一惊。      她撑起身,快速地去摸周锐的身体。裹在他身上的衣服有点湿濡,像被汗浸过。      “周锐……”她轻轻在他耳边问,“你冷不冷?”      周锐很敏锐,立即醒过来,眼底不见半点惺忪。      “你出汗了?”她问,“衣服都是湿的。”      周锐若无其事地扬起唇稍,把她捞进怀里,说:“我又不能坐怀不乱,抱着你一整晚,忍那么辛苦,你说会不会出汗?”      余绯咬唇,说:“你可以不忍啊。”      他轻笑,“我要让你休息,不能累着你。”      余绯心里有些满足。      她和周锐统共睡了不到四小时。但最后一天的工作依旧繁重,她没多躺,动作利索地起床了。    第69章 犯险 救援工作即将收尾,不少救援队和医疗队开始撤离灾区。      荣乡不大,周锐几人已将荣乡的每一户查实清楚。      木头将荣乡地图收好,说:“现在开始撤离了,我担心白狼的人会混在救灾的队里。这么多车子和人,就算设置了关卡,也不一定能顺利查获。”      巴彦眉头紧蹙,“我甚至担心,白狼早就趁乱逃了。”      周锐摇头,“省厅都下了对白狼的通缉令,白狼现在不敢到外面去。只要他一出现,就会被逮捕或者举报。山体滑坡的灾区还没有通路,他躲在这里,是相对安全的。”      周锐展开荣乡地图,说:“我们这几天走了不少地方,排除了大部分住户。”他指了指地图上某一客栈,说:“荣乡这几年发展旅游业,大部分居民就地转业。所以大部分客栈或者民宿,都是本地人开的,只有这家客栈……”      巴彦说:“所以我们要重点排查这家客栈……”      “白狼有武器,而且手下的人也不少,我们不要轻举妄动,等上面的人来支援。”      巴彦和周锐对视一眼,说:“好。”      卫星电话忽然响了,周锐立即接听。      “周锐,我是陆成,我们在出永乐镇的关卡上发现了白狼的踪迹。刚才我接到上级命令,他们要求你立刻到关卡处协助逮捕!”      周锐立刻问:“你的人不能逮捕吗?”      陆成怒:“白狼的人一堆一堆的,老鼠似的,被发现就四处蹿,我这边人手不够。你赶紧过来!”      周锐蹙眉:“你怎么发现他们踪迹的?”      陆成快速说:“关卡查车,查到他们车里藏了大量的货,水箱里,椅子底下……反正人赃并获。”      陆成挂了电话,巴彦和木头已经满身干劲,双眼发亮!      “三哥,有白狼踪迹,我们现在就过去支援陆警官!”      巴彦立刻把车开过来,说:“快上车,带好武器。”      周锐没动,他捏着卫星电话,说:“不对。”      巴彦握紧方向盘,疑惑地看着周锐,“怎么不对?”      周锐说:“如果你是白狼,现今被通缉,你还会把毒品藏在身上吗?”      巴彦一愣。      周锐握紧拳头,“除非他是故意带着毒品,故意让人发现。”      木头惊疑,“三哥,你的意思是,陆警官发现的,根本就不是白狼?”      周锐眯了眯眼,脸色沉肃,“或许是白狼的人,但白狼绝对不会在其中!他绝对不会这样自投罗网。”      巴彦咬牙,“可是支援陆成,是上级的命令!”      周锐神色坚定,说:“白狼想调虎离山,就算我们去支援了,就算能抓到人,也只能抓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,白狼或许会趁虚逃走。”      “可是……”木头心急如焚,“如果不去支援陆警官,就是违背上级命令,是会被处分的。”      周锐径直走向一辆摩托,对巴彦和木头说:“你们去支援陆成,我留下来。”      他心头的担忧在疯狂地蔓延膨胀,白狼走投无路,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      不等巴彦和木头但对,他已经跨上摩托,越过坑坑洼洼的道路,向卫生院疾驰而去。      急速奔回卫生院,院外临时搭建的病房,比昨天冷清不少,各大医院医院派来救援的医护人员,也在陆续撤离。      余绯所在的军医院撤离的时间比较晚,周锐直径去了军医院的临时办公处。      蒋蕤蕤等人在收拾箱子,其他的医护人员也有条不紊地工作忙碌着。      唯独没有余绯的身影!      周锐堵住蒋蕤蕤,问:“余绯呢?”      蒋蕤蕤忙得晕头转向,被周锐一嗓子问的有些迷惘。她愣了愣,说:“去查房了吧?”      周锐进来前,就把外面临时病房全部看过了,根本没有余绯。      他瞬间如坠冰渊。      ……      余绯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冰凉昏暗的地方。      有微弱的光,从缝隙里钻进来。她适应了光线,才看清这是一间杂物室,房间的墙上有一扇窗,很高。      杂物室外传来杂沓纷乱的声音,很惊慌,很凌乱。      “都搬上车,所有人都上车。”一道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。      余绯心头一凉——这声音她在昏迷前听到过。      甚至在很久之前,也听过几次。      有人不安地问:“现在撤离灾区安全吗?”      那道声音说:“伪装成救灾的车,浑水摸鱼就出去了。警察就算要逮捕人,也想不到我们会进灾区,灾情紧急,沿途的警察也不会怎么查救灾的队伍。”      余绯透过缝隙,看见了外面的人影。      一群人,十几个,纷纷上了车。      那人却依旧坐在客厅里,没动。      有人问:“您不走吗?”      他冷笑一声,“我不走了,还有帐没算,一个叛徒,一个警察。就算要走,我也要先杀了他们再走。”      余绯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,心惊肉跳。      满月客栈的祝老板,祝清彦!      她脑子里快速思索揪扯,同时又一团浆糊。但她醍醐灌顶般,顿时彻悟。      祝清彦是白狼!      就算不是,他也和白狼脱不了干系。      但她不明白,难道是明屹的身份暴露了?      站在祝清彦身前的人也和他同样镇定,他说:“老板,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。”      祝清彦问:“什么?”      那人说:“如果发现了江哥……我是说江川,请你把他交给我。”      祝清彦笑了笑,“王小三,你要你有本事杀了他。”      王小三愣住,呆怔地站着,好一会儿,低声说:“老板,我至今都不敢相信,江哥他……他是警察。”      祝清彦说:“如果不是他暗中动手脚,尹涛会被周锐逮捕?他自以为每一件事都天衣无缝?”他死死地盯着王小三,说:“小三,你算是我安在他身边的眼线,他的心思和作为,你难道不清楚?”      王小三脸色痛苦。      白狼早就怀疑江川的身份,只不过没有证据。尹涛被捕后,祝清彦就开始调查江川。      王小三照他的吩咐,查了江川的每一个细节,包括他手上戴的U盘。      想办法恢复U盘内容后,竟发现里面有一张江川的证件照——□□件照。      谁也没想到,一个有大好前途的警官,会抛弃身份假死,消除警籍,消除一切信息资料,混入毒贩团伙里。      王小三不肯相信,最终亲自设计江川和余绯见了一面。      一切真相大白了!      ……      门外的车开走了,留下一道道泥泞的车辙。      晦明晦暗的客厅内,只剩祝清彦和王小三,以及几个持枪的人。      祝清彦起身,目光如剑一样,冷冷地刺过来。      隔着木门,余绯也能感觉到他在看她。她如芒在背,想要挣扎,手脚都被绑着,动不了。      祝清彦拍了拍王小三的肩膀,说:“如果我们能顺利离开,我给你数不清的钱,只要你能杀了周锐!”      王小三脸色一凜,却很死寂。      祝清彦说:“等弟兄们引开青山几人的注意,我们就从小道逃走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余绯努力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,可惜无济于事。      门外守着两个带枪的男人,听到一丁点儿动静,都开门查看状况。      余绯不浪费力气,干脆靠在墙上,不动了。      白狼,也就是祝清彦,抓她到这个地方,无非是用她做诱饵。      他和周锐积怨多年,周锐一步步瓦解了他的贩毒团伙,把他逼到绝路。血海深仇,他肯定要报!      其次,就是拿她做人质,帮助他顺利出逃。      他现在走投无路,最糟糕的结果,就是选择鱼死网破。      昏暗的光线忽然一晃,有黑影划过。      余绯抬头看窗,顿时惊住,胆战心惊地咬住唇。      那扇窗很高,在两米左右的地方。有人攀着窗沿,将匕首从底下缝隙伸进来,将插销往旁边一挑。      窗户被打开了。      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进来。      余绯屏住呼吸,甚至不敢去听门外的动静。      她没想到周锐来的这么快。就算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,他也义无反顾地来了。      一瞬间,她很想哭,但压抑住了。      他让她踩着肩膀,攀上窗户,翻了出去。      翻出窗户,余绯才知道这里是二楼。窗户外是一溜窄窄的窗沿,无法立足。      周锐倒挂在窗户上,伸出双手,示意余绯攀着他的身体下去。      就算危险,就算舍不得,此刻余绯也没犹豫。她攀住他的手臂,他巨大的臂力抓住她的手腕,带着她安全着陆。      她站稳后,他才下楼。只轻轻一跃,就落在了她面前。      大门有人守着,他们不能从正门走。只能从后面,往山上绕。      刚走出不到几分钟,就被发现了。      身后立刻响起枪声。密密麻麻的,打得身边的草木石头摇曳乱颤。      周锐立即把余绯护在身前。余绯拼了命地跑,手死死地拽着他,跟上他的速度,拐了了弯,枪声才消失。      得空,她检查周锐的身体,问:“有没有受伤?”      周锐摇头,说:“没有。”      他环顾四周,快速判断方向,如果想回卫生院,最快的路是原路返回。      但白狼的人肯定追上来了。      他将荣乡地图在脑中过了一遍,带着余绯继续走。      受大雨和山体滑坡的影响,山道变得异常难走,有些地方有坍塌的危险。      余绯和周锐走得非常艰困,也越走越吃力。余绯体力还好,但周锐的脚步却越来越沉缓了。      余绯低头,看着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。      他的手指有些僵硬,指尖泛白,颤抖,掌心没有温度,冰凉的。      她立即抬头,端详他的脸色。      俊朗的五官,面目平静,但不难看出他在极力隐忍压制——下颌紧绷,额头上冒出青筋,太阳穴跳动,瞳孔涣散,眼底有血丝……      余绯的心蓦地狠狠抽搐,像被人拽紧似的。      她停下来,搂住他的脊梁,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   周锐迟钝地摇头,声音颤抖地说:“走。”      余绯继续往前走,刚迈出几步,周锐突然倒地!      有一瞬间,余绯感觉视线模糊了。      她听见身侧“轰”一声,好像山塌了一样。      周锐放开她的手,站了起来。他挺直脊梁,继续往前走。      但是没几步,他又倒下。      “周锐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还有三章完结。 每天更新时,我都有许多话想说,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反正写文不易。在晋江更不容易。 第70章 重逢  余绯把周锐抱进怀里,快速地检查他的身体。      除了手臂上的伤之外,其余地方都是完好的。      他在颤抖,四肢有些抽搐。      但是他努力保持清醒,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,隐忍撑持。      他咬着牙,艰难模糊地说:“走!”      余绯摇头,努力想要查出他的病情。她努力冷静下来,用力把他扶起来,把他带到一处隐秘的石头后面。      “余绯,走。”周锐说。      “我不走!”她抱着他,“要走一起走。”她目光模糊,噙着泪,“周锐,你到底怎么了?”      周锐推他,力道有些猛,她险些踉跄。      他对她低吼:“走,你走。先去找人,回卫生院,通知巴彦和陆成……”      余绯正要说话,周锐突然快速捂住了她的嘴。      余绯警觉起来。      石头背后有走动声,脚步擦着草木,窸窸窣窣,在缓缓靠近。      周锐从腰间摸出枪,上膛。      脚步声走近,一个男人缓缓地走出来。      周锐瞬间僵住,双眼涣散了又聚焦,聚焦了又涣散。最后他举起枪,对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。      清醒和混沌,在他身体里相互争斗,视野像折叠荡漾的水一样扭曲。     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,或者他又梦魇了,在充满愧疚和负罪感的梦里,梦见了已经被他亲□□杀的人——明屹。      猝不及防地,他快速拿出匕首,发狠地在腿上一划!      “周锐!”余绯惊愕。      尖锐的疼痛瞬间驱散了幻觉,短暂的清醒里,周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。      他把余绯挡在身后,举枪,瞄准。      几个动作简单利索,流畅狠戾。      他问:“你是谁?”      明屹从衣兜里拿出证件,也不管他看没看清,说:“周锐,我是青峰,是这些年,为你提供情报的线人。”      青峰,为缉毒队提供情报的线人代号。      周锐一身战栗,与他对峙。      明屹毫不防备,将所有弱点暴露在周锐的枪下,“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,但事后我会解释,现在当务之急,是先离开。”      周锐浑身僵直,举枪的手臂不住的颤抖,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你不过是一个叛徒!”他咬牙,眼神癫狂痛苦,犹如一匹饿狼。      周锐不敢相信,他不敢相信,八年前被自己亲□□杀的人,如今竟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。      他背负了八年的十字架,忍辱扛了八年的负罪感,沉重的愧疚、痛悔……不过是一场设计好的安排。      ……      八年前,初出茅庐的周锐,从青山特训队中结束魔鬼般的一年特训后,成为青山缉毒侦查队的一员。      入队那天,带领他们一年的明屹,领着他们,面对国旗,宣读誓词:      “我宣誓:……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,服从命令,严守纪律,英勇作战;不怕牺牲,忠于职守,努力工作,苦练杀敌本领,坚决完成任务;在任何情况下,绝不背叛祖国,绝不背叛军队!”      青山、蓝天、红旗、铿锵的誓言,铁骨铮铮的信仰,年轻热忱的军人!      那是一道让人震撼的风景。      “绝不背叛!”是一群热血军人单纯又执拗的信仰!      但周锐没想到,背叛来得那么快。      青山缉毒侦查队,首次接到大任务,要在南疆拦截一伙贩毒团伙。      等候两天两夜,埋伏在毒贩的必经之路上,等那伙毒贩接近之后,一场激烈的战斗开始了。      周锐和巴彦等人都杀红了眼。      第一次真枪实弹的混战,缉毒队的人既害怕,又豁得出去,很快将毒贩打得连连败退。      周锐趁胜追击,对落逃的毒贩小头目紧追不舍,等他终于接近,要对小头目开枪时,突然发现一直保护那小头目的人回头了。      就算他伪装得再好,周锐也一眼认出了他——明屹!      周锐惊住,一时没开枪,这晃神的一刹那,毒贩小头目居然和明屹一起向周锐开枪。      周锐立即荫蔽,几发子弹击穿身旁的树木,也击溃了周锐的理智。      他不敢相信,那个让他敬仰尊重的人,如今和毒贩在一起,甚至和毒贩一样,毫不犹豫的向他开枪,要置他于死地。      他勃然激怒,豹子一样,举枪瞄准了毒贩小头目的脑袋,毫不犹豫地开枪!      “砰!”一声巨响。      与此同时,视野里的画面也扎进他眼底——千钧一发之际,明屹把毒贩小头目扑倒。帮他挡了那致命的一枪。      周锐呆怔了,不可置信。      在他震惊之时,明屹反手,将枪口瞄准了他,子弹立刻穿透了周锐的大腿。      周锐跪倒在地,同时也将枪口瞄准了明屹。      那一枪,正中明屹的胸膛!      毒贩团伙行动非常快速,七手八脚地护着小头目逃走了。      与此同时,后援部队到达,随队的军医检查倒在地上的人。      但周锐却没发现明屹的身影,直到他的处分下来,受罚、受刑……他才知道,他的那一枪,要了明屹的命。      他亲手杀了明屹。      亲手结束了战友的性命。      没人相信他的话,没人相信明屹成了毒贩。周锐面对的,是枪杀军人的处罚。      就算被处分,受刑都无悔。      哪怕让他背负愧疚和罪责,他心甘情愿。      但他无法接受明屹背叛军人的事实,更痛恨白狼贩毒团伙对他信仰的亵渎。      从此之后,他踽踽而行,踏上了缉毒的道路。      哪怕永远只能在基层,哪怕永远奔波,哪怕流血牺牲,哪怕朝不保夕,他也要亲手抓住白狼!      他要亲自结束一切!      ……      可是谁也没有告诉他,那是一场设计好的计划。      周锐拿枪指着明屹,痛恨彻骨。     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,可他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。更何况,明屹的葬礼、明家人对他的痛恨,都无比真切。      他不敢相信,这个世界上,有一个人,竟会舍弃家人,舍弃爱人,舍弃似锦的前途,丢掉性命,改头换面,进入一个危机重重的虎狼之地。      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中,他甚至蛰伏了那么多年!      明屹面色凝重,无声一叹后,说:“周锐,过去的事情等有机会在解释,你现在的状况,不适合在这里久留,白狼的人只怕很快就追上来了。”      周锐低吼: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      明屹意味深长,“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。”他上前,轻而易举地卸下了周锐的枪。      “你连枪都握不稳了,”他说,“还要硬撑吗?”      周锐顿时沉默,脸色死寂。      不安在余绯心头快速蔓延,她扶住周锐,说:“我们走。”      “砰!”      恰在此时,一声枪响,划破沉寂的山林。      明屹瞬间一个趔趄,栽倒撞在石壁上。刹那间,他的肩膀炸出血花。      周锐立刻将余绯按倒,从腰间抽出一柄□□,交给余绯。      余绯虽然没有开枪杀过人,但也是玩过枪的。冰冷的枪压在手心,那就是将命也交给了这支冰冷的武器。      她被周锐压在身下,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      下一瞬,密集的枪声响彻耳际,敌在暗,我在明,周锐带着余绯勉强躲避子弹。      而明屹,则被密集的枪弹逼开。片刻后,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复杂的山道里。      他一连滚出去十几米远,躲在草丛里,然后枪声消失了。      以他的经验判断,开枪的只有一个人。但枪弹太过密集,对方有所准备,在避闪过程中,他腿部中弹。      殷红的血,快速浸染身边阴潮的土地和枯枝败叶。      他荫蔽在草丛里,半晌后,撑着树木起身。      紧接着,一支冰冷的枪管,抵在了他的后脑上。      他浑身一僵,没有回头。      “江哥……”身后的人低声低弱,口吻非常复杂。      他说:“别来无恙?”      明屹握紧枪,轻笑:“王小三?”      话音未落,膝盖突然剧痛,他被人重踹一脚,腿一弯,跌跪在地。      王小三缓缓地走到他身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      他的眼神怨毒,又非常痛苦,“江哥……不,明屹,你这个叛徒!”他把枪抵在明屹的下颌上,“枉我信任你这么多年,你居然是个警察!”      明屹瞳孔狠狠一缩,面不改色。      王小三的手在颤抖,“你知不知道,因为你的出卖背叛,我现在走投无路了!”      血不断从伤口中汩汩而出,明屹说:“我本来就是警察,从来都没背叛过。”      周锐怒斥他背叛自己,背叛军人的使命和信仰。      王小三怨恨他背叛白狼,恨不得让他去死。      但他心底清楚。      他心怀里,装着青山,从来没有背叛!      “可笑!”王小三讥讽,“你没背叛?你忘了这些年,你为白狼做的那些事情?你忘了为了对付尹涛,你也杀过人?你甚至运过毒?这些你都忘了?你以为你还是一个正直的警察?”      明屹脸色惨白,接着,身体一歪,昏倒在地。      王小三一愣,俯下身来查看,说时迟那时快,明屹突然睁开眼,双手扣住王小三的咽喉,用尽浑身力气,狠狠一翻,将他按到在地。      王小三猝不及防,但很快反应过来,暴起一拳,狠狠砸在明屹头上。      明屹硬生生扛住,眼睛瞬间充血。      王小三攻击明屹的伤口,大片大片的血再次涌出,血水裹着明屹的衣服,满身狼藉,他痛苦地低吼,浑身有些脱力,被王小三一脚踹开。      他倒在地上,来不及起身。      兔起鹘落间,王小三的枪口,对准了他的胸膛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明天上大结局 第71章 等你 几分钟前,枪声消失。      周锐再次用匕首划破大腿,强行从痛苦的深渊中清醒。      余绯心头大恸,来不及阻止他自残。      周锐检查她的枪,给她指了方向,说:“顺着这个方向,一直往前走,下山就能到达卫生院。”他吻她的额头,“余绯,听话,往前走。”      余绯的泪水瞬间决堤而出,她哽咽,问:“你呢?”      周锐的枪上了膛,“我去找明屹。”      余绯心里挣扎着,迟疑牵绊。      周锐轻吻她的额头,轻吻她的唇,吻她的眼睛。他粗粝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,轻声说:“去吧。”      风在吹,青山沉默无言。      余绯心头漏了风,“周锐,我等你回来。”她搂住他的脖子,看进他滚烫的眼底,“可我不想等太久。”      周锐说:“好。”      余绯不再迟疑,握住枪,撑起身准备离开。      刚走出隐蔽之地,突然见三个男人,从半山腰上俯冲下来,来势汹汹。      周锐也发现了,他用力推在她的肩膀上,低吼:“走!”      余绯被推开,她脚步被绊住,骤然回头。      周锐却没看她,举枪对准那三个人。      片刻的交战之后,半山腰上的人散开,两人对付周锐,一人朝余绯追过来。      余绯盯着周锐的背影,可他没有回头,只是决绝地说:“余绯,快走。”      余绯一咬牙,转身就跑。      她不敢回头,不敢去看他,不敢去听背后的声音。      她一边哭,一边跑,同时握住枪,准备防身。没留神,她突然被地上的藤蔓绊倒。      她下意识起身继续往前走,突然一瞬间,就迟疑了。      白狼走投无路,想要和警方鱼死网破。他们抓住她,她或许还能做人质,有一线生机。可如果周锐落入他们手里,只有死路一条。     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,身后追捕的人扑上来,她来不及反抗,脖子就被人箍住,双手也被反剪了。      来人一掌狠狠甩在她脸上,她被打得快昏过去。      “你他妈再跑!?”      余绯垂着脸,被人拖拽着,狠狠按到在地上。      片刻后,视线里倒下一个人。      她骤然瞪大双眼,看见周锐被祝清彦狠狠压在地上,心瞬间凉透。      祝清彦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,“余医生,你好好看看周警官。”      周锐无力地瘫倒在地上,浑身颤抖不止,呼吸急促困难,瞳孔放大、涣散。      她听见周锐微弱的声音:“余绯……别看……”      余绯闭上眼,死死地咬着唇。      突然间头发被人狠狠拽住,她被人蛮横粗暴地拽起来。祝清彦钳住她的下颌,厉声道:“睁开眼,好好看着他!”      余绯吃痛,紧闭着眼,一声不吭。      祝清彦近乎癫狂,“周锐,让你最爱的女人好好看看,像你这种自诩正直有信仰的警察,也会染上毒品。”他一脚踩在周锐的脊梁上,“怎样?戒断反应不好受吧?”      余绯只觉得字字钻心。她死死地咬着唇,依旧没出声。      周锐蜷缩在地上,意识模糊,也同样不出声。      祝清彦的羞辱没得到回应,顿时恼羞成怒。他拿出手机,开了摄像头,对准周锐拍摄。      “如果我把缉毒警察毒瘾发作的视频放到网上,你说会怎样?”      余绯豁然睁开眼,愤怒绝望,“不要!”她的眼神既哀求,又挣扎,接着又无声的摇头。      周锐赤红充血的眼睛,狼一样盯着祝清彦的手机。      祝清彦得逞,开始录制视频。      余绯惊怒,瞬间爆发力量,一头向祝清彦撞过去。      祝清彦的手机被撞落,反手给了她一巴掌。      两个带枪的手下立刻把余绯拉扯到一边。      “祝清彦!”余绯大吼,“你带我走!你做你的人质,你现在留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,警方很快就会追过来……”      她不敢去看周锐的眼睛,不敢去看他绝望和无助的他。      他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,被人压弯了脊梁,让人肆意的羞辱践踏,还不如杀了他。      可白狼意犹未尽,他狂笑。      他重新捡起手机,又拿出一袋□□,扔到周锐面前。      周锐瞬间瞪大双眼,像猎犬一样,盯住那包粉末。      祝清彦说:“捡起来,吸进去……”      这声音就像魔咒一样,撕扯着人的理智。      “捡起来……你就解脱了……”扭曲的声音在周锐耳边拉扯。      “周锐,不要!”有更辽远的声音传来,那样的熟悉,那样的温柔又悲伤。      周锐在地上抽搐,他拼命地翻身,不去看那包毒品。      祝清彦狠狠地踹在他身上,一脚又一脚,不断落下。      “你不是最看不起毒贩吗?你不是最痛恨毒品吗?”他痛斥着,“你自己染上毒品,还不是跟条狗一样?”      疼痛让周锐有几分清醒,他弯曲着身体,姿态卑微。      就在这时,有人突然跑过来。      “老板,警察到荣乡了!”      祝清彦僵住。      他拿出一个铁盒子,里面躺着一支针管。他取出来,将针管对准周锐的手臂,快速寻找他的静脉。      “不要!”余绯眼睁睁的那支针管缓缓落下。      ……      明屹与王小三纠缠成一团。      混乱中,王小三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。他死死扣住扳机,不让对方扣响枪。      就在这时,身下的土地竟然微微颤抖起来,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响。      王小三闻声看过去,大惊失色。      山体滑坡了!      泥石夹着大量的树木,滚滚而来,铺天盖地。      王小三也不管明屹了,撒腿就往山下跑。      明屹踉跄着起身,往斜上方跑。刚跑出泥石流的范围,身后的泥水树木,摧枯拉朽地,倾泻而下。      “啊——”往山下跑的王小三惨叫不已,顷刻间被泥石流卷裹了,片刻后就消失在泥沼的洪流中。      明屹抱住一棵巨树,等泥石流过去之后,才慢慢起身。      眼前已经是满目疮痍。他快速判断方向,迈步往前走去。      ……      祝清彦那支针管来不及扎进周锐的手臂里,闷雷声就震撼而来。      危难时刻,谁也顾不上谁,两个下手扔了余绯,连祝清彦都顾不上,仓皇逃窜。      祝清彦也当机立断,抛下余绯和周锐躲避。      余绯立刻扑向周锐,拖着他往旁边躲避。周锐脚步蹒跚,全靠最后的理智和毅力强撑,由她扶着往高处躲避。      两人刚刚离开二十几米,摧枯折腐的泥石流瞬间咆哮而下。      两人劫后余生,余绯抱着怀里颤抖的周锐,俯视着那片起伏的青山,落下泪来。      远远地,她能看见祝清彦和那两个下手逃走了。      这场小型的山体滑坡,救了她和周锐的性命。      周锐的戒断反应似乎得到缓解,但他全身脱力,不能动弹。      有风吹过,刮在人身上。      余绯捧着他的脸,俯身听他低声的耳语。      他说:“余绯,转过身去,不要看我。”      这张余绯深爱的,隽朗的脸,现在白如死灰,毫无生气,那双锐利漆黑的眼,就像两个黑洞,枯死的。      他的唇被他咬烂了,血肉模糊。      她吻他的唇,而他的泪,就在这一刻滑落下来。      他抱着她,埋首在她的怀里,只有她的柔软和温暖,才能包容他所承受的一切。      曾经他以为,余绯出现,对他来说是一次机会。      一次新生的机会。      她让他有了审视过去,憧憬未来的勇气。      但一切都还没结束。      要必须要亲手结束过去,才能继续向前。      他说:“你转过身去。”      余绯依言,缓缓放开他,转身背过去。      十几分钟后,他说:“好了。”      他站了起来,精神恢复了,身躯颀长高大,面容凛然,眼神坚定。      他站在风里,像一棵白杨。      他张开双臂,像迎接狂风的鹰。      他说:“余绯,我要去追白狼。”      余绯转身面对他,目光平静,却如他一样坚毅。      他说:“我必须抓住他,一切才会彻底结束。”      结束八年的屈辱和懊悔,结束永无止尽的流浪,结束没有尽头的漂泊……      余绯走过去,攀住他的肩膀,踮起脚尖,深深地吻他。她抱着他宽厚的背,满心的疼惜和悲凉。      她说:“你去吧,我等着你——太别让我等太久。”      他转身离开,沿着荆棘道路,飞快地朝着白狼消失的方向追去。      山头,一轮红日巍巍,释放出满山的金芒,将这片青山,染成血色。      余绯注视着他的身影,消没在万丈金芒里。      她不知在原地等了多久,那山头的太阳,渐渐地沉下去,她听到有人在喊她。      她循声看过去,见一行救援队的人快速靠近,为首的人是木头。      “余医生!”木头看见她,顿时喜出望外,几步就跑到她面前。      “我总算找到你了,你快跟我回去吧!”      余绯站起身,脚步有些虚浮。      救援队的人扶着她。      她问:“周锐呢?”      木头说:“三哥去追白狼了啊。”      余绯缓缓地点头,木头依旧喋喋不休:“余医生你放心,省厅早就下了命令,现在已经有大批警力进入荣乡,就算掘地三尺,也能把白狼找出来……荣乡的每一个出口都设置了关卡……这次是大型搜捕,白狼逃不掉了……”      余绯恍恍惚惚的,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。      ……      周锐下山没走出几里,就和明屹汇合。      明屹见到生龙活虎的他,有些意外,但两个男人心照不宣,选择了沉默。      明屹弄了两架摩托车,和周锐一同追了出去。      周锐将车速提到最快,问:“你怎么知道白狼会往这个方向走?”      明屹说:“我好歹做了几年卧底,对白狼了解比你多。”他眯了眯眼,“荣乡四周,都设置了关卡,他不可能从公路走。但是荣乡在十几年前,修了一条土路,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了,但依旧可以通车。如果那段土路没有受山体滑坡的影响的话,白狼会从土路逃走。”      周锐没说话,默认了他的推测。      车身颠簸,他晃眼看到明屹身上的伤,问:“你的伤没问题吧?”      明屹若无其事,“我是你的教官,就算我负了伤,我的行动能力,也在你之上。”      周锐轻嗤:“那是以前,你已经脱离训练多年了,还能跟我比?”      两个男人专注坚持,一路奔驰追捕而去。      ……      祝清彦虽然让部分手下暂时转移了警方的视线,但依旧保有实力。      周锐和明屹追到那条废弃的土路上,总算看见了祝清彦的车。      天公不作美,瓢泼大雨,重重地砸下来。      下一刻,密集的枪声穿透雨幕。      周锐和明屹也同时开枪。      黑暗里,道路泥泞颠簸,祝清彦的车却开得非常迅猛。      周锐屏住呼吸,压低身体,一手握住摩托手柄,一手持枪瞄准。      “砰”一声,将一个匍匐在车顶的手下打下车。      明屹击中白狼的车后轮,车子猛烈地一震,剧烈摇晃,却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。      周锐趁机加速,与祝清彦的越野并驾齐驱。      祝清彦勃然大怒,枪从车窗内伸出来,周锐趁机抓住他的手臂,往外一扯!      祝清彦猛地撞在车门上,周锐正准备攀住车窗跳上去,后窗突然弹出个人,枪瞄准了周锐的脑袋。      明屹猱身而上,一拳揍在那人头上。      那人头一偏,朝明屹开枪,明屹扣住他的肩膀,与此同时跳上车顶,居高临下地一脚踹下去,那人痛呼一声,钻进了车里。      来不及关窗,明屹纵身越进车内。      那人一惊,枪已经被明屹扣住。明屹扣住扳机,砰砰砰连开数枪,一枪打在对方的腿上。      那人痛呼一声,被明屹推下车。      开车的司机顿时惊慌,一手扔下方向盘,持枪朝明屹打过来。      明屹越到前排,与司机搏斗。      车子剧烈颠簸,在漆黑破烂的道路上横冲直撞。      周锐和祝清彦争持不下,祝清彦一拳一拳,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,甚至又拿出一支针管。      那针管冰凉的,像是淬了毒,周锐心头一沉。      他艰难地伸手叩开车门的开门,哄的一下拉开门,同时借着重力,把祝清彦往车下一拽!      两人重重地摔下去,跌在路边的草丛里。      雨水冲刷而下,祝清彦拿着针管乱刺一气,尖锐的疼痛数次贯穿周锐的皮肉。      ……      这一晚,大雨侵袭。      余绯和巴彦等人追上白狼等人时,枪声已经停止了。      四周一片漆黑,世界如地狱一样沉寂。      余绯跟随警方的人赶到现场,看见满地的鲜血和泥泞。      周锐扑倒在泥坑里,满身泥水、血水。他异常沉静,任由雨水冲刷着。      刺骨的寒冷携着血腥风雨,钻进余绯心底。她踉跄着跑过去,跪倒在周锐身前。      他双手撑地,没有倒下,肩上插着一支针管,余绯给他□□,扔在地上。      巴彦等人快速围过来,将余绯拉开。      余绯满眼混乱苍白,死死地盯着周锐的脸,可他却再也没睁开双眼。      警方从四面八方赶来。      陆成带人继续搜捕,在离周锐不远的地方,发现了昏迷的祝清彦。      被人逮捕时,祝清彦看到了被抬上车的周锐。      他突然“咯咯”大笑起来,低吼着说:“警官,检举算不算立功,我要检举,周锐吸毒!不信的话可以带他去检查。”      巴彦一脚把他踹倒。      木头抓了把泥巴,愤怒地塞进他嘴里。      不久后,警方的人发现祝清彦那辆车。      车子冲下陡坡,被撞得稀碎。车内的人,早已没了生命特征。      余绯看着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,突然失声痛哭。      众人把她扶上车,带着她离开。      离开这个被颠覆的地方,离开这个腥风血雨、满目疮痍的角落。      ……      一个月后,法院开庭公开审理白狼祝清彦。      余绯特意请了假,到法院听审。      除了普通的陪审团之外,各大媒体也到场,对审理过程全程直播报道。      余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,巴彦、木头、猴子、陆成,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后。      庭审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,结束时,法官敲响法槌。      “全体起立!”      余绯站立,望着身穿囚服,被手铐铐住的祝清彦。      法官说:“祝清彦贩卖、运输毒品,组织贩毒团伙罪,判处死刑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,没收个人全部财产……”      此次被判刑的人,大大小小,将近五十人。      宣判结束后,庭内一片肃静。众人沉默陆续地离开。      余绯走出法院,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。      青天朗朗,阳光普照。      “余医生!”木头紧跟出来,追上她。      余绯回头,看向猴子,“你的伤好了?”      猴子说:“早好了。”      众人又沉默。      余绯问:“周锐他……”      “三哥很好,”木头搓了搓手,“他有话让我转达给你听。”      “什么?”余绯很平静。      木头嗫嚅着,欲言又止。      巴彦皱眉,轻声一叹,说:“老三说,让你向前看。”      余绯静默了,片刻后,她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北京军医院,与多国的权威医学院一直以来都有合作。      每年,都会有为数不多的人,争取到国外交流学习的名额。      余绯递交了申请书,却被拒绝。      她直接进了孟景然的办公室,问:“为什么?”      孟景然叹气,示意她稍安勿躁,说:“你是不是给法国权威医学杂志投稿了?”      余绯一愣,说:“是。”      孟景然蹙了蹙眉,“你的投稿的论文被举报了。”      余绯不解,“为什么?”      孟景然直接打开一份邮件,给她看,说:“杂志的编辑发了一份检举文件到医院邮箱里,大致内容就是说,你投的那篇论文,与他们曾经收到的一篇论文非常相似。”      “不可能!”余绯非常愤慨。      孟景然摇头,调出杂志网站的首页,打开其中一篇文章。      余绯半信半疑,一一看下去,脸色铁青。      “这回知道怎么回事了吧?”孟景然指着文章最后的落款,“这篇文章是冯思彤投的,而且比你先投。”      余绯嗤笑,说:“在南溪时,我的U盘被盗过。”      孟景然眯了眯眼。      余绯不是没怀疑过冯思彤。但她没有证据,没有理由指控任何人。      在那间乡村客栈里,F3根本就没有进她的房间盗窃,为什么她的U盘会丢失?      除非,有人早就把她的U盘盗走,所以F3才会拿走她的U盘。      显而易见,偷走她U盘的人,就是冯思彤了。      余绯回了办公室,枯坐了半晌,联系了律师。      她无心参与纠纷中,将一切事宜都委托给了律师处理。      结果如何,已是后话。 第72章 青山为邻 余绯透过窗户,俯瞰下去,云层下的青山壮阔不已。      飞机准点落地,机场外,一人一狗在等候着她。      候机的人乌压压的,各自举着名牌,唯独接她的人,气定神闲地揉着狗毛。      那是只德国黑背,高大威猛,皮毛亮泽帅气,远远地看见了余绯,撒欢地摇起尾巴,但依旧规矩地坐着。      黑背身边的人没注意到它的反应,端着手机打游戏,正在酣战。      余绯悄无声息地走过去,冷不丁拍了拍她的肩膀。      对方吓了一跳,手机差点落地,但游戏已经over了。      过去一年多了,许萦的习惯依旧没变,最爱打手游。      她收了手机,面露惊喜,“你到了?这么准时?”      余绯说:“飞机没延误。”      许萦打下打量她,“啧啧”两声,“没变。”      余绯说:“你也是。”      许萦把牵引绳递给她,说:“阿山还记得你。”      话音未落,阿山已经扑在了余绯的身上,兴奋地跳跃呜咽着。      “看来它很想你。”许萦说。      一年前,周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余绯的世界里,青山缉毒侦查队的人也离开了,唯独留下阿山。      上个月,余绯到越南援医,阿山就交给邓禹养着。一周前,她和许萦视频,得知她又回到了南溪,就顺道过来看看。      同时也让邓禹把阿山托运过来,交给许萦看管。      两人一犬上了车,离开机场。      “你为什么又回南溪了?”余绯问。      许萦开着车,说:“半年前,南溪建了一所戒毒所,我就过来了,当志愿医生,每年在戒毒所工作半个月。”      “挺好,”余绯点头,“我不会耽误你工作吧?”      许萦对她眨眨眼,“不会啊,戒毒所的工作不是特别繁重。”      余绯心念一动,说:“你带我去戒毒所看看吧。”      许萦同意,说:“好啊,明天我要给戒毒所的人体检,你正好帮忙。”      是夜,余绯歇在了许萦的临时住所。      南溪青山依旧,只是物是人非。      傍晚时,她独自出了门,再次踏进南溪古镇的街道。      回忆顷刻潮涌而来。      风雨桥、古建筑群,风满坡、村小……      还有夜色里的远山淡影,都是她和周锐,相遇相逢相知的见证。      她走到风雨桥下,看着过桥的行人,安静入定。      她在想,曾经在这里相识的人,都去了哪里?      许萦和她,又回来了。      周锐不知所踪——她听说,他进了某处戒毒所。她想过去找他,但又想起巴彦告诉她的话:“余绯,老三让你向前看。”      于是她真的没找过他。      巴彦、木头、猴子,又踏上缉毒的路途了吧?      ……      又是一天,阳光正好。      许萦领着余绯去了戒毒所。      虽说是新建的戒毒所,可还没进大门,余绯就感觉所内的气息迎面扑来。      腐旧的、压抑的、绝望的。      走进去,一间间“牢房”里,伸出无数双手,无数只眼睛看出来。      生锈的铁门,被摇得轻颤作响。      在看守警察的安排下,余绯和许萦几个志愿医生,开始为戒毒者体检。      一边体检,许萦一边了解他们的解毒史和吸毒史。      这里有两百多个解毒的人,小的十五岁,老的七十多岁。他们十几个人一间房,在地上铺上席子,铺盖一卷,就是床。      一天两顿饭,脚踝上拖着铁链。      大多时候,他们除了吃饭,就是发呆。      第一个接受体检的,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戒毒十几次了。      难得能看到漂亮的女人,他借着几分钟体检的时间,和余绯说话。      余绯给他量了体重,一米八的男人,不到九十斤。      他说:“医生啊,我以前是个玉石商人,玉石生意做得大,但是压力也大啊。一次应酬的时候,被人骗了,沾了毒,从此就戒不掉了。一年前,我老婆跟我离了婚,儿子也出国去了,一次都没来看过我。我戒了十几次毒了,觉得这辈子,都出不去了……出去了又得复吸,哎……”      余绯镇静地为他体检完,看守的警察把他带回了房里。      铁门“噹”一声关上,她看见他倒在冰凉潮湿的地上,挠了挠头发,睡觉了。      许萦来接替她的工作,说:“你去歇会儿,我来。”      余绯就坐在旁边,往铁门里看。      铁门里突然探出一只手来,拉住她的袖子。      “姐姐……”      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儿,瘦骨嶙峋,双眼死寂空洞,手里端着杯子,杯子里有一只铜板大的青蛙。      余绯一愣,对他点点头。      他说:“你能帮我接点儿水吗?”他把杯子递给余绯。      余绯惊疑,怎么,难道他要接水把青蛙喝下去吗?      男孩儿说:“这只青蛙是我的宠物,我得给它换水了。”      余绯帮他接了水,把杯子还给他。      她问:“为什么用青蛙当宠物?”      他说:“有一次,我毒瘾发了,这只青蛙从外面跳进来了,我就抓住它,不让它走了。这里太寂寞了,我要让它陪着我。”      余绯眼睛酸涩。      男孩儿笑了,露出泛黄的牙齿,说:“我第一次进来,很快就能戒毒出去了。”      余绯问:“你几岁?”      他说:“过几个月,就十七岁了。”      “啊——”     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悲惨的嘶吼,余绯看见一个铐着脚链的男人发疯一样跑出去,看守的警察立刻去追。      戒毒所里一阵骚乱。      那男人跑到四四方方的庭院里,跪在地上对着天大吼:“飞了!飞了,它终于飞了!飞吧,代替我飞出去!代替我飞出去!”      还没喊完,就被看守的警察拖回了房里。      许萦跑过来,安抚余绯,问:“吓着没有?”      余绯摇头,“刚才那人怎么了?”      许萦已经司空见惯了,说:“他想出去,可是他戒了八次了,都失败了。他总幻想自己是一只鸟,能够飞出去。”      余绯突然起身,说:“我有些不舒服,出去透透气。”      她一路跑出戒毒所,回到车上,抱着阿山,痛哭出声。      在亲眼看见戒毒所之前,她根本想不到,原来这里是堪比地狱的地方。      如果周锐此刻就在戒毒所,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?      阿山把脑袋放在她肩上,低声的呜咽。      ……      从戒毒所离开,阿山突然变得非常活跃躁。      余绯接到孟景然的电话,催促她尽快回去工作。      她突然想到,还有风满坡,她没有去看过。      阳光满地时,她带着阿山攀上去,南溪尽收眼底。      青山壮阔,天空高远,雄鹰绕着太阳盘旋。      余绯迎着风,站在山岩上。      居高临下,她看见了一座座青山,看见连亘无边的山脉。      突然也看见了沿着山脉,从光影里走来的男人。      阿山突然狂吠起来,冲着山顶的鹰,跳跃着追出去。      “阿山!”男人远远地呼唤一声。      声音直接穿透而来,落在余绯心里。      阿山跑到他腿边,绕着他转圈。      余绯怔住了,她静然而立,看见他在山脉上奔跑,攀越的脚步和力量,能踏遍青山!      他之所能坚守信念,一片赤诚,是因为他心里有座青山。      青山,你仰望他,攀登他,飞跃他,但是却无法撼动他!      所以,他能与青山为邻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山长水阔,有缘再见! 小说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。